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激烈,反令唐风华找回理智,她一掌贴上他的面颊,毫不留情地用力推开。他歪到旁侧,头撞上并躺的花无欢……
“咚”的一声响,唐风华忙转眸看去,竟见花无欢缓缓睁开狭眸,目光清明,并不似混沌初醒。
“无欢?”她不禁有点尴尬,赶紧坐直身子,局促地笑了笑,再装作无事的模样,道,“你醒了?看来那颗药效果不错。”
“嗯。”花无欢语气淡淡,也若无其事地道,“我好歹是个名医,研制出来的药必是良药。”
唐风华伸手探他的额头,依然高温烫手,但比先前稍好了一些。
花无欢轻轻眯了眯眼,半玩笑地道:“当初你真不该打造玄冰剑,这剑威力太强,随便一剑刺下就叫人去了半条命。”
他眼底似乎有抹隐晦的阴霾,和他唇角的戏谑笑容极不相衬。唐风华知道他方才已醒,肯定看到了轩辕澈吻她。
“无欢,你需要哪些药材疗伤?等回到城中我即刻去抓药。”她没有接他的话,只关切地问。
“不用了,我自己有药。”花无欢躺平,目视马车厢顶,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唐风华在心中叹气。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七年来无欢的情意她怎会不懂?不过是装傻装懵罢了,怕戳穿了那层表皮,大家连做朋友都不自然。
她心中自知,与轩辕澈的夫妻旧情无法说抹煞就抹煞,纵使曾经一剑割断所有恩义,却也擦不掉当年彼此深爱的回忆。但这并不表示她会因此吃回头草,如今她想做的事仅仅是解决往昔恩怨,无意再去沾惹情爱玩意儿。
至于无欢,她还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情。她也相信,以无欢的骄傲,必定不愿意要一份有半分勉强的感情回应。
“轩辕澈的脸色不对劲。”花无欢忽然偏过脸,扫了昏迷的轩辕澈一眼,皱眉道,“我下的毒不会令他一脸黑紫,他这是怎么了?”
唐风华敛了思绪,回道:“他被一个神秘人的暗器所伤,又中了一种毒。”
花无欢微挪手臂,为轩辕澈诊脉,一边道:“这毒极为阴狠,如果我没有诊错,应该是冥门的‘绝杀毒’。”
“绝杀毒?”唐风华震惊,继而疑惑道,“传闻冥门的绝杀毒异常狠辣,一旦侵入体内就会当场毙命,可是他怎么还……”
“那是因为我救了他。”花无欢扯动唇角,笑得无奈,“真是造化弄人,我对他下了‘锁情散’,激发他体内血液快速窜行,反倒压制住‘绝杀毒’的阴寒毒性。”
“果然不是薄情散?”
“当然不是,那是我娘的独门秘技,我还没有研究出来。”
花无欢斜觑她一眼,闲淡笑道,“你给他服下半颗丹药了吧?如果你把整颗药都让他服下,解了锁情散的毒,现在他已经受不住冥门的毒,成为一具黑面尸。”
唐风华怔仲,之前那神秘人发射暗器,她本可以截住,却因一念游移而迟出手,后来又因自己没有及时相救,决然分半颗药给轩辕澈。倘若她多偏心一分……
花无欢半抬起身子,凑近她,低声调侃:“如此是否说明,在你心中,我与他占有相同重要的位置?”
唐风华轻哼一声:“非要和他比较?”
花无欢不回答,越挨越近,最后干脆半个身躯压到她身上,戏笑着:“既然我和他一样重要,那我要求同样待遇。”
迅雷不及掩耳的,他猛一俯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唐风华没有防备,痛得低呼。
“痛一点是不是会记得比较牢?”花无欢舔了舔嘴角,作出邪恶猥琐的表情,“你要是敢再让他吻一次,我就咬死你!”
唐风华张口结舌地瞪着他,半晌才轻唾了一口,讪讪扭开脸。
花无欢笑着躺回,眼底有一丝满足也有一丝苦涩。知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所以这些年来他都隐忍含蓄,但原来在感情方面,她需要对方强势索取,热烈霸道。
静静躺了会儿,他轻声开口:“风华,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嗯?”
“你的心脏略微偏右。”
唐风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凝眉思索。心脏偏右?什么意思?
花无欢很浅很浅地叹息,恍如深夜的一阵寂寥凉风,淡淡的萧索漫溢开来。他在林中昏迷时,犹有些许意识,隐隐约约听见一些话。当年救风华,他恨透害惨她的那人,故而没有说出那个细节。
“无欢,你是说我的心脏与常人略有不同?”唐风华渐渐想明白,刚才轩辕澈的呓语并不是为己脱罪的谎言……
“他或许是失手刺偏,或许是手下留情,怎知因此害你更甚。”花无欢没有为自己辩解,低低地道歉道,“对不起,我本该早些告诉你。”
唐风华不由地苦笑。这才是真正的造化弄人吧。可是无论如何,一切都已回转不了头。她早下过决心,不要轩辕澈的命,只要他尝一尝穿心之痛!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平复,才能摆脱过去重新开始。
车厢内寂静无声,只闻马蹄笃笃,伴随焱烈迫切的厉喝:“驾!驾!”
听得人心乱。
第三十八章:激起杀心
进城之后,两拨人便分道扬镳,唐风华与花无欢回了元穹客栈。
天色已晚,黑压压的乌云笼在上方,令人望而窒闷。唐风华扶花无欢到客房躺下,打了盆清水,替他擦脸敷额。
“风华,你不担心吗?”花无欢瞌着眼皮,昏昏欲睡,强撑起精神问道。
“担心什么?你不是说有办法治愈自己?”唐风华淡淡一笑,径自去翻找他的药箱,把一堆瓶瓶罐罐都抱来,搁在床沿。
“我是指轩辕澈的毒。”花无欢一边摸着药瓶找药,一边抬眼觑她,“最初我只是打算教训教训他,‘锁情散’仅有七天毒性,他只要在七天内不妄动情念就可安然度过。”
“也就是说,七天一过,绝杀毒就会爆发,他将毙命?”唐风华唇畔的微笑凝结住,眸光缓缓沉下。
“除非有冥门的解药。”花无欢自行服下几颗药丸,阖目养神。他该说的都已说,她必定懂得。
唐风华确实明白,如此即是无欢并没有绝杀毒的解药。
她也不打扰他休息,轻步走出房间,带上房门。走道上,一个小男孩拧着剑眉,满脸忧虑地望向她。
“娘……”唐柏挨近,捉住她的手左右摇晃,稚声问道,“小花受伤了?轩兄中毒了?是不是?”
“是。”唐风华并不瞒他,揉揉他的头发,柔声道,“不用担心,你师父很快就会好起来。”
“那轩兄呢?”唐柏聪明地听出后话,“他是不是会死?”
“暂时无碍。”唐风华安抚地浅笑,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师父重伤体虚,你进去陪陪他,不过别吵着他。”
唐柏垂头,无精打采地推门进房,心里默默想着:轩兄真倒霉,又中毒了,而且这次似乎很严重,娘和小花是不是又不肯救他了?
唐风华支开儿子,便回到自己房间,打坐调息。屋外闷雷鸣响,时有闪电劈下,照得房中光亮一霎,复又陷入黑暗。
一刻钟后,狂风大作,滂沱大雨倾盆倒下,屋檐被打得噼啪响。唐风华长舒一口气,慢悠悠睁开眼,叹息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般狂猛的暴雨,就算焱烈亲自外出追踪冥门之人,也很难有什么收获。
她沉淀会儿心情,叫店小二送碗热面上来,草草吃完才再去看花无欢。
步入相邻的客房,她微蹙眉心,感觉似有哪里不对。
“无欢?”她走近床前,摸了摸花无欢的手腕,发现脉象渐趋平稳,稍放了心。
“嗯……”花无欢倦怠而模糊地轻应。
“柏儿没有在房里陪你?”唐风华心中一跳,陡然明白何处不对劲。柏儿不在房间里?!难道又偷溜出去了?
“小白刚刚说去茅厕。”花无欢闭着眼,含糊地回道。
“刚刚?多久之前?”唐风华的语气不由严厉起来。
花无欢许是被她的厉声震慑,迷蒙睁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唐风华定了定神,缓下面色,对他微微一笑,道:“外面下大雨,柏儿一向不爱打伞,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我已让小二煲粥。”
花无欢体力透支,软绵地点头,很快就再坠入浑噩昏睡。
唐风华替他掖好被子,脸上神色转为凛冽,疾步离去。元穹客栈虽非守卫森严的地方,但她已让陈老派人巡守各暗角,柏儿不可能再次独自偷跑出去,除非……
除非有高手劫走他!
雷声轰隆,雨势磅礴,唐风华顾不得穿蓑衣,冒雨搜寻客栈各个角落,却一无所获。冰凉的水滴顺着发丝滑入她的衣领,清沁透骨,正如她心底淌过的丝丝寒气。
眼下轩辕澈中毒危殆,焱烈必定心焦寻觅解药,断不会来劫柏儿。那么,掳走柏儿的人,必是冲着她而来!
“风姑娘。”亦是一身湿漉的小老儿健步走来,低声禀道,“整间客栈都搜过,没有小公子的踪迹。这场大雨下得不是时候,可能冲刷掉所有痕迹。”
心急到顶点,唐风华反而镇静了下来,半眯起眸子,注视密集的雨幕,冷冷开口:“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会叫他百倍奉还!”
一道刺眼的闪电劈下,刹时照亮她宛如玉修罗般杀气迫人的脸庞,令望者心震生畏。
“风姑娘,你已知是什么人所为?”陈老小心询问,一时间仿佛重见曾经威震沙场的凶煞女将。
“掳走我儿子不外乎是为了威胁我。”唐风华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寒芒似刀锋雪亮,“既然你自己不想活,那我就送你一程!”
惊雷乍响,天空似被击破一个大口子,哗啦啦泻下瓢泼骤雨,像要淹没大地般无止无休。
唐风华转身对陈老交代一句,便大步走入暴雨中,往行馆方向行去。
敢在她头上动土,就别怪她残暴嗜血!儿子,她自然要救;那个不长眼的女人,她也要一并杀了!
第三十九章:温柔一笑
风涌雨急,羁绊不了唐风华的脚步。她穿着一袭湿透的月白裙衫,站立在行馆大门前,素净的面孔仿若出水芙蓉,衬着乌黑长发漆亮眼眸,在这雨夜尤为显眼夺目。
但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连她背后的褐色大门都关闭得严严实实,只有檐下两盏灯笼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灯芯早已熄灭。
她沉默地立着,眼底光芒越发锋亮。她要让有心人知道,她,不在客栈,来了行馆。
就这样静站良久,才反手重重叩响门环。咚——咚——
一下下,异常用力,清晰地穿透到门内。
应门而来的侍卫见她眼熟,去通报了总管,跟着就见焱烈亲自出来相迎。
“你怎么来了?”他嘴上虽这么问,却也没等她回答,扯住她的手臂急急往内苑走,一面说道,“听太医说,你那位朋友花无欢是颇负盛名的大夫,你是不是问他讨了解药?”
唐风华一声不吭,直入轩辕澈的卧房,扫视床榻上的人一眼,才沉笃开口:“你放心,他还有七天时间。”
“你没有解药?”焱烈不禁失望,烦躁地耙了耙红发,咒道,“那个王八羔子,别让老子捉到,否则老子抽了他的筋炖汤!”
“他醒过?”唐风华看他已知来龙去脉,猜想轩辕澈清醒过,便大步上前,一掌拍在轩辕澈的脸上。
“你做什么?!”焱烈大惊,冲上去挡开她。
唐风华举眸盯着他,语声铿锵:“你若想救人,就让开!”
焱烈半信半疑地审视她:“你有办法解毒?”
“我需要一张通缉令。”唐风华拂开额前潮湿的散发,目光清冽如雪,话语铮铮有力,“即刻下令关城门,缉拿通敌罪犯卫青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缉拿罪犯!”焱烈盛怒,虎目炽炽,几乎喷火,“陛下危在旦夕,你不思相救之法也就罢了,还在这添乱!”
唐风华扬唇一笑,笑容冷峻,缓缓道:“密林里出现的那个男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卫青桐。要逼他现身,惟有先逼卫青桐走投无路。”
焱烈慢慢冷静下来,深以为然地颔首:“你说得对。”
“颁下通缉令,广派人手搜查,捉拿卖国叛徒的事闹越大越好。”唐风华唇角的弧度渐深,一抹狠辣决绝之色跃上眼眸,“把卫青桐的罪状昭告天下,即使她逃亡天涯也必须背负一世臭名。”
她就赌这一次!赌那个冥顽痴情的女子承受不了这种对待,愤而急切亮出筹码。而柏儿,应该就是卫青桐手中的筹码之一。
狠狠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担忧,唐风华面上淡定自如,从容不迫。她比任何人都知晓,儿子失踪得越久就危险,倘若不是卫青桐捉走柏儿,就更加凶险难测。
“你……”床上,轩辕澈皱着眉醒来,思绪还不清明,喃道,“你掌掴我?”
唐风华俯身,凑近他耳边,低声轻语:“柏儿失踪了,极可能是被卫青桐掳走。”
轩辕澈顿时整个人清醒过来,费力支起身子,沙哑着怒道:“焱烈!传我口谕,马上下令通缉卫青桐!”随即又添一句,“她若原意现身自首,可免她一死!”
唐风华对他敏捷的思维反应颇为满意,旋身向焱烈叮嘱道:“放出风声,要快!”
焱烈挑了挑浓眉,朝轩辕澈看去。
“照做!”轩辕澈一言回之。
焱烈领命退下,临出房门前咕哝一声:“是不是唐风华还未确定,你就已经言听计从。”
房内两人听而不闻,心都悬在半空。
轩辕澈低咳了几声,抑住体内不适的感觉,出声宽慰道:“不用太担心,如果是卫青桐掳走柏儿,柏儿应该暂无生命之危。”
“嗯。”唐风华拧干发梢的水珠,淡淡接道,“她心中深埋嫉恨,嫉妒‘唐风华’,嫉妒卫紫鸢,嫉妒在你身边出现的每个女子。而恨的,只有你一个。”爱的,也只他一个。
“午时,紫鸢带着两名侍卫去逛市集,至今未归。”轩辕澈抬眼,望住她晶透似寒冰的眸子。
唐风华也不太意外,低头无声冷笑。天底下为爱义无反顾的女子多不胜数,但爱到这样疯魔,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断算计的,委实叫人不齿。
狂肆的夜雨拍打屋顶,声声入耳,仿如急促的冲锋军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无硝烟战役。
房中两人寡言少语地等待,时间点滴流逝,夜渐深沉,尚未有振奋人心的消息来报。唐风华并没有把握,卫青桐是否会当夜就沉不住气自投罗网。
房门吱呀声响,她霍然转眸。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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