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鬟当是有丫鬟的样子,你见哪家丫鬟穿戴成这副模样的”,江兮浅有些不悦,“江管家记得让绣房的人给她配上两身大丫头的衣衫。”
江城颔首,却是在心头记下了。
“行了,记得按时去浣洗房上工,我相府规矩矿一扣三,到时候例银少了颗别怪本小姐没提醒过你”,江兮浅冷声。
“是,奴婢记下了”,明柳咬着牙,昨日她才和那浣洗房掌事黄妈妈吵了一架,今天这大小姐就来提醒她让她按时上工,若是没有她的指示,她才不信那黄妈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应着。
“既是如此,本小姐就不多留了”,江兮浅起身,“江管家记得去官府备档,我们走。”
“是”,江城毕恭毕敬。
看着江兮浅一行离开的背影,明珠咬着牙,“娘,你干什么对她这般客气?还居然签了卖身契,你难道真的甘心就一辈子当个通房丫头么?”
“啪——”
明柳一把掌挥过去,看到明珠脸上瞬间浮起的红印有些后悔,可只是瞬间又硬起心肠,“你知道什么?”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也总好过你这般低三下四来得强”,明珠捂着脸,看着明柳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你……”,明柳又扬起了手。
“你打啊,你打啊”,明珠已经是破罐破摔,她脸上原本的浮肿未消,又添新伤,明珍一脸紧张地叫出了声,“娘!”
“哎——”
明柳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季巧萱如此逼她,不就是怕她抢了相爷的宠爱吗?哼,她深信相爷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也不会同意他们母子三人进得相府,便是当年的小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明珠,你也别怪娘,现在那个女人怀着身孕,连你爹都只能顺着她,若是你再如此这般的冲动”,明柳眸色暗沉了下去,“到时候,就算娘想保你都不能。”
明珠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她捂着侧脸,垂着眸子。
“娘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明珍带着稚嫩的脸上,双眸阴鸷。
……
汐院中。
若薇边整理着旧衣柜中的那些衣衫被褥,边对着江兮浅道,“小姐为何独独放过了竹园,那位可是没少为和园那位打点呢。”
江兮浅端着茶杯,轻轻抿一口,“放过?本小姐何曾说过放过她?”
她季巧巧欠她江兮浅的,是命!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般放过,岂不太便宜了她。
若薇眼珠子一转,将已经整理出来宛若小山似得衣衫被褥叠在一处,在屋内,好几个两米宽一米高的篮筐都已装得满满的,“小姐,奴婢心中有个想法……”
“……”,江兮浅眉毛一挑。
“嘿嘿”,若薇讪笑着,摸了摸鼻头,“那个……昨日去城外游玩时,虽然没能尽兴,最后还发生那样的事情,但奴婢却突然想到,那玄青庵坐落在城外那绵延山脉的一个偏远山头的半山腰处,香火虽勉强能维持,却算不上鼎盛,若是到时我们以做道场为由将庙里的师傅请走,再这样,这样……您觉得如何?”
江兮浅悠悠地斜睨了她一眼,原本她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有一点,这木香花,可不是一两日就能长成的。”
“也不定非要那东西,奴婢已经盘算过,白色的纸钱啊什么的,只要能达到效果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我们要的是那种气氛”,若薇笑得一脸邪魅。
江兮浅微微颔首,果真不愧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丫头,这想法甚和她心意,“既然如此,通知银面,让红绡去布置吧。”
“小姐”,若薇撅着嘴。
“行了,到时候我们去一旁观看就是”,江兮浅岂能不知这丫头心中所想,“只是若芸她……”
“无事的,她昨天只是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到了”,若薇有些悻悻的,其实她们彼此心知肚明,若芸心中定然有事,只是她不说,她们也无法强求,但总归这对小姐来说……哎……
“嗯,没事就好”,江兮浅略微思忖,沉吟片刻,“这次的行动就不要让若芸参加了,让她好好歇着吧。”
“是”,若薇颔首,“那我先让翠柏带人将这些抬到浣洗房去?”
“去吧”,江兮浅只视线略微扫了扫,不得不说在她十岁前,的确是幸福的;光是这汐院的衣衫就整理了六大筐,少说也有上百套;加上春夏被褥薄毯,竟然装满了整整十个大筐。这其中还不包括被季巧巧看上,以各种名目讨要而去的。
江兮浅沉着脸,尤其是她的那些钗环,其中还有好些是季巧萱特意为她定制的,只因为那件事情,江嘉鼎一句话却悉数进了那季巧巧的梳妆盒。
这世上,还没人能白白拿了她的东西。
就在江兮浅愣神间,若薇已经领着翠柏等二十位粗使婢女,浩浩荡荡地进屋,两人一筐抬着,又浩浩荡荡地朝着浣洗房而去。
“哎哟,这不是大小姐屋里的若薇姑娘吗,今个儿怎么有空到我这浣洗房来了!”,黄妈妈一见到若薇立刻脸上堆笑着上前去,可在看到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时,却是当场愣住,“若薇姑娘,这,这是……”
若薇抿唇但笑,“我家小姐说了,这些衣衫被褥经年累月的,总觉得有股子味道,听说你们浣洗房新来了个丫头,对浣洗衣衫很有一套,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料子,都交给她的,黄妈妈您可得好好照料些”,说着若薇走到一个箩筐前,随便扯出一件,“这些可都是我家小姐心爱的衫裙,若是洗坏了……”
黄妈妈也是个人精,哪能听不懂,赶紧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老奴明白明白。”
“嗯”,若薇颔首,“也别说我家小姐苛刻,但这些却是急用的,就给她七天了,若是浣洗不完,哼!”
“若薇姑娘放心,老奴定亲自监督着,就算日夜赶工也定不会误了小姐的事”,黄妈妈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其实那些衣衫被褥哪有什么急用,再急能急道把整个屋子都搬出来洗了不成,这大小姐想要整治那明柳,她自然也乐见其成,敢在浣洗房跟她黄妈妈较劲,哼!
对黄妈妈如此上道,若薇自然开心,拉着黄妈妈的手,顺势将手腕上的银镯撸过去,而后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如此,那小婢就先告辞了。”
“姑娘慢走,不送!”黄妈妈右手摩挲着左腕上多出的银镯,微微掂量,很是满意。
明柳来上工时,刚好只看到若薇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的背影,看着黄妈妈那副嘚瑟的模样,在心里轻啐一口,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看着浣洗池旁边密密麻麻堆着的装满衣衫被褥的大筐,“黄妈妈,这是……”
“呵呵,明柳啊,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咱们大小姐听说沪南有女多会浣纱,这些衣衫被褥都是上好的料子,若是交给别人却是不放心,特地嘱咐了让你七日内将这些浣洗出来,咱大小姐等着急用呢”,黄妈妈嘴角带着笑,“其实也没多少,也就百来套衣衫襦裙,动作可得麻利了些,若是误了大小姐的事,仔细你的皮!”
说着,黄妈妈扭着腰,朝着屋内而去。
明柳看着空地上,摞起来比屋子还高,几乎能绕浣洗池一圈的诺大箩筐,风中凌乱,七……七天洗完?她……她一个人?江兮浅,她怎么不去死啊她……
“呿,昨个儿不耀武扬威的,跟黄妈妈打架来着,今日就现世报了吧”,一个浣洗女捂嘴轻笑着。
“你小声些,别让她听见了,小少爷的衣衫洗完了吗?”,另一名浣洗女瞳孔微缩,偷看了明柳一眼,而后捂着嘴。
前一名浣洗女却不以为然,“哼,你以为如何,现在这府上可是大小姐当家,若是得罪了大小姐,就像那般……”
“行了,洗你的衣服去”,浣洗女从旁边对着的衣衫中取了一件略微整理,放入木盆中。
“……”
整个浣洗房,十余名浣洗女都三三两两聚成一堆,相互咬着耳朵。
明柳就算想不听见都难,这浣洗房就这么大,看着每个人身旁都堆着衣衫,可她却是有整整十大筐,还必须在七天内洗完,她就觉得前途暗淡,她咬着牙。
江兮浅,又是江兮浅!
她蹲坐在一个诺大的浣洗用得木盆旁,顺手从箩筐中扯了一件衫裙,绞拧着,心头却是恨恨地,江兮浅,你当真是欺人太甚!哼,急用,看着架势恐怕是整个屋子里的衣衫被褥都刨出来了罢。
当真以为她明柳是泥捏的吗?
若是惹急了她,她才不信相爷真的就对他们不闻不问了。就算相爷对那季巧萱的感情再深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有了她和小姐,谁知道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
这男人嘛,哪有不吃腥的。
就算当初,两情相悦时,誓言又有多少是可信的?
她江兮浅当真就以为她明柳是怕了她吗,哼!心中激动,手上的动作却不受力道的控制,回过神来,只听到耳畔一声轻响。
“嘶——”
黄妈妈刚从屋内出来,就看到明柳手中一条湖蓝色金丝沟边绣花抹胸长裙被撕裂一道口子,脸上立刻愠怒,手上的细棍在空中划过发出呜呜的声音,而后落在明柳的身上,“你这个贱婢,居然敢撕破大小姐最喜欢的衫裙,当真是反了反了。”
“啊!”
竹枝虽细,可落在身上,却刺痛得紧,明柳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你,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我……”
“啪——啪啪——”
看着明柳张牙舞爪着冲上来,黄妈妈心中冷笑一声,不怕你反抗,怕的就是你不反抗;你要是不反抗她怎么有理由下手呢。
“你,你居然胆敢故意撕坏大小姐心爱的衣衫”,黄妈妈颐指气使,手上约莫小指大小的竹枝高高扬起,“大家可都看到了啊,这丫头明柳当真太不像话,仗着是相爷的通房丫头,竟然敢对大小姐的衫裙动手;这还只是个丫头呢,要真成了姨娘,你岂不是要当街打大小姐的脸了?”
看着那宛若雨点般密集落下的竹枝,明柳双臂环胸,左右闪躲着,“你,你这个死老太婆,江兮浅的走狗,别以为我怕了你,等我见了相爷,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
“哼!”,黄妈妈可是不怕,她在浣洗房教训奴婢不是头一回,若相爷真因为这明柳来找她的茬,别说前面有大小姐顶着,就算没有,夫人也是不依的,“相爷?如今夫人怀孕,相爷哪里还记得你,当真以为爬上相爷的床就多了不得了。”
“啪——啪啪——”
细软的竹枝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阵轻微的呜鸣声,落在身上格外的痛,甚至在衣衫没有遮住的地方,已经能看到条条红痕,明柳目光微微闪烁着,边闪躲着黄妈妈手上的竹枝,边解释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的?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撕了大小姐的衫裙,要是我这浣洗房人人都跟你一样,相府也用不着浣洗房了,所有的衣衫穿了就扔就是,何苦花钱要你来撕”,黄妈妈扬起手中的竹枝,“来人呐,把明柳给我押到暗室罚跪三个时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给她送衣衫吃食。”
明柳以为黄妈妈还要打她,身子不由得哆嗦一下,听到她的话时,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呼!
黄妈妈,哼她记住了,等她见到了相爷。
话音刚落,两名膀大腰圆的老婆子站出来,明柳有心想要挣扎,可哪里是人家的对手,被架着扔到暗室中。
明柳瘫坐在地上,看着周围黑漆漆的,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阵阵阴风。
“给我跪好了”,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她身子哆嗦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动作,又是两下。
“别,别打了,我跪,我跪”,明柳哆嗦着生怕再背打,赶紧跪好,黑漆漆的暗室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索性闭上眼,只不过三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咕——咕咕——”
腹中传来抗议的声音,她只觉得浑身有些乏力,原本因为被杖责,臀上的伤就没有痊愈,现在当真是旧伤未愈,又添心伤了;腹中饥饿难耐,她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到了最后,她甚至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姐,你为何要……”
若薇有些不解,虽然那些衣衫略嫌陈旧,可却也是常年未有人打理之故,若是好好清洗清洗,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些衣衫的布料款式,各方面都是不错的。
江兮浅只淡淡的笑着,并不解释。
那些,是十岁前的江兮浅喜欢的。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
那里的每一件衣衫她都能清楚地说出是什么时候,谁给她买的;只是,十岁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再次重生归来,在相府未呆上十天,而后自请离开,便是经历无尽的追杀。
那些东西,却是再也不需要的。
只有告别过去,才能创造更好的未来,她江兮浅,江湖上人人赞誉的无忧公子,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便是让前世种种随风而去罢了,而那些衣衫既然还能有点作用,她也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
“小姐,你说黄妈妈会怎么教训那人”,若薇微微蹙眉。
“若薇啊”,江兮浅从书案中抬起头来,“今日你的话略多啊。”
“小姐!”,若薇撅着嘴。
“行了,那黄妈妈会如何教训明柳先不说,明日送季巧巧离开的人选你可都安排好了?”,江兮浅嘴角喂勾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昔年她离开时,季巧巧送她的大礼,也是时候还回去了。
若薇颔首,“暗狱的弟兄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嗯,让他们都小心些,别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江兮浅沉声,“只将那几人远远的发卖的,别伤她们性命!”
若薇心头摇头,早就知道小姐会有这样的吩咐,“奴婢都已经吩咐好,也跟红绡商议过了;到了玄青庵的第二个晚上动手,到时候整个玄青庵方圆十里都只有那季巧巧一人;华先生测算过,那日亥时,山中会有大风。”
“很好”,江兮浅此刻才算是真正露出些许笑意。
——
第二天,寅时。
楚擎天刚到朝议殿上时,就觉得今日气氛格外压抑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顿时跪下身去,齐齐喝道。
“众爱卿免礼平身”,楚擎天隔空虚扶一下,而后太监总管高连夹着嗓子的尖利声音响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整个朝议殿顿时默然。
“启禀圣上,御史监联名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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