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又止,又一次比一次失踪的时间长,这事儿,怕是真的了。
“长公主恕罪!”揽翠有些惊慌,动了动,本来想要下跪,小舟不安稳地摇了两下她才作罢,“摄政王和太后娘娘吩咐了栖梧宫中的宫婢太监们,此事不可以向长公主透露。少桓公子也说他要试试还有没有周转的可能,这事儿便一直在瞒着,长公主……”
“好了……”顾云初疲惫的闭了闭眼,“不要说了,回去吧。”
揽翠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顾云初这个样子也不敢再开口,将小舟划到了之前停靠的地方,先上了岸,然后将舟中的顾云初拉了上来,顾云初袖口一甩,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潋滟湖,却不是回栖梧宫,反而是冲着安宁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约是日暮时分,一切都还余着白日的温度,她努力深呼吸了两次,调整出来一个还算柔和的表情进了安宁宫,却连让和顺通报都没有,直接闯了进去,和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恰巧顾徵也在,顾云初的笑都已经僵硬了,顾徵正坐在兰沁的身边,兰沁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好似真是他的亲生母亲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两人跪拜下去,“母后,皇上,凤阳自请嫁予东越四皇子,请母后和皇上恩准。”
“阿媛!”兰沁睁大了眼睛,惊怒道。
“皇姐,你这是做什么!”顾徵也惊讶了,自从顾云初当了那定国凤阳长公主,便再也没有朝谁行过这跪拜的大礼。
顾云初咬了咬嘴唇,“请皇上发国书至东越,洽谈与东越联姻之事。”
“凤阳!”又是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这不是儿戏!”她泪眼婆娑地抬头,一双黑底银色龙纹靴已经进入了她的视线,那绛紫色的袍摆也在她的面前一晃一晃的。
“凤阳从未把两情相悦当做儿戏。”声音带着哭意,她依旧忍着,将泪水憋在眼眶之中,不让它流下来,最后更是捂住了嘴,忍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这句话似是触动了兰沁和顾清远,两个人都是一阵的沉默,“可是这是国事,不是私事,你……不能……”顾清远叹了一口气,说出这话来都是觉得残忍的,明明是想尽自己的力量为这个丫头争取一切她想要的,明明她也长成大姑娘了,竟然还是有这么多的情非得已。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豆大的泪珠划过手背,一滴一滴地渲染了红色的毯子,她已经跪坐在了地上,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似乎还是在克制着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能接受,为什么他的身边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我,我的身边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他?”
“皇姐……”顾徵低低地叫了一声,“皇姐你不要哭了,朕这就去草拟国书。”他站起身来,似是要离开,却被顾清远拉住了。
“徵儿,你皇姐此时是糊涂了,你也要跟着胡闹么?”他这一声,就把顾徵吓了回去,然后转头无奈地看着顾云初,又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方帕子,然后蹲了下去,“我和你母后都希望你能嫁个自己喜欢的,可是一直预备着等戚少桓回了东越再和东越国君商讨这事情,哪知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将顾云初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扒下,将帕子塞到她手中,示意她自己擦眼泪,“如果东越国君一直不应下,从中倒还能周转几分,可是他已经应下了,确实是戚少桓。你们两个……”他的声音发涩,“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不!”顾云初嚎啕起来,“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是定国凤阳长公主了,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到了,就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阿媛!”兰沁叫了她一声,女儿这么哭,哭得她心都碎了。
“凤阳,你听我说,”顾清远扳住她的肩膀,“就因为你是长公主,所以你肩上的担子更重,用你获得的一切去换婚姻,你懂么?老天爷是公平的,你有所得到必然会失去一些最为珍爱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当年我是先帝同父同母的胞弟,没有人不赞叹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以为我能得到一切了,可是我不是还没有娶到想娶的人?”
“我宁愿不要这个身份……我也要自由,哪怕不是一切的自由,至少,至少我想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已经由大哭转为了抽泣,眼泪就好似止不住了一般,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顾清远已经沉了脸,“你已经降生在皇家了,便没得选,凤阳,你不小了,到了该担起自己的责任的时候了,我们能宠得了你一时,却不能宠你一世,如果你自己不照顾好自己的话,早晚有一天要……”最终,那恶毒的话,他还是没能开了口。
“好了,摄政王,阿媛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和她说这些太过了。”兰沁已经看不下去了,将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拽了起来拉到了自己身边。
“母后……”她趴到母亲的怀中,只有这个怀抱是最温暖最可靠的。
“阿媛,母后知道你十分中意他,可是既然已经是既定事实,你就接受了吧,以后母后定会给你找四国最好的男儿做驸马。”
可是,还是不甘心,她牢牢得握住兰沁的胳膊,再好又有什么用,再好那也不是他,她只想嫁给他一个人,哪怕是荆钗布衣她也认了,可是竟然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兰沁哄了好一会儿,顾云初才渐渐止住了哭意,而顾清远和顾徵早已离去。她两只眼睛红得与兔子一般,就这样回了栖梧宫,所幸夜幕降临,宫中虽四处打着灯笼,却不大能看清这长公主此时的样貌。她一回到栖梧宫,便撞入了一个怀抱。
“怎么在安宁宫这么晚才回来,嗯?”戚少桓将她拥在怀中,低头去看自己心中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却发现她始终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并不抬头看他,心中一紧。
她两手抓住戚少桓胸前的衣料,“少桓……”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少桓,你带我走好不好?”她哆哆嗦嗦紧张道,“你不回东越去娶那个燕国四公主了,我也不当这个劳什子凤阳长公主了,你带我走好不好?咱们远走高飞。”
“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很是平淡,也带有几分绝望。
“少桓,你答应我……”她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双红色兔子眼,可是戚少桓却再也没有往日的心情去调笑她,“答应我,少桓……带我走吧……”
“走?”他紧紧拥住顾云初,“能走到哪里?”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少桓,我只想嫁给你,我不想你去娶那个公主,明明都是公主,都是皇室的人,你娶我不也一样么……少桓……”她几乎要用哀求的了,抓着那点布料便仰着头看她心上人,他一皱眉,她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我们两个一走,便是三个国家的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阿初,我们……”喉头一紧,涩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们不能任性……”那模样很是诚恳,“天下之大,也不过四国,我们将三国都得罪了,西凉与这三国素有仇怨,我们在那里更是过不下去……阿初……”
她明白了,她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眸中是异常的坚定,“戚少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铁了心不带我走?”
“阿初,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戚少桓看顾云初这个样子,忽然慌了神,往前近一步,她便退一步。
她终于还是打断了他的话,铿锵有力,“你只要告诉我,”深吸一口气,“是,还是不是……”
戚少桓想要拉住顾云初,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许久才蹦出一个字来,“是。”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这个字一脱口,他们之间便再无回头路可以走了。
“哈……哈哈……”顾云初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无力地笑了几声,戚少桓见她这个样子,便是止不住的心疼,伸手便要扶她起来,却被她甩开,“你不要碰我!”抬起头来,她表情倔强,眼中又闪着泪花,“没错,你说的没错,你们说的都没有错,是我错了……”她喃喃道,“我们确实不该任性。”
她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甩开了戚少桓想要扶她的的手,转身便要往外走,“枉我三年倾心相许,最后竟落得个这个结果,戚少桓,从此以后你与我再无瓜葛。”言毕,她便从发中抽出了那金丝梅花簪,它碎在了门槛上,而主人已经踉跄着走远。
戚少桓那俊美的脸上更是灰败,他将断成两截的簪子拾起,握在手心之中,满是绝望。
戚少桓离开华国的那天,顾云初没有去送他。她在湖心水榭之中待了很久,最后站在栏杆之上,一头栽进了湖中,一点挣扎都没有,任自己往下沉。等宫人们手忙脚乱赶过来的时候,兰汐已经将她救起,她为此高烧了三日,一日比上一日沉默。
在戚少桓走后半个月的那个立秋,离开帝都三年的万俟暄回来了,带着他的赫赫战功。
游湖(一)
冰冷的湖水,绝望的心情,不能呼吸,就好像初见的时候一样。慢慢下沉,这次,他再也不会渡气给她了。
指尖动了动,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只是躺在床上,自从半个月之前命悬一线,她就一直在做这个梦,梦见自己不停往下沉,梦中没有兰汐出现,抓住了她将她带回岸上。
她慢吞吞地下了床,披了一件衣服就走了出去,此时月光如水,不知怎的,她的心也起不了一丝波澜。万俟暄回帝都已经三日,她还不曾看到他,也好,耳根子清静。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折回寝殿内睡了。
次日午时过后,她带着绮罗和揽翠二人,又来到了潋滟湖边上。揽翠和罗绮见此已经怵了,半月前,她们一个没留神,主子便跳进了湖里,她们两个轮着挨了一顿板子。这次依旧没拦住主子往湖心水榭那边走。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开那个口,谁知道顾云初会不会一受刺激又跳下去。
“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就是去看看。”顾云初察觉到了两个人的异样,勾了勾嘴角,这笑容终究是有几分苍白无力,她已经想开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她就算是死在华国,那个人也不可能回到她的身边了。
顺着熟悉的路走过去,一抬头便看到湖心水榭的石桌旁边坐着的人,他一手放在桌上,原本很是闲适的模样,看到她却是先皱起了眉头。
“你来了啊。”她也坐了下来,三年不见,他看起来更加结实了,身材愈加修长,面庞也少了稚嫩成了一位英俊男子,他几乎要不认识他了,原本一见面就应该调笑暗骂的人,现在却无力说什么。
“我不过三年没在,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万俟暄依旧是那副性子,隐隐带着怒意,好似顾云初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不罢休。
~5~顾云初撇了撇嘴,“什么样子不一样,又不是不是我了。”她这一阵儿确实太过昏昏沉沉,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栖梧宫,半个月前还是艳阳天,此时天已经凉了;她看着万俟暄那张脸,想到他和那个人是表兄弟,一个离开了,一个回来了,心中又是一阵翻腾。
~1~万俟暄刚想发作,忽然又平静了下来,“你们两个的事情我知道了,可是这已经不是你这样对待自己就能左右的……”才离开了三年,那个他想要回来就娶的女子,差点嫁给了别人,而且她的心里还会容下别人么?
~7~顾云初淡淡道;“我没想左右什么……”她顿了顿,“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三年的感情,散做了云烟。”深宫之中长大,她没有办法彻底相信任何人,就算是对兰沁,自从兰沁当上了这个太后她也有所保留了,可是真心的对待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离开了。
~z~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相视无语,最后他先是一笑,“你总是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晚上跟我出宫可好?”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小~“出宫?做什么?”她将视线转到了一边,不再注意万俟暄的表情。
~说~万俟暄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几下,“带你去透透气,顺便游湖。有几个人你是可以见一见的。”她是应当散散心的,总是这样憋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憋出个好歹。
~网~顾云初听到‘游湖’两个字,面上先是一白,自从那日自己跳湖之后,她尝到了濒临死亡的恐惧感之后,对于湖水什么的都有了一种恐惧心理,此时在这里虽然不显,可是如果是在船上的话……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点了点头,“好吧,我同你去。”就算是害怕也要去,不然难道自己要一辈子都怕么。
他自是察觉到了顾云初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可还是狠下了心,他知道半个月前她跳过一次湖。先是知道的他们两个的事情,原本定在冬季回来的他,才提前回来了。一切,都是为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他心中顿时有几分苦涩,“于是,等出宫的时候,我去栖梧宫接你。”
“不了,”顾云初轻轻摇头,“你现在有时间么?”
万俟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扇子,一展一合,“如果阿初你需要我,当然就有时间了。”
顾云初面上终于有了几分放松的样子,“陪我四处走上一走,”又扭头对绮罗和揽翠道,“有江阳王陪着,你们可以放心了吧,回去吧。”绮罗和揽翠相视一眼,见万俟暄对她们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阿初,以后你要叫我少卿。”万俟暄嘴角勾起三分笑意,他看起来依旧那般英俊,只是比前几年还要多了几分风流倜傥,这家伙真的是在军中待着来这么?
想着,她先是摇了摇头,听到他的话便是一愣,想到他已经二十岁,加冠了,这才回过味儿来,“少卿,你的字?”她的笑意僵了一僵,他取了个字,竟然和戚少桓的名字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嗯,所以阿初你以后要叫我少卿……”他跟在顾云初身后大约半步的地方。
顾云初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少卿,”她指了指远处的一处回廊,“少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万俟暄动作一滞,顺着顾云初的手指看了过去,却好像松了口气一样,“你是说你初上早课的那天早上么?”松开刚刚一没注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