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利器刺穿骨肌的细微声响,在这少人的密林里格外清晰。
血染紫袍,剑穿胛骨。受伤这人却低低哑哑地笑起来,不无畅快地开口:“轩辕澈,你的死期近了!”
轩辕澈面色沉郁,薄削的嘴唇泛起妖异的艳红。他精心布局,焱烈埋伏洛山另一入口,用暗号传音告知他,目标人物已上山,方才只待那人现身便可成擒。怎知,有人比那琴姑沉不住气,半路杀出破坏了他的棋局。
鲜血如樱花,点点落在地上,花无欢一鼓作气拔出玄冰剑,痛得连声闷哼,脸色已是惨白,语气却仍恣意欢快:“薄情散,用在你身上再适合不过!这处葬身地,也极适合你,趁早抬棺来此吧!”
轩辕澈始终屏息不语,但那无孔不入的粉末轻飘飘拂过他头发、脸庞、耳朵、手背……
凡是赤露在外的肌肤,都氤氲起一层绯色,如饮薄酒后的微醺。
花无欢踉跄两步,无力地斜倒。他也不费力撑起,就软绵卧地,口中嘲讽笑道:“轩辕澈,你应当感荣幸,这薄情散十年都难以研制出小半瓶,今日全用在你身上了。”
轩辕澈稳若磐石地站立着,白衣随风飘扬,清寂而萧瑟。薄情散,他曾经听闻过。多年前江湖盛传,有个美艳女子医术精湛,浪迹天涯四处行医,救人的同时却也害人。她专挑负心汉下手,柳絮般的薄情散一出手,便令男人生不如死。
顾名思义,中了此毒的人,一生只能薄情寡性。如果妄动感情或欲念,就会即刻血脉喷张,进而经脉躁动,吐血难止。情欲意念越重,毒发的就越烈,若无法自控冷却,最后便会溢血而亡。
曾有人不相信,中毒后依旧放浪形骸,结果喷血死在了姘头的床上。也有人从此出家为僧,却在想起心爱小妾的那一刹,死于佛前蒲团上。
“哦,对了……”花无欢一边为自己点穴止血,一边有气无力地冷笑,“薄情散没有解药,你若想现在一掌拍死我,大可动手。”
轩辕澈没有理会他,微仰起头,看见一抹白影飘然而来,宛如一朵空谷幽兰娉婷而降。
雪亮的明眸映入他的眼底,他喉头一热,一口鲜血便喷薄吐出!
第三十三章:你要救谁
血线如注,溅得草地星星点点,犹若刹时盛开的朵朵鲜艳野花。唐风华只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与轩辕澈说话,径直走到花无欢身边,出手为他点穴止血。
一言不发的,她再站起,轻盈身姿如离弦之箭飞射数丈之外,一路朝北面纵掠而去。
枝桠绿叶重重叠叠,依稀可见前方还有一道人影,身材略显圆润,但脚下速度极快,轻功足可媲美一流高手。
唐风华唇角一弯,双眸中亮起迫人的光耀,脚点片片青叶,流云般直追上去。
“奶娘!”相隔十余棵大树,唐风华突然运起内力大喝一声,“请留步!”
那丰润身形顿时一滞,却仍未回头,冲出槐树林奔向山路。
唐风华紧追不舍,渐渐拉近距离,语气放软,唤道:“奶娘,我是风华!”
那人蓦地止步,狠狠转过脸来,怒道:“你能追上来,算你有能耐!但不必用这种招数,风华早就已轮回转世!”
唐风华也停下脚步,没有逼近,静静注视她,开口道:“三岁那年,我淘气贪玩,掉进锦鲤池险些溺死,是奶娘你及时发现,救了我的小命。”
那妇人隐隐一震,睁大眼瞪着她。
“五岁那年,爹送我去梵山拜师,你舍不得,一路偷偷跟着,直到梵山脚下还不愿意离开。”唐风华低声一叹,柔和道,“奶娘,我都记得,你却已忘记?”
“你……”妇人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移动,似在找寻易容痕迹,但最终只找到无比熟悉的五官和轮廓。
“风华……你真的是风华!”略胖的身子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唐风华,妇人眼里浮现泪光,悲喜交加,嘴里不断念叨,“你没有死!太好了!你没有死!”
唐风华轻拍她的背,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如果陌琛他们收集的消息无误,那么,当年的事奶娘是否也参与了?
妇人低泣一阵子,缓过气来,问道:“风华,当初你如何逃过一劫?”
唐风华摇摇头,反问道:“七年前,我爹是否要置我于死地?暗阁现今藏匿于何处?”
妇人怔了怔,下意识后退两步。
“不能说?”唐风华微笑,自嘲道,“我这背叛家门的不孝女儿,确实当诛。不过,父亲要惩罚我也就罢了,但联合外人织起阴谋密网,杀我一个措手不及,未免太狠。”
妇人抿紧嘴角,眼底划过悲哀之色。
“当年的金陵战役,短短十日,轩辕军连败数仗,乾朝军队简直突然间用兵如神。”唐风华眺目远望,透过远处飘动的浮云,似望到七年前的烽火硝烟里,“当时我已开始怀疑轩辕军中另有内奸,但还未来得及彻查,就被人反咬一口。幕后人拿捏时机极巧妙,五万士兵战死,轩辕军连退数日,刚刚扎营整顿,就爆出那些证据。”
哀兵必愤,群情激涌,她和轩辕澈都没有时间沉淀。当夜她就遭关押,若不是突如其来的预感令她提早一天写下手札,恐怕连“遗书”都没有机会留下。
“风华……”妇人终于低低出声,慈爱中带着悲悯,“你父亲的原意并非如此……”
“呵!”唐风华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奶娘,你果然知道。”
“是,我知道。”妇人抬眼,直视她,轻轻道,“身为暗阁的人,我必须服从阁主的命令,不能擅自泄露消息给你。”
“奶娘,我并不怪你。”唐风华闭了闭眼,再张开时,眼神冷静漠然,“我只想知道父亲如今身在何处,你若愿意告诉我,我心存感激。你若不想说,我也明白。”
“我不可以说。”妇人很慢地摇头,嘴边浮起一丝苦涩之意,“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阁主你仍在生。”
唐风华静默地站立,不作声,不逼迫,清丽面容几乎没有丝毫的表情。
妇人转身,步伐有些沉重,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低声说道:“风华,奶娘对不住你。以后,你要自己多保重,好好过日子。”
妇人走到一处陡峭的山岩,忽然停下,扭头望来,对她怜爱地微微一笑,“这些年我吃不下睡不安,今日见到你安然无恙,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你幼时用过的衣物,我都放在旧居,你得闲就回去看看吧。”
山风刮过,妇人和蔼的话语轻浅回荡,仿佛被剪碎的薄纸,经风一吹,飘散在山间各个角落,拼凑不完全。
唐风华心中一突,已觉不祥,足下方动就见妇人倏然纵身,一头飞下山崖!
此崖不深,底下也许是峥嵘岩石,只听“嘭”的重重闷声,人体坠地,血花四溅四肢残破。
又一阵山风冷冷吹来,唐风华手心发凉,抑不住地颤栗。夏日薄裙在风中飘扬,衬得她整个人也似要跌入山底一般,晃晃欲坠。
不知呆站了多久,背后一只热烫的手掌揽住她的腰,奋力一扯,拉拽她到安全的山壁这面。
“你怎么了?”来人正是中毒的轩辕澈,他剑眉微皱,脸色异常潮红,担忧地凝视她。方才那一瞬,远远望见,恍惚以为她将随风而去,他心脏怦跳,莫名的痛楚瞬间流窜百骸!
仅是一刻的动念,他喉头便觉腥甜,血气在胸腔里翻涌,亟欲喷出。强制压下,他哑声再道,“莫做傻事!”
唐风华幽幽回神,眸底迷离的痛色泯去,冷淡回道:“谁要做傻事?”
挥开他的手臂,她往密林方向行去。
轩辕澈迟疑片刻,举步跟上,一口鲜血已压制不住,无声无息地溢出唇角。
茂林里,花无欢还躺在原地,俊美脸庞如纸惨白,气息微弱。
“无欢。”唐风华搀扶他靠坐树干,温声问道,“你觉得怎样?身上有无带药?”
花无欢黑密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无力地懒懒扯唇:“死不了,只是暂时走不动,你背我下山吧。”
“好,我背你下山。”唐风华干脆地应声。虽然他刻意做轻松状,但实际上伤势很重,难保没有性命之虞。
“你不理他的死活了?”花无欢眼光一瞥,看向背靠对面槐树的轩辕澈。
“你不是说薄情散没有解药?”唐风华语气凉淡,并不转头看人。
花无欢斜勾泛白的嘴唇,似随意闲散地问了一句:“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救谁?”
唐风华眸中波光掠动,心底暗惊。以她对无欢的了解,这种时刻他的话并非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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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境况不妙
“无欢,你的意思是?”唐风华略低了嗓音,凑近问道,“你究竟下了什么毒?”
花无欢眼底星芒一闪,似是赞许她的敏锐。不过,他的身子却孱弱软绵,倾斜地把头挨在她的肩膀上,气弱地哼了一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犀利?”
无暇与他斗嘴,唐风华伸手碰触他的脉搏,心中不由凉了凉。如果不是他一口真气撑着,恐怕早已昏厥。然而这样硬撑,只会加速耗费他的体力。
“无欢,你歇会儿,我背你下山。”唐风华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制止。
“我若现在闭上眼,就不知何时能醒过来了。”花无欢半个身子偎着她,气息有些不顺,咳了两声,再道,“你有什么想问的,赶紧去问。要不要救他,由你决定。”
唐风华皱了皱黛眉,见他疲惫不堪的样子,不忍再多追问,搀他躺平,才起身走到轩辕澈面前。
“你为何来洛山?”她开门见山地道。
轩辕澈靠在树干上,半阖眸子,没有看她,淡淡回道:“追查暗阁的踪迹。”
唐风华凝眸盯着他,继续问道:“你想剿灭暗阁?”
也许是她的目光令他不适,他索性闭紧眼,道:“此为其一,其二是追溯源头,查清某些事。”
“先前你的自言自语,是诱敌之策?”
“是。”
三两句对话之后,两人就都安静了下来,一股奇怪的气氛萦绕于空气中。
轩辕澈挺立的身躯如松柏笔直,胸膛却微微起伏,好似心跳极快,引发脸色红润诡异。他嘴角残留干涸的血迹,不多时又有新的鲜血逸出,滴嗒落在他白色衣袍上,色彩分明而刺目。
唐风华拧着眉头注视他,脑海中几个念头交叉闪过。此时的他,脆弱得不堪一击,她若想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甚至不需要她动手,任由他毒发失血,都能叫他去了半条命。但是,用这种方式杀人,她不屑。
一边的花无欢半睁眼睛,看着他们二人,无奈地掀了掀唇角。这般难得的机会,风华却不问过往的事,轩辕澈也不主动解释半句,这两人如此硬气又是何苦?
“蕴儿。”他气虚地开口,眼前已有点发黑晕眩,“我随身携带的药瓶里,有一颗丹药,具有解毒补血和固本培元之效。服了它,我应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唐风华闻言,立刻回到他身旁,快速扯下他腰间的锦囊,倒出白玉瓶里的一颗剔透药丸。
“等等……”花无欢闭了闭眼,勉力再睁开,淡笑道,“这颗药,也能暂时压下轩辕澈体内的毒性,否则,他怕是还未走到山下就已倒地不起。”
唐风华微微一怔,拿药的手势顿住。
“到底是不是薄情散?”她俯头,控制音量,低声询问。
花无欢不回答,微笑着合上狭眸,逐渐陷入黑暗的世界。
“无欢?”唐风华唤了几声,见无反应,探了探他额头,掌下一片滚烫。
“让他服下吧。”那边,轩辕澈低沉的声音传来,“方才是一场误会,我误伤了他。”
唐风华看着自己的右手心,晶莹如雪的白色丹药,散发出扑鼻的清香。该把药给谁?谁更需要这一颗丹药?
此刻,她纠结的并非自己想救谁,而是轻重缓急。无欢是她青梅竹马的好友,自然要救。轩辕澈身为金朝皇帝,倘若离奇地驾崩于此,国内必定大乱,一旦源朝趁机挥兵南下,势必生灵涂炭。
思量片刻,她一咬牙,干脆把药丸掰成两半,一半塞入无欢口中,一半递给轩辕澈。
专注地观察他们须臾,她的眉心纠得愈紧。无欢服药后面如金纸,呼吸声越发轻浅,像是断线的纸鸢飘飘荡荡,越来越远去。
而轩辕澈……
“你——”她陡然站起,箭步冲到轩辕澈身前,纤手疾速一点,封住他胸口大穴!
“不碍事……”轩辕澈声线暗哑粗糙,喉头不断滚动,一口口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大半件白色衣袍染了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更惊人的是,他脖子上的血脉膨胀凸起,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喷出骇人的大量血液。
“这还叫不碍事?!”唐风华大怒,当下也顾不得探究自己愤怒情绪何来,强硬地压着他席地盘坐,“静心,调息!”
轩辕澈听话地照做,深吸口气,阖眼打坐调息。
唐风华绕到他背后,亦盘腿坐下,脸上神色有些沉重。梵天派有一种独门内功,名为净元心法,修为高者可在一瞬间进入空明澄净的境界,摒除身体的一切伤痛和毒素。虽然无法一下子治本,却是危急时的保命良方,当年她中剑危殆,也是靠体内积蓄的那股纯净真气保住最后一线生机。
没有时间多作犹豫,她合上眼眸,双掌轻贴在轩辕澈背脊,内功心法在脑中逐字浮现,神思渐渐空旷澄澈。
一股沁凉的纯正真气,源源不绝地注入轩辕澈体内,仿佛酷热炎炎的三伏天忽降一场冷雨,浇熄灼烫欲燃的大地。
一刻钟过去,轩辕澈脖间喷张的筋脉稍褪,唐风华面色宁静,均匀吐纳,悠悠收回手掌,张开了清亮眸子。
“如何?”她淡淡地出声。
轩辕澈没有答话,尚未回神。他刚刚好像神游外物,走了一遭世外桃源,此时如沐春雨,心旷神怡。
唐风华举袖擦拭额头,短短一刻她竟冒出虚寒冷汗,可见身体底子大不如前。今日这般运功灌气,想必不久就要病发。
“你,还好吗?”轩辕澈正巧转头望她,见她拭汗,墨眸里不自禁浮上一丝忧心,“净元真气只可自行修炼,强行输给他人极为伤身。”
唐风华平淡地摇头,敛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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