,把我往死里打!爹啊,你要帮我报仇啊……”
胡唯心中咚地一跳。
萧绝这样做,分明就是要扣实了他“悍匪”的身份,从道理上完全站住脚,不落口实,掌控全局。
这一招拿来对付别人,自是无可厚非。
两家是姻家,这样做就未免太不厚道了。
简直就没把他们当亲戚看啊!
胡唯的眼睛咕噜噜乱转着,心思也转得飞快。
等等,难道这就是萧绝的目的?嫌弃胡家,不愿意跟胡家做姻亲?那也用不着下死手吧?萧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他整趴下?
不能吧,他跟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又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不可能得罪了萧家不自知啊。再说了,他到京城才几个月,连萧绝的面都没照过,想得罪也没机会啊!
他想不通,于是匆匆回家,备了厚礼,次日亲自登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绝再横,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结果,萧绝还真的完全不给面子。
一句“不见”,直接将他挡在了门房之外。
不得已,只得去找杜谦,希望借“姻亲”的光,跟萧绝见上一面。
杜谦去了也不顶用,门倒是进了,还是萧绝亲自来接的,没等杜谦说情呢,萧绝先絮絮叨叨地抱怨上了。
口口声声,说胡军如何嚣张,如何打了白蔹的耳光,如何纵奴行凶,如何口出狂言,当街买凶杀人……
数落了一大堆,末了,道:“天子脚下,竟敢明火执仗地执械行凶!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宫里人人!亏得是遇上了我,要是换个人,岂不是早让他杀了?那时,只怕连岳父都要被他连累。”
杜谦略一思索,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王公大臣,勋贵之家。
以胡军这种只知蛮干没有脑子的货色,迟早招来灭门之祸,搞不好真要受其牵连。
亏得没有下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么一想,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告辞回去,立刻吩咐唐念初寻个由头,把胡军的庚贴退了,消了这弥天大祸。
胡唯象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蹿,拉关系找门路,想把胡军从牢里捞出来。
五城兵马司已经把人移交到了临安府,正式升堂审案了。
不审不行啊,萧绝一纸诉状,把胡军告上了公堂。
二十七条人命,搁在哪个朝代都是轰动一时的大案。
新鲜的是,被杀的有冤无处诉,这杀了人的,反而成了苦主,做了原告!
一时间,临安城里再次沸沸扬扬。
取舍
到了这个时候,胡唯就算再怕南宫宸怪罪,也只能硬着头皮跑去燕王府求援去了。悫鹉琻晓
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
南宫宸正处在暴走边缘呢,哪有心思管他的闲事?
是的,就在上元夜,清阑苑里传出消息:伊思玲有喜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炸得他粉身碎骨,神魂俱灭盥!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曾经令他无比纠结,无比痛苦,后来又曾无比盼望,不惜一切代价也想重新拥有的孩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是的,他毫不怀疑,这就是他曾经遗失的那个孩子。
否则,不会选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重新介入他的生活泷。
可惜,孩子的母亲是伊思玲,不是他心心念念着几乎已要成魔的阿蘅。
这个事实,无疑给了他极其沉重的一击!
原本该是天大的喜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何止是阴影,简单是乌云罩顶!
他愤怒,他不服,他明明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用心,苍天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
所有人都来恭喜他。
喜从何来?
他打心底里痛恨,厌恶孩子的母亲,恨不得冲过去,一碗滑胎药灌下去,让那只会证明他的无能和错误的证据永远湮灭……
可是,他不能。
那是他盼了两辈子才拥有的唯一的骨血。
上一世因他的错,使得父子骨肉分离,更让他与幸福失之交臂。
这一世,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
虽然,伊思玲不得他欢心,但孩子有什么错?
两次都投生在他的名下,足以证明父子之间的缘份够深。
他再心狠手辣,亦没有勇气杀他两次。
他的愤怒和痛苦找不到出口,这笔帐都算在了伊思玲的头上。
就是这个无耻的女人,胆大包天,用卑劣的手段抢走了原本属于阿蘅的孩子!害得他现在进退唯谷,骑虎难下!
他的沉默和对伊思玲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同一瓢冷水浇头,让伊思玲心中升起的一丝丝忐忑的希望,碎得渣都不剩。
她不无苦涩地想:原来他对她的恨,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孩子不仅没有换来他的怜惜,没能让他多看她一眼,反而让两个人的关系越加恶劣。
若早知如此,当初还会不会迈出那一步呢?
低头,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唇边浮起一丝坚定的微笑。
是的,她不后悔。
因为,她拥有了孩子,那才是她这辈子最坚实的倚靠。
消息传出来,杜蘅微微失神。
倘若算得不错,该是那一夜有的吧?那么,会是她的宝儿吗?绕了一个大圈,事情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吗?这一次,他应该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吧?
萧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什么呢?”
杜蘅摇摇头,赶走脑中纷乱的念头:“怪不得当日大朝会的时候,看她精神不好,原来是怀孕了。”
“嗯,”萧绝点头:“她很小心,一直瞒着,大概是想等到坐稳胎。”
杜蘅眼里有哀伤一闪而逝:“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当年,她若是再小心些,不那么轻信,又或者,她象现在一样坚强,主动去争宠,情况会不会不同,宝儿是不是就能保住?
“这倒是,不过她也小心得过头了。毕竟是正妃,现在燕王府里又没有侧妃,那些个姨娘侍妾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向燕王嫡子下手……”萧绝说了一堆,发现她根本没听,伸出五指,不满地在她眼前晃:“想啥呢,跟你说话都没听到。”
“啊?哦!”杜蘅回过神,脸上微微一热:“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萧绝把手探上她的额头:“你没事吧,会不会是着了凉?”
“又不是泥捏的,哪这么容易病?”杜蘅哂然。
“白蔹不是病了?”萧绝吐槽。
杜蘅滴汗:“她第一次看到杀人,吓到了。”
“你不是第一次经历?”萧绝反问。
“我是医者,流血,死人的事见得比她多。”杜蘅微微一笑:“而且,我身边,不是有你嘛。”
萧绝斜觑着她,似笑非笑:“媳妇这是夸我呢?”
杜蘅点头,神色认真:“不是夸。有你在,我真的很安心。”
萧绝收起笑容,正色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只要她愿意,那么今生,他都将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萧绝这边准备得十分充足,历数了胡军“当街聚众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无视朝廷律法;公然纵仆行凶,买凶杀人,谋杀当朝大臣,诬蔑宫中贵人,冒认官亲……”等等十几条罪状。
要人证嘛,不止当天有数百看杂耍的百姓,连五城兵马司的指挥都能拉出来当人证。
物证?人家可是好端端的带着媳妇去观灯,个个赤手空拳,光兵刃就能扔出几十件,哪件不能做为凶器,成为呈堂证供?
案子完全一边倒,庭审过程顺利得一塌糊涂,按大齐律法,十个胡军也不够砍的。
胡唯上蹿下跳,硬是没有人敢帮他说一句话。
走投无路,只好再去找萧绝。
王府不让进,就去金吾卫堵,金吾卫堵不到,就跑去阅微堂求。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么软磨硬泡了几天,终于见到了萧绝,感激涕零地送上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来的一百万两银票。
看着萧绝大刺刺地把一百万两银票收入囊中,虽然毕生积蓄付流水很是肉痛,但能换回儿子一条命,总算是物有所值。
心里想着,你打也打了,杀了杀了,银子也收了,面子里子全都有了,这回总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了吧?
他又是喜来又是忧,这一晚回去,碾转反侧,硬是一夜未能成眠。
第二天巴巴地跑去临安府听审,满心以为必会撤诉。
哪知,萧绝人没来,却一纸诉状把他也给告上了。
告他纵子行凶,贿赂朝廷命官,企图扰乱朝纲,左右庭审结果……等一系列罪名,末了还要质疑一句:胡唯只是区区三品侍郎,出手就是百万银两,这笔巨额财产从何而来?
那张一百万银票,被当成了呈堂证供,大刺刺地送到了公堂之上
胡唯全无防备,惊得魂飞魄散,当庭昏死。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几乎是立刻,御史不约而同弹劾胡唯,奏章雪片般地飞到太康帝的案前。
太康帝下旨彻查。
这一查不得了,不止查出他行贿受贿,私设烧锅庄,低卖高买倒卖官粮从中牟利等等枉顾朝廷律例国法之罪。
更有诬良为盗,官匪勾结,诛杀大名县令一家十口的命案。
胡唯被打得晕头转向,等他醒悟过来,这根本是个圈套时,萧绝根本是有备而来,从头到尾他的目的就不是胡军,而是他时,已经锒铛入狱。
案情如催枯拉朽般推进,一桩桩,一件件,不仅证据确凿,更有胡唯的钱粮师爷,刑名师爷,并捕快若干出庭指证。
胡唯入京时日尚浅,根基本就不稳,明眼人也看出来,萧绝分明是有目的的针对他,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得罪萧家。
等南宫宸发现不对时,案子已经审得差不多,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了。
最终的结果,胡军则是以纵仆行凶,买凶杀人,刺杀朝廷命官等数罪并罚,叛流放三千里。
胡唯则被夺去官职,削为平民,判了斩立决。
胡唯成了大齐王朝政坛上蹿得最快,跌得最惨的代表人物。
行刑那日,刑场人山人海,临安几乎万人空巷,人人争睹这位史上最倒霉的胡侍郎。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单纯的一次街头碰撞,最初不过是打翻了一碗鸭血汤,最后竟会引出一桩二十七条人命的惊天大案,并且把一位三品大员生生弄得家破人亡!
这件案子广为流传,被百姓戏称为一碗鸭血汤引发的血案。
而此时,杜蘅在静安寺,在佛前焚香默祷:“黄雨,希望你在天有灵,看到仇人伏诛,大仇得报,终能含笑九泉。”
黄雨的仇是报了,那么她的仇呢,什么时候才可以报?
萧绝从身后轻轻拥着她的肩:“想什么?”
杜蘅放软了身子偎进他的怀里:“我在想,花一生的时间复仇,值得吗?”
舍得
“那得看是什么仇。悫鹉琻晓如果是不共戴天之仇,没说得,拼了命也要报。不然,大丈夫苟活于人世还有什么意思?大是大非面前,还谈什么值不值!”
杜蘅茫然。
南宫宸害得她母子双双殒命,按说应该是不共戴天了吧?
可听他说起来,似乎这中间误会重重,而且,她自己也有一部份责任。
“还得看是什么人。”萧绝又补了一句盥。
“报仇还分等三六九等不成?”
“那是!”萧绝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象黄雨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也只好拿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做赌注,全力一博了。换了小爷,那就不同了,绝对整得仇人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只恨投错了胎。”
杜蘅撇嘴:“德性!泷”
萧绝一本正经:“这可不是吹牛,报仇这种事,讲的就是实力。”
杜蘅默然。
萧绝的话乍听似乎有些臭屁,细思却自有其道理。
连自保都做不到,谈什么报仇?
迟疑了片刻,问:“如果,仇人实力强大,非一己之力能敌呢?”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是不是非得那么自私,把萧绝和穆王府拖进复仇的漩涡里来呢?
萧绝心中咚地一跳,大冷的天竟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深吸了口气,努力调匀了呼吸,慢慢地道:“这种事,又不是单打独斗,比谁的力气大功夫好,更多的还是要讲策略。一己之力不能敌,那两人,三人,以至五人,十人,百人抱成团,总能把他扳倒了。”
顿了顿,又道:“就好比这次胡唯事件,初遇黄雨的时候,你可能觉得件事很难办到。因为一来,胡唯在邯郸经营多年,上下勾连,盘根错节,要动他势必引起整个河北动荡。二则,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当然,如果一定要伤他一下,也不是不行。但胡唯在官场经营多年,如果只是降职,过几年他再卷土重来,重新耀武扬威不说,还添了个讨厌的对手。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想小打小闹,奔着斩草除根去了。”
“世事无绝对,经过两年的筹谋,收集罪证,利用一个极小的契机做突破,直接就将他打趴下了。不是胡唯变弱了,而是因为一来,他离开了邯郸,在京城立足不稳;二来,他摸不清我的意图,一直处于被动,没能早做防备。等到他发现不妙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杜蘅依旧没有吭声。
这些事,她亲身经历,自然最清楚事件的始末。
萧绝忍了半天,终是没有忍住:“媳妇难道有什么极厉害的仇家?交给我吧。不是小爷吹牛,论起运筹帷幄,小爷若认了第二,这世上没人敢称第一。”
杜蘅哧地一笑:“使奸耍诈还差不多,什么运筹帷幄?自吹自擂。”
“你不信我?”萧绝有些着急。
“信。”杜蘅垂眸,轻声道:“可我,舍不得。”
舍不得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舍不得毁了到手的幸福生活;更舍不得让他为自己违了祖训,卷入无休止的派系争斗中……
萧绝微微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是的,舍不得。
迄今为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她受煎熬,所以才不忍逼迫。
舍不得她左右为难,所以才百般包容。
舍不得她受伤害,所以才选择隐瞒。
如果,前世是她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是她心底最深的一道疤,撕开了会令她痛不欲生,那又何必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过去的,毕竟已经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是将来。
就这样,一直相守到老不好吗?
“爷!”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我去看看。”萧绝低低交待一声,快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