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来戴上去又被激怒得原形毕露,想在这个笨男人面前保持点风范都难。
顾玉麟看她香腮微鼓,水眸泛光,心头一阵狂跳,迎上去又想动手动脚,做那禽…兽……哦不,夫妻…之事,可慕丞雪看穿了他的心思,就着他的手一扯,没等他站稳便是用力一推。
顾玉麟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个没留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地面,立即被砸出一个大坑。
慕丞雪真是服气了。
描金居真是块风水宝地,才住了没几天不但床就塌了,现在居然连地也陷了,也不知道是谁砌的院子,从里到外一个豆腐渣渣。
她没好气地爬过去看顾玉麟是否伤着,却听见他一声大叫。
“我的腰!”
这回是他的腰伤了!
不是扭伤也不摔伤,而是生生被东西硌伤的。
顾玉麟一边叫着,一边忿忿地从腰后摸出一个盒子。
盒子上爬满了白蚁,被他摸一摸,满屋子嗡嗡嗡地乱飞。
两个人同时受惊,慕丞雪吓得退了好几步,顾玉麟瞧见那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忍住才没吐出来,却是信手将盒子远远地扔了出去。
“哐当!”
那盒子掉在地上,锁在里边的黄白之物立即散了一地,但因为天色太暗,两人都没看得分明。只知道是女子用的头面首饰,做工如何,花样好不好看,皆是一无所知。
“怎么会有一套首饰被埋在地下?”
顾家很穷么,连首饰也要遮遮掩掩的……究竟是谁干的?顾玉麟顾不得腰背上的痛,扯起条毯子将慕丞雪裹得只剩一张脸露在外边,自己焐着肩榜赤条条地跑过去看那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慕丞雪循着他的背影,只看见一对漂亮得如白瓷妆成的,屁股蛋儿。
无端端竟觉得,顾玉麟这背影有点儿可爱。
她一定是疯掉了,这时候还在瞎想些什么不着边际的。
“咳咳!”
她轻咳着,拢了拢披上身上的毯子,小心地绕过床具的残骸,满怀好奇地凑上前去。
顾玉麟这时却转过身,兴好采烈地抱住了她。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丞雪你看这个!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他把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一件件捏在手里,捻成了一个玲珑的扇形,刻意向着窗外的微光一亮,好让慕丞雪看得明白。呵,何止是有点眼熟啊,这明摆就是那副灵凤钗是一套好么?
慕丞雪转身将灵凤钗取出来一比对,果然分毫不差。
“这副灵凤头面为什么会在这儿?”心中猛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慕丞雪觉得自己好像被设计了,似乎在很多年前就被人推入了一个奇怪的陷阱。
她手里的灵凤钗,和顾家的灵凤头面……这也太巧合了。
难道……她嫁给顾玉麟这种事根本不是误打误撞,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做?
她几乎是颤抖着去接那副首饰,心中或有恨意,或有疑虑,但最终却被满心歉意所代替。
她记起了顾玉麟在杜州面前说过的话。
他问她:“丞雪,如果有一天,我们顾家真的一无所有了,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会毅然转身,还是死心相随?
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想过要问句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忌惮,如此害怕,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并肩而立的一双人,却总是好像被什么东西隔了一层?
原来竟是这样!
她看见那副头面的时候,掩不住眼底的震惊,但顾玉麟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清冷地笑意,令他柔和精致的眉目平添了三分凌厉。
慕丞雪心想,也许,他早就知道家中有这么一件物什了,只不过这一天却刚好重现于世。
又想,难道她设想的宫闱之秘竟是真的?难道,这事还和顾家有关?
顾家虽为皇商,却也世代知书达理,单看顾玉麟的书楼格局就知道。
顾玉麟就算不是状元之才,随便考个秀才也是没难度,可是他却宁愿低人一等地与六部朝臣周旋,也不肯入仕为官,这中间本来就有些蹊跷。
“它们还真是一套啊……”
她低声说着,顾不得拍去振翅乱飞的白蚁。
这套头面是被人埋藏在描金居的,但年深日久,埋东西的地方被虫蚁蛀出了一大洞,地面承不住重压,被顾玉麟这突如其来的一坐便垮塌了半边,里边的东西就这样露了出来。
两人盯着这套头面,同是欲言又止。顾玉麟犹豫着要不要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慕丞雪也犹豫着要不要将这套头面的由来问个清楚明白,可是到头来,谁也没有开口。
或许有点近情情怯,又或许,只是心照不宣。烛影摇摆,在两人的眼中植入了一抹华丽的烟火,慕丞雪突然明白顾玉麟的想法了,顾玉麟知道的一切,远比她想象中要多。
“丞雪,你说有话同我说,其实,我也有话同你说。”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玉麟抓了抓后脑勺,脑海里首先掠过的是慧恩那张素净的脸,他想了半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最后只得托起她的长发,随手绾成了个髻,随便捞了支钗给她佩上了,“还是……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见到当年的周念娘,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再吼一句,三月七号完结。
☆、天下大乱发神经
顾玉麟和慕丞雪胡乱梳洗了一番,急吼吼地唤着下人牵马出园子,这时天还没亮。
那边卫天真和杜州也收到了消息,当即从一百多号人当中抽了出了十名好手,一路跟在两人身后。经历过一场龙怒,他们终算明白了皇上那点小心思。
看来不管慕丞雪是谁的夫人,皇上执意保护心上人的决心是不会变了。
是他们太笨,看半天也不知道上头的用意,还傻乎乎地以为皇上真放他们来顾家混吃混喝的。
两拨人,一前一后,踏着满地皑皑的白雪大清早就出了城。
可是当顾玉麟与慕丞雪赶到碧水庵,此处已经人去楼空,
整座家庵里就只剩下几个做洒扫粗活的小尼姑,慧恩师太竟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顾玉麟,你一大清早把我带来庵堂里做什么?”
慕丞雪隔着窗看窗前玉立的蜡梅,毛绒绒的狐裘把脸遮去了一半。
她呵出一口白气,似雾非雾,笼得眼眉如画。
可是身前美景,身边美人,顾玉麟都无心欣赏,他想起那天在窗在偷听的话,一时心乱如麻。
该从哪里说起呢?
他转头瞅了慕丞雪一眼,突然搂住她,在她眉心轻轻一印,这一搂温情满满,不算太用力,却处处笃定。他的声音如清泉淙淙,罕见地冷静沉缓。那把灵凤钗显然不是什么吉祥之物,弄不得还会惹来杀身之祸,逃妃也好,宫斗也罢,离他们实在太远了,他是一介小民,凭什么让他和他的亲亲夫人来替别人替受苦果,他更没想到,向太妃居然还留了这一手,将这样重要的证物藏在了年仅十岁的小姑娘身上,就不怕这凤钗在路上弄丢了?
说皇后娘凶狠残暴,可也没见向太妃便是善茬,宫里的女人斗习惯了,凡事总有后着。
“丞雪,你记不记得我同你提起过,爹爹原本是想让我娶夏将军的千金的,说什么顾家戏子出身,阴气过重,要娶得孔武有力的女子,才能保得家室平安?”顾玉麟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了呵,有些出神地望向远方,他有些嘲讽地翘起了嘴角,“其实给爹爹这个提示的人,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而是我爹唯一纳入家门的侧室,我叫她念姨娘。当然,她还有个名字,叫做周念娘……”
慕丞雪心头剧震。
念娘!
竟然是她!
十年前的一幕幕被完整地拼凑在一起,她突然记起来了。
周念娘半夜放她出去,顺手拔下了头上的发钗说让她留着防身,那支发钗,正是后来师父让她保管的灵凤钗!她回到慕府,发了几天高烧,烧得什么都忘了,当时年纪也太小,她压根就没注意到其中的细节。
如果那场祸乱真是普通的流民作祟,哪有不会见财起意的道理?
可是那把凤钗如此金贵,为什么还能好端端地插在念娘的头上?
那些男人折辱念娘,对她用尽手段,却没敢动她身上的饰物,甚至连衣物也没敢撕破,又是为什么?是没接到幕后主使的指示?
是她害怕,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想,十年前的回忆差点成为了一生的噩梦。
她一想起那白花花的肉团,想起那些男人粗野的吼叫,就心惊胆颤,就算是嫁人了,她也一样不能尽情,有时候她还是会怕……可也因为刻在骨子里的惧意,她遗漏了很多东西,包括了顾玉麟的真实想法,也包括了周念娘的真实身份。
“……念姨娘的本意是让我娶你的,可是她记错了人,京城里有两个丞雪,而慕丞雪又是足不出户的,她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一点,直到遇上了兰姨娘。你说过,兰姨娘她喜欢理佛烧香,你也说过,她见山便拜,见佛便敬……所以她会来到碧水庵,并与念姨娘熟识,这一点也不奇怪。”顾玉麟从她身后搂住了她,在她身边轻轻地说话,那样惊人的真相,被他娓娓道来,看似波澜不兴,却怎么也掩不住语气中的庆幸。
他以前不相信缘分天定,这回却是不得不信了。
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竟能阴差阳错地成全他,他又怎么会不欢喜?
人都喜欢美好的东西,比起夏丞雪来,眼前这位天赐的夫人便好比天仙,他承认起初的喜欢只是源于那双凌厉的眼睛,他也承认自己那点可耻的私心,但此时此刻,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好好地站在跟前,是他喜欢的,也是他无法逃避和舍弃的。
慕丞雪还没能将回忆好好消化。
周念娘,灵凤钗,顾家的家庵,灵凤头面……
琐碎的印象纠集在一起,令她头脑发昏。
念姨娘是她死去的公公的小妾,也是有资格佩戴灵凤头面的贵妇,这两重身份放在一起,搅得她脑袋里像灌进了一壶浆糊,好半天才抓住一点灵光。
顾玉犰!
对啊,玉犰虽然是顾玉麟的胞弟,可是他们俩一点也不像。
顾玉麟的这位胞弟整天往街市上跑,与那些三教九流的混混搅在一起,慕丞雪又总是被园子里的事困住,与顾玉麟的兄长和胞弟极少见面,她与顾玉犰只是打了几次照面,彼此印象并不深刻,慕丞雪对顾家小弟的印象只限于年龄,五官样貌都模糊得很。
可是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却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可是答案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顾玉犰和顾玉眠一样,都不是顾老爷亲生的,那他的亲爹会是谁?
她整个儿都懵住了,可是等她清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却是,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却一头扎在了危房里边,难怪那天在遇见杜州挑衅,顾玉麟会说些莫明其妙的话,如果顾玉犰的娘亲真是先帝逃妃,那顾玉犰很可能就是流亡在外的王爷,顾家顶着这样的罪名,便是死十次都不够,到时候,他又何止会一无所有。
答案就在这里。
“如果有一天,顾家真的一无所有了,我来养活你!相公别忘了,你眼前这位可是一纸值千金的一代名匠‘玉蟾山主人’!”她猛地仰起了头,回应似的,在他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是的,这就是她的答案,那天她没有勇气说出来的答案。
自信满满的慕丞雪失去顾盼神飞的媚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定。
这一刻,她好像会发光。
“丞雪!”
顾玉麟的怀抱收紧了一些,猝不及防压得慕丞雪一憋气,但是他很快就松了手,没有对她毛手毛脚。这时的他,像是一只狡狯的狐狸,机警地竖起了耳朵。
“有人来了!”
他拉着慕丞雪进了禅房,一声不吭地抱着她一纵一跃,上了房梁。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一颗漂亮的脑袋伸进来张望了一下,半线从他身后照进来,将那张脸照得有些过于苍白。人倒是很眼熟的,是赖在观山院里的那批人当中的一位。
他们还没走?大哥的折子还没到养心殿?慕丞雪大气也不敢出。
那白脸的少年进来看了一圈,又往房梁上张望了两眼,顾玉麟和慕丞雪藏的位置恰好被半边幔帐挡住了,这样不经意地扫一眼,很难看出有何不妥。
“将军,这里边好像也没有人。”白脸少年看完,随口说了句却没关门。
外头传来了卫天真的声音,字字清晰:“没人?难道顾玉麟这小子还能有翅膀飞走了不成?再仔细搜搜,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长几颗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末了又喃喃自语,“顾玉麟啊顾玉麟,你小子行啊,竟敢在我面前装孙子,真是小看你了。”
外头又传来了砰砰嘭嘭翻箱倒柜的声音,甚至连放着佛像的神龛都被吱吱嘎嘎地挪了个位,却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慕丞雪将脸埋在顾玉麟怀里,屏息凝神,任由心跳如鼓。
等着人声慢慢地远了,两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顾玉麟还笑得出来,他有些得意的拍了拍胸口:“夫人看见了,为夫身强力壮,功底深厚,行那等乐事,持久一点也是无可厚非,为夫没病。”鏖战一宿,还能如此精神奕奕,可不是值得骄傲骄傲么?这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慕丞雪听他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一时半会没领悟过来,等到她后知后觉地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圈在怀里,一路啃咬着,就到了唇边。
她佯怒道:“别闹!”
却没有真的推开。
过了半晌,两人皆是脸红气喘,神情荡漾,差点双双从房梁上掉下来。
慕丞雪只好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央求:“我们……回去再说。”
顾玉麟嘿嘿一笑,心道,这一趟来虽然是扑了个空,但到底也是值得了。
……
卫天真本来还想再搜一遍,却突然收到了沈群递来的密信。
信上说,皇上离宫出走,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