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些人究竟想对他做什么?她无力地靠着墙,慢慢滑下。
“阿初……”戚少桓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正待说什么,便看到兰汐又回来了。
他跪在顾云初的面前,声音十分沉闷,“长公主……下山的路……没了……”
顾云初一颤,“没了?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了?”
“与山下唯一相通的那座桥……断了……”
顾云初心中仿佛有根弦‘啪嗒’一声断了,护国寺所处的碧云山的山顶是自成一体的,四周全是峭壁,就好像是一把利刃将碧云山的山顶部分单单切出来了一样,两部分之间有一道鸿沟,一道约十余丈的鸿沟,只有一座桥连接着,桥下是万丈深渊,而现在,桥断了……“连你都过不去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的轻功……”兰汐顿了顿,“借力不了那么远。”
山上不能与山下联系,不能按时回去……更不要说得到消息了。摄政王那边……顾云初皱了眉头,以朝臣对摄政王的拥护来说,他们若是对顾徵下手了,也万万轮不到下手的那个人来坐上那把椅子,为了避免给顾清远做了嫁衣,那么那群人岂不是要……想到这里,她浑身颤抖了一下。
“阿初,莫急,莫急……一定有办法的……”其实连戚少桓都无法保证,就算是专司暗卫的兰汐都不可能一口气飞到悬崖那边,更何况是他了。可是他偏偏看不得顾云初如此害怕着急的样子,他一扭头,看到了禅房里的被子,“有了!”看着她忽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仿佛想要烧出一个洞来,“能召到其余的暗卫在悬崖那边么?”
兰汐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能的。”
“武功比之你如何?”
“差不多。”
“把他们都召来!”戚少桓扭头冲着顾云初点了点头,“阿初,我们也有事情要做。”说着转身进了禅房,将被子都抱了出来。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顾云初仿佛看到了希望,这才松了一口气。
“把这些布都撕成条,结在一起,不用太粗,结实就行。”戚少桓已经开始动手撕了起来,顾云初看了看,也跟着将撕,可是手劲到底不够大,怎么拽也拽不开一个口子。
想了想,她从腰间怀中腰间取出那把别着的匕首,万俟暄本来是让她拿来防身的,却被她装饰了起来,她将匕首拔出,“这玩意儿总算派上了用场。”她苦笑一声,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用来撕布定然是很快的了。似是觉得布还不够多,戚少桓又将自己禅房的被子搬了过来,两床被子,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接成了一条十余丈丈长的布绳。
戚少桓看顾云初疑惑地看着他,不由解释道,“此时恰是北风,可是没有弓箭,风又不是很大,我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扔到悬崖对面,为了以防万一,才叫其余的暗卫来。”
顾云初叹了一口气,此时兰汐进了门,“长公主,兰家暗卫已经等候在那边了。”她急急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走,手里还拽着长布绳。
等到了断桥处,便能看到对面模糊地一对黑色人影,那便是兰家暗卫。戚少桓掂量了下手中的布绳,心中很是犹豫,借着风势,将绳子一端捏在手里往外甩,试了两次,绳子皆在里对面两丈的位置便失了力道,直直往下飘。
“如果风再大点就好了。”顾云初看着戚少桓第三次将布绳甩出,忽然睁大眼睛,惊呼出声。
原来,那边的暗卫之中,竟有一人在戚少桓将布绳扔到那边,即将落下的时候突然飞了过来,将绳子的那一端拽住,他在空中一回身,向对面峭壁下方荡去,身子攀在了峭壁之上悬着的已经断掉的铁索木板桥上。然后将绳子的那一端系在了那里,等做好了这一切,又顺着那铁索攀了上去。
顾云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便叫戚少桓将这一端拉好,兰汐运气轻功踏了上去,顺着布绳便到了系住布绳的位置,他将布绳解开,也顺着铁索上去了。顾云初怔怔地看着戚少桓手里垂下去的布绳,一点一点收了回来,团好,“消息是散发下去了,我们也有事情要做。”
戚少桓会心地点了点头,“消息是从护国寺传出去的,总要把那人揪出来。”
顾云初摸了摸鼻子,一直沉着脸,“可是在这之前,我们要去见一个人。”她拉着戚少桓,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挣扎,之前紧张的时候,一直不觉得疼,可是现在有些放松了下来,便觉得伤到的位置很疼了。
戚少桓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在顾云初的前方蹲下身,示意她爬上去,然后将她背了起来,“去印光大师的小茅屋。”她的声音闷闷的。
印光大师的小茅屋在护国寺之后一片竹林之内。其实护国寺在山顶之上所处的地势并不算高,印光大师在竹林里那个小茅屋才是地势最高的地方。戚少桓背着顾云初,顺着蜿蜒的小路往上走,可一时竟然分不清了方向,顿时冷汗直流,这地方竟然还有阵法。
生变(二)
顾云初原本累得伏在戚少桓的肩膀上闭了下眼睛,察觉到他没有再动,掀了掀眼皮,发现还是入口处。似是思索了一番什么,便开口道,“顺着小径,走七步,到了第一个转弯处,偏离小径向左前方走七步,再向右前方走七步,如此反复走够四十九步。”一副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戚少桓别无他法,只好按照她说的迈开了步子。令他惊讶的是,果然在四十九步之后,就看到了印光大师的小茅屋。她长舒一口气,笑着跳下了他的后背,“印光大师这阵果真是从未变过。”所有想要求见印光大师的人,必须过了这阵法才有资格。
戚少桓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一阵窸窣的声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一位长须长眉,慈眉善目的僧人从那小茅屋之中走了出来。顾云初显然也看到了,首先过去行了一礼,“大师。”
“阿弥陀佛,”印光大师看到顾云初显然是高兴的,“凤阳长公主,请屋里坐。”顾云初抬脚刚要往屋里走,又转头去看戚少桓,犹豫了一下,用询问的眼光去看印光大师。
“这位施主既是和长公主一起来的,那便进来吧。”印光大师笑着点了点头,拨弄着念珠进了茅屋。
顾云初在茅屋之中坐得稳稳当当的,看着印光大师打起坐来不说话,便也闭上了眼睛,戚少桓看着两人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得叹了口气,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着去了。大约又是半个多时辰,顾云初渐渐坐不住了,外面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这里兰汐他们也进不来。她睁开了眼睛,印光大师也缓缓睁开眼睛。
“外面形势难测,凤阳长公主肯陪贫僧坐到现在也是难得。”他点点头,似是赞叹。
顾云初却不想寒暄这些,“大师,您都知道外面的事了,我却想问您一句,那时您说的那话,如今可有更改?”一年之前,她同兰沁上山烧香,试验着苏沐教她的一点阵法,偶入竹林,印光大师看到她便要她陪他打坐,她坐了两个时辰终于熬不住。
“当时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凤阳长公主命格之贵,贵不可言。”当时的印光大师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天生贵相,命格之贵,贵不可言。’
她垂下了眼帘,“如此……此次我又是否能凭借这贵相平安下山呢?”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却不似焦躁,很有节奏感。
“既是贵相,吉人自有天相。”印光大师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这般和顾云初说这话。
“那北边那边,可会出什么事情?”她带着几分期望,此时唯一能镇压住政变的,就是顾清远了,而顾清远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她怎么能够放心。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若要破除定数,事在人为。北边会不会出事贫僧不知,可是这碧云山之中,想必有长公主想要的答案。”
顾云初听闻,眼睛一亮,“谢谢大师,凤阳告退。”这是她对这个高人最起码的尊重,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行了一礼,便拉着戚少桓离开了。
“你陪着印光大师坐了半个多时辰,就想要这几句话?”戚少桓有些纳闷。
顾云初勾了勾嘴角,“求个上上签是最好不过的,印光大师既说我会无事,那便是无事,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放心了。更何况确定了这碧云山中那人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只要解决了他,那外面也会方便的多。如此,我便放心了。”她故作轻松,可是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又怎么会真的轻松。
“那……你命格之贵又是怎么个情况?”戚少桓疑惑道。
顾云初示意戚少桓蹲下,主动趴了上去,“唔,他说我面相很贵啊,会有大前途。”
他失笑道,“那贵到个什么程度?”
顾云初打了个哈欠,“都说了,贵不可言。所以美人儿你可不要得罪我。”印光大师的话多半是值得相信的,可是当时他说那些话也算是权宜之计,他说她命格贵,于是她便央着大师将这话再和兰沁说一遍,这才缓了兰沁逼迫顾云初同兰钰定亲的打算。
“我哪里敢得罪你……”后面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想是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按照原路返回了禅房之中,将她放在床上,心中一点一点柔软了下来。将仅余了里罩的棉被盖在她的身上,想了想,有将自己的外衫解下,一并盖了上去。华国的冬天到底是不如东越的冷。
“居然还能睡着……”他轻抚着她的脸,轻声笑道,那个时候还很着急,现在竟然一点也不急了,待在她身边越久就发现她越来越不一样,可是再怎么成熟强势,她到底才十四岁,别人家的少女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只是强撑着罢了,为自己谋得生存与不能蔑视的光芒。
想了想,他站了起来,这么折腾再加上已经有两顿饭没有吃,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会饿的。
顾云初这一觉便睡到了夜深,她低吟了一声,缓缓醒来,可是还是不大想起床,又想到还有事情要做,心里挣扎了起来,这到底是该起床还是不起?正犹豫着便闻到了一阵阵肉香顺着门缝便钻了进来,她使劲吸了吸鼻子,确定这不是错觉,便挣扎着起了床,这才发现在被子之上还有一件绯红色的外衫,似乎正是白日里戚少桓穿的那件。
她手握着外衫,推开了禅房的门,便看到小小的庭院之中,有一小小的火堆,那个看起来文雅漂亮的男子便那样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上面穿着一只隐约还能看出来是肉的东西。而肉香味就从那个上面散发出来的。
听到动静,戚少桓向这边看了看,“终于醒了,我饿得不行了,就先把那只鸽子吃了,这只兔子给你,你填填肚子。”一边说着,一边洒了些许的盐。他转动着手中的木棍,似乎很是专注地看着它,可是眼角却在瞥着她一点点的靠近,最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等到兔子肉被烤出了油,金黄金黄的,他将木棍举到自己的面前,轻轻吹了吹,“好了,尝尝我的手艺吧,小心烫。”他将木棍递给了顾云初。
顾云初瞅着手中的木棍,明明腹中的馋虫都被这香气引出来了,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转眼求助似的去看戚少桓,戚少桓笑了笑,又将兔子拿了回去,找出她白日里忘记收好的那把匕首,一刀一刀小心地割下去,“呐,你就一块一块切着吃吧,就像这个样子。”说完,将匕首和木棍穿着的兔子一起给了她。
她沉默地吃完了一只兔子,将匕首擦干净,收好,“没有想到你会这个。”明明都是在皇宫之中长大,她甚至比他过的还要自立,可是她从来不会自己做食物,还会对着一只整兔子束手无措,笨得可以。
他拨弄着火堆,“一次狩猎,我和母妃迷失了路,她曾烤给我吃,”他侧头专注地看着她,“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像过去的我,其实很多东西都不会,可是还是过分地维护着自己的骄傲,可是我们又不一样,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保护你的骄傲,可是当时我的骄傲只会让我被摧毁的时候而无力回击。”
顾云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她嘴角一点点的勾起,伸手握住了他拿着木棍的那只手,他浑身僵了一下,便听到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调说,“你是我的人了,以后没人可以动你,我会保护你。”
他只是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要让一个小姑娘来保护,可是又笑不出来,因为她的模样太过认真,心中有什么蓬勃欲出,渐渐萌芽,很多年后他回想起来今天的这一幕,便懂得了什么叫情愫渐生,可是他现在还不知道,于是只能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长公主殿下要保护我,真是荣幸之至。”万俟暄曾经告诉他,顾云初是极为护短的,只要她把你纳在了她的羽下,就绝对不会抛下你不管。
顾云初从来没有这么想了解一个人过,可是她现在很想了解戚少桓,了解他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是今晚不是好时机,她看了一眼天空,觉得这两日天空格外阴沉,便站了起来,“走吧,还有事情要做。”
戚少桓也站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用木棍扒拉了扒拉火堆,然后用土盖上,将火灭了。
顾云初住的禅房其实很偏僻,所以他们两个这么折腾都没有吸引人过来。她先绕了几个弯,到了一间单独的禅房前,轻轻敲了敲门,便有一女声应着来开了门,正是绮罗,因为揽翠有些伤寒,这次上山便只带了绮罗一个人来,顾云初干脆将她留在了兰沁身边。
她向里面看了看,这禅房分里外两间,里面的灯烛已经熄了,“母后睡下了?”
绮罗点头应道,“太后娘娘听主持讲了一天的禅道,觉得乏了,便睡下了。”
顾云初松了一口气,至少兰沁是无事的,“那便好,照顾好母后,今夜不用回本宫那边了。”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小院。
“下面,你要去哪里?”戚少桓见她只是立在小院门口不在挪步,不由得问出了声。
顾云初挣扎地看了看四周,甚是觉得这寺中的景色都是差不多的,“我好像不认得路了,你可知道去空字辈师傅的禅房该怎么走?”
戚少桓突然笑了,没想到她还是个轻微路痴,心念一动,牵起了她的手,“走,我带你去。”
十指相扣,两个人的温度通过手心贴合在一起。顾云初忽然有几分迷茫,被他这么牵着,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