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房里静得呼吸可闻。
紫苏淡淡几句话,犹如在水里抛洒了千万斤石灰,掀起涛天巨浪。
杜谦的心猛地跳了跳,神机营是什么,他竟从未听闻!
“你怎么知道神机营?”夏风眸光一冷。
这是大齐最隐秘的机构,权力凌驾于六部之上,不受大齐律例限制,只依圣旨办事。
拥有一流的密探,顶尖的杀手,最快捷的情报,最先进的武品……甚至有临事处机,先斩后奏的权利!
这个秘密,毫不夸张地说,全天下知道的没有几个。
紫苏垂眸,避过他锋利的视线:“总之,府兵不能调。”
顿了顿,慢慢地道:“倒不如,去求燕王。”
“为什么?”夏风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几跳。
紫苏默然,良久,轻轻道:“小侯爷若不方便出面,就由奴婢自己去求。”
言下之意,竟是默认了他心中的怀疑。2
微风飒然,夏风的手已经扼上紫苏的咽喉,手掌微微用力,青筋隐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谦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努力缩着自己的身体,恨不能地上突然裂个大洞!
紫苏毫无惧色,微笑着看着他:“你猜?”笑容充满了自信与坚持。
夏风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狐疑,嘴唇贴到她耳边:“我不知道,三堂有这么小的探子?”
紫苏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依旧微笑以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夏风笑了,笑意冰冷如噬血的兽:“撒谎!若你在三堂,不会查不出阿蘅的下落。”
紫苏汗透重衣,面上依然气定神闲:“我从未说我在三堂,而且,我也没有权力动用堂里的力量。所以才说,要去求燕王。”
夏风缓缓退开,瞥一眼呆若木鸡的杜谦:“今日在此房中所谈,若有一字外漏……”
说到这里他顿住,虽未再着一语,却更令人惊悚,更教人心惊胆颤。
杜谦心脏狂跳起来,无来由的一阵心虚,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下官什么也没听到~”
“很好~”夏风起身出门。
紫苏知道暂时瞒过去了,悄悄松了口气,跟着他也踏出房门。
夏风眉心一蹙,警惕地问:“你去哪?”
“放心,我不是去燕王府。”紫苏略感好笑:“但如果傍晚时仍然没有小姐的消息……”
“没有如果!”夏风打断她,斩钉截铁地道:“我一定会把阿蘅平安带回来!”
“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从瑞草堂出来,就见白前象个钟摆一样,在园子里走来走去。
她快步走过去,问:“怎么样?”
白前满头大汗:“石少东不在京城,三天前就出门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该死的!”紫苏咬牙低咒:“平日里阴魂不散到哪都跟着,偏偏要用他的时候,倒不在了!”
“怎么办?”白前焦急万分。
“还能怎么办?”紫苏一跺脚:“去找啊!”
这么大的临安城,光靠她们几个,上哪找?
可是,找不着也得找!小姐若有什么不测,她们几个也不用活了!
夏风动用所有力量,把临安城翻个底朝天,四处寻人的时候,杜蘅正躺在那间幽暗的小房间里昏睡。
一阵悉悉簌簌,叮啉当啷的响声将她惊醒,睁开眼,很快发现声音是从门外传来。从门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蓝色的衣角晃动。
昨夜的记已如潮水般涌进脑海,杜蘅一个激灵,一咕噜爬了起来。
房子狭小,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可供躲藏之地,甚至连块石头,木板,砖块之类的硬物也没有。往身上一摸,发现金针也被搜走了。
只听“咔嗒”一声响,门上大铁锁已经打开,情急之下取了头上金簪握在掌心,刚刚藏好,就听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纯阳”油光满面,酒气熏天地闯了进来:“小美人,我来陪你来了~”
“滚!”杜蘅冷声叱诉。
“哟~”纯阳自然不会被她几句喝叱就吓得退回去,不但没退,反而伸手去摸她的脸:“想不到,杜太医的女儿,还是个小辣椒!”
“嘿嘿~”他伸手去捏她的下颌,十分萎琐地笑道:“女人辣一点才够劲,不然,全象个小绵羊似的,一吓就晕过去,跟死鱼似的,有什么意思?”
杜蘅僵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双倍!”
“什么?”纯阳一怔。
“我说,不管她用多少钱收买你,我都出双倍的价,买我的自由。”
“嘿嘿~”纯阳干笑,偏头灌了一大口酒。
“五倍!”杜蘅面不改色,继续往上番:“你做这种事,无非是图财,谁的钱多替谁办事,是不是?”
“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杜谦在太医院做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
“我杜家是清州首富,你完全不必担心银钱。”
“有了这么多钱,岂不是想上哪上哪,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
“只要你放了我,立刻就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嘿嘿,你真当我是傻的?放了你,连命都活不成,哪还有命享受?”
“你!”她气得发晕。
纯阳偏头打量她一遍,啧啧连声:“早知道你这么值钱,应该多要点的。”
“谁,到底是谁?”杜蘅不甘心,连声追问。
“干嘛,去了阴间化成厉鬼向她索命?”纯阳哈哈大笑着向她扑了过来:“这样,陪老子好好玩玩,把爷伺候得爽了,爷再告诉你。”
“去死!”杜蘅忍无可忍,挥起手中金簪,朝他颈后大椎穴狠狠刺了过去。
“臭娘们!”纯阳猝不及防,被刺了个正着,痛得嗷地一声叫,反手把杜蘅象块破抹布似地摔了出去!
杜蘅一天水米未进,加上失了血,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一摔!疼得当场要晕过去,只凭着一口气撑着,努力想要爬起来逃走。
来不及了,纯阳愤怒地咆哮着,象头暴怒的灰熊冲了过来,一把揪起杜蘅的领子,一巴掌猛地扇了下去:“臭表子……”
“呯”地一声,脑袋上突然挨了重重的一击,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脸上如盘了一条蚯蚓,恐怖之极。
他怒吼一声,蓦然转过身来:“谁,哪个王八蛋暗算老子?”
却见小道士手里拿着一块砖头,正惊慌失措地站在他身后。
楚桑,竟然是楚桑!
认出来人,杜蘅再忍不住,掩着唇尖叫了起来:“啊!”
见纯阳转过身来,楚桑吓得仓惶地倒退了两步,扔下砖头,想要夺路而逃。
“小兔崽子!”纯阳吐出一口血痰,扔下杜蘅,几步就追上了楚桑,猛地捏住了他的脖子,象老鹰捉小鸡似地,把他拎起来,按在墙上:“居然敢造反,活得不耐烦了!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
楚桑拼命挣扎着,瞪大了眼睛死命地看着杜蘅,拼尽最后的力气,挥动手臂,发出微弱的声音:“走,快走~”
杜蘅看着门,离她不过四五步的距离,一个小跑就能冲出去,冲出去就能获得自由……
她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拣起了地上的砖头,冲过去,狠狠地,冷静地敲在了纯阳的头上……
PS:狂晕,于,大,海居然是禁词,害我查半天。。。
金陵香扇
纯阳”发出一声怒吼,身子晃了晃,掐着楚桑脖子的大掌松开。2
楚桑象只破布娃娃,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跑,快跑!”杜蘅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楚桑两眼发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听“咚”地一声响,纯阳的额头撞上墙壁,身子翻转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杜蘅。
杜蘅再顾不上楚桑,掉头就要跑柝。
无奈,脚上象绑了几十斤重的石块,眼瞅着只有几步路,腿竟然迈不出去,身体软得象面条,跌坐到了地上!
“贱人,看老子抓到了,不把你玩死!”纯阳头上滴血,一步一个血脚印,摇摇晃晃向杜蘅走了过来。
“别,别过来~”杜蘅骇极了,死死瞪着他,双手撑着地面,一步一步往后退胝。
终于,身子被逼到门边,双手抵到了门槛,退无可退。
纯阳也已支撑到了极限,闷哼一声,往她身上倒了下来。
杜蘅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双手掩着脸,放声尖叫:“啊~~~”
半空中突然变出一柄折扇,在纯阳的眉心轻轻一点。
他宠大的身躯,竟然被这小小一柄折扇定在了半空。
杜蘅仰头,看着他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悬在她的上方,面目狰狞地瞪着她,下巴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他的手……
竟然到了自己的腰上?
杜蘅低头,惊骇地瞪着腰间忽然多出的一只手,张着嘴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啊”“啊”“啊”“啊……”
“女人,可不可以闭嘴?”石南叹了口气,左手轻轻一送,纯阳便如一截枯木沉闷地倒在地上,腾出手来掩住她的唇:“乌鸦叫得都比你好听!”
杜蘅瞪大了眸子,惊恐万分地瞪着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命地挣扎了起来:“滚开,滚,不要碰我~”
“嘘~是我~”他将她按入怀中,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温柔地低语:“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偏头,示意属下把纯阳拖出去。
也不知是他平稳的心跳令人宁静,还是那熟悉的语调让她心安,杜蘅终于不再挣扎,也不再喊叫,安静下来。2
石南立刻放开她,退后一步,犹豫了一下,问:“你还好吧,除了头,有没有哪里受伤?”
杜蘅没有答话,目光盯在楚桑身上。
“放心,”石南略有些不情愿,淡淡道:“这小子应该只是惊吓过度,暂时晕过去了。”
她还是不吭声,垂了头默默地整理衣服,藉此平复激烈的心绪。
石南全不顾身上穿着浅色的袍子,席地而坐,偏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她:“怎么搞的,我才离京几天,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
杜蘅嘴角极不可见地抽了抽,冷冷瞥他一眼。
他衣服一尘不染,鞋帮却卷起了毛边,鞋底上还沾了些许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显然是刚一进临安,就被紫苏抓了伕。
“纯阳呢?”心底,不是没有感动。
“啧!”石南唰地展开折扇,煞有介事地摇着:“可怜我这把新买的金陵香扇,生生被头猪给糟踏了!”
杜蘅斜眼偷瞄了一眼。
见他手里那把扇子,象牙为骨,绢纱作面,正面工笔描着凤穿牡丹,反面则是龙飞凤舞题着“风流倜傥”四个字,居然还洒了金粉!
她不由“噗”地笑出声来。
好嘛,前一刻还很高大的形象,瞬间毁灭!
“你还笑?”石南大为不满,哇哇乱叫:“没良心的丫头,知道这把扇子会值多少钱吗?都没用一次,就弄脏了,赔!”
杜蘅敛了笑,拧起眉:“你不会,把他给杀了吧?”
“那种畜牲,就该千刀万剐,留着他做什么?”石南半真半假地道。
“不行!现在还不能死!”杜蘅噌地站了起来,却又一阵头晕,差点栽到。
“得得得~”石南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姑奶奶,你坐着!要啥,发句话小人去办。回头让你那凶悍的丫头紫苏发现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不过是有事出了次城,晚回来了个把两个时辰,看把他摧残成啥样了?
寻人这种小事,非逼得他亲自出马……
他的形象啊~
“你见到紫苏了?”
“嗯,”石南瞅她一眼,开始哀声叹气:“我已经派人接她去了。”
“怎么,她出事了?”杜蘅不解地看他。
石南叹一口气,小声嘀咕,偏那音量又刚巧够她听到:“她能有什么事?有事的那个是我好伐?我答应她,不让你少根头发。现在,不止头发少了,连头皮都破了……我,我严重怀疑她能否让小人见到明天的太阳?”
杜蘅不再理他神神叨叨,走过去扣上楚桑的脉门。
石南撇了撇嘴:“不要告诉我,你砸那一千两银子,就为了今天?”不等她答,径自道:“我不会信,你又不是神仙,哪算得这么准?”
杜蘅不答。
她当然不是神仙,不然不会落到纯阳手里,吃这么大一个闷亏。
然而楚桑的出现,还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按照前世的轨迹,他应该进宫,从最卑微的学徒做起,一步一步做到司礼监的大太监,成为御书房的禀笔太监,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皇帝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有军机要务除了皇上,他第一个知道。
甚至,在某些敏感问题上,当皇帝举棋不定时,他一句话能左右皇帝的决定。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跟着一个江湖术士,招摇撞骗……
难道,是因为她一时的贪念,令石南收了手,从而无意间改变了楚桑命运的轨迹?
他这一生,要就此没没无闻地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这对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杜蘅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至少,对楚家来说,是幸运的吧?
“有时间同情别人,还是先想想,怎么保护自己吧!”石南有些不是滋味。
“放心,不会再有下次。”杜蘅慢慢道。
紫苏风一样卷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杜蘅,尖叫:“小姐!”
“你带了人来?”石南面容一肃。“是小侯爷,不是外人。”紫苏忙解释:“他从早上起,就一直帮着找小姐,我……”
石南打断她,冷冷道:“下次,别再自作主张。”
“撤~”他做了个手势,不知从哪里悄没声息地走出四五个黑衣人,连他一起,烟一般消失不见。
紫苏尴尬之极,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我,是不是做错事,惹石少爷生气了?”
杜蘅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不要紧,他那种人没正形,气不了多久的,过几天就没事了~”
“谁说过几天就没事了?”夏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紫苏心一紧,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杜蘅却是若无其事,淡淡道:“皮外伤,自然好得快。”
夏风深深看她一眼:“是谁救的你?”
杜蘅抬起下巴,朝昏迷未醒的楚桑指了指:“多亏了这位小道爷,我才躲过一劫。”遂略过石南不提,把昨晚到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紫苏这时才注意到楚桑,定睛一瞧,脱口嚷道:“是他!”
“你认识?”
“不。”
“是。”
杜蘅和紫苏,同时回答,给出的却是两种答案。
夏风眼中闪过狐疑。
“是这样的,”紫苏忙解释:“小姐封县主那天,路过街头,正好碰见他给人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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