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江兮浅深吸口气,“我去换件衣衫。”
等她到得主院时。
季巧萱正捧着肚子,与传旨公公笑语盈盈,眼角刮到她时,更是乐呵呵的,“浅浅来了,这位是张公公,你可能不认识,当初林太医来时,也是他传旨的。”
“看江小姐气色不错,想来已经大好了吧。”张让笑着点点头,“江夫人果然是有大福气的。”
“张公公这是说哪里话。”季巧萱连连摆手,“如今人已经到齐了,还有一位庶子重病在床,怕是……”
张让也极有眼色,“呵呵,倒是不妨事的。既然人已经到期了,小允子,把江大人请出来吧。”
“是!”小允子应声。
江兮浅这才注意到院子里不起眼的角落中有一定青灰色软轿,她鼻翼微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受刑了?她只觉得眼前一亮;与此同时,季巧萱也悄悄打量着陆希凝,这女子长得如此娇俏可爱,尤其是那双未经世事的眸子,清澈见底,与浅浅那历经沉痛之后的澄澈相似却不尽相同。
她是谁?
不过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也没问。
只是在看到那被两名小太监从软轿中搀扶出来的江嘉鼎时,她心跳骤然慢了半拍,而后面色一白,“张公公,这,这是……”
“……呵呵,江夫人别急,待会儿您就知道了。”张让夹着嗓子,轻声道。
“嗯!”季巧萱毫无章法地点点头。
只见江嘉鼎仍然穿着那日参加婚礼的一袭黑红色锦服华袍,金丝沟边,身上还用暗色丝线夹杂着银丝勾勒的双喜字,既显得喜庆,又不张扬。
看来他虽然进了天牢,可到底李永泰不敢对他做什么,只是那衣衫却隐隐显得有些凌乱,还有他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呃,该怎么形容呢。
江兮浅歪着头,看着江嘉鼎被两名小太监搀扶着,走得极是艰难,良久才缓缓地向前挪动一步。还有他头上整齐的发髻已经被打散,凌乱的发丝被流出的汗水浸湿凝成一股股的贴在脸上,若是瞧得仔细,还能发现她额头上那细密的汗珠。
“姐,姐姐……”陆希凝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衫,指了指地上。
江兮浅顿觉眼前一亮,习武之人五识比别人敏感些,她还说如今阖府上下可没人敢在主院杀生,这从那儿散出来的血腥气,在看到江嘉鼎路过的地方,那一滴滴小小的血迹,她顿时了然了,难道他……
“江大人,接旨吧。”
待两名小太监将江嘉鼎搀扶到院子空地上时,张让立刻起身,斜睨了狼狈地瘫坐在地上,疼痛难忍却又不得不强忍着的男子,在心中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嘉鼎深吸口气,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汇聚成流,嘴唇也是干裂着,连声音都虚弱得有气无力,“臣,臣接旨。”
话音落,季巧萱也带着江兮浅跪在江嘉鼎的身后。
在撇到江兮浅的身形时,张让眉毛狠狠地跳了两下,心中哀嚎着却不得不故作淡定模样,从太监朝服那宽大的衣袖中掏出那上好蚕丝勾勒祥云瑞鹤图样的明黄色圣旨,双手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朝丞相江嘉鼎……罪犯欺君,论罪当诛!但念其为国为民……死罪可免……赐其宫刑……即日起调任翰林院侍读,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嘉鼎俯首躬身,只是那虚弱的声音被季巧萱、江兮浅以及主院一众仆从的声音盖住。
“江相,哎哟!”张让一拍脑门,“看杂家这记性,江大人您可得好好保重了,皇上口谕,念您初受重刑,特赐假三月;到底圣上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呐。”
江嘉鼎只觉得疼痛难忍,嘴唇干裂,身子虚弱得像是随时都要倒下般,此刻面对张让却不得不笑脸应和着,“张,张公公说得是,多……多谢皇上,恩,恩典。”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若非张让耳聪目明,哪里听得清楚,换了其他传旨公公来,哼!
不过张让也不气就是了,将圣旨裹巴裹巴递给江嘉鼎,“江大人,这是圣旨您收好了!”
“劳,劳烦张,张公公了。”江嘉鼎有气无力地,“只是下,下官这样子,实,实在不好招待您……”
“江大人,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小允子赶紧的把江大人扶回房去。”张让连连摆手,心道若非他家主子从中出力,推波助澜,您又怎么会受这样的刑罚,他今儿可是来看好戏的;看到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是最好的招待的,竟然胆敢虐待他家未来的主母,呸!
张妈妈将季巧萱搀扶着,艰难地起身,看到小允子带着两名小太监,她连连挥手,“这,这怎么能劳烦允公公,观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观茗立刻拉着两名小厮上前,对着小允子俯身行礼,“劳烦公公,剩下的由奴才们来吧。”
“也好!”小允子对着两名小太监点头示意。
看着观茗将江嘉鼎背在背上,旁边两名小厮小意用手扶着。
“让张公公笑话了。”季巧萱面色苍白仍未恢复过来,强打起精神应付着。
“江夫人哪里话。”张让连连摆手,“杂家还要回宫复命,这就先告辞了。”
“若薇,送送张公公。”江兮浅淡淡地瞥了张让一眼。
可就是那一眼,张让却觉得自己好似被扒光了般,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题外话------
心儿:阿门,就写到这里吧,江嘉鼎也没落到好处啥,这样的结果亲们满意否?
☆、第112章 怒砸寝房,浅浅看戏
“那杂家就先离开了,江夫人,江小姐,告辞!”张让努力表现得自然,可在他人眼中看来却与落荒而逃无异。
“姐姐,这阉人当真有趣!”陆希凝瞪着硕大的眸子,唇角微微抿着,习惯性地鼓腮,眉间轻颦。
阉人。
江兮浅在心中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想到江嘉鼎所受的刑罚,突然笑出了声,“噗嗤!”
“姐姐,可是想着什么好笑的事?”陆希凝撅着嘴。
“没有。”江兮浅臻首微摆,她只是没想到那楚擎天当真能想出如此……蔫坏的刑罚来。
“姐姐!”陆希凝撅着嘴,江兮浅一个眼刀甩过去,顿时耳根子清净了。
季巧萱单手搭在张妈妈手上,一只手扶着脑袋,轻轻地摁压着太阳穴,好久,那种眩晕的感觉消失之后她这睁开眼,“妈妈,我……”
“夫人,您也别太担忧……至少,人还活着。”张妈妈嚅了嚅唇,到底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嗯。”季巧萱微微颔首,面色苍白尚未恢复血色,“我明白的,妈妈扶我去房间吧,另外,浅浅,去把林太医请过来。”
江兮浅颔首,有心想给她介绍陆希凝,可现在却明显不是时候,只好示意若芸,“去请林太医过来一趟,跟他说下相……”刚张口她顿了下,现在已经不适合称相爷了,略微思忖,“那个人的情况。”
“……”季巧萱低下头,眸色暗了暗,却无心再说什么。这个女儿此次归来,别说爹,就算是父亲又叫过几次,又有几次是真心的?
江嘉鼎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让她寒了心,也寒了她的心。只是不管如何,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她还……他如今现在这样的状况,她还能在说些什么。
“夫人,您小心点儿。”张妈妈搀扶着季巧萱,小心翼翼地朝着内堂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本觉得心中畅快的江兮浅一时间也觉着极不是滋味。她到底忘了,季巧萱身为女人,尤其是四十不到的女人又怎么会不在乎呢?
江嘉鼎到底已经,那他们从此后岂不是只能成为一对对食夫妻?
“林太医,我,我家老爷的伤如何了?”季巧萱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而江嘉鼎早就已经在被抚上床时就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林靖亚此刻只觉心中晦暗,这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罢。他让其他人回避,仔细地检查了江嘉鼎的下身,还淌着血。其实若只是宫刑应完全不会这般的,想来是他以前为相时得罪过不少人故意折腾他的吧,他在心中叹口气,之后为江嘉鼎盖上被子,摇摇头。
“林,林太医!”原本就面色苍白的季巧萱见他摇头之后,整个人脑子就是一懵,而后整个人愣怔当场,若非江兮浅和张妈妈搀扶及时,只怕整个人就已经朝后仰倒过去。
“……哦,江夫人也不过太过焦急。”这才回过神来的林靖亚微微有些尴尬色,“江,江侍读只是血流过多,之后好好养着,多食用些补血的药材就是。不过,嗯……”他斟酌着,只是此话却不该由他说的,但看江嘉鼎现在的情况,该是没人嘱咐他吧,遂细细嘱咐道,“宫刑者畏风,畏寒,须暖,将屋内窗门紧闭作窨室、其内日夜蓄火如蚕室般,直至伤口愈合,顺利结痂。”
季巧萱连连颔首,“多谢林太医。”
“不碍事,只举手之劳,江侍读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太好,最好能尽快将窒室布置好,温度以蚕室为宜。”林靖亚思索着,“我再开服促进伤口愈合的方子,哎。”林靖亚叹口气,就着药儿准备好的笔墨,提笔,唰唰唰几下,一张药方新鲜出炉。
江兮浅略微扫了眼,示意若芸接下,“劳烦林太医了,芸儿送林太医回房休息吧。”
“是!”若芸微微抿唇,低首垂眸微微颔首。
“红梅立刻取了方子去平心堂抓药吧。”江兮浅沉着脸,虽然对江嘉鼎极是不待见,但看在季巧萱的份儿上却是不得不张罗着,转头,“娘,您也别太担忧,宫里那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人家能熬过来,难道江嘉鼎还不行吗?
她在心头瘪瘪嘴,只是看着季巧萱那眉宇间的担忧,却不敢直说。
“娘明白的。”季巧萱被张妈妈搀扶着坐到靠墙的软榻上,整个人好似无力般瘫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地应声,“你爹他如今已是如此,娘又这般,苦了你了。”
江兮浅摇摇头,“女儿没事。”
“……”季巧萱深吸口气,好久苍白的面色都未恢复过来。
瞧着这样的季巧萱,江兮浅还能说什么,只心中叹惋着,“娘,您如今可是双生子,女儿让红梅在主院另给您备间屋子,您也去休息会儿吧。就算您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他如今已是这般,这个孩子……”
都是聪明人,说话不用那般直白。
季巧萱也明白,如今的江嘉鼎已经算不得完整的男人,“也好。”
“张妈妈,我娘就劳烦你了。”江兮浅颔首示意。
“小姐,您这是……”若薇微微蹙眉,宫刑她虽然并未见过但以往也曾有所耳闻。皇宫大内,死在这上面的可不在少数。
“红梅,立刻通知江管家,将这房屋改成蚕室,速度要快。”
季巧萱前脚离开,江兮浅脸色瞬变,眸色微沉,看向躺在床上的江嘉鼎时,更是恨不能将他捏死。这次算是便宜了他去。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当朝为相可没少权势压人,如今也合该让他尝尝这样的滋味了。
有些人对他来说,活着可是比死了更痛苦。
如果说江兮浅对江嘉鼎,最初是因为前世他对季巧巧的一味偏袒,因为他让季巧巧霸占她的地位,帮着季巧巧夺了原本属于她的姻缘更是最后让她、让她娘殒身当场;那么现在就是因为他,直到重生之后她才发现,他居然养了外室不说,那季巧巧竟然还是他的私生女;他如此对待季巧萱,如此食言而肥,难道真的不怕报应吗?
前世她到死都没想清楚的事情,其实如此简单。是她愚昧,从始至终都以为江嘉鼎只是不喜欢孤冷清傲的她而已。季巧巧对他那般谦恭柔顺,他偏疼些许也是应该的,却是不想,却是不想真相竟如此让人心痛难耐。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她曾以为至少他对季巧萱当时疼惜爱怜的,他们曾经是凤都乃至整个晁凤百姓眼中公认的感情好,可现在呢……呵呵,他养的外室,季巧巧比她大不说,连明珍也与文斌年纪不相上下,有些事情无论表面上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最终却是如人饮水。
季巧萱她,或许就是如此罢。
外人对她多有欣羡,可她自己却无法诉诸于口,只——冷暖自知罢了。
——
“砰——哐当,咚——”
“嘣!”
江兮浅脸色微沉,原本带着稚嫩的眉宇此刻却紧紧地皱成一团,贝齿轻咬下唇,眸中的怒火眼看着就要喷射而出。
“小姐,从老爷寅时醒来就闹到了现在,药也没喝,饭也没用,这,这……奴婢不敢劳烦夫人,这,这才……”说话的是主院刚提拔起来的一名二等丫头名唤翠兰,她嚅了嚅唇,心里战战兢兢的。
“嗯。”江兮浅点点头,“江城呢?”
“江,江管家领着请来的长工们连夜赶工,说,说小姐吩咐要尽快完成。”完成什么她却是不知,只略微思忖着又补充道,“后来被,被醒来的老爷用花瓶砸伤了脑袋,红梅姐姐让他回房休息去了。”
“……”江兮浅呼吸顿时粗重了些许。
屋内乒乒乓乓的声音仍旧不停,其间还带着些许叫骂。
“滚,都给我滚!”
“观茗,你回去休息吧。”
江兮浅“砰”的一声推门而入,看着原本应是整洁大气、布置典雅的睡房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
博古架上的东西摔的摔,碎的碎,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也都被砸出了些许裂缝,至少是不再完整的。床头两旁的盆栽此刻也都摔倒地上,花盆碎裂,黑色的泥土洒出,床上原本整齐折叠的被褥此刻也都全被扯散,或扔下床,或乱散在床上,其中不少上面还带着黑色的脚印、红色的血迹。
整个屋子里,就连软榻、绣墩也都是歪歪倒倒的,除了厚重他莫可奈何的床架子之外,其他的她就没见一见好的。还有那应是刚布置好还未来得及染上炭火的炭盆……
“江兮浅,你给我滚!”
屋内能被用来撒气的早就被他撕扯过了,如今正愁心中怒气找不到地方发泄,江兮浅就撞了上来,她轻笑一声,“江嘉鼎,你以为本小姐愿意?”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呼本相名讳。”江嘉鼎摇摇晃晃,身着雪白云缎中衣,只是那襦裤下面,猩红点点像女子来了月事般。
江兮浅的眸色沉了沉,“江嘉鼎,你当真以为你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相丞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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