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罗锦
☆、到嘴的鸳鸯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章出炉,努力保持日更节奏,都是晚上更新,有时候会比较晚,大家可以白天看。
断更会请假,注意看微博哦。
昏君!
拟个圣旨都能错?娶个媳妇都能乱?
昏君!
新君继位第一年,内阁众大员就乱成了一团麻,先是慕阁老指着新君的鼻子一顿骂,后来又演变成了额点地,头撞墙,狂耍赖,舞得满殿都是血,可怜六十多岁一把老骨头,如今要与皇帝陛下脚下的玉阶比硬比强。
哪一处都是触目惊心。
众人拉也拉不住,搀也搀不住,结果你踩我的官袍,我扯你的官帽。
满殿都是阁老血染红的帽子和破布。
大家都疯了,谁也顾不得这许多。
什么君臣之礼,什么天家仪容,都让它见鬼去吧。
慕阁老哭得肝肠寸断,新君也哭得狼哭鬼号,不知道还以为是皇帝又驾崩了。
几名大学士伙同几个大太监,卯足了劲才按着老当益壮的慕阁老,没让他揍着这后生青白的脸。
“丞雪,朕的丞雪哇哇哇……”
皇帝倒在龙椅上哭得像个孩子,他叫着慕家大小姐的闺名,颇有点“朕也不想活了”的意思。
问题是,慕丞雪又不是死了,只不过是下错了诏书嘛,昏庸皇帝喝醉了酒,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选定的准东宫娘娘指给了金陵的那家没帽子的。
没帽的是啥?商贾呗。
外面下着雨,今年钦点的探花郎在深秋夜雨里抖得像筛糠一样,他是才录进来的新官,哪弄得清这个丞雪和那个丞雪有什么区别,皇帝说要丞雪,他就把定国将军夏寻尚的嫡长女拟入了诏中,皇帝说要给金陵顾家择一门良妻,他就把画像当中最漂亮最华贵的那位选了出来,谁知道皇帝会把心上人的画像也混进那堆贵女里啊?
谁知道啊……
皇帝的书案可是不一般地乱,他自己说这是乱中有序,做臣子的哪敢拂他的意?
这下可好,悲伤是里边那一老一小承着,罪名却全是这位探花郎顶着。
呜呼哀哉!
仕途完蛋鸟!
他上任不到一年就要回家种田鸟!
说来也是这探花郎倒霉,原本慕小姐三年前就要入主东宫了,结果时运不济,老父亲过了七十七,正在说八十做大寿的事情,被风一吹,就歪了,请太医看了,开了药,却说熬不过当年,皇帝的诏书都拟好了,正要盖玺印,传来个噩耗,丞雪姑娘就不能进宫了。
照古法,嫡长房要守孝二十七个月,府上不能办喜事,丞雪姑娘就这样被耽误了。
等到开春守孝一完,新帝第一件事就是命慕阁老回内阁坐镇,新人不抵事,他又是个没收拾的,光是太监在里头搅和又容易被言官扣着狂发折子,真是多事之秋。
忙啊忙啊忙,从继位忙到现在,终于有时间想自己的婚姻大事了,终于有朝臣上折子让皇上考虑考虑选妃了。
皇帝大笔一挥,点了慕丞雪的名字。结果却是一出乌龙,弄错了。
天杀的昏君,殊不知当年慕太师就这么个宝贝女儿?
殊不知这个宝贝女儿还是老夫老妻六十岁造出来的?
殊不知这宝贝女儿的八字是大吉命?
殊不知……
慕太师七十七岁挥手告别人间,当时小女慕丞雪业已十七年华,才情、容颜、背后的靠山都是一等一的妙。
慕太师辅佐新帝有功,人人都想,慕小姐这后位是坐稳坐牢了,谁晓得,人算不如天算。
慕府接到这一纸诏书,举家都呆了,一向老实板正的慕阁老发了飚,当夜骑着马入了宫,恨不得抽那昏君丫的几十耳光,以慕小姐的命格,再怎么也得配个王爷世子之类的吧?再不济,在新科进士里挑一个,总不会太差吧?没想到却是户部下面那不长眼的卖办,名号金陵一桶金的顾家。
贵女下嫁商贾家,这是让他家的丞雪去死啊。
而此时的顾家,也乱成了一锅汤,首先是那胆小怕事的顾太太,听到圣旨竟是双脚一软,栽下去不省人事了。
慕阁老的心肝儿妹妹啊,这是什么概念?
内阁大学士虽然官只五品,但却能凌驾六部之上,不是一品胜似一品,而慕阁老的爹又是一代帝师,冲着这重关系,这桩婚该是座多大的活火山?
顾太太不昏一昏,表达不出此刻激动澎湃的心情。
顾太太一倒,长媳蒋千水也跟着倒了,她是小户出身,掌着中馈才三年,就得拱手让人呐,这可怎生是好?没有了这重金银壳子的保护,她在顾家哪还有什么地位啊?
顾大少爷顾玉眠倒是很镇定,他雪白着一张病态的俊脸,命人扶起两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又修书一封,发去淮阳叫二弟顾玉麟回家完婚。
顾家有钱,但是人人都能掌钱。
顾家三兄弟,一个是病秧子,天天汤石吊着,一个游手好闲,整天不着家,剩下那个更离谱,从初一到十五,都只围着三个字转:买买买!家里的破铜烂铁、奇山异石,哪个不是那不成器的三弟扛回来的。
新妇进门,应是件好事。
顾玉眠点点头,算是看好这场婚姻。
虽不知慕小姐怎么就不进宫了,但凭这正牌娘娘的犀利本事,拿下这个稀糊的家倒是不错,皇帝曾信她镇得住六宫,他顾玉眠就相信她镇得住那不成器的二弟。
可怜那慕阁老第一次那么失态,差点把皇帝那张正气凛然、英气逼人的脸抓得破相。
京城马快,从皇宫到顾家的双禧园不过两个时辰,皇帝发诏去追时,宣旨的太监已经回来了。
于是那太监就顶了个“办事不利”的罪名,陪新科探花郎一同跪在雨里了。
“办事不利?难不成万岁爷是嫌老奴跑得太慢了?”太监擦擦脸上的雨水。
“快别说了。”探花郎恨不得抽他一巴掌才解恨,平时看你丫的添茶倒水没那么利落!
“对了,探花郎,你怎么也跪在这儿啊,老奴看你拟诏书一拟一个准,挺快的啊……”
“都叫你别说了!”探花郎嘶着嗓子咆哮起来,声音从宫里传到了宫外。
慕阁老哭哭啼啼地走了,皇帝像死了一样,躺在龙椅上看天,看了好半天,突然猛地跳起来,丢下一群太监跑进了雨里,一边跑一边嚷着:“备马,快备马!朕要去宰了那姓顾的!”
“可是万岁爷,姓顾的那家有三位公子,你要宰哪一位……”去宣旨的太监插嘴提醒。
“那就满门抄斩!”皇帝暴躁地跺跺脚,一脚高一脚低地跑了。
“咚!”
那探花郎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吓得连抖也不会抖了,直接倒下摊尸了。
死了干净。
☆、姓朱的都是骗子
慕丞雪没死,但也只剩下半口气了。
还有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骗子!说将来登基为封她为皇后,骗子!
姓朱的没一个好东西,前任皇帝在慕太师过大寿的时候御赐了一碗猪油膏,老爷子捧着那碗猪油高兴得中了邪似的,愣是当着那么多族胞兄弟的面把它给吃干净了。
结果腻着了,还腻死了。
好不容易太子继位,朱钽登基,没一年又闹出个这样的笑话,嫌害慕家还不够么?
慕丞雪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眼泪。
不就是个破凤印么?她才不稀罕!
不就是掌管六宫的生杀予夺么?她才不在乎!
不就是在一群女人的夹缝分一杯皇上么?她才不满足!
君是臣的天,那就不会是后宫三千佳丽的天,他再是棒着自己也没有用!
嫁吧,嫁得远了,一了白了!
慕丞雪突然就醍醐灌顶,清醒了。
晕乎乎地爬起来,用了小半碗粥,没叫丫鬟来伺候,自己蹑手蹑脚地坐在镜子前梳头发。
慕丞雪永远是慕丞雪,再是狼狈也不该给外人看见,她要一直光鲜下去,明艳下去,就算是经历了最难堪的事情,她也要好好走下去。不用力地活着,哪算是来得人间走一遭呢?
慕丞雪是慕太师晚年所得,从小就冰雪聪明,三岁能诗,五岁能画,更写得一手绝妙好字,本来她名动京华堪称才女的,却在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将灵气卸去了一半。
从那以后,慕丞雪再不吟诗作对,亦再不碰那些酸腐玩意,朋友们请去诗社,也都是兴致缺缺。有外边传言说,慕家大小姐就是个巨大的、好看的花瓶,她姿颜如玉,风华绝代,却是空有个架子。
可历来才子求佳人,王孙公子要的从不是才女、贤妻,而是一张体面的脸。
慕丞雪的脸,就是最好的资本。
然而慕阁老却在肚里明白,慕家大小姐,绝不止这样一把刷子。
慕丞雪十岁那年生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而是跟着奶妈一起逛庙会时被一个乡下来的流民拐走了,那人身上染有瘟疫,慕丞雪身娇体弱,不多时就被传染了。
那拐子见病孩卖不了价钱,这才甘心将她扔掉。
那年的庙会,熙熙攘攘,人叠着人,谁也没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步步地走回了慕府,当时守门房的家丁一看,就哭了。
慕丞雪骨子里,是比别人多一份刚强的,如果家里缺个武官,“勇”字当头的大小姐当坐头把交椅。
今天,潜藏在骨血里的韧性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二十岁的慕丞雪,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咬着牙顶着一身腥热,一步步走回家的小女孩。
皇后那位置,有什么了不起?
慕丞雪动手为自己挽了个堕马髻,对着镜子里的人盈盈一笑,玉面含春威而不露。
她不笑的时候倒还好,笑的时候,反倒有种难言的威慑力,就凭着这笑,吓吓后宫那三千佳丽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她却已经不稀罕了,别人不给的东西,她去巴巴地求来,又有什么意思?
贴身大丫鬟流月前来送药,一眼瞥见窗格子里娉娉婷婷的人影就吓坏了,顾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便飞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叫着:“大夫人,大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
慕阁老的发妻冯氏一口茶含在嘴里喷出来,慌慌张张地将茶盏一丢,逼问开了:“什么不好了,今儿早上不还好好地么?”
流月道:“不不、不好了,小姐起身自己梳妆了,头上顶的还是和万岁爷初次见面那样款式的堕马髻,奴、奴婢担心小姐她心气小,熬不住,要做傻事啊。早先就跟流雪说过,要把那些金的银的都收起来,偏不听,要是小姐有什么意外……”
冯氏气都气死了,指着流月骂道:“你这小蹄子分不分得出轻重?看见小姐有不对为什么不先进房里去看清楚?跑来我跟前嚼哪门子的舌根?没看清就乱说,看我不打你!”
流月这才恍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手里的汤药泼了自个儿一身:“奴婢知错了!”
“不懂事。快随我去看看。”冯氏一脚跨出门槛,突又改变了主意,冲流月道,“你去叫管太医来看看,省得又做错事,碍眼。”
“哎,是,大夫人。”
流月没规没矩地答了个字,看冯氏阴沉着脸,立马端正了态度。
冯氏没再理她,丢下身后那一摊子,甩着手一阵风跑慕丞雪屋里去了。
慕丞雪打扮停当,冯氏便一头扑了进来,两人对了一眼,慕丞雪赶紧站起来,叫了声:“大嫂。”神情进退有度,依旧那样落落大方。
“你这是?”
冯氏看看她的脸色,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好似有了些血色,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涣散,端地是那个高傲大方的慕小姐又回来,可是想来想去又觉不妥,从皇后到商人妇,这是天差地别啊,哪有那么容易想通的,于是放下来心又“嗖”地提了上去。
“你该不会是……”
回光返照吧?冯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当即连脸都白了。
她扭头看看,管太医却还没来。
“大嫂,小妹我想通了。商人妇就商人妇,总不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小妹十岁的时候已经死过一次,如今也好,以后罢好,都不会再有第二次。大嫂你最了解我的。”
慕丞雪的眼中波光摇曳,却是说不出的坚定。
“丞雪,你能想通自是最好,但天家这般作践,我、我只是替你不值。”冯氏眼眶发红。
“大嫂,伴君如伴虎,一人一世,总有被看腻的时候,到时就算珠玉在侧,也不值钱了。”慕丞雪拉着冯氏一起坐下,轻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我嫁入顾家,也是件好事呢?大哥权倾朝野,已有太多非议,若我为后,他就是国舅,这层关系到将来又何尝不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
“大嫂是妇人之愚,想不得那许多,只是觉得皇上有负于你,心中不忍,怕你做傻事啊。”冯氏摸摸她温暖的手,破涕为笑,道,“可见要想通这件事也是有代价的,瞧瞧,这才几日,就瘦出个尖下巴来了。”
“瘦一瘦好,显得腰细。人家盼也盼不来呢。”
慕丞雪摸摸下巴,笑得总算是温婉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到了,为毛还在审核?
☆、大哥的爱心夹棍
君王坑里摔一跤,宣布今日不早朝。
说起来就是活该。
新皇帝朱钽为了挽回一纸错诏带来的无穷损失,亲自驭马夜奔,出了皇城。
可恨前两日他亲自拟了“宵禁令”,所以这皇城外的地方无不黑灯瞎火,啥也看不清。
追出来的司礼太监徐树同是点了盏灯笼,可惜两条腿迈不过四只蹄。
皇帝哥儿摔进泥坑时,羽林军统领沈群还在艰难地选择用哪副马鞍比较尊贵大方显身份。
天上下着雨,皇帝的眼泪和着泥水往肚里滴。
顾家的门槛都没摸着,朱钽就不得不跛着条龙腿,打道回宫了。
痛啊,手脚胳膊痛,可是心更痛,皇帝哥儿痛得蜷进了被子里,痛得不愿去上朝,痛得连活人都不想见了。
群臣来应卯,摸黑守在大殿,一直等到天微微亮,皇帝却还没出现。
言官们兴奋得要死,打开折子就是一通乱写,好不容易逮着个发挥文采的地方,可别浪费。
徐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