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数天的激烈酣战,双方死伤数千,最终叛军还是没能挡住夏风犀利的攻击,竖了白旗。
这一战,夏风部失阵亡六百多,伤一千五百多人,折损了十分之一的兵力。
连下三城后,夏风与南宫宸的主力部队之间,已经拉开了四百多里。
换了在平原,这四百里地,完全不值一提,一支轻骑兵一晚上的时间就可以追到。
但这里是云南,有十万大山,山路崎岖,九曲十八弯。
辎重走得十分缓慢,拖慢了行军的速度。走得太远的话,很容易脱离主力部队,造成孤军深入的局面。万一粮草的供应稍微出了一点差错,很容易引发严重后果。
尤其此次战事,悠关平昌侯府能否重振家声,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几场胜利来得都太过容易,不能不让他多做联想。
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相对急功近利,更喜欢稳打稳扎。
所以,在罗平停留了五天,确定南宫宸的大军已经出了仁兴,抵达安远时,才启程向下一个城镇进步。
就这样,他一步一个脚印,花了二个半月的时间,连克仁兴,安远,罗平,陆良,石林等七城,抵达了昆明城下。
在离城三十里处,选了处相对平坦的位置吩咐扎营。夏风顾不得休息,带了几个亲兵,翻身上马出了营地,朝着雪峰山疾驰而去。
几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映,悄无声息地上了山顶,选了个极隐蔽又便于观察的位置,观察着近在咫尺的昆明城。
寂静的孤城如一只庞然大兽,矗立在夜色之中。极目望去,高高的城楼上“昆明”二个遒劲的隶书,分外庄严。
此刻,厚厚的城门早已关闭,城墙高约三丈多,再加上女墙,怕是有四五丈左右了。底部是黄土夯筑,上部是土坏加筑。
东西两端各有一座箭楼,形如碉堡,箭楼延伸出去与外墙相接,城壕宽约五米,上面灯火通明,旌旗猎猎。
有数十名士兵手执长戟在城墙上巡曳。而城墙下面,每隔盏茶时分,就有一个十人小队巡逻经过。若两队相遇,即使是熟人,也要对了口令,方能通过。
与之前三个月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不同,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
“啧啧~”瑞安看着高大的城墙,咂舌不下:“我的乖乖,我还以为,云南所有的城池都是又矮又挫,一推就倒。没想到,还藏了这么个大家伙!”
“看不出来,”林熠连声慨叹:“这些南蛮子,竟然也懂得兵法。”
“怪不得之前赢得这么容易,原来他们压根就没打算真打。好保存了实力,在这里收拾咱们呢!”君澜摸着下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瑞安皱眉:“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咱们连克七城。”林熠一手搭上夏风的肩:“说起来胜得十分容易,但每一战下来,或多或少都免不了有死伤。再加上,还得留下一千人帮着整顿治安,等待王爷来接收。这么一路打过来,现在手里实际能用的兵,已经不足一万二了。”
“别急,”蓝飞尘笑着安慰:“傍晚收到的战报,左路军也已到了武定,最多五天就能赶到昆明。到时,两路人马汇集,怎么也有二三万人了。”
林熠把下巴抬起来,朝山下面灰黑的城墙指了指:“你瞧瞧,这城多高,里头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呢!如果王爷的中军不到,就算两路人马全合到一块,要赢他们。也只有一个字:悬!”
蓝飞尘斜他一眼:“怎么,你看起来很开心啊?”
瑞安愤愤地嘀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嘿嘿~”林熠的笑容里有种嗜血的兴奋:“绝对优势的仗打起来有什么意思?就是要棋逢对手才好玩,你们说是不是?”
说是七战连捷,可每仗过后,都有种胜之武的感觉。
他迫不急待想要来一场真正的对决,杀个畅快淋漓。
夏风忍不住摇头:“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每次都能以十倍兵力碾压对手,最好每次都是零伤亡。”
“十倍,零伤亡?”蓝飞尘差点被口水呛到:“我说,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是啊,”夏风慨叹:“这只能是奢望罢了。”
林熠取笑:“直接让他们举白旗,不是更好?连粮草辎重都省了,岂不是更好?”
夏风居然很认真地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也!”
“啧!”林熠摇头:“废话少说,看了这么半天,你倒是拿出个零损伤的方案来看看?”
夏风叹了口气:“暂时没有想到。”
林熠翻个白眼。
给他一百年,也不可能想出一个零损伤的办法好不好?
“走~”蓝飞尘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再商量。”
一行人重又下到山脚,从林子里牵出马,正要往营地赶。
“嘘~”夏风忽地停步,三步并做两步,敏捷地隐到了树林之中,整个人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只余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山坡,低声示警:“有人来了!”
蓝飞尘吓了一跳。
他们几个是目前军中最高将领,此刻远离营地,跑来侦察敌情。万一反过来被敌人一锅给端了,那才成了笑话呢!
几个人配合默契,立刻都蹿入林子,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了最佳的隐蔽位置。
夜风拂过,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声。
夏风眉心微挑,朝几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来的是三个人。
林熠心情一松,也做了几个手势:正好,咱们一人一个。
瑞安脸色一变:什么意思,合着我不是人吗?
蓝飞尘却没有他这么乐观。
这里离城墙太近,如果不能一击得手,只要给对方一点空隙,出声示警,立刻就会引来大批敌人。
夏风身子紧紧地贴着树干,悄悄探手入怀,摸了支匕首在手里,正欲等其接近后,出其不意,扑出去击杀来敌。
“咴~”藏在林中的战马,忽然扬起尾巴,喷了个响鼻。
悉簌声立止。
夏风暗道一声糟糕,顾不得再等时机,纵身一跃,手中匕首在夜色中迸出一点寒光,如猛虎出林,朝着林中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扑了过去。
蓝飞尘手中的钢刀,林熠手里的长剑,连同瑞安手里的暗器都选在同一刻出了手!
定计
刹那间,寒芒如瀑,满天都是刀光剑影。悫鹉琻晓
“哎呀~”一声低呼,紧接着是“叮叮当当”一阵暴豆似的脆响,六个人在阴暗的林中斗做了一团。诡异的人,混战双方都闷不吭声。
夏风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头,纵身跳出战圈:“且慢!”
他这一出声,赵宣立刻认出了他,激动地低呼:“三少爷!”
陈柏举又是痛又是高兴,乐得合不拢嘴:“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哈!钫”
他们冒死出城,不幸被发现,本来以为必死无疑。谁想峰回路转,竟然绝处逢生,怎不令他喜出望外?
“嘘~”瑞安不客气地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嚷什么,想把叛军全都引来么?”
“那你们,”夏风看了一眼从身后走出来的陈柏举等人,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到昆明来了!旱”
陈柏举一脸心虚地垂下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到赵宣的身后。
“赵宣!”夏风懵了,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你!”随即脸色蓦然一变:“是不是雪儿出事了?”
“没有,没有!”赵宣连连摇手:“四小姐很安全,三少爷别担心。”
“哈哈哈~”蓝飞尘一掌拍到陈柏举的肩头:“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咝~”陈柏举疼得一缩,幽怨地道:“蓝大人,您这一刀,可真狠啊!我要是再慢个半分,这条胳膊就要被您给卸了!”
“对不住~”蓝飞尘哈哈一笑:“回头给你赔酒谢罪。”
“惭愧~”赵宣一迭声地道:“不过是些皮外伤,是我技不如人,不敢言罪。”
夏风虽被南宫宸任命为此次先锋大将,蓝飞尘只是副将,行军打仗还要受夏风管制。
然而,若然真的论起官阶职位,以及资格,却以蓝飞尘最高。
夏风对他也颇尊重,并不敢真的对他颐指气使。
莫说现在平昌侯府没了,就算夏风爵位还在,他也不过是个家将,比家奴的地位略高一些,哪里敢让蓝飞尘给他陪罪!
蓝飞尘哈哈一笑,从林子里把马牵出来:“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走,回营!”
七个人四匹马,三十里路,也不过顷刻之间就到了。
夏风把赵宣带到帐中:“说吧,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起来的还有谁?”
“全,全来了……”陈柏举小声道。
“咝~”夏风倒吸一口凉气,仍抱着万一的希望:“你们都跑来,留下雪儿一个人在临安?”
“四小姐也来了……”赵宣垂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夏风瞪着他,一时间连骂人都找不到词。
事到如今,赵宣也不敢再隐瞒,把夏雪受了杜荭撺掇,带了所有护卫偷偷离开京城,进入云南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不忘把责任全部推到杜荭的头上。
这一路上,他看得明明白白。杜荭年纪看着不大,城俯却极深。论起心机,只怕十个夏雪也玩不过她。
若不是杜荭保证可以帮她获得接近南宫宸的机会,并且答应尽最大的努力帮她得到南宫宸的好感,进一步嫁到燕王府。
夏雪哪有这个胆量和毅力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遭罪?
所以,他只是实话实说,不算冤枉了杜荭。
夏风俊颜一沉,眼里升起起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杜荭也来了?”
他没有忘记,当初杜荭是如何算计他的?
如果不是她,他和阿蘅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赵宣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道:“杜家把她送进了庵堂,倘若不带她来,她无处可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夏风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
在世人眼里,夏风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既便是得知平昌侯府遭逢大变,阖府发配三千里时,也不曾表现如此激烈的情绪。
赵宣知道,这一次,夏风是动了真怒了。
他慢吞吞地道:“昆明现在的局势这么乱,她一个弱女子,遭遇到任何事情都不稀奇……”
夏风喝道:“亏你说得出来!你也知道她是个弱女子!我平昌侯府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鄙无耻了?”
赵宣涨得一脸通红:“……”
陈柏举忙插了一句:“其实,这也不能怪赵管事。实在是姓杜的心机太深,撩拨得四小姐对她言听计从。小人们纵然有心劝诫,也使不上力。”
赵宣苦笑:“本来我打算在仁兴县与三少会合,被姓杜的看破了,三言两语就把四小姐骗到了昆明。四小姐的脾气,你也知道,没有人能拗得过她……”
夏风气极反笑:“你们七十几个五尺高的大男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支使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居然还好意思抱怨?”
赵宣当场被堵得哑口无言。
陈柏举苦笑:“我倒希望她是个男的来着,起码看不顺眼了可以揍一顿!”
夏风何尝不知他所说的是事实?
不过是一肚子气无处发罢了!
默了许久,苦笑一声:“罢了!再不愿意也已经带来了,后悔也迟了。给我抽两个人专门盯紧了她,省得她到处兴风作浪,祸害人。”
陈柏举听他说得郑重其事,顿觉不以为然:“她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能生出什么事来?”
夏风沉吟不语,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此时他已深入到云南腹地,前后左右都是叛党,想要亲自送她回去,显然已经不可能。
最好的法子是混在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中,送出云南。
可惜,杜荭跟杜蘅是死对头,萧绝绝对不会伸手管这桩闲事。
而他,也不愿意卑躬屈膝去求他帮忙。
剩下的法子,就只能是托付给南宫宸,放在中军衙里暂住一段时间。
或者,请他派一支小队护送她离开云南境到内地去。
问题是,南宫宸肯让他戴罪立功,已经是破了例。他怎么敢再拿私事去烦他?雪儿的身份还这么敏感。
况且,萧绝跟南宫宸不对盘,正愁没有机会揪他的小辫子,一直虎视在旁。
雪儿托给燕王照顾,不等于把把柄直接往萧绝手里送?
那家伙绝对是个阴死人不偿命的主,万一中间做点手脚,闹出什么乱子来,要如何收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以上所有障碍都不存在。
雪儿一个下堂妇,无名无份地跟着燕王,混在一堆男人中间,算个什么事?万一传扬出去,她还怎么活?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额上青筋乱跳,忍不住伸手按住太阳穴。
管内宅这些破事,竟比打十几场仗还要辛苦,劳心耗神还没人领情。
“咳~”赵宣见他发愣,忙轻咳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引了回来:“三少,其实我们今天冒死出城,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助三少夺取昆明的。”
“哦?”夏风精神一振,立刻把夏雪的事抛在了一旁:“你有何良策?”
“我们上个月就进了昆明,这一个多月,闲来没事就到处逛,不仅地形烂熟于胸,昆明城里的布防也已摸了个八酒不离十。”赵宣忍不住得意:“而且,乘着叛军大肆在城中招兵买马的机会,陆陆续续混进了叛军队伍。”
“城门处可有人?”夏风眼睛一亮。
“嘿嘿~”陈柏举露了个狡猾之极的笑容,伸手指了指鼻子:“我和赵管事几个都是在城门轮值。”
要不然,也不能在那么严密的防守之下寻到空档偷溜出城。
不等夏风问,赵宣掰了手指道:“除了城门卫,另外还有粮库兵丁,巡逻兵,器械库兵丁,伙夫等等,总共分散在十几个地方,四个城都有人。”
陈柏举指着赵宣道:“还是赵管事厉害,进去就弄了个小头目。”
“你们这么多人混进去,没人起疑?”夏风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一个二个还好说,一群七十几个可以一敌十的高手突然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吧?
更何况,现在还是战时,敌我双方的警惕性都相当高。
“放心好了,”赵宣信心满满地道:“他们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招了不下一万的青壮,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那几个战败的县里涌来的。他们哪有这么多时间逐一核对身份?只要我们不刻意炫耀武力,就绝对不会引人注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