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淚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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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诈尸
刚过了年,大地依旧被一片雪白覆盖着。
竹篱笆围出的小院中,是一溜三间土坯房,面南背北,倒是冬暖夏凉,东西两侧还各起了三间厢房。
破旧的屋子中,打扫得十分干净利落,家具虽然旧得全都掉了漆,但是却打扫得纤尘不染。
天寒地冻下,正房的西里间中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号声。
“我的女儿啊——梅子妳倒是醒醒啊——”
“娘,我知道妳难过,可是亲家二叔都说了,小姑子已经不中用了,还是快点把后事准备出来吧。”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身量魁梧的女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漆黑漆黑的,一张大圆脸,满脸的横丝肉,一双三角眼,白眼仁多,黑眼球少,塌鼻梁,厚厚的嘴唇子,头发在脑袋后边挽了个圆髻,上边插着一根长长的银耳挖。
她叫李招娣,是这个家的大儿媳妇,老公名叫顾清山,两口子一个喜欢吃酒,一个好吃懒做,是这村子里有名的人物。
果然,才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趴在床上痛哭的顾刘氏就直起了身子,用手指着她破口大骂道:“脏心烂肺的混账东西,妳小姑子到底是怎么对不起妳了?妳这么见不得她好?妳不去看看,妳家那三个小崽子,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妳这小姑子给做的?妳汉子在外边赊酒吃,哪一次不是妳小姑替妳结的帐?她死了妳怎么就这么高兴?”
李招娣被骂得一脸的不高兴,本想扭头走人,但是一想到另一件事,便忍下气,又开口道:“娘,话不是这么说,小姑子对我们好,我自然是领她的情,可是小姑子年纪轻轻就去了,按规矩是不能入祖坟的。依我看,不如赶紧给她找个人家,结了阴亲才好,您也不想让小姑子去乱葬岗当个孤魂野鬼吧?”
“我呸——”顾刘氏听到她说这种话,跳起来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妳收了人家多少钱?居然来打妳小姑子的主意?要不是妳爷们儿来抢梅子的私房钱,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妳不说把妳爷们儿找回来,让他给梅子磕头认错,就知道算计妳小姑子!”
“娘——”李招娣的脸色一直都不好看,听到这话,顿时拉得比驴脸还长,不高兴地说。
“妳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孩子他爹可是妳儿子,妳自己的种子不好,却来骂我?既如此,妳自己给小姑子办理后事便是,人死都死了,难不成你骂了我,人还能活过来不成?依我看,还是趁着尸身没有腐烂,卖个好价钱的好,小姑子模样生得不错,吴家村的吴举人家中的小公子刚死,人家说了,愿意花二十两银子买个黄花大闺女给他家小公子结阴亲,二十两银子呢,够咱庄户人家嚼谷一年的呢。”
“妳……”顾刘氏被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了过去,幸好旁边的顾孙氏把她给扶住。
顾孙氏是顾刘氏的妯娌,她们住的村子名叫顾家庄,村子里三分之二的人都姓顾,他们这一枝一共只有兄弟二人,老爷子已经不在了,上边只有一个婆婆。
两兄弟早就分了家,不过就住隔壁,妯娌间还算和睦。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顾清梅忽然睁开眼睛,轻声呻吟道:“好痛……”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吓坏了。
“诈尸了——”也不知道是谁,猛地喊了这么一声,众人全都吓得往外跑,只有顾刘氏,母女情深,女儿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扑到炕边,眼巴巴地看着睁开眼睛的女儿,满脸的惊喜表情,“梅子,你醒了?”
“呃……是啊,我醒了……”顾清梅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苍老的脸孔,半撑起身子,打量着眼前这妇人身上的妆扮,老天,这人怎么穿的跟电视剧里演的古装片似的?一件深灰色的偏襟棉袄,头上还挽着髻。
她嘴唇翕动着,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怯怯地问道:“妳……妳是谁?”
“傻瓜,我是你娘啊!”顾刘氏一把将女儿抱进怀中,口中激动得呜呜直哭。
她这个女儿一向孝顺懂事,从十岁开始就知道绣花赚钱,贴补家计,若是突然间就没了,可比用刀子挖了她的心还让她难过。
“娘?”顾清梅顿时满脸菜色,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这……这这……这是这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前一秒她还开着限量版的保时捷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对了……她想起来了,刹车失灵……
车子好像撞上了什么……
前边那一辆……好像是油罐车吧?
“对啊,我是妳娘,妳这傻孩子,可吓死娘了……”顾刘氏一脸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在她的左边额头上,有一个鸡蛋大的肿包。
顾清梅顿时疼得吸了一口气,皱眉道:“痛——”
“亲家二叔,亲家二叔,你快来,快来给梅子看看,她醒了,她没死。”顾刘氏听到她喊痛,赶忙起身去喊王平贤。
王平贤是她大女儿顾清玥的小叔子,是个郎中,就住在邻村王家庄,顾家庄里没有郎中,村子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会去邻村请他,为人十分耿直良善。
王平贤听到顾清梅的声音,也有些诧异,他刚刚明明已经给顾清梅诊了脉,确定顾清梅已经死了,如今她突然醒过来,他自然吓了一大跳。
但是他却没有跟旁人似的跑出去,他身为郎中,自然知道,有时候会有一种假死现象,看起来好像是死了,但实际上人却并未死亡。所以,一般情况下,人若是死了,都会停灵几天,若是人是假死,有时候被冷风一吹,还能缓过来。
所以,他赶紧坐到炕沿上,看着顾清梅道:“亲家姑娘,妳还好吧?”
“呃……”顾清梅也不认得他,不过看到他拉起自己的手,正在给自己把脉,于是轻声道。“头痛!”
“妳伤了头,当然会头痛!”王平贤见她讲话了,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静静地给她把起脉来,良久,他才把眼睛睁开,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脉象很正常,就是身子有些虚弱,只要按时服药,再每隔三天给头上换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就好,慢慢调养,会好的。”
“那就谢谢亲家二叔了。”顾刘氏擦着眼泪同他道谢。
王平贤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亲家,拿些干净的白布来,再给我找个干净的小碟子,再拿点麻油来,我把药粉调成糊糊,才能给亲家姑娘上药。”
“哎——”顾刘氏答应着,赶紧走出去,手忙脚乱地找出王平贤要的东西,回来以后,又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找白布,找了半天,才翻出半匹用来做小衣的细白布。
王平贤小心翼翼地把顾清梅扶了起来,调好药糊,给她敷到头上,又用白布给她裹好,这才就着火炕上摆着的一张炕桌,写了一张药方,然后道:“亲家姑娘的头受了伤,可能会出现呕吐的现象,到时候亲家母别着急。还有得注意,千万别出去吹风,若是受了风,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所以最好给她做顶暖帽戴上。我先回去给抓药,不拘是谁,一会儿过去拿就是了。”
“哎——哎——”顾刘氏没口的答应着,将王平贤给送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不少人,有跟顾家亲厚的,也有特地来看热闹的,此时,都在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顾刘氏。
有村子里的人问:“她二婶子,你们家梅子又活过来了?”
顾刘氏不高兴地说:“什么叫又活过来了?我们家梅子压根就没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告辞。
李招娣也撇着嘴角转身就要走。
“站住!”顾刘氏叫住大儿媳妇。“妳小姑子让妳爷们儿打伤了,妳这个当嫂子的都不知道伺候伺候?”
“娘!”李招娣不耐烦地说。“我家里忙着呢,三个孩子还等着吃饭呢,再说了,又不是我把她打伤的,干吗要我伺候?”
“妳……”顾刘氏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见李招娣已经扭着大屁股走了。
在顾家庄,父母健在的时候,一般是不兴分家的,但是三年前出了一些事情,所以顾云白两夫妻便做主把家给分了。并且把毕生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大儿子和四儿子在村子里盖了房。
本来应该也给老二家盖的,可是钱不够了,好在老二家两口子平常都不在家里住,偶尔回来,就在东厢房里歇了。
说起她的二儿子顾清唐,小时候跟他爷爷学了一身的功夫,因为那时候家穷,饭都没得吃,所以只念过几年义学,空有一身功夫,却因为学问不够考不了武举,夙夜王朝律法规定,武举科考,兵法乃是必考的,不识字的武夫,最多只能去投军当个小卒子,压根就不得科举入仕。
所以顾清唐十五岁开始就在城里的镖局里当镖师,因为功夫好,保的镖从来都没有出过纰漏,去年的时候被总镖头提拔成了副镖头,包吃住,一个月还能有十两银子。
二儿媳妇原本是镖局里的厨娘,是镖局总镖头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这桩婚事也是总镖头的夫人给操办的。如今,二儿媳妇还在镖局里当厨娘,虽然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但是听说总镖头的夫人对二儿媳妇挺好的,有事没事的就赏东西赏银钱,日子过得不错。
☆、第二章 三个儿媳妇
而且二儿媳妇厚道,每次回来都会拿钱贴补这一大家子。
至于她那个三儿媳妇,怎么说呢,倒是不坏,就是有点爱贪小便宜,一天到晚的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的,回娘家去打马吊。好在三儿媳妇的娘家人还算给力,虽然日子过的不好,但是娘家的兄弟姐妹都知道帮衬着,反而不用她太操心。
她本来还有个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可是命薄,一儿一女生出来就抽风死了,还有一个儿子,原本行大的,可惜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说起来也怪她,那时候还没生老大呢,生了大女儿之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死了,后来才有的老大。
她怕啊,以为自己命里无子呢,所以才把一个老大给宠得无法无天。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娇惯得不成样子。
公公说,要教老大练功夫,老大说了声苦,她就毅然不让老大再练了。
老大成亲以后,上不养老,下不养小,镇日里只知道喝酒,喝醉了就骂人。
每天眼睛一睁开,饭都不吃,就得先喝半斤酒。
顾孙氏劝道:“他二婶,算了,清山家的一向都是那个样子,妳要是跟她生气不得气死,梅子现在伤着,给孩子养伤要紧。”
“妳说我怎么娶了这么个玩意?”顾刘氏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大儿媳妇的背影,没好气地在顾孙氏的陪伴下走进西里间。
顾孙氏道:“十根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齐呢,妳看我家那老大,长子长孙,全家当眼珠子似的养大了,又省吃俭用地供他念书,却偏偏要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这都十几年了,也没回来看过我,生的孩子还跟别人的姓,我算是白生养他了。你家老大再不好,好歹还在妳身边守着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妯娌二人拉着家常,顾孙氏凑到顾清梅身边,“梅子,妳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顾清梅摇摇头,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赶忙爬起来将脸探出炕沿,张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老妯娌两个顿时有些手忙脚乱,顾刘氏铲了些炉灰清理地上的秽物,顾孙氏则出去舀了凉水来给她漱口。
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顾清梅舒服一些,她漱了漱口,手脚酥软地躺回炕上,闭着眼睛,强忍着脑袋上一阵阵的剧痛,也懒怠说话。
她心知,她这恐怕是穿越了。
想想也真是好笑,从前不过以为穿越什么的,都是那些作家瞎编的故事,如今看来,穿越倒是真有其事。只是不知道她穿越到了什么朝代?这里的皇帝又是谁?
是中国古代?还是不知名的国度?
好在这里的人讲话她听得懂,都是正宗的普通话,只是口音略略有些绵软,有些南方姑娘的语调。
大概半个时辰后,一辆驴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驾车的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男子,身形魁梧结实,黝黑的一张脸孔,不过模样却不丑,五官十分端正,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粗布棉衣,黑色的棉裤,腰间扎着板带,外边套着一件老羊皮的皮袄。
他叫顾清雷,是顾孙氏的小儿子,顾孙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年幼的时候去都城的一家医馆当学徒,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
女儿也出嫁了,姑爷是个银匠。
身边只留下这么一个小儿子,今年刚好二十岁,才成亲不久。小时候跟顾家老太爷学了一身的功夫,如今已经考上了武秀才,就等今年的九月去参加武举考试了。
夙夜王朝一向提倡文武兼修,每隔三年都会举办一次秋闱,八月考文,九月考武,由各地知府衙门督考,考上文举子和武举子的资格之后,才能去都城参加会试,至于会试,也就是春闱的时间便在来年,文试是在二月份,武试则在三月份。
坐在车辕另一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头上戴着月白色文生公子巾,身上穿着月白色的书生棉袍,外边披着一件素蓝色的缎面羊皮披风。
他的皮肤虽然有些黝黑,但是模样却生得异常俊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星眸挺鼻,元宝嘴唇,只是表情十分严肃。
他没等驴车停稳,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面沉似水,大步走进自家的篱笆院,径自来到顾清梅的房间里,见到顾刘氏和顾孙氏,先给二人施了个礼,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娘,大伯母,清雷哥说梅子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了。”顾刘氏见到小儿子回来了,有些不自在,那时候王平贤说女儿死了,她一着急,便急着让堂侄顾清雷进城去把在书院里念书的小儿子和在镖局做厨娘的二儿媳妇都叫回来,也好给自己个主心骨。
至于她那老头子,则是三杆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儿,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会蹲到墙角那去抽旱烟,除非是遇上她婆婆的事,不然的话,就跟个摆设似的。
“都是你大哥不好,找梅子要钱去还在瘸子那赊的酒帐,梅子不给他,他就抢,结果把梅子给推倒了,梅子的头撞到炕沿上,我把亲家二叔请来给梅子看了看,亲家二叔说梅子不中用了,我就让清雷进城去把你和你二嫂叫回来,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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