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要对付一个人,或者改变一种局面,并非只能从正面下手,采取迂回政策有时候是事半功倍。
苍苍一愣:“你要打到大周内部去?……呃,不大像的样子,你人都在这里。”
未名无奈地看她一眼:“其实我本来准备去的,那段时间你不是说我很像来回奔波的样子吗,我就是去大周。”看着苍苍惊讶的样子又赶紧补充,“当然没有深入,只是在边界活动。”
“那,那你现在?”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打算过去,而是叫那个人到这里来,差不多这一两天就能到了。”
是未名有心结的人,叫过来还能影响南北战争,那个人,不会是周太后吧?
苍苍暗自觉得不可能,皇帝已经出来了,太后再过来,国家领导人都出动那国家不是空了吗?
可是这世上还有谁是能让未名煞费苦心的引出来的?
未名犹豫片刻,又道:“其实要取得洛阳之战的胜利,最一劳永逸方法就是杀了周景宁。”
“可是你下不了手吗?”
未名摇头:“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谈不上下得了手下不了手,只是不能杀。周皇室男丁稀少,尤其皇帝这一支,基本是代代单传,周景宁没有兄弟,听说也没有子嗣,暗中可能有,不过他二十不到就算有也大不到哪里去。所以周景宁一死周国必乱。”
苍苍微怔,听得很认真。
“而周国一乱你们大央必定趁势进军,但又不具备一举摧垮周国平定天下的能力,所以周国一乱必是持久的大乱。”未名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有眼看生灵涂炭的乐趣,周景宁他不能死。”
苍苍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她虽是大央人,但也没有将他国撕碎吞入腹中的可怕野心。人生不过几十春秋,活着的时候她其实更希望天下太平。
只有天下太平,个人的日子才能安生平静。
不过很意外未名也有这种想法,更意外,他提起周景宁时神态语气都很平和。一母同胎啊,一个是坐拥江山一个却是被母亲毒杀,这差距何其之大,他竟然不恨,只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结?
苍苍觉得能做到这个程度,就未名而言并非是胸怀宽广,而是他不在意,如他所说爱恨情仇都太过复杂,让他觉得厌倦。这种心态说得严重点其实就是冷淡厌世吧,莫非这就是他不接受她而要回钟南山的原因?
正想着,一人低调地上楼来,对苍苍施了一礼,然后在未名耳边说了什么。
这人苍苍认识,是王南的手下之一。
她紧张地看着未名的脸色,见他神色丝毫不变,只是点点头,然后对她说:“她已经来了,陪我去走一趟吧。”
200原来你站起来是这个样子
洛阳被两个国家分成南北两个部分。
苍苍一直是在北半部转悠,这次却是跟着未名穿越过好几道防线,光明正大地被迎进了南半部。
大周军营后方的大本营,绝对的机密之处,就设在一个小镇的一个钱庄里。
钱庄已经很落败了,周人也没有刻意去粉刷装扮,所以苍苍就看到了斑驳的门墙,落漆的长柱,大门内外没有几个守卫,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平静而古朴,但她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着数不过来的经营人物,奇士高手。
空气里都凝着着一份肃穆。
苍苍一行唯有五人,未名带头,青稞随行,她是过来凑热闹的,还有两个充当保镖般的人,许久不曾见到的麻叶桑瓜。
刚才刚看到他们时苍苍吃了一惊,一阵亲切感涌上心头,若不是情况不对都想拉着聊聊天什么的。而他们两人一出现就紧跟她左右,不用想,一定是未名叫他们来保护她的。
一行五人,走进钱庄的大门,里面是砖头砌就的宽阔整洁的庭院,角落一株枝繁叶茂的银杏笔直竖立,在金灿灿的阳光中洒落一地荫凉。
荫凉下立着一个如玉一般的黑色人影,苍苍一眼看去就觉得此人眼熟得紧,当他转过身来,展现脸上的黑色面具时,她忽然了然过来。
这人,不会就是周景宁吧?
相似的背影,带着面具的脸,雍容华贵的气质,只要出现在那里就绝对令人无法忽视。
苍苍看看他,又收回目光看看未名,小声问:“他就是周景宁?”
未名点头。
苍苍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你站起来是这个样子。”
真是。好看呐。
苍苍撇撇嘴,可惜这份好看未名得不到。
声音虽低,但未名听到了,周景宁也听到了。
他看了苍苍一眼,那是双和未名极为相似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审视意味,苍苍冷清回视,嘴角微勾,眼神带点敌意。
她连本国君主都敢说拉下马,又怎会惧怕一个帝国之人。况且这个人。差不多等于未名的敌人。
只是未名态度未明,她也不会表现得太过而已。
“这位就是慕容苍苍吧,久闻大名。”周景宁踱步过来边说道。醇厚低沉的声音,口吻和语调都与未名全然不同,但撇开这一切去分辨音色,简直一模一样。
苍苍眉梢微挑,正想回他一句。未名却出声道:“进去吧,早点说完我还有别的事。”照旧是清冷淡然的
周景宁的脸藏在面具后面看不到,但让人依稀觉得是在叹气的,他问:“慕容姑娘也一起吗?”
“她不必了。”未名转头对苍苍温声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好吗?让麻叶桑瓜陪着你,到处走走也行。我很快便出来。”
人家的秘密基地,他跟她说“到处走走”,这意思根本是想去哪就去哪。苍苍暗暗瞄向周景宁。发现他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毫无任何恼怒的情绪,竟然分外的平和。
看来他们的关系的确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剑拔弩张。
虽然很想去瞧瞧那个冷血到追杀亲生儿子的周太后长什么样,不过未名既然这么说了,她如何都是不会唱反调,遂笑着点点头。眼里盛满了柔软细碎的阳光:“好,那你慢慢来。我等你。”
这个我等你说得干脆直爽,却让未名心中漏掉半拍,一股微甜带涩的滋味从心底翻涌上来,险些令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带她离开这里,把那个该死的计划远远抛在脑后。
可是,不行啊。
若是贪图这片刻的温柔,她以后该怎么办?
未名看着苍苍轻快走开的沐浴在阳光下的纤丽背影,俊颜仿佛缓缓铺上一层阴翳。
周景宁亦看着苍苍,眸光微动,微笑道:“我听说过她的事,颇有慕容慷慨遗风,是个不错的女孩,还有五年多的时间,虽说短了点……”
“五年多?”未名淡淡道,“你确定?”
周景宁皱了下眉:“我会劝母后收手。”
“她的确应该收手了,带我去见她吧。”未名说着轮椅自动掉头,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苍苍在钱庄里左转右转,路上碰上一些普普通通的仆人之类,麻叶都会暗暗告诉她,那是功力几何的高手,擅长哪方面,真动起手来自己能在几招之内将其打败。
他的眼睛很毒,解说很到位,片刻时间就把这个钱庄的里里外外分析得一清二楚。
几乎能为苍苍转头攻占这里做方针上的参谋。不过苍苍却听得心不在焉。
“唉,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谈着谈着打起来?”
麻叶桑瓜对视一眼,麻叶一板一眼地道:“这点不必担心,打不起来。”
苍苍疑惑:“为什么?”
“照这里的武力水平,师兄一招出去就扛不住了,没有反击的可能。”
苍苍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左右看看麻叶,啧啧道:“看不出来,一年没见你也会讲冷笑话了。”
麻叶一摊手:“这是事实。”
“对了,听未名说你们很早就下山了,怎么一直不现身。”
麻叶桑瓜对视一眼,桑瓜道:“说到这事,我们还没谢你呢。最初我们是被关禁闭的,后来师兄写了回来一封信,师父才准许我两下山。那封信是你劝师兄写的吧?”
苍苍一怔,笑笑:“你们师兄弟间的关系未免太僵硬,我察觉到了就跟未名随口提了一句,主要也是他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麻叶桑瓜相识苦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是没有啊,没打没骂,可那副冷脸他们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心惊胆寒。说实话,他们最怕的人不是师父,反而是这个一起长大有时候单纯懵懂的大师兄。
可是后来竟出乎意料地,他对他们的态度很和善。他懂得多了,人变明朗了,性格也不再那么孤僻和难以捉摸,他们很清楚,这都是谁造成的。
是眼前这个少女令师兄更像一个正常人。
他们嘴里没说,但心里都挺佩服感激她的。
“他到底有些与众不同,我觉得你们与其害怕他,不如多多了解接触他,他应该不会排斥的。毕竟几个月后他回去钟南山,大概这一生都要和你们一起生活。有隔阂的话那多不好。”
苍苍道,她是真的希望未名过好。如果实在留不住他,后半生无论他在哪里。她都想他与欢快相伴,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过说出这话她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左右看看:“对了青稞呢,怎么没看到他?”
“大概和师兄在一起吧。”麻叶道,然后奇奇怪怪地看着苍苍。“师兄跟你说他要回山?不大可能吧,他给我们所有人都安排了很长远的任务中不像是要带我们回去的样子。”
在苍苍三人闲逛说话的时候,未名跟着周景宁来到了钱庄的密室。
“这里原本是钱庄存钱之处,被我们改造了一番用来办公,再强大的火力也不能撼动这里。”
周景宁拧转墙上的机关,密室的门就又沉重地关上。眼前是幽暗的空间,墙上燃烧着高级无烟油灯,灯光照出几许桌椅轮廓。以及上面一叠一叠的文件。
确实是秘密办公之处。
此时一张桌后面坐着一个安静的身影,听到开关门的动静,她从各色文件里抬头,静静看了一会坐轮椅而来的未名,忽道:“你倒是真敢来。”
这个女人三十来岁。却保养得仿佛才二十出头,一身昂贵大气的衣着。雍容华贵地坐在那里,丹凤眼中带一点审视,一点估量,一点算计,一点威慑,唯独没有作为一个母亲的激动喜悦,或是作为杀人犯的愧疚慌张。
她高高在上地,对眼前人的出现表达出自己的警惕和不满。
未名眼力非常好,所以把女人的表情尽数收到眼底,同时还在她脸上看到些许自己的样貌的痕迹。
他情绪没有丝毫起伏,一如他的声线:“这句话应该由我送给你。”他看看这个密室,形状美好的嘴角带点讽刺的弧度,清冷寡淡的声音在空间里不急不徐地扩散开,“火力都轰不掉的密室,你倒是惜命得很,却敢跟我见面,真不知道该说你无知还是过度自信。”
这话说出来,不单是后头走来的周景宁脚下一顿,座上的周太后亦面色一变,典雅的鹅蛋脸顿时有些发青扭曲。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你……果然跟情报中说的一样,目中无人。”
“目中无人自然是因为有目中无人的本钱。”未名说着身体微微后靠,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十指交错轻搭,只一个肢体姿态的改变,一股冷傲睥睨的气势就从他身上极其嚣张地散发出来,密室里的空气骤然凝重了十倍不止。
周太后只觉得身上如压了万斤重的巨石一般艰于喘息,整个人都被压在桌上,什么风度什么威仪,全都没了。汗一下子就挂了下来,打湿美好的妆容,更可怕的是,她心里几乎不能自抑地生出一分恐惧感。
那是对强者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周景宁哪里知道未名一来就这般,自己身上也感受到巨大压力,简直要直不起身来,但其实比周太后要轻得多,急忙道:“未名,有话好好说!”
未名倏然收功,周太后气喘如牛狼狈不堪,周景宁忙去扶着她,未名看着他两人,眼眸眨也不眨,冷淡到了极处,又强硬到了极处:“我一直都想好好说话,是你们不肯。”
“我此番引你前来,是要你们两人一起,当着我的面保证一些事。首先,”他伸出一根手指莹玉般的手指,“我要你们撤退,其他地方不管,洛阳这一块,你们谁都不能再指挥。”
201故意中毒
周景宁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和未名一模一样的脸容。
此时他因为陡然受到强大修为的逼压,脸涨得发红,喉咙里喘着粗气,一手托着周太后的背,一手松开衣领,目光沉沉地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脸。
他想到过进来之后未名会激动,会愤怒,会激烈地指责,会冰冷地嘲讽。却完全没想到他会仗着一身修为来威慑和要挟。
这根本就是欺负人!
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问:“上次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休战一个月了吗?你们现在有殷翼这个军神,有高龙这个老将,还有一个新星钟离决,你就对他们这么没信心?”
“理由你很快就会知道,总之要么赶紧回你的周国,要么吃下去就永远都别回去了。”
周景宁说不出话来,若说上一次答应休战全道初次见面的一份见面礼,这一次,多少有点被胁迫的羞愤感。
好在他养气功夫炉火纯青,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深深地看了未名一眼:“好,我答应你。”
他手臂狠狠紧了一下,是周太后掐住了他。
“莽夫之勇!”她喘回气后冷笑斥责道,“你纵使能逼迫我大周退兵一时,还能使我们年年岁岁都退缩不前?你也不用得意,大周的高手胜过那野蛮的游牧民族多矣,你能用武力,莫非我大周就不行?到时候武林大军到来,你可得应付得过来。而需要躲在一个人身后的国家,灭国根本是指日可待。”
未名淡淡地瞥她:“你倒是提醒我了。发个誓吧,在你有生之年周国不得主动侵犯大央,不得动用江湖势力。”他略作停顿,目光掠过周景宁,“今日我要你们答应的事都要以你们皇室的香火为赌誓。”
“你。你疯了!”周太后想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大丈夫一是一二是二,私人恩怨就不要扯上其它。做人光明磊落有担当,你的师父没教过你吗?”
“我师父还教我想做什么就去做。”
周太后被呛得噎住。
忽然她的目光变得阴沉而尊傲,简直拿出了宁死不屈的精神,不顾周景宁的阻挠说道:“哀家若是不发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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