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大多女子都是一眼温婉如玉,再看余韵悠长的,慕丞雪却是不同的。
她已然美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这并不是夸张。
五官精致是一回事,肤色白润是另一回事,最难得的,是轮廓清晰,每一笔都如刀功精良的雕画,每一处都让人印象至深。而柳眉凤目,何其飞扬,慕家大小姐美得如此张狂。
慕丞雪身上的牡丹香扑鼻而来,芬芳之是含着一绺若有若无的甜,竟令人欲罢不能。
顾玉麟天生俊美无匹,但一朝放在慕丞雪面前,竟成了小家碧玉,这是他头一次认认真真打量她,这一打量,少不得心惊肉跳。只是顷刻之间,满腹屈辱又占了上风,他故意板起了脸。
慕丞雪这一辈子还没谁给过她脸子看,一对上顾玉麟的眼睛,她就忍不住想拂袖离去。
可是心头千回百转,终究压住了心魔。
两个人都虚伪得不得了。
“相公,你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罢。”一勺粥送到跟前,慕丞雪低头挤出个甜美的微笑。
“太烫,你想烫死我!”顾玉麟蹬鼻子上脸。
“烫?妾身给吹吹。”慕丞雪作势轻轻地吹了吹,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顾玉麟被她软声一哄,半边身子都酥了,顿时心头警钟大作。
“你不会在药里下毒吧?”
想起那天洞房花烛夜,顾玉麟很自然就想起了那包功效奇特的蒙汗药。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咩哈哈哈哈哈,做的是财务工作,年底特别忙,大家见谅啊哈哈。
☆、引来一头小灰狼
药?本小姐可不就是世上最好的良药?
慕丞雪眨了眨眼睛,变戏法似的换上了满腹的委屈。
顾玉麟眼睛一花,面前的母老虎就变成了一只无辜的小白兔,但看慕丞雪双眸雾气蒸腾,露水盈睫,小脸儿也变成了惨白的一片,他忽地就懵了。
这是洞房花烛夜里凶神恶煞替天接生的慕大小姐么?
这是那个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奸…夫拉拉扯扯,妄图私奔的小贱人么?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简单的道理不懂么?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慕丞雪紧了紧手里的汤匙,捏得骨节都泛青了,可是抿住的唇,却没给半分哀怨与辩解。
顾玉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紧了喉咙,慕丞雪却在肚里偷笑呢。
“你不吃便不吃,何必诸多借口?”
她拿着那水滢滢的眼睛看了他半天,突然将勺子收回,跟着便搬着绣墩离了个老远,像是赌气,又像是凉了心,看他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她好像更恼了,自个儿捧起那碗粥一口气喝了个见底,然后就坐在门边哗哗哗地翻起书来。
顾玉麟顿时傻眼了。
屋中静谧,再无第三个人。
房里便只剩下纸页翻折的细响。
顾玉麟简直……尴尬极了。
他没哄过女人啊,更没哄过这样喜怒无常的女人啊。
怎么办?看她吃得香甜,他也确实是饿了,肚子里唱空城计,应着那翻书的声音响了几声。
慕丞雪却是凉凉地看他一眼,故意把书页折得更响,将他那难堪的咕噜声掩盖得好好的,可遮得了肚里的响声,却掩不住他心里欲哭无泪的叹息。
洞房花烛夜那天明明是他不对,是他在她酒里下药,他怎么反倒怀疑起她来?
顾二是个有良心又心软的,马上认真地反省去了。
慕丞雪捉到了顾玉麟一个致命的缺点,心软。
就这样心软的人,又怎么可能打狠手杀人?
他那身板子就只有那么点厚,看见了刀光剑影只会发抖,又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
慕丞雪将书页一合,望着那桌上的画轴微微出神。
这些画都是她昨天夜里连夜赶出来的,照钱钱的口述已经□□不离十,现在彤影去查这七个人的来历了,剩下的盘根错节,又得费好大一番心思。
怎么样才能干净利落地令顾玉麟脱身出来呢?
她敲了敲桌面,情不自禁地望了顾玉麟一眼。
顾玉麟半支着身子斜躺在床上,正瞅着她发怔,见她转过脸来,立即咧嘴讨好地一笑。
她面色一沉。
“这粥我只叫人煮了一碗,再多也没有了,是相公你自己不喝的。”
不着脂粉的脸看起来很显小,说她有二十岁了,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盲婚哑嫁,两人又都是带着怨憎结的亲,说到相互体谅大可不必,能够相敬如宾就已是很难得。他们没有洞房之中的肌肤之亲,也没有夫妻同心、一荣俱荣的觉悟,这样的两个人,至多是见过两面的熟人而已,要顾玉麟张口提要求,很困难。
他为自己找理由,找了很久,也只能拿夫为妻纲来说服自己。
可是没等他开口,慕丞雪就调过脸去看窗外了。
窗外支着个架子,架子上站着个绿色的大鹦鹉。
这会子没再叫唤,正自专心地歪着脖子梳理翅膀下的绒毛。
慕丞雪给了他一个傲骄的背影。
逆着光,他可以看见流光清辉从脑后轻挽的发丝落下,干净得叫人挪不开眼。
顾玉麟被那窗格子透过的光线一刺激,只得默默地闭了上眼睛。
安静的房间里,只传来一声轻轻地吟唱:“咕——”
顾玉麟恨不得将脸埋进泥土里。
“流月,你进来看着姑爷,他伤口未愈,吃不得发物,干脆清清肠胃,把能吃的都收起来罢。”慕丞雪起身时,顾玉麟已经错过了对老婆呼三吆四的最佳时机。
丫鬟流月那张娇憨的圆脸出现在门口,慕丞雪回眸一笑,执着本看到一半的书便施施然走了。顾玉麟终于看清了她眼里的挑衅和掩不住的得意。
只是一瞬,他怒火冲顶,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傻子。”他听她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两个字,简直直戳心窝。
“慕丞雪,你给我站住!”他探着半截身子要站起来,却又忽略了那只像粽子一样的右手,“扑通”一声,他就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嘴里却还在聒噪着,“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来气我,对不对?慕丞雪,我顾家是插错了哪炷香才娶到个你这样的毒妇,分明是想饿死我!”
“我听不见啊听不见。”慕丞雪捂着耳朵,转过小轩窗,走进了跨院,还听见顾玉麟提高了八度的声音惨嚎,她笑着指了指流风,道,“相公受了惊吓,白天夜里都难入眠,等彤影回来你再向她讨些蒙汗药,每日掺在水里给他喝。再跟厨房里的人说,这三天顾二爷都与卫小将军在一起,没回过家,不用备他那份饭菜了。”
说完,进屋里换了一身衣裳,重新绾了发,带着钱钱径自奔向花厅里去会卫小将军了。
卫天真在花厅里转了一圈,回头便撞上了慕丞雪的目光。
这双眼睛一如他想象中那样清明透亮,也比他想象中刚毅有力。
他想起了那个人对他说过的那席话,心里边不由地感到一阵阵遗憾。
金麟岂是池中物啊,慕丞雪这样的女子就不该放在这方安乐窝里,难怪那个人每天心都像滚刀口那样痛,成天搅得上上下下不得消停,徐公公为了这件事,不知吓掉了多少头发,现在脑门光亮,半边额线移上去了一寸许,像个外邦人。
“卫小将军好啊。”慕丞雪未语先笑,却没拿出大家闺秀那套待客之道来付他,军中儿郎本就豪爽,最不耐这个,无疑,仅靠着一声招呼,就拉拢了卫天真的心思。
金麟岂是池中物,他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即报之一笑,目视着她款款行来。
“嫂子好。”她嫁给那个人也好,嫁给顾玉麟也罢,他都得叫声嫂子,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慕丞雪换了一身素纱罩衫,纱袖上附着半片牡丹,绣影半虚半实,衬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九天宫阙下来的神仙。
卫天真未着戎装,穿着一件窄袖的长袍,深蓝底,银亮花缘,腰间系着一条银丝绦,悬着块墨玉,身未负剑,但却被一股锐气笼罩,果然不凡。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因着卫小将军,慕丞雪未免对那位挂名相公又高看了一眼。
心想着顾家能屹立百余年不倒,也是有原因的。
慕丞雪吩咐丫鬟看茶,让座之后便开门见山将话说透了。
“相公昨日跑出去玩耍时,出了些事,小女子左思右想,就想到了将军。”
接着便叫钱钱上前,将顾玉麟如何出府,如何被讹,如何备受屈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卫天真一听,乐了。
好家伙,让顾玉麟这小子不和慕丞雪圆房而已,何至于做这般绝,成亲第二天见家婆都不陪着,一个人偷偷跑出去鬼混。
想那张如花似玉的俊脸被人觊觎,卫天真难免在心里骂一声“活该! ”
西市是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能去的地方么?
出门之前也不好好照照镜子?
这回是碰上了慕丞雪的丫鬟,不然还不知道死得有多惨,弄不好被人玩完了一百两银子卖进勾栏里,到时候叫顾家去楼里赎人,那才叫一个好看!
想到勾栏,他就想起醉花楼里新晋的几位清倌人,想起清倌人那张张巧笑倩兮的脸,他又禁不住心痒痒了,便是一个人掖着嘴,呵呵地傻笑。
慕丞雪哪料得这位卫小将军的脑袋里也跟钱钱一样是马粪一包,只当是他听着有趣,并不把西场校尉当回事,心下也是一宽。
“卫小将军,小女子斗胆请将军过府,实为事相求。”她故意将语气一缓。
“哦?说来听听。”卫小将军赶紧收拾起策马奔腾的心情,将笑脸迎向了慕丞雪。
“呵。”流雪捧着茶站在慕丞雪身后直撇嘴,小将军笑得真贱。
“那西场校尉窦虹琼的侄儿窦桧无故殒命,这脏水便泼在了我相公头上,虽说他人之死与相公无尤,但新婚之际不事父母确实名声不好听,恳请将军为我相公圆个谎,就说……这三天将军都是与我相公聚在一处,不曾稍离半步。”
慕丞雪要的是面子,大婚第二天,相公跑去西市寻欢作乐,这事绝不能传出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矢口否认,顺面制造不在场证据。
卫天真与窦虹琼同属外军,卫天真职级更高,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慕丞雪就想借着卫小将军的声势压住这场祸事,能赖就赖,能奈她何?
钱钱总算是听明白了,官字两个口,口才果然就是该这么用的。
二少夫人心思活络,懂得快刀斩乱麻,而且手段奇黑,令人发指,果然是玩宫斗的人才。
她就是把黑的说成白,又能如何?
有人敢嫁祸,她就有能力将祸水东引,等到彤影查出真相,就能完全将二爷从中间摘出来了。
二爷现在要做什么?简单,就是在屋里继续躺着。
卫天真想起顾玉麟那个打死不圆房的承诺,心里便有些发虚。
说到底,顾玉麟成亲第二天离家出走这里边也有他的功劳。
撒一次谎,功过相抵,还能名正言顺地监视顾玉麟三天,何乐而不为呢?
“嫂子请放心,小事一桩就包在我身上。”
卫天真胸口一拍,很是豪爽地答应了慕丞雪的请求。
在顾家,有酒有肉有美人看,倒也不错。
流雪在一旁抹着汗,一心只想着:糟糕了,引狼入室,引狼入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写一点女主的小软萌。
☆、我很讨厌你
小时候,曾有三十六名相师为她批了命,异口同声地说她命主中宫,贵不可言。
直到今时今日,她还记得父亲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
可是十几年过去,她却把路走歪了。
从昔年相师口中所说的“贵不可言”变成了“富不可言”。
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她一朝显贵,却嫁给了一个面对百官奴颜卑膝的商贾世家。
等到慕阁老请辞还乡,便再也没有人记得她。
慕丞雪握着手里五千两银票,胸中透泻出一股淡淡的失落。
若是从前,她受了欺负,羽林军、锦衣卫随她胡来喝去不含糊,而今,却要背道而驰。
她不得不咬紧牙关自己挺着。
新婚第二日,夫君离家出走,这样丢份子的事谁也不能说。
望着横在窗前的鹦鹉架子,眼中干涩得厉害。
她肯屈尊下嫁,他却毫不领情,其中郁致她消受不起。
饿他三日,说好听是为了配合卫小将军这出戏,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不想他在三朝回门之时再拂她颜面。一向懒懒散散的描金居给她管起来了,如今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自己的夫君却她这样来捂着压,说起来都是讽刺啊。
她坐在床边,腰背挺直,幔帐之内映出一抹纤细而倔强的侧影。
远看了,就像淡淡的一笔轻烟,似乎帘随风动,说散就散了。
而床上熟睡的那人,却像是一尊雕功精道的玉,五官细腻,肌肤胜雪,仿佛白到了透明。
单就相貌而言,她与他,又何止一对璧人,可是论心迹……
慕丞雪伸手用力捏了捏顾玉麟的脸,端正俊秀的脸庞霎时被她扯得变了形。
“顾玉麟,你可听好了,你若是让我慕丞雪不好受,我便让你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知道,天子赐婚是不能和离不能休的,除非我死,又或者你死……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是的,已经绑在一起了。
别人欺负她夫君,就是在无形之中打了她一巴掌,这笔账,说什么也得算清楚。
“唔,唔……啊呀!”
顾玉麟做梦了,他梦见一头吊晴白额大虎从天而降落在跟前,二话不说就撕烂了他的嘴。
他痛得惊叫起来,胡乱踢打着被子,没命地翻滚挣扎。
然后“砰”地一声,人掉在地上。
醒了。
一张芙蓉面贴上来,似在细细地打量他,他却像是见了鬼似的,叫得更凄厉。
“你你你,你别过来,你这个毒妇,别以为我不敢……”
“不敢怎么?”
慕丞雪轻点着他的胸口,慢吞吞地蹲下来,却还是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她凤目飞扬,脸上却平静无波,这种程度的威胁,于她而言不过是狗尾巴草挠痒痒,完全不够看,她懒洋洋地一用力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