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坐在床边,正在给世子妃掐人中。
兰姨娘迭声喊着:“姐姐醒了!快,快去熬参汤!”
吴氏忙忙迭迭地就往外跑,“我去熬……”
曲氏这才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说:“赶紧请太医,来给世子妃开几剂疏肝的汤药,或是扎几针。”
兰姨娘道:“已经去请了!”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然后阴沉着脸问兰姨娘,“到底怎么回事?”
兰姨娘气得直抹眼泪,“别提了,刚才账房的刘管事来说,账上一个钱都没有了,”
“姨娘别哭,慢慢说。”顾清梅拍拍兰姨娘的肩膀,知道这兰姨娘一向是个厉害的,如今被气成这样,肯定是有了天大的委屈。
兰姨娘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擦干眼泪道:“咱们府里,一向都是月底给各个商家结账,今天恰好是结账的日子,刘管事却说,账上如今一个钱都没有了,没钱结账,所有的商家都在账房堵着门要账呢,让世子妃给想法子。世子妃便说找他要账册,他把账册拿来,世子妃说账目不对,刘管事却把世子妃给挤兑了一顿,说世子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外边的物价行市,诸如此类的话。还说世子妃这个家到底还能不能管了,若是管不了的话趁早让贤,以前二夫人管账的时候,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乱子。总之,最后就把世子妃给气坏了。”
顾清梅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这真是她不找人家的麻烦,麻烦还自己往她身上撞,于是轻轻地搭住兰姨娘的肩膀,悄声问道:“这管事的是二夫人的人?”
兰姨娘点点头,“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他家中可有什么人?”
兰姨娘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回答道:“有个媳妇,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就住在后街的群房里。”
顾清梅便点点头,领着几个人走出来,不客气地坐到主位,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刘管事,也不说话,只是把放在桌子上的账册拿起来看。
刘管事却突然神情凛然地开口道:“大少奶奶,这账册除了我,只有管事的夫人才有资格看!”
言外之意,就是顾清梅还不够资格看这账册。
说着,他就要过来动手抢账册。
曲氏横步将他挡住,袖子中,一把短匕滑出,她将短匕持在手中,尖锐的冰冷抵住刘管事的哽嗓咽喉,冷声开口道:“你敢再往前一步,冒犯了大少奶奶,信不信我宰了你?”
刘管事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不过却慑于她身上显露出的杀气,没好气地退了回去。
顾清梅却仿佛没听见这边的争执似的,只是径自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
这一看,她不禁笑起来,这帐做的,大凡是个懂行市的都能看得出来里边的问题,鸡蛋二十个铜板一个,鲜鱼五百个铜钱一斤,胭脂十两银子一盒。
简直是在开玩笑,就算都城物价贵,鸡蛋最多也不过七、八个铜钱一个,至于鲜鱼,也就二百个铜钱一斤,至于胭脂,都城的保颜斋的胭脂最好,最贵的桃花红也不过就是五两银子一盒。
她漫不经心地将账册放了下去,声音清冷地开口问道:“你是刘管事?”
“是我!”刘管事瞥了一眼已经把短匕收起来的曲氏,神情依旧有些倨傲,只是色厉内荏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我来问你,府里的胭脂都是从谁家买的?”
刘管事用不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大少奶奶又不管家,我没有义务回答大少奶奶的问题!”
顾清梅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笑,“世子妃身子不好,让她安静地休息休息。兰姨娘,妳跟我去账房瞧瞧。英姐儿,妳留下,好好照看母亲,等一下太医给母亲诊了脉,记得让人去回我一声,免得我牵挂。”
说着,她便站起身,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森冷,“把刘管事带上。”
刘管事脸色一变,“大少奶奶,妳这是何意?”
顾清梅却不搭理他,只是冷着脸往外走,两名侍卫走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刘管事的胳膊。
刘管事顿时大声道:“妳们放开我!妳们到底想干什么?”
半空中,幽幽飘来一个声音,“母亲身子不好,怕吵,别让他叫唤了!”
两名侍卫不由分说,一拳挥过去,刘管事的下巴就被打掉了,他耷拉着下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啊啊啊”地叫着。
顾清梅一路来到前院,只见前院的账房里传出大声的吵嚷声。
曲氏走进账房,大声道:“都别吵了,大少奶奶来了!”
账房里的吵嚷声瞬间消失了,但只是一瞬,就有人开口道:“便是大少奶奶也得讲道理,这天底下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的,总不能是大少奶奶就不给钱了。”
曲氏便伸手指着那人骂道:“你的耳朵都让耳屎糊上了吗?你哪只听见我们大少奶奶说不给钱了?我们大少奶奶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结账的,再胡说八道,我就去找你们掌柜的说话!”
那人顿时就被骂得不敢言声了。
苏尘清这才扶着顾清梅进了屋,顾清梅略略一打量屋子里的摆设,见这账房里一共摆了三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后边都有一个大箱子,应该便是用来放银子的。
一旁有桌椅,她也没说话,径自便走了过去,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冷声道:“云深,去把钱匣子拿来。”
云深便带了两个小丫鬟转身出去了。
“碎荷!”顾清梅又叫道。
碎荷走出来,“大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去取笔墨纸砚来,等一下我说的话,和他们回的话,都给我一个字不漏地写下来!”顾清梅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心中暗道,好个二夫人,好个阴毒的手段,我今天不叫妳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我就白穿越一回。
碎荷便去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出来,在桌子上铺好纸张,也不敢坐下,就站在那里,提了笔等着。
顾清梅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略等等,我已经让人去拿钱了!”
说罢,她不再说话,就坐在那等着。
不一会儿,云深就领着那两个小丫鬟抬了个钱匣子进来,放到顾清梅身边的桌子上,顾清梅让她打开盖子,里边全是白花花的大大小小的银锞子。
顾清梅慢悠悠地将视线一一从那些要账的伙计身上移过去,攸地一笑,“钱,我有,这里不过是平常用来给下人们打赏的,拿出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嘉郡王府,是不会欠债不还的。只是这帐,咱们得说清楚,不能让我糊里糊涂地付出一笔糊涂账!”
众人看见这箱子钱,至少有五百两,心中全都放下心,一个个唯唯诺诺的,连声称是。
顾清梅问到:“你们都是今天来结账的商家?”
“是是是……”众人一起答道。
“那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跟我们王府有生意往来的?”
底下的人有的说三年,有的说五载,有的说已经好几十年了。
“很好!”顾清梅便笑起来。“既然如此,各位的手中应该有往来的账目吧?”
那些伙计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纷纷表示有账目。
顾清梅道:“既然这样,还请各位帮我一个忙,将各位和我们王府近几年……算了,近几年的就算了,只这半年的吧,还请各位帮我把这半年的来往账目写出个数来,但凡写出来的,我马上给各位结账,送各位离开。不记得的,也可以回去把账册带来给我瞧瞧,都由王府的车马接送。各位以为如何?”
这群人也都是人精子,听她说到这份上,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不禁全都犯了难,哪个府里的账房不做假账?可问题是,他们若是照实写了,把负责采买的人和账房全都得罪了,那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
顾清梅见到他们都在为难,知道他们心里全在想什么,于是笑道:“还请各位放心,我是不会断了各位的生路的。”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里有全都活动开了,有那明白的,知道经过这件事,账房的刘管事和负责采买的人肯定全都脱不了关系,换人是一定的,想必也刁难不到自己,于是就把心一横,走出来,表示要把账目写出来。
他们出来要账,基本上全都随身携带着账本,将账本子翻开,便将账目一一地写了下来。
顾清梅让他们在自己交代的账目上签字画押,然后就让云深给众人拿钱结账,现银不够就用银票。
不一会儿就把众人打发走了。
顾清梅翻开账册,将众人交代的账目和账册上的一对比,发现账册至少虚报了两倍,不禁笑起来,“去,把二管事叫进来!”
小丫鬟出去把账房的二管事叫了进来。
顾清梅打量着这个二管事,这二管事长得白白胖胖的,肥头大耳,身上穿着一件万字绣纹的绸子袍子,将他的身子裹得紧紧的,外边还套了一件枯叶色的坎肩。
她笑着开口道:“你是账房的二管事?”
“呃……是……”二管事一看眼前这情形,刘管事下巴掉了,嘴长得老大,嘴里的哈喇子滴答得到处都是,两个侍卫按着他跪在地上,也挣扎不起来,心里早就慌了,口上不免就恭敬起来。“奴才刘唯,是厨房的二管事。”
“说说吧,关于账房借着采买做假账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清梅做出一副很有时间的模样。
“没……没……没做假账啊……”二管事到了这个地步,依然像要负隅顽抗。“请大少奶奶明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就是听大管事的,别的事情奴才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顾清梅呵呵一笑,手一挥。“苏大嫂,将账册全部封存带走,着人去各家店铺,清查这些年的往来账目。愿意配合的店铺,日后维持合作,不配合的,就换一家。清查之后,将所有的账目交给王爷过目!”
二管事没想到这位大少奶奶做事这么果决,不禁吓坏了,赶忙连连给顾清梅磕头道:“大少奶奶,您就高高手,饶了奴才吧,奴才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是不能丢了这份生计啊。”
“你的生计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用得着我操心你的生计吗?你自己做错事,贪墨主人家的钱财,还求主人原谅你?哪个当主子的傻疯了,才会原谅你这种吃里扒外丧良心的东西?”顾清梅毫不客气地一顿臭骂。
骂完以后,她又笑起来,不过笑容阴森森的,让一旁的人看着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也别怪我不给你一条生路走,只要你主动去跟王爷坦白这件事情,我留你一条生路!”
说着,她看向账房里的其他人,扬声道:“机会只有一个,也只有一个人能得到这个机会,谁愿意把账房做假账陷害世子妃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帮人讲情,否则的话,别怪我不给各位留活路!各位家里都有老婆孩子,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宫里缺太监,各位不想自己的根苗就这么断了吧?”
兰姨娘听她这么一说,便笑着接了句话,“二管事家的大丫头今年十六了,刚好是花一样的年纪。”
“哦?”顾清梅表情邪恶地笑了笑。“就是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我听说就算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是有妓院的,这个年纪刚好,去了就能接客,鸨儿也用不着白养着她。”
二管事一听她们两个打自己女儿的主意,马上就硬气起来,直起身子骂道:“大少奶奶,妳敢这么做,就不怕报应?”
顾清梅用力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厉声道:“你们这些丧了良心贪墨主子钱财的家伙都不怕报应,我又怕什么报应?你们都是家生子,主子把你们卖了,换几个钱来挽回自己的损失,能有什么报应?苏大嫂,现在就带人去他家,把他老婆和女儿全都拉去卖给人牙子!”
二管事无惧地说:“妳……我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妳无权卖我们!”
顾清梅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哎呦,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罢了罢了,不卖了。苏大嫂,让人直接把他老婆孩子送去边关,听说鞑子就喜欢咱们中原的女子!”
二管事顿时就愣住了,不过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意识到不好,猛地向前一扑,就想去抱苏大嫂的大腿,但是被苏大嫂一脚就踹去了一边。
苏大嫂脚底下的功夫也是相当好的,这一脚,险些把二管事踹得没了气。
账房一共有两个管事和六个伙计,此时全都在账房里,看到大少奶奶雷厉风行的收拾这两个管事的,全都察觉到不好,有一个小伙计比较机灵,见此情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倒了,“大少奶奶,他们干的事小人都知道,小人愿意说!”
“苏大嫂……”顾清梅将曲氏叫了回来。“先等等,听完他说的事妳再去。”
曲氏站回到她身边。
顾清梅和颜悦色地对那小伙计道:“你别怕,慢慢说,只要你说的事情属实,我只会提拔你,绝对不会惩治你。”
“是!”那小伙计给她磕了个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口道。“是这样的,大管事和二管事跟采买上的人说好了,每笔帐,都虚报两倍,比如四季的衣裳钱,像我们下人的衣裳,夏天的是五两银子一套,他们就报十五两,多出的十两,大管事和二管事就会要走,去和采买的人分。”
大管事用凶狠的眼神瞪着那小伙计,顾清梅看也不看他,只是看着二管事,笑吟吟地说:“你可听清楚了?这是你的人说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也别急着回答我,仔细考虑清楚了,不过我丑话可得说前头,若是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你就得另娶个老婆给你生儿育女了。”
二管事刚刚挨了曲氏一脚,险些断了气,此时缓过来,颓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他不敢站起来,只是跪在那里,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大少奶奶,这事……这事都是二夫人指使的,每次分的钱,我都只能拿一成,大管事一成,采买一成,剩下的都给二夫人了。”
“那好,二管事,今天等王爷回来,你就去把这事跟王爷说清楚,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老婆孩子都接进府来,放在我院子里保护起来。旁人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你也别担心会有人拿着他们来逼你反水,除非我死了。”顾清梅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老婆孩子现在在我手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冲曲氏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指着那个头一个老实交代的小伙计,“还有你,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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