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窘迫万分,偏又无词以对,只得红着脸抱着杜荇匆匆离去。
“三哥,三哥!”夏雪唤了几声也没能令他停下,气急败坏,脚一跺,跑回帐中生闷气去了。
岂有此理,没赶走杜蘅,反而又招来个杜荇!
杜府阴魂不散,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跟平昌侯府纠缠不清了!
南宫宸眼里闪过一丝饶有趣味的微笑。
杜蘅的脾气,他可是领教过好几次。
他可不认为,她是那种会效仿娥皇女英,大度地与杜荇共侍一夫的温柔贤惠的女子。
看她的表情,似是早已料到这一幕会出现,怪不得夏风失踪,她半点也不担心,甚至一直在帐篷里连面都不肯露。
明知有人算计夏风却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究竟是甘心退让,还是另有打算?
他,竟猜不透她的心思。
恭亲王喝道:“没事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瞥一眼看似一脸平静的杜蘅:“你还好吧?”
他对夏风的品性为人很了解,称不上坐怀不乱,却绝对算得上谦谦君子。若不是逼不得已,当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2
不过,女人嘛,争风吃醋是本能,难免会钻牛角尖。
何况,夏风还没跟她成亲就先有妾,且对象还是她的亲姐姐,的确有点过份。
杜蘅两手一摊:“没缺胳膊没缺腿,吃得饱睡得香,你说我好不好?”
恭亲王眼里闪过激赏,微笑道:“这就好。”犹豫一下,补了一句:“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王爷能负责解决初七吃的肉,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有脸再去麻烦王爷?”杜蘅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南宫述一怔之后,哈哈大笑:“好,本王保证负责到底!”
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夏风不可能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早晚都要娶妾,她若是想不开,为此闹别扭,到头来苦的只是自己。
好在,她看起来是真的不介意,他就不必替她瞎操心了!
杜蘅松了口气,不想跟夏风解释一堆废话,索性揣了一大包肉脯,跟陈婷婷打了声招呼,带着初七直接进山去了。
陈婷婷只当她心里难受,又知初七武艺高强,也不敢拦,只同情地目送两人消失在密林中。
初七忽然瞧见一头梅花鹿,心血来潮,非要活捉,策马狂奔,爬高蹿低地追了三四条岭,总算把它给逮着。
她高兴得嗷嗷叫,杜蘅却给她颠得七晕八素,连滚带爬地从鞍上滚下来:“不行了,我得找个地方歇会。”
初七跳到树梢上看了看,指着一处山坳道:“那边有片草坪。”
“你悠着点骑。”杜蘅点头。
“梅花鹿咋办?”初七看着那头鹿,一脸的不舍。
“先拴在这,把我送下去,回过头再来取。”
“还是小姐聪明!”初七连连点头,等把杜蘅送到山谷中的草坪后,才发现不对头。
师兄千交万待,进了林子必需时刻守在杜蘅身边,不得离开半步。
返回去找梅花鹿,就势必要扔下杜蘅一人;守着杜蘅,又怕梅花鹿被人牵走,或是射杀。
看她纠结成苦瓜的小脸,杜蘅噗哧一笑:“我试试看能不能设个阵,把这条山谷隐起来。你自去林子里玩个痛快,等太阳下山的时候,记得来这里找我。”
“什么是阵法?”初七眨巴着眼睛,问。
“记得静安寺,我拉着你跳崖的那一回吗?”杜蘅一边解说,一边观察地形,顺便在溪边挑了块大石做阵眼。
初七张大了眼睛:“小姐又要我跳崖吗?”
“不是,”杜蘅微笑:“那个阵法太复杂,我还不会。”她眯起眼睛,看着山谷上缭绕的山岚,微笑:“弄些障眼法,应该还成。”
她就地取材,指挥初七帮她砍了几棵小树,插在指定的位置,再搬了十几块大石头,摆在指定的位置。
杜蘅蹲在地上,随手拿了根树枝画了张地图,交待她阵法启动后,如何入阵。
等初七熟记于胸后,这才把最后一块石头放到阵心,初七只觉眼前景色蓦然一变,眼前出现一片浓密的树林,入谷的小径完全被封锁,再无丝毫痕迹可循。
“哇,好厉害!”初七拍掌欢呼。
她小孩子心性,这两天带着杜蘅进山打猎,诸多不便,正感觉憋得慌。
发现可以不用理会杜蘅,顿时兴高采烈,骑着马心急火燎地走了。
杜蘅起初还有些疑虑,怕自己本领不够,给人瞧出破绽闯入阵来。等了一个多时辰,太阳照进山谷了,依然冥无人迹。
心知林子这么大,不见得人人会走这条路,就算偶有人经过,见此路不通,自然转道别处——毕竟大伙是来打猎的,谁会注意林中有人布了阵,施了障眼法?
想通这一点,杜蘅的胆子便大了,不必顾忌任何人,独自守着这片青山绿水,好不惬意!
石南其实并不知道杜蘅在这里,他只是走得累了,觉得有些渴,于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找水喝。
谁知道走过来一看,那条山谷竟然神秘的消失了!
换成别人,也许就绕了路——毕竟,山上又不是只有这一处水源,这条山谷也不是特别有名,林子里地形复杂,一时记错也是有的偏偏石南是个犟脾气,对自己的记忆力向来颇为自傲,绝不相信自己会出错。
就这么跟这条路杠上了,转悠了半天,还真让他看出了点异常。
嘿,竟然有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布阵!手段虽然稚嫩了些,想法却是极大胆的,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天时地利,怪不得连他都差点被骗过去。
石南在林子里左插右绕,当那条欢快的小溪进入眼帘时,笑容绽放眼底。
小样,跟小爷玩,你还不够资格!
他得意洋洋,袖着手踏上绿茵茵的草地,踱着方步朝着溪水走去。
弯下腰,正要掬水洗脸,忽然听到不寻常的声音——夹在流水里的,非自然的声音。
石南眉尖一挑,伏低了身子,穿过一片半人深的茅草,悄悄绕过巨石,然后看到一生都难忘的画面。
杜蘅散着长发,坐在一块鹅卵石上,双手撑在身后,裙子高高挽到膝上,隐隐露出一截白色的裤腿,正一晃一晃地拍打着水花。
淡淡的金色的阳光映着她的脸宠,那总是淡漠得仿佛笼着一层轻纱,看不到喜怒,鲜有起伏的脸上,漾着的是全然不设防的,纯净的笑容。
如此的美,如此的憾人心弦!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杜蘅,那双清澈的瞳眸,仿佛倒映了无数的星光,璀璨耀眼,光芒夺目!
世界在这一瞬,安静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他,风吹过草丛,拂过树梢发出温柔的沙沙声响,小溪欢快奔涌的哗哗声……以及,他怦怦的心跳,一下一下,那么急,那么快,仿佛要冲出胸腔!
数秒过后,他忽然间意识到,即便是这样的注视,也是一种亵渎。
他慌忙垂下头,无意间却瞥到她踏在青石上的双足,玉白如雪,圆润光洁。
他呼吸一窒,刹那间俊颜通红。
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竟吓得落荒而逃,仓促间踩到一截枯枝,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在这静谧的一刻,听在杜蘅耳里,不谛一声惊雷,她蓦然转身,惊骇质问:“谁?”。
秋狩二三事(八)
惨,这下死定了!
石南低咒一声,深吸口气,回过头扬起灿烂的笑:“好巧……”
杜蘅猛地站了起来:“又是你!”
石上长满了青苔,她赤着脚,又沾了水,立足不稳,身子晃了两晃。2
“小心!”石南飞身跃上大石,伸手揽住她的腰榛。
“走开!”杜蘅又羞又怒,奋力推开他,身子失去平衡,从石头上直直地摔了下来。
“阿蘅!”石南慌忙一个虎扑,疾冲下去,抢在她落地前的一瞬间,将她抱在怀中,顺势一个侧翻,垫在了她的身下。
石南哀叫:“好重,硌死我了~仪”
杜蘅脸唰地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不料忙中出错,一脚踩到裙摆,噗通再摔个狗吃屎。
石南正要坐起来,冷不防黑影压来,避之不及,被她结结实实地砸回地面,柔软温热的樱唇准确无误地啃上他的唇。
他一愣,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杜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撑着他的胸,一跃而起,踩着他的手臂,飞快地蹿到大石的另一边。
石南“嗷”地一声惨叫:“你谋杀啊?”
杜蘅心跳得飞快,双手更是颤抖得厉害,试了几回都无法套上鞋袜,不由逸出低咒:“该死!”
石南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两条修长的腿悠闲地交叠着,眯着眼睛微笑。
回味着方才惊鸿一瞥的“吻”……好吧,他承认,说是“吻”有点言过其实。
不过那滋味,啧,真正是难描难绘,美妙无比。
等一下,那丫头穿鞋子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该不会,羞愤过度,投河自尽了吧?
他一惊,猛地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绕到石块那一边:“阿蘅~”
杜蘅垂着头,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他难道猜不出来,这个时候,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吗?
石南整个人放松下来,笑嘻嘻地道:“怎么,吃干抹净,想不认帐啊?”
好容易盼到一个机会,可以坐实自己的名份,傻子才会选择做个君子,安静地离开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杜蘅蓦然抬头,眸光冰冷如刀。
他若敢以此为挟,她发誓,不择手段也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呶呶,铁证如山!”石南挑起下巴,唯恐她忘记似地,噘着嘴唇往她眼前凑,一脸委屈地道:“是瞎说还是事实,你自己看!”
他薄唇染血,娇媚似妖,杜蘅心一颤,颊上浮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长睫如受了惊的蝶飞快地忽闪着,羞怯地喝叱:“这,这只是意外……”
石南脸一垮,竟是十足的可怜情态:“意外也好,故意也罢,我的清白都被你给毁了,你怎么可以翻脸不认人!”
“你……”杜蘅瞠目结舌。
闷了半天,终于迸出一句:“你想怎样?”
“让我想想~”石南歪着头,上下打量她一遍,大摇其头:“论财产,我比你多;论家世,我比你强;论相貌,我比你帅;论武功,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唯有医术,还勉强能看,不过这年头花点钱连太医都能请,也就算不得什么优势了……”
杜蘅听他说了一堆,缺点一堆,优势全无,任是脾气再好,再无欲无求,也不禁心生恼怒:“少废话,说重点!”
石南咧着嘴,跐牙一乐:“反正你也没人要,不如做我媳妇好了!”
杜蘅瞪大了眼,恨不得一砖将他拍死。
石南脸上的笑容扩大,嘴角微微上翘,笑得象只偷了腥的狐狸:“我不管,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这辈子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才行!”
杜蘅深吸了口气,努力抑住脾气。
不气不气,早知道他是个无赖加混蛋,跟他生气只会显得自己象个傻瓜。
“好~”
“别看我成天吊儿郎当,其实很纯洁的,而且也很脆弱。你若是始乱终弃……”石南越编越顺溜,巴啦巴啦说了一堆,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猛地怔住:“你说什么?”
“好~”
“你答应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以至石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还顿在半空,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睨着她。
“是。”
“你肯嫁我?”狂喜涌上心头,黑曜石般的瞳仁,瞬间变得光辉奕奕,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嗯~”
“阿蘅!”他冲过来,做势欲抱。
杜蘅伸出一根手指:“有一个条件。”
“你说!”热血在血管里沸腾,身体却不敢动弹分毫。
唯恐,这只是一个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走突如其来的幸福。
“看到山谷中的那一大片的小白花吗?”杜蘅随手朝溪边一指。
事实上,不止是溪边,整个山谷里遍地都是这种花,一片片漫延成花的海洋。
石南看着那一大片的花朵,笑得恣意而张狂:“你想要?”
“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杜蘅不答反问。
“你可以教我。”石南巧舌如簧,应变神速。
“它叫天茄花,也叫曼陀罗。”杜蘅淡淡一笑。
“曼陀罗?”石南诧异地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花海,隐隐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杜蘅忽地眉毛一扬,原本冷淡的神情里夹了一丝轻蔑和嘲讽:“吃一千朵,我就嫁给你。”
“好!”石南深深看她一眼,二话不说,跨过小溪,弯腰采了一朵,扔进嘴里大嚼:“味道还不错,挺香!”
他一边说话,手脚并不停歇,边走边摘,随摘随吃,很快吃了三四朵。
“你疯了!”杜蘅大吃一惊,猛地提起裙摆追了上去:“曼陀罗有毒,吐出来,赶快吐出来!”
“你说要一千朵,还差得远。”石南居高临下,斜睨着她。
杜蘅踮起脚尖,奋力去抢夺他手中的曼陀罗花:“你傻啊?明知会送命还去吃!”
“吃了未必会死,不吃却一定会失去你。”石南说得漫不经心,眼里却满含着深情。
“你……”杜蘅一窒,眼泪倏地涌进眼眶。
“嘿嘿,我就知道,我媳妇心疼我,一定舍不得我死!”石南忽地跐牙一乐,觑着她,眉梢眼角都是飞扬之色。
“你!”杜蘅又羞又气,双手紧握成拳。仔细一瞧,不止是脸颊红了,就连那对漂亮柔软的耳廓也浸着薄薄的红晕,似两块半透明的血玉,玲珑剔透,晶莹润泽。
石南不敢再逗了,怕一个不好,弄巧成拙,到手的媳妇跑了。
反正,他的意思表明清楚就好。其他的,以后再徐徐图之。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很快收敛了笑容,话题也转到了别处:“我不知道,你除了医,还对阵法感兴趣。”
“要你管!”
石南碰了钉子,也不生气,摸着下巴道:“其实吧,你这个阵想法还是挺不错。但是有几个地方,我感觉改一下可能更好……”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偷眼去觑她脸上的神色。
杜蘅撇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既然你不想谈,那就算了。”石南叹了口气,一脸遗憾。
杜蘅轻哼一声:了不起!
她刚开始学,有破绽是正常的,大不了回去问慧智去,谁希罕他来教?
见她不上当,石南只好绞尽脑汁,寻找新的话题:“喂,你还没谢谢我帮你解决一个大麻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