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蓝妃娘娘,那四名太监如今何在?”唐风华冷眼望她。过殿一叙?她和她有何事好叙?
“陛下已亲自盘查过那几名太监。”轩辕明翰插话,清淡说道,“袭击他们的人从背后掌刀劈下,他们并未看见其人容貌。”
唐风华沉吟未语。那三个突袭她的人,没有蒙面,显然不害怕事败。如此想来,他们身上不会留有什么特殊线索。
“内务府那边也查过,那三人是经由蓝妃娘娘宫中的管事大太监安排入宫的新太监。”轩辕明翰不做评价,继续陈述道,“那名管事太监贿赂了内务府负责净身的人,而这两人皆都已经畏罪自尽。”
“听起来似乎是有人刻意陷害蓝妃娘娘。”唐风华眸光明洌,在谢蓝心脸上打转,忽然笑了笑,道,“蓝妃娘娘,你的仇家恐怕是要你谢家从此一蹶不振。”
谢家长子失职,谢家千金犯事,就算谢老将军开国有功,怕也无力回天。
谢蓝心自然明白这一层道理,恨恨咬唇,愤然道:“幕后那人好歹毒的心肠!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
高台龙椅底下突然爬出一个小男孩,插腰大声道:“你也不是好人!”
谢蓝心愣了一瞬,却看皇帝宠爱地摸摸那小孩的头,毫不斥责,更感吃惊。
唐柏咚咚跑下高台,拽着他娘的裙摆,口齿清晰地告状:“娘,你还没来之前,这个蓝妃说,她派太监去找你,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警告你不要妄图攀附皇室。”
唐风华不由微笑。蓝妃那点心思,她又怎会不知?
唐柏握住他娘的手,很爱惜地揉了揉,软软道:“娘,他们说有人欺负你,你肯定打了坏人,手疼不?”
“不疼。”唐风华笑意加深,弯腰亲亲儿子,心感欣慰。
轩辕澈低咳两声,沉声道:“蓝妃,你的宫人行贿结党,你有何话要说?”
谢蓝心磕头领罪:“臣妾管教不力,甘愿受罚。”比起遣凶奸淫的大罪,小小责罚又算得了什么?
唐风华瞥她一眼,倒有几分刮目相看。蓝妃虽是刁蛮妒妇,到底仍知权衡轻重。
“下去领罚吧。”轩辕澈扬手,复又补上一句,“今次之事不得宣扬,凡知今晚事宜者,若泄露口风,朕必不轻饶!”
“是!臣妾告退!”谢蓝心一眼也不看唐风华,行了礼便恭敬退下。
大殿内,沉寂了下来。
情况比预计的棘手,行凶主使者早有筹谋,布局缜密,决非普通角色。轩辕澈默默沉思片刻,开口道:“那几人能够避过巡逻侍卫,可见武功高强。风华,你与他们有否交过手,可知武功路数出自何门何派?”
唐柏跳出来,嚷了一声:“我娘叫风蕴!”
没人理会他。唐风华皱眉回道:“事败之后,他们并未出手与我打斗,似乎是不想留下把柄。”
轩辕澈颔首,再道:“浸了药水的绢帕,我已命太医检验,也许会有头绪。”
唐柏不甘受冷落,又跳出来道:“我师父是神医,让他检验更好!”
这次唐风华转了眸,赞许地看着儿子,接口道:“柏儿所言甚是,等太医验过,可否让我带那绢帕回去?”
“好。”轩辕澈应允。
唐柏望了望几个脸色沉凝的大人,摇头晃脑道:“你们不用太担心,小花说,恶有恶报,欺负娘的人肯定不得好死。”
一直沉默的焱烈从鼻子里发出哼声,对这个可恶小孩强烈不满,嗤道:“小小娃儿,说话这般狠毒。”
“哪里狠毒了?”唐柏无辜又无邪地歪着脑袋,仰高脖子望他,反问道,“欺负我娘的人,不该死吗?”
童言无忌,听者有心,焱烈用眼角余光瞟向轩辕澈。若真要计较,陛下也“欺负”过唐风华……
轩辕澈面色有点僵硬,抿紧薄唇不作声。
唐柏不懂宫廷礼节,放肆地跑上高台,蹭上轩辕澈的膝盖,圈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轩兄,你刚才叫那个蓝妃去领罚,你罚了她什么?”
唐风华闻言亦有点兴趣,转头望过去。
轩辕澈回望她,口中平淡道:“降分位。”
“什么是降分位?”唐柏不解地挠挠头,撇嘴道,“我不喜欢那个蓝妃,轩兄你怎么不打她屁股?”
焱烈噗地喷出一声笑,朗声道:“从一品正妃降为二品侧妃,足叫蓝妃长夜难眠。若是你的轩兄打她屁股,只怕她求之不得!”
若不是谢家出事,谢蓝心断不会这样温驯。唐风华心明如镜,浅浅掀唇淡笑。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唐柏一点也不给焱烈面子,哼了声,爬到轩辕澈身边,分坐龙椅,咕哝着说,“这椅子凉是很凉,就是太硬了,坐着硌得慌。”
下方三人暗自一惊,这孩子居然妄自坐上龙椅?!
轩辕明翰眼中闪过一线笑意,偏头对唐风华低语:“陛下把对早夭孩儿的爱,转移到柏儿身上了,如此倒是好事。”
唐风华眸光深了深。柏儿果真说到做到,冲着夺皇位的目的而去。
“柏儿,下来。”她向儿子招手,面上淡然,只道,“夜深,我们该回去了。”
唐柏从龙椅上跳下,对轩辕澈甜甜一笑:“轩兄,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轩辕澈含笑点头,唐柏得寸进尺地挨过去,在他脸边“啾”的亲了一口。
轩辕澈顿时怔住。颊处的温热,夹杂孩童特有的干净气息,幽然潜入他心底,撩动心最深处的柔软地带。
唐柏笑嘻嘻地回到他娘身边,黑亮大眼睛里晃动狡谲的光芒。
第十九章:姿态暧昧
深夜的花府,灯火通明。一向优雅散淡的花公子大发雷霆,愤怒得摔碎满地瓷片,难辨茶盏花瓶的原样。
“王八羔子!老子非把人揪出来,一块肉一块肉切下来喂狗不可!”花无欢怒气汹涌,一挥袖又是两只古董花瓶落地,哐玎乱响。
“无欢,别把柏儿吵醒了。”唐风华坐在厅里,倒是镇静无波,更像是被人非礼侮辱的人是花无欢,而不是她。
“那染药的绢帕在哪?”花无欢横眉竖目,气得只差没怒发冲冠。他珍视如宝的女人,险些被人强暴,让他如何冷静?轩辕澈那皇宫也未免太危险,风华才去第二次,竟然就遭逢大劫!
花无欢发狠地磨牙,直想连轩辕澈都抓过来暴揍一顿。
唐风华取出绢帕,递过去。据太医说,帕上浸染南域的烈性迷神药,她直觉联想到尚无邪。
花无欢揉搓帕子,一股刺鼻气味散开,他皱了皱鼻子,随手掷帕于桌面,忿然道:“南域特有的草药,准是那姓尚的女子派人害你!”
“她一心想着撮合我和轩辕澈,何故要这样做?”唐风华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确是尚无邪所为,她此前的行为又是何意?
“指不定她一直憎恨你,打着帮助你和轩辕澈破镜重圆的旗号,暗中实施诡计。”花无欢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就是如此!”
“无欢,不要急于下定论。”唐风华心中隐约有个念头闪过,明眸越发清湛,“幕后凶手以嫁祸蓝妃为明线,又埋下尚无邪这条隐线,分明是要我们中计。”
敌人异常狡猾歹毒,矛头直冲她而来,此次不置她于死地,却要她生不如死。这般深沉的恨意,令她恍惚记起七年前的一切。那时也是同样的布局精密,令她身败名裂,收场惨烈。
“无欢。”她扬起下巴,颈线分明,宛如一把冷峭弯刀,“这件事,或许正是一个契机,你派人请尚无邪过府一趟,我要当面问清楚。”
“我遣陌琛去。”花无欢大步行去,脚步重重,带着难泯的怒火。
唐风华坐着静等。
夜更深了几许,陌琛动作快速,去而复返,回报道,尚无邪已被请入宫中。
折腾了一整夜,唐风华不想再入宫,便准备回房歇息,养精蓄锐。
“风华,等等。”花无欢叫住她,一手紧握她的手腕,低沉道,“你身上是否有伤?去我房间,我替你敷药。”
“不必了,几处瘀伤而已,过几日就会消褪。”唐风华对他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我是打不倒的铁人。”
花无欢狭眸深处掠动怜惜之色,手下力道不减,牢握着,一言不发地拉她去房间。
“坐下!”他轻按她的肩膀,让她坐在软榻上。
“真的不需要敷药。”唐风华无奈地重申。
“我不管,你不让我看看伤处,今晚我必定无法入眠。”花无欢近乎耍赖,捣鼓药箱半晌,拿出一大堆药罐,一一指过去,“这瓶是祛瘀膏,这瓶是凝神丸,这瓶是补血药……”
“无欢!”唐风华打断他,温声道,“你别这么紧张,我没事,真的没事。”
花无欢翻找药瓶的动作顿住,愣愣看她,忽然泄气,跌坐在榻边。他确实是心慌了、害怕了,一想到她被人凌辱,他的心就揪痛成一团。
七年前奔向密林火场,他并没有太惊恐,并不觉得失去她他的世界就会坍塌。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经过漫长的朝夕相处,他越来越心惊,惊惧自己陷落太多,惊惧哪一天她会突然消失。
唐风华侧眸,见他张手把脸埋进去,似乎颓丧难过,心里也跟着发涩起来。她是不是太自私?明知无欢对她有情,却装傻装懵,不给予丝毫的回应。
“无欢,你还惦记着报仇吗?”她轻声开口,有意转移他低落的情绪。
“当然。”花无欢抬起脸来,狭长眸子厉光忽现,“老贼寡情,我又何必对他手下留情!”
“梵天派销声匿迹,许久不再在江湖中出现,是否与你有关?”这个疑问,搁在唐风华心底已久。
“轩辕澈派人查过梵天派的踪迹。”花无欢斜挑起长眉,冷然一笑,“老贼痴迷武学,不理世事,你当年的事与他并无关系。他像缩头乌龟般躲起来,无非是怕我找他麻烦。”
“师父和其他师兄弟如今隐居何处?”
“南方的一个小岛。”花无欢半眯眼眸,声音愈发阴冷,“他以为与世隔绝,我就会罢休,简直做梦!”
“莫非你在建造船队和火炮?”唐风华心中一突,担忧看他,“你想把那座小岛夷为平地?”
花无欢不语,眼睫半阖,暗芒森森。
“私藏军火,是谋反大罪。”唐风华不由低叹,无欢如此下去,迟早会踏上歧途。
“我的军火只用来解决私人恩怨。”花无欢垂眸淡淡道,“如果轩辕澈认为我有谋朝篡位之心,决意赶尽杀绝,那我也不介意倒戈源朝。”
唐风华哑然无言。良久,才又出声道:“无欢,你计划何时炮轰小岛?”
花无欢只是摇头,回道:“你不需参与此事。”她与梵天派渊源甚深,他不要她为难。
他站起,把几只药瓶全塞到她怀里,叮嘱道,“记得敷药和服药,夜了,去休息吧。”
唐风华捧着药罐,走到房门处,回首对他温颜浅笑:“无欢,谢谢你。”
花无欢阴霾的脸色终于略微放晴,潇洒地挥挥手,赶她,道:“别婆妈,回房睡觉!”
☆
天蒙蒙亮,尚无邪就赶来花府,红裳艳容,乌黑长发上沾着夜露,格外的清灵美丽。
唐风华只眠了一小会,起身到厅堂见客,饮了几口浓茶才缓神,沉静启口道:“无邪,你刚从宫中出来,可有头绪?”
尚无邪不拘礼地坐下,美目烁烁,微含怒意。
“不是我做的,你不信我?”
“我若不信你,就不会第一时间找你。”唐风华推过一杯茶到她面前,轻淡微笑,“而你既然敢来赴约,想必也是有心解释。”
尚无邪一口喝光茶水,红唇抿紧,倏地拍桌,震得茶盏砰砰弹跳。
“那些下流无耻的东西!你还留他们全尸!”她比唐风华更义愤填膺,深吸口气,再又道,“风华,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你只不过刚刚现身一个月,就招来这般阴毒的报复。”
“报复?”唐风华琢磨着这个词,握杯的手微微收紧,无意识间,捏碎了茶杯,茶水哗啦流淌一桌。
“以前我查过很多关于你的事。”尚无邪看了湿淋淋的桌面一眼,缓缓道,“你出身乾朝暗阁,乾朝灭亡之后,暗阁名存实亡,你父亲领着残余的少数部下退隐。年少时你师承梵天派,梵天派掌门是个奇人,潜心钻研武学,从不理尘世烦扰。”
唐风华抬眼凝视,眸中一汪寒静。
尚无邪顾自说下去,“朝中四大势力,楚氏居心叵测,意不在国丈之位,其实最无嫌疑针对你。谢氏忠厚,虽然蓝妃有觊觎后位的野心,但成不了大事。赵氏一贯明哲保身,简氏有远征源朝的大志,照理也不会急于对付你。”
她分析得极有条理,唐风华静静听着。
“如此只剩下最后一条线索。”尚无邪浓睫轻动,扬眸注视她,“你的生母名叫风潇潇,嫁给你父亲之前已有心上人。你父亲痴恋她,强娶过门,毁了她一生幸福。”
“不可能!”唐风华突然低喝,眸光剧烈晃动,脸色发白。
“我只是推测。”尚无邪有些怜悯地看她,轻轻说道,“你母亲一人也未必能成事,当年军中或如今朝中,总有一股势力与她勾结。”
“你凭什么做这个推测?”唐风华语气不善,犹如刺猬自卫,冷目盯着她。
“绢帕染药,那药出自南域。你母亲风潇潇是南域苗族之人。”尚无邪点到即止,让她自己去消化。
唐风华耳边一片轰隆,似被晴天旱雷劈中,头晕目眩。她自小无母,分外渴慕娘亲的慈爱,在她心底,娘必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她总怀疑是父亲寡幸,抛弃了娘,没有想过,原来娘最憎恶看见她的存在。
“轩辕一夜无眠,深深自责。”尚无邪岔开话题,温言道,“巩固江山不同于当初的行军打仗,我知道他曾经允诺你‘六宫无妃’,但你消失了七年,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你肯回到他身边,肃清孽党,你们必定能够携手统一南北疆土,共享盛世王朝。”
唐风华此时无心听这些话,一手按住太阳穴,只觉心闷气窒,异常难受。
尚无邪见她气色有异,疑虑地探手摸上她的腕脉。
“风华,你身缠宿疾!”尚无邪惊呼一声,忙道,“你可有常服的药丸?快取出吃下!”
唐风华食下随身的药丸,闭目凝神调息。
尚无邪甚是聪敏,又深谙医术,低声喃道:“怕是七年前那一剑造成的……虽然有药可解,可惜那种药太过难制……”
她口中自语念着,忽然站起来,转身就走,只抛下一句铿锵有声的话语,“风华,你等着,我要叫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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