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没错没错,阿姐就是睡了一觉。阿姐好好呆着,我去吩咐桂花给你弄吃的,阿姐才好得吃清淡点。”吕秋明又兴奋地跑出去。
随即李氏和大嫂也起床来看望秋娘,半个月没笑过的众人,心中大石全都放下了。
大嫂麻利的端来清水替秋娘擦了脸,待秋娘喝了一碗粥精神恢复许多,众人散去后秋娘再次躺进被子,孙璟瑜亦是心情愉悦的爬上去,熄灭了灯火便在黑暗里抱住秋娘的腰,凑到她耳边微笑:“秋娘现在暖和多了是不?呵呵,这半个月你一直很冷。”
孙璟瑜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着秋娘的手把玩,秋娘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在掌中熟悉,指尖的温度让人倍分安心。
仍然有些迷糊的秋娘低声嘟囔:“你今天可真是奇怪。”
“我奇怪?哪有,是你病好了,我太开心。”
秋娘不以为然的轻笑:“傻瓜,我这么年轻,一点小病哪需如此担心,大惊小怪。”老幼妇孺,寻常人生点小病再常见不过,秋娘还真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也无法体会孙璟瑜的心情。当初孙璟瑜就算被孙铁锤打得站起不来,秋娘深信孙璟瑜养个十天半月就没事了,毕竟,他们都很年轻。
孙璟瑜抱着秋娘的手一紧,愠怒道:“什么一点小病,你这女人自己不觉得。一点小病你却躺了半个月没清醒,你知道我多着急……”即使强迫自己不往坏处想,但是偶尔仍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冒出骇人的画面。如果秋娘从此再也起不来……他该怎么办?孙璟瑜的心中每每浮现这种想法,就禁不住浑身发冷。
秋娘听罢仍旧讶异,不禁回问:“璟瑜……我真的病了那么久?我有什么大毛病吗?”秋娘的声音打颤,如若没什么大毛病,怎会病得这么厉害。
孙璟瑜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不碍事,已经没事了。你就是噩梦缠身使得身心疲惫。”
秋娘一愣,沉默良久小声喃喃:“噩梦?的确梦到很多……梨花下葬了吗?”
“恩,不过她娘病了,估计活不长。”
“……哎。我老梦到梨花拉着我的衣服哭,说要我成全她和你……我不答应,她就拉着我不放……我还梦到我娘,娘站在我们旁边要我回去,娘还劝梨花快点上路,要梨花别跟着我,但是梨花不听,娘后来生气了……”秋娘说起噩梦来,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丝毫在梦中的恐惧感,反而有几分怀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娘那么生气……居然是在梦里……”秋娘笑得温柔如水,亦如脑海中存留的对母亲的记忆,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即便在最后病卧床前遭遇婶娘羞辱时也没有那般动怒过。
“我娘一直很温柔……她最喜欢笑了,对人很和蔼。我爹的书房里,藏有很多我娘的画,每一幅画上,我娘都在微笑。”黑暗里,秋娘想起过世的母亲,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那些画,画中女子的微笑,禁不住让人动容,随着她一起淡淡的扯开嘴角,笑如春风。
孙璟瑜静静聆听秋娘的声音,他本来想劝秋娘早点休息,但是秋娘像打开了话匣子,即便身体还未康复,回忆却如潮水涌来,关不住,唯有倾吐出来,或许是梦境太真实,让秋娘觉得母亲就在身边一样亲切,一直一直守护着他们,秋娘不想睡觉,秋娘想让人分享心里的快乐,听她慢慢道来,她的母亲,是怎样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是怎样爱护他们。她曾经的家是怎样的幸福,回忆里,全是让人莞尔的贴心。那个家最后怎么抛弃他们,秋娘竟一点没有去在意。
孙璟瑜从未了解这些往事,他痛恨过秋娘狠心的叔伯,惋惜过秋娘父母的早逝。但是却不知道以前的秋娘,在吕家生活十几年的秋娘是如何被呵护长大,秋娘的双亲到底如何,吕家,是怎样一个家。
而如今,他从秋娘的嘴里慢慢了解了许多,才赫然发现,秋娘原来那么幸福。
是因为在吕家的秋娘年纪小,所以天真无邪的快乐着。
还是因为长大了,烦恼多了,在孙家的秋娘,似乎远远没有秋娘嘴里的那个吕秋玉幸福快乐。
秋娘嘴里的吕秋玉,像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
孙璟瑜没有插话,直到秋娘说完,孙璟瑜才张开了嘴,低声道:“秋娘,等你好了,我带你和小明回去看你爹娘如何?说来,我还没见过岳父岳母,总要去拜祭拜祭,你说是不是?”
秋娘闻言一怔,回去家乡,她从带着弟弟连夜逃出去后就再也没有想过回去。她巴不得逃得远远地,再也不要回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用害怕被叔伯强迫嫁人,不用担心弟弟被婶娘苛刻,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因为她已经有了孙璟瑜,可以依靠的人。
“秋娘,你不用害怕,我会陪你们回去,不会有人欺负你们。”孙璟瑜斩钉截铁地保证,秋娘眨眨眼,点头笑了:“的确如此,一直没拜祭爹娘,太不孝了。”
疲惫袭来,秋娘昏昏欲睡了。孙璟瑜依旧抱着秋娘,喃喃低语道:“秋娘,你要长命百岁。”
秋娘最后尚存的一点清明让她笑了,低低嘟囔了一句什么,孙璟瑜没听见。
孙璟瑜数着她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指甲,夜幕深沉,不知不觉里入睡。
秋娘大病初愈,村里人当她是个奇迹,又是一堆人提着礼物来探望,孙璟瑜逢人就笑,脾气比之前好太多了。
秋娘在第三日已经完全康复,吕秋明得走了。临走,孙璟瑜拉着吕秋明到书斋吃茶,直言道:“小明,等开年转春天暖,我带你和你姐姐回去一躺如何?去拜祭岳父岳母。”
吕秋明闻言目瞪口呆,半天没说话。
孙璟瑜又道:“小明不用担心叔伯,他们当日那般作态显然不对,你姓吕,你是吕家的嫡亲子孙,他们没有资格赶你出去,吕家有你的一份,他们若继续不识好歹我就不客气。他们害得你姐弟两无家可归,着实可恨。他们若是接你回去就算了,若是不承认你,我就去衙门告状,你相信姐夫,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孙璟瑜说的及其认真,既然决定回去给秋娘的父母上坟,势必会与秋娘的叔伯见面,当年秋娘姐弟二人孤苦无依才被欺负,如今孙璟瑜深信自己能帮他们做些事。如果可以,他希望吕秋明回去吕家,而不是在回春堂当药童,说穿了,仍旧是寄人篱下,低人一等。
吕秋明低垂着脑袋,冷风吹乱他的发丝,清隽的少年脸孔有着不合年纪的成稳和冷静,藏在袖中紧握的拳头,却告示他的倔强和自尊心。
“姐夫一片好心,我很感激。姐夫……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和阿姐,不久前我大伯和叔叔派人去回春堂找过我,他们要我回去。”
“什么?有这事?你怎不早说?”孙璟瑜惊愕,看着眼前的少年,实在弄不懂他在想什么,这么大的事竟然瞒下来,连秋娘这个姐姐都没说。
吕秋明呼口气,缓缓道:“如果不是知道姐夫你中举,他们怎么会来找我……”
“……”孙璟瑜无言以对,他无法体会吕秋明的心情,却能感到他对吕家的痛恨和无法释怀。
“我们这里离清水镇根本就不远……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找过我和姐姐,我和姐姐在外面是死是活根本没人担心,就算知道我们在渔家村,他们也没来看我们……”
“小明……”
“姐夫你中举了,他们就来了……但是,当年阿姐才十三岁,他们却狠心要阿姐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做填房,他们凭什么要我喊他们大伯叔叔!我姓吕,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迟早要回去,但是,和他们没有关系!”
面对压抑怒火的吕秋明,孙璟瑜哑然无语,他第一次发现,这孩子很好强。
“姐夫你只管带阿姐回去拜祭父母,阿姐是出嫁的人,是孙家的人,和吕家没有关系了。也希望姐夫不要管这些事。”
“……”孙璟瑜蹙眉,定定打量吕秋明,既然他一个吕家人都开口这么说了,他一个姐夫也不好多管。但是,如果哪一天吕秋明想通了,他一定会帮忙。
“好吧,这事压着。小明,有困难记得找姐夫。”
“我知道,姐夫对阿姐好,我就别无他求。”
“……这个我知道。”孙璟瑜苦笑,原来连吕秋明都在埋怨他对秋娘不够好。是啊,如果不是他,秋娘也不会生病。
这年冬天似乎异常萧条,肺痨在渔家村带走了梨花,其后又带走了梨花她娘,那个一生苛刻女儿的女人死了,没有几个人为她真心流泪。梨花她娘去世,肺痨没有在渔家村传开,随着大年将近,渔家村慢慢恢复了人气,家家户户张罗着年货,孙璟瑜每日陪着秋娘,鲜少出门会客,这让秋娘高兴不已,似乎病好以后,孙璟瑜对她贴心了许多。
烧着炉火的房间里暖洋洋一片,秋娘和大嫂并排作着缝制衣裳,大过年,家里人都有了新衣,秋娘却想给孙璟瑜多制一件。大嫂也想给孩子们多准备一些。
看着往日手艺笨拙的大嫂如今熟练地为孩子忙碌,一件件讨巧的小衣裳盛满大嫂的母爱,秋娘内心羡慕不已。暗道年十五去镇上,一定要拜拜送子观音,让她早日如愿。
二人忙碌着,和孙大海孙铁锤一起去镇上买东西的孙璟瑜带着风雪赶回,秋娘迎上去,桂花及时送上热茶。李氏和大嫂在清理买回来的东西,孙璟瑜端着茶杯和秋娘回房,孙璟瑜笑嘻嘻关上门,秋娘吃惊道:“关门干啥?”
孙璟瑜呵呵拉着秋娘入座,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在秋娘注视下一层层揭开,展露在秋娘眼前的是翠绿小巧的一支扁方,玉质,上头雕琢着简约的美人图,色泽光润,端庄大方,秋娘一见便双眸发亮,孙璟瑜更是愉悦,忙道:“秋娘可喜欢?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孙璟瑜说着递给秋娘,又道:“我今日去镇上,不经意看到有人卖玉器,一眼便瞧见这扁方,你瞧上面的美人,是不是像你?哈哈。”
秋娘脸色发红,拿过扁方扭头朝妆奁前走:“你何必浪费银子,我的行头不少。”说着小心翼翼将扁方包好,放进小盒子里锁好,里面躺着的行头,不出五件而已,其中最值钱的一件,还是她从母亲那带来的银手镯。
孙璟瑜但笑不语,这扁方十分便宜,因为虽是玉色,却是不值钱的仿品。玉器行的真玉,小小一块他就买不起。
秋娘深知这扁方不值钱,但是孙璟瑜第一次赠她,它便比什么都值得珍藏。
孙璟瑜走到秋娘身后,从镜子里看秋娘双颊绯红,眼眸却微微湿润,孙璟瑜心间一动,情不自禁抱住秋娘,凑过脑袋,轻轻吻上秋娘白皙的脖子,秋娘讶异道:“天还没黑……”
“怕什么……”孙璟瑜低喃,抱着秋娘朝床前走去。
饭前二人才从房里出去,秋娘一脸心虚不敢抬头见人,大嫂偷偷低笑,李氏视而不见,孙璟瑜神清气爽大口扒饭,填饱肚子与秋娘回房,一页还未读完,桂花敲门进来。
秋娘蹙眉道:“何事?”
桂花举过手里的画卷到孙璟瑜跟前:“二老爷,有人要我将此画交给你。”
孙璟瑜困惑的接过,一边拆画一边问:“是何人?”
“梨花他哥。”
随着桂花说完,画中景象映入孙璟瑜的眼瞳,河水,柳树,美人……
孙璟瑜瞪大眼睛,秋娘心跳如鼓。
璟瑜作画
孙璟瑜拿着画,半晌没有再开口,撑开的画纸挡住了孙璟瑜的表情,秋娘心跳砰砰作响,呼吸慢慢变得艰难,她不敢看孙璟瑜的眼睛,眼角偷偷瞧见的只有孙璟瑜握着画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不住颤抖的手。
秋娘的身子晃了晃,她无法控制的感到恐惧,虽然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幅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何梨花他哥有她的画,是何人所画,这些秋娘都不知道。可是她清楚,也许这么一幅画,可以毁掉她所有名声,百口莫辩。
啪——
孙璟瑜将画狠狠啪在桌子上,吓得秋娘往后连退几步。
孙璟瑜没有看秋娘,而是冷冷扫向垂眸的桂花:“这是张远山画的?”
桂花忙道:“奴婢不知道,方才我出门赶鸡,梨花他哥就跑来将画给我,说要我交给你,他还说明日午时,要与你在河渡口见面。”
孙璟瑜闻言哼了一声,缓缓坐下,盯着画中人看了许久,画中最突出的美人自然是柳树下的秋娘,在秋娘身后站着桂花,所见的秋娘只有一个侧脸,遥望远山湖泊的侧脸,一眉一眼,真是很美,好似画者精雕细琢,整幅画最美的莫过于那张脸。而其他地方却显得着墨浅薄,身后的桂花更像是陪衬。
孙璟瑜紧紧抿着嘴巴,拿起一支笔,蘸了墨,飞快的在画上行走起来,秋娘与桂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孙璟瑜所作所为。
“璟瑜……”秋娘双眸发红的看着孙璟瑜,孙璟瑜好似没听见,挺直的身体,眼眸低垂专注于画,笔墨所过之处,神奇的发生变化,一点一墨,眨眼功夫,画中的美人脸变成了巨大奇石,美人的身躯,变成了栖息在奇石身旁的美丽孔雀,随即美人身后的桂花,变成了一簇盛开的繁花牡丹,而河边的柳树成了挺拔的松树,着墨不够的湖水变得波光粼粼,浸染在月光下的美丽,远山黯淡下去,夕阳变成了皎月。随着孙璟瑜手里的笔换了一支又一支,黑色的墨水画慢慢添上了色彩,色彩斑斓的孔雀,披着月光的牡丹,闪烁的湖水,迷人的皎月,整幅画神秘而美丽,笔触流畅,绝对上佳之作。
孙璟瑜好似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初衷,他只是拿着笔,专注的挥洒着,直到落下最后一笔,孙璟瑜拿起印章欲要落款,却被角落位置的原画印记提醒,孙璟瑜停下手,看着原画落款处是一团红色的墨迹,名讳完全被人有意涂抹覆盖。孙璟瑜清醒过来,放下印章,讽刺的笑了,暗道这画绝对不是张远山所作,张远山什么货色孙璟瑜一清二楚,读书几年大字不识几个,作画水平无异,他有本事能画出七分像的秋娘,简直是笑话。恐怕有心也无力。
孙璟瑜放下笔,站起身欣赏了画作一番,挑眉冲完全傻住的秋娘道:“秋娘,这画如何?”
“……”秋娘眨眼,没有作答。她觉得头脑眩晕,完全不知孙璟瑜在想什么。【。 ﹕。电子书】
孙璟瑜没强迫她说话,伸个懒腰颇是疲惫的对同样傻住的桂花说:“桂花去烧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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