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的。我那老伙计寻常是不肯给我做的,也就是墨爷面子大。”他把大海碗放到炕桌上,“阿青自个去端,锅里还炖着烧肉呢,顺便给我盛一碗来。”
墨青前脚才出门,墨菲就拿起了勺子,舀了一个圆滚滚的大馅馄饨,边吹着气边问:“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了?”
老海子嘿嘿一笑,“墨爷,您不干这行真是屈才了。”
墨菲横了一眼,“别拍,小心被踢着。”
“呵呵~”老海子笑过后一敛神情,“这几天,院外总有人盯着,原来是将军府的。只不过,您一定猜不着是为了啥。”
“为啥?你别告诉我,不是因为梁大将军对我起了疑。”墨菲一口咬下半个,“唔唔,香,真香~”
老海子一脸猥琐地盯着墨菲,“因为将军夫人对您下了格杀令。”
“咳……”墨菲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那咳嗽,连眨着眼底的水润,“你故意的?”
老海子抚着下巴嘿嘿怪笑了几声,“这么一瞧,墨爷你还真是秀色可餐,我见犹怜呢,怪不得将军夫人下令杀,将军却派了人来护呢。就是不知那天在将军府,您究竟做了什么,惹得人家夫妻反目。这几天,前后两波,死了不下十个了。”
墨菲眯了眯眼,“什么也没做呀?你个老滑头,故意来消遣爷是不是?”
老海子一正神色,“墨爷,得罪了这位将军夫人可是个麻烦的事,她娘家是谁,您知道吗?就算是将军真不待见她了,轻易也不会废除她的正妻身份。”
“你说说,我再好好想想哪儿得罪这么尊大佛了。”墨菲说完,继续吃了起来。
老海子眼里划过一丝欣赏,这才是做大事的,朝廷这回没派错人来。
“这没移氏也是西夏贵族之一,曾经的夏太宗就是因为霸了自己的儿媳妇被他儿子斩杀的事,您听说过吧?”
墨菲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不会吧?这个没移氏就是出自那家的?”
“那是,虽不是正支,但也是很受重视的旁支之女。梁氏一族为了拉拢那些贵族,这几年没少联姻。不过这位没移氏可是超有眼光的,在梁永能还是个校尉的时候就下嫁了。没两年就把原配给踢下台,自己稳坐夫人之位了。现在将军的长子就是她生的,将军原来的子女,比她儿子大的,只剩下二个女儿,将来这将军府,就是她儿子的了。”
老海子吸了口气,“阿青这小子怎么这么慢?我这都饿得前腔贴后肚了。”
墨菲一推自己的碗,“不嫌弃就先吃这个吧。”
老海子一笑,“不用,我就是这么一说。对了,范爷传了口信过来,说暂时不方便来看你,不过倒是送了些滋补的好东西过来。”
“这位将军夫人还真挺唬人的呢。”墨菲明白地一笑,“帮我谢谢他吧,再怎么说也是平头小百姓,理解。”
老海子咧咧嘴,也没再说什么。想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墨爷,您说的……那事准不?”
墨菲想了想,缓缓点点头,“这趟回去,你想法子先别过来了,等安稳的。要是没着落,我可以先收容你一阵子。”
老海子哪会没有伴身的财物?这几年虽然大宋跟西夏通商,但也是有风险的。只是他才算半个朝廷人,虽无俸禄却要受朝廷的管辖,要不,哪有那么多方便之门可开?
但墨菲说了这话,就暗示他,可以替他出头,跟上面周旋。赚再多银子也得有命花不是?他是惜命的,所以墨菲的话,让他很是感动。他虽看上去圆滑甚至在某些时候有些奸诈,但骨子里还是有些血性的,甚至可以说是倨傲不羁。以往也曾带过几回朝廷派下来的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只要有好处可拿就行的主儿,这位墨爷年纪虽轻,行事却极为不同。也是第一位肯替他着想的,但还不至于让他舍命相随。
墨菲瞥了眼陷入沉思的老海子。这样的人物,岂是好降服的?她没生那心,只是琢磨着,万一日后有合作的机会,多交下一人,就多条路子而已,所以对他一向尊重。
门一开,墨青脸色不甚好地进来了,手里一大托盘,放着二碗馄饨,一大碗香香的烧肉。
“哎哟我的青啊,再不来可饿死你海叔了。”老海子恢复了嬉皮笑脸,“我看看,是不是馄饨都坨了?”
墨青没吭声。
墨菲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梁大将军刚刚来过了,我说您正睡着呢。”墨青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带了一队人马,守在外面了,说这几天不易出行。”
老海子嘿嘿一笑,专心吃起馄饨来,墨菲只好说:“没事儿,不出去就不出去吧,你快吃饭。一会儿我得泡个澡,身上都要臭了。”
她看了看还剩了半碗的馄饨,“真吃不下了,端下去吧。”
墨青却把那碗往自己跟前一勾,“没事儿,我吃吧。”又看着老海子说:“海叔,你不够的话,就舀那碗新盛的。”
老海子哦了一声,看看墨菲,没说什么。
二个时辰后,墨菲终于舒服了,窝在葡萄藤下的凉椅上,还湿着的长发就那么散在椅背后,任风吹干。
碧绿的葡萄叶爬满了藤架,阳光还是坚强地透过透过不大的间隙洒在她的脸上,身上,瞧着很是斑驳。
正昏昏欲睡之即,听到院门外起了争执,似乎有人要进来,而门外的人却不肯放行。
墨青面色一冷,提了剑就欲出去,被墨菲唤住。
“干嘛去?”
“爷,我去看看。”
墨菲懒洋洋地打开腿上放着八宝盒,里面装着各种干果,多数是从北宋带出来的,只有一个格子里放着枸杞。
她捏起一粒枸杞,放到嘴里,“不许去,坐过来。”
老海子听到动静,也从他的屋子出来了,半敞着衣襟一边整理,边揉着眼皮打着哈欠,看了看院门那边,就走了过来。不客气地在八宝盒里抓了把松子,就歪靠着椅背,噶崩噶崩地磕了起来。
墨青见他也这样,就听话地坐在墨菲跟前的小凳上,拿了两个核桃,握碎了外壳,给墨菲剥核桃仁。
墨菲抬手拍拍他的头顶,这才像话嘛,得学会泰山压顶而不倒。
老海子那个仆从也在厨房那边探探头就缩了回去,墨菲冲老海子说:“你家大叔还蛮可爱的,今晚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老海子卷了松仁,吐出壳后吧唧吧唧嘴,“谁道?年纪大了,老猪腰子也硬了,我也惯常使唤不动了。只能做什么吃什么,随他老人家的意。”
“嗯,跟着你这样的主子,没个主意的可不行。老家带出来的吧?”墨菲接过墨青递过的核桃仁,丢进嘴里。
“您这眼还真是利。”老海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可不就是因为这样,舍不得说他,结果现在就骑到我头上去了?”说完,又抛起颗松子,一仰脖,张嘴接住,玩得一个浪。
院门口终于响起兵器相撞的声音了,老海子又吐出壳,“还真是猛呢,怕是将军夫人亲临了。”
墨菲抬头眯眼,透过藤顶瞄瞄日头大概的位置,懒洋洋地说:“不应该是半夜来的吗?这位夫人还真是性格,够强悍。”
老海子扑哧一笑,“难不成爷喜欢?”
墨菲云淡风轻地说:“爷我强悍就行了,过日子嘛,还是得有个乖的,不然上个床都难搞定。”
伴着这话音,院门终于被踹开了,呼啦啦进来十多位,随后又跟进来十多个。
后进来的抢上前,一溜排在葡萄架前,手中弯刀横在身前。为首的似是小头目,“夫人请回,小的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望夫人请了将军的手令再来。”
“本夫人行事,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让开。”
墨菲左右晃了晃头,硬是没看到那位夫人的脸。
“噶崩~”老海子的嘴里发出一声脆响,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墨公子竟如此怕被人看到吗?”那有些异样风情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
“怎么会?”墨菲见人家都点到自己的头上了,轻哂一声,“那个谁谁,你挡住我了,莫非将军夫人面似钟馗?”语调不轻浮却让人听出实实在在的轻视之意。
“大胆~!”另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一道蓝色身影自人墙之上翻了进来。
墨青一见,不用墨菲出声,咻地冲了出去,一个帅气地凌空倒钩,就听哎呀一声,那人影就直接摔了出去,然后传来嘭地一声响,及一声闷哼。
人墙两边一分,墨青终于看到了那位一身华贵,头顶金冠的夫人。她脚边卧着一个蓝色女子,想是刚刚被踢飞的那位。
没移氏满腔的怒火在看到墨菲的瞬间,竟愕了一下,随后挂上一脸的轻蔑。这样雌雄莫辨的脸,怪不得连丞相二伯都惦记着,为他说话了。只是,他真的是男人吗?那放下的长发,令他看上去竟有些柔弱,可若是女子,却又没那么出众了。
墨菲打量着这位没移氏,二十三四的年纪,微深的蜜色肌肤,高额头深眼眶,秀挺的鹰钩鼻下双唇略显微薄。身材凹凸有致,骨架不小,双肩端平,很有些女将的风范。
说实话,她长得不错,只是双眼锐利,很有杀气。
“夫人可还满意在下的这张脸?”墨菲轻松地看着她,“抱歉,有伤在身,行不得礼。”
没移氏眯了眯眼,目光在墨菲盖着小毯的双腿上一扫。“长成这样,也的确只能雌伏在男人身下了。”
墨菲眼底一冷,还真是不客气呢,上来就做人身攻击。
“怕是让夫人失望了,从来都是男人雌伏在下,我只做上面的那个。”墨菲邪魅地勾了勾唇角,“夫人打上门来,莫不是为你家将军来抱不平的?”
顿时院里一片寂静,直到老海子一声轻笑,“墨爷,您就不怕将军恼羞成怒吗?”
院门那儿又传来脚步声,随后梁永能一身冷气地走了进来,身后并无他人,想是都留在了院外。
“你还真是无视本将军的命令呢~”梁永能直接盯上没移氏。
没移氏却一收方才的锐利,缓步轻移,“将军,梅朵只是好奇,想见见这位墨公子而已,并没想怎么样。”
墨菲摇了摇头,这位实在不是小鸟依人的料儿,却偏要画蛇添足,难怪梁永能这么不给面子。
“我说过了,不许你来打扰墨兄弟养伤。”梁永能顿了顿,“既然人也见到了,就回去吧,不得再出府。”
墨菲不好惹事,却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她明白,就算此时伏低,没移氏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当着情敌的面,被自家夫君禁了足,别说她那么要强的性子,就是个温柔如水的,也会心有不平。左右是得罪透了,她就不在乎多一点还是小一点了。
“即便这里是客栈,这么打上门来,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吧?”墨菲弹了弹衣襟上落的碎屑,“将军难道没有兴趣听一听方才在下与尊夫人讨论过的问题吗?”
梁永能听到似久违了的声音,浑身冷气一收,寻声音看过去,却心底一颤。他没想到那人的长发垂下来,竟这样的……风情,只是那脸上透出的淡淡嘲讽,令他心头一紧。
“什么……问题?”他空咽了一下,声音中有一抹微颤。
没移氏听得心头大震,不是因为墨菲的话,而是听出夫君话中的异样。自家男人什么样,做了近十年的夫妻,她会不了解?
她幽幽地看向那个人,心底杀意再现。这个男人,绝对不能留!
墨菲淡淡地对上梁永能的眼,“尊夫人说我这样的人,难怪能雌伏于男人身下。在下只好据理力争,言明自己只做上面的那个,尊夫人似乎替将军感到委屈。我想当着将军的面把话讲明白讲透了。似您这样的体魄,阿问实在是接受不了。也请将军转告尊夫人,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无谓之处。之前的事,阿问就当二位是夫妇闹别扭,波及无辜罢了,以后不要再发生就行了。否则可不会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梁永能的脸,黑红黑红的,他没想到墨菲会这么直接大胆。虽然一想到自己伏在他身下的场面确实难以接受,但相比之下更难受的是听到他的明面拒绝。
老海子这会儿也强忍着不吭一声。这位可是见惯了血的,屠城都是一句话的事。这等辛秘之事听到耳朵里,可绝不是好事,谁知道他会不会怒发冲冠,全部灭了口?
墨菲见梁永能的胸脯起伏越来越明显,微微一笑,“为了保全将军的名声,阿问也只能舍弃了自己的。我就是喜欢男人,那也是我自家的事,与他人无关,却不能让人误会与将军有染。以将军的为人,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您是雌伏于阿问身下的那个。希望将军不要真的生尊夫人的气,毕竟她也只是深爱于你,一时糊涂才会这么想。”
梁永能抿了抿唇,又听那张恼人的小嘴继续说道:“阿问行动不便,就不送了,大门在那边,请出去时随手带好。这样的无妄之灾,也希望只此一次。您也别恼羞成怒了,成吗?”
梁永能此时恨不得地上裂道缝,一头钻进去。可惜这院里人倒是不少,地上却是平整得让人生气。
“今日之事,尔等若是传了出去,本将军必诛其全家。”梁永能阴森森地说完这话,看也不看墨菲一眼,瞪着没移氏,“你还不走,是觉得本将军真的不敢把你怎样么?”
没移氏暗恨墨菲嘴下无德,却更深知这时若辩解,只会让夫君更加气恼,只能先退一步再说。“将军,是梅朵做错了,我们回家吧。”
梁永能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没移氏则示威地看了墨菲一眼,才紧跟上梁永能。
院里终于静了下来,老海子突然哎哟一声坐了下来,“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今天没命了呢。”
墨菲嗤了一声,“你就装吧。”
老海子嘿嘿一笑,“要说墨爷的胆子就是大,那可是杀人魔王呢,您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话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还真是好奇得很。”
墨菲瞥了他一眼,“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老海子涎着老脸,“那您的嘴角是怎么肿的?”
墨青听到这儿,也抬眼撩着墨菲,眼里浮出一抹关切。
“说没有就是没有,若是有的话,你以为梁永能会一声不吭?”墨菲白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老海子一眼,“以他的个性,肯定会直接把我抬进他家大门,谁爱说啥说啥去。”
老海子吧唧下嘴,“这倒是,这位杀神还真是敢干的主儿。话又说回来,您倒是蛮了解他的,……才见过一面而已~”
墨菲哼了一声,“那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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