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恒拥着她,心疼地在她额上轻吻着:“霜儿,你不必难过,这事已经过去许久,我们早便不伤心了。你既然已忘掉一切,为何要独独记起这份悲伤?”
“可是,我的心很痛,很痛……他那么小,那么可怜,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当初失去他的时候,我是如何的伤心欲绝?”慕容映霜伏在轩辕恒泪流不止,由不能自抑的轻轻泣诉,直至最后竟放声悲泣起来。
轩辕恒极力抚慰着,可慕容映霜一直在哭。直哭到洞内柴火完全熄灭了,直哭到天色微微放白起来。
“好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伤心,我们日后不仅有纬儿,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我们只会有更多的幸福与欢笑。”
见慕容映霜终于停止抽泣,静静地靠着他宽厚的怀中不语,轩辕恒轻言安抚道。
☆、不再有恨
朝阳穿透早晨的薄雾,斜照进山间深谷,河面上波光粼粼,林间一片清明。
慕容映霜迈步走到河边,站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滔滔东流的河水,凝神沉思。
轩辕恒走出岩洞口,望了一眼她清冷的背影,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踏上那块岩石与她并排而立。
“霜儿昨夜没睡好,若是困倦,不妨再睡一会儿。”轩辕恒开口道旆。
“不必了,我不困。”慕容映霜淡淡说道。
轩辕恒转过身来,抬起一手,宠溺地用拇指轻抹了一下她眼底:“瞧你,眼睛都哭肿了,还说不困?”
慕容映霜垂眸不语。
“这一夜,该把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吧?”轻抹着她脸上的肌肤,轩辕恒宠溺戏谑道窠。
慕容映霜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流尽了。”
看来,一夜恶梦与痛哭竟让她改变了许多,她脸上不再是困惑疑虑,而是增添了些许忧伤之色,轩辕恒心疼地轻叹一声:“我最爱霜儿笑的样子,霜儿应该多笑笑!等我们回洛都见到纬儿,一切都会好起来。”
“回到洛都,你打算如何安置我?”慕容映霜忽然抬眸,正色问道,“逆臣慕容嵩的女儿,还有资格进宫再见皇子么?”
乍见慕容映霜如此话语,如此神色,轩辕恒心中一惊。
望进她清冷而沉静的眸中,他意识到她今晨表现确有不同:“霜儿,难道你……都记起来了么?”
慕容映霜眸光如水,沉静地注视着他:“失去磐儿的伤痛,足以勾起了我所有伤痛……我又怎能不记起一切,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以及曾经以为的快乐?”
轩辕恒心中一紧:“那么,你可是恨我么?”
他没有想到,她竟在此种情境下恢复了记忆。
这是他最期待也最害怕到来的一刻。当她忆起他近三年来对她做过的一切,当她忆起她母亲的死,当她忆起她在悬崖上的纵身一跳……她是否仍然恨他?
慕容映霜久久凝视着他,终于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恨你,因为我知道我不该恨。我明白你身为帝皇的处境,若然我是你,我也会像你这么做。”
轩辕恒怔愣了好一阵,轻轻吐出两字:“霜儿……”
“我知道,你终是放过了慕容家族其余的人。你所做一切已足够让我感恩戴德!至于我娘亲,即使在我最恨你的时候,我也明白,这怪不得你……”慕容映霜说起娘亲,却是难掩眸中深深的痛色。
“霜儿,对不起!我一直对你娘亲深感愧疚。我见过她两次,我本希望她能喜欢我这个女婿,可是……”身为帝皇,轩辕恒再也说不下去。
他忍不住将慕容映霜搂入怀中,“霜儿,我知道你虽说不恨我,可心中仍然悲伤痛楚!你若伤心难过,便哭出来吧!”
“我不会再哭,所有悲伤痛楚的泪,昨夜已经流尽了。”
“霜儿!”想到慕容映霜昨夜在痛泣中慢慢忆起了一切,轩辕恒更加心痛,“如果你打我骂我,可以减轻你的一分痛楚,那么你便打我、骂我吧!”
“我不会打你骂你,我说过,我不会再恨你!我的父亲慕容嵩罪有应得,可你放过了我的族人,我若再恨你,岂非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霜儿,我素来知道你明辨是非,因此你才会两次交出了奸细与逆臣名单。我知道的,你与慕容嵩不是一路人!”
“直到我交出名单,你才知道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么?”慕容映霜脸上浮起一抹清冷轻笑。
“不是的,霜儿。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了。正如我从很早的时候,便开始爱上了你!我一直在等,便是在等一个机会,让你主动选择站到我身边来。可知你交出那两份名单时,我有多么高兴……”轩辕恒深情说道。
“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吧!”慕容映霜打断了他,不想再忆起往昔的那些伤痛与恨意。
“好,过去了的,我们都不许再提了!”轩辕恒幸福地抱紧她,笑道,“我真希望快些回到洛都去。终有一日,我会让你骄傲而快乐地站在我身旁,成为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我是逆臣之女,如何站在你身旁,如何做你的皇后?”慕容映霜清冷笑道。她声音仍然平静,头脑已然清醒,只当他热情诚挚的话,不过是他激情满怀时的呓语。
“这些自然不用霜儿担心,回到洛都,我自有妙计。霜儿很快便可以见到纬儿,我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幸福地住在一起!”
“真的可以……见到我的纬儿么?”
慕容映霜虽知此中的难处,却不禁神往,“自他百日起,我便再也未曾见他一面。他已十一个月大,该快学走路了吧?”
她对两个孩子都有着深深的愧疚,而她的纬儿,她已经错过了他那么多的成长。
“霜儿,这又是我的错!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与纬儿。”同样深感愧疚的轩辕恒,不禁信誓旦旦说道。
“你所说的一切,多么令人向往?可是,我如何敢相信?”
“我会让你相信,你只须等我!”见她一脸怀疑之色,轩辕恒不禁狠狠说道。随即,他又猛然低首,以霸道缠绵的吻,宣示着自己的决心与承诺……
当轩辕恒重新抬起头来之时,连自己都禁不住轻轻地笑开了。
他如此热切霸道的吻,实在持续了太久太久。连他都吻累了,她的娇唇该被他吮痛了吧?
“以此为凭,霜儿可相信了么?”他宠溺轻语,低眸带笑看着她。
而早已被他弄得两颊微红的慕容映霜,只知抬首定定地看着他,眸光中既有期待,又有隐忧。
“霜儿可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轩辕恒忽又笑问。
慕容映霜思索片刻,沉吟道:“明日,该是三月二十七了吧?”
“没错,明日是霜儿的十九岁生辰。我原本正想着如何与霜儿庆祝,可巧霜儿终于忆起了一切。”轩辕恒满意轻笑道,“明日我们好好在山中庆祝一番,后日我们便起程回东昊。”
“如何在山中庆祝?”沉静的眸光中闪烁着一丝好奇,慕容映霜不禁问道。
“霜儿明日便知道了!”轩辕恒故作神秘,“此刻,霜儿饿了么?我可饿了。”
慕容映霜点了点头:“我们都还没吃早膳。”
“霜儿今天想吃点什么?野兔,还是山鸡?”
“都行。”
“那你先把柴火烧起来,夫君去给你打山鸡!”轩辕恒说着不舍地放开了她,快步向深山丛林中走去。
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活。
霜儿不仅想起了一切,更明白了他的苦心,不再记恨于他。他知道,她也一定记得,他们互唤“夫君”“娘子”的那些日子。
那时的幸福与快乐,如今看来竟更觉甜蜜。
望着轩辕恒快步离开的背影,慕容映霜知道他会如前几日那般,很快便用石子打了山鸡野兔回来。
她在河谷四周拾了些干柴,走回岩洞边,架起石块与木柴搭起的火堆,便拿起两块燧石击起火来。
男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渐行渐近。
慕容映霜不禁有些讶异。他怎么那么快便回来了?难道附近便有野兔和山鸡?
“霜儿在此做什么?难道不知大哥一直在等你回去?”冷酷浑厚的男子声音,却不是轩辕恒。
慕容映霜猛然回首。果然,是西越三皇子凌漠风!
“本王在这山中寻了许久,果然,此处是最佳藏身之所。”凌漠风笑了起来。上次带着大军翻越玉龙山,他同样发现,这河谷两边皆是隐蔽的岩洞。
不待慕容映霜答话,他又道,“快跟本王回去吧!可知你先生盼你,都盼出病来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慕容映霜断然拒绝道,“请你走吧!”
“你在等轩辕恒?”凌漠风冷笑道,“跟不跟本王回去,此事可轮不到你!我可没有你先生对你的耐心。趁着轩辕恒未及回来,快跟我走吧!”
不容慕容映霜反抗,凌漠风抓住她便走。慕容映霜抽剑反击,无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押着慕容映霜走入丛林巨石之后,凌漠风又对一众埋伏在此的黑衣人道:“你们在此伏击轩辕恒,本王先带她回去,免得她再落入轩辕恒手中。她如今身价更高,太子殿下也等着见她,本王只好先将轩辕恒交给你们了。”
“是!”为首一黑衣人沉声应道。
“轩辕恒不好对付。你们若不能一击即中,便立即撤退,保存实力!”吩咐一声,凌漠风提起慕容映霜上了马匹,飞奔而去。
☆、一场恶战
凌漠风骑着快马,带着慕容映霜一路进入西越军营。
下了马,慕容映霜不得不跟着凌漠风,步入了凌漠云的帅营。营内,一身灰色便服的凌漠云正背对门口站在那里思索着什么,身形高大而清瘦。
“大哥,我终于将她带回来了。”凌漠风站在他身后恭敬道。
凌漠云缓缓转过身来,以手掩嘴轻咳了几声,眸光清淡地看向慕容映霜。
慕容映霜不禁轻皱起眉头。虽然已经忆起了一切,虽然知道他是东昊的仇敌,且并非善类,可他那延绵不愈的咳嗽足以让毫不相关之人也听得揪心。
凌漠云清冷的眸光上下打量着她窠。
将近一个月不见,慕容映霜依旧穿着凌漠云为她准备的那件灰色衣装,虽然衣袖等处还被撕扯掉了几块,但仍被洗得洁净。
宽大的素色男装被她束紧纤腰穿于身上,显出一种别样的质朴本真之美,再配上她身段难掩的妖娆,竟让人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而她长长的青丝因久居深山,而毫无装饰地披散在身后,又让她纤尘不染、艳惊天下的容色,增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霜儿出去了这么久,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吃药……”凌漠云微眯长眸,淡淡开口,“霜儿可又感到焦躁难眠,彻夜恶梦?为师已为你配好了药,正命人熬煎。你先去沐浴更衣,完了便过来喝药吧!”
慕容映霜不禁暗笑。她刚一回来,他便想到让她补喝那失忆之药了?
他平淡而自然的语气,就如她一直跟在他身边,始终不曾离开似的。
“很抱歉,太子殿下!”
慕容映霜面容与声音是同样的沉静,“我不会再喝你那个药。即使是死,我也不愿再做一个忘记一切,像个傻瓜般被你欺骗、摆布的木偶。”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一直配在腰间的长剑,目光坚定而无畏。
“呵,霜儿……”凌漠云脸上慢慢蕴出一丝惊讶的笑意,随即却又以手掩嘴,连连轻咳起来。
“大哥,你这弟子,已经不听话了。”凌漠风冷笑着看向慕容映霜。
“太子殿下,你与三皇子自然可以如以往般,强行让我喝下那碗药。可我再不会如以往般愚蠢,连怎么自尽都不知晓。”慕容映霜同样冷笑看着两人。
她眼中意味再明显不过,如果凌漠云再强行灌她喝药,她便立即咬舌自尽。
“呵呵……轩辕恒那样爱你,你可舍得死么?”凌漠风道,“你们情深意切,好不容易劫后重逢,难道便舍得让他伤心难过?”
“虽然不舍得,但若要我成为你们的傀儡,更是我所不愿。”慕容映霜无奈苦笑。她再一次作好了必死的决定。
“好了,漠风,你不必多说。霜儿,你也不必死……”凌漠云打断两人的冷语讥讽,“为师不让你喝那药便是!”
“怎么,你觉得我于你用处极大,怕我真的死掉么?”慕容映霜带着冷笑的双眸看向了他,“只是,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自称‘为师’,你可配当什么先生老师么?”
凌漠云收回眸光,侧过身子,以手掩嘴急急轻咳起来。
“大哥……”凌漠风担忧地喊了一声,又转向慕容映霜,恶狠狠地警告道,“慕容映霜,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漠云终于顺过气来,冷道:“漠风,带她下去。轩辕恒的宠妃,你可须好吃好住招待着!”
“慢着。”慕容映霜却不肯走,一手指向了凌漠云帅营案架之上,“那块玉佩,我原本一直以为是属于太子殿下的。可如今我已记起一切,便请殿下物归原主吧!”
凌漠云稍一怔愣:“这是你与轩辕恒的订情之物?你要么……那么,便拿回去吧!”
闻言,慕容映霜一惊。他真的肯将玉佩还她?不再多想,她抬步走到案架之上,伸手将那块精美润泽的扇形玉佩拿了起来。
那玉佩握在手中,仍是那样的温润清凉。
“漠风,带她下去安置吧!”凌漠云又道。
“大哥,赵太师回西都向父皇请求救兵,已将近一月,为何尚无丝毫消息?”凌漠风刚抬步想走,又回转身问道,丝毫不在意慕容映霜就站在身旁看着他们二人。
凌漠云扫了慕容映霜一眼,道:“你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孤今晨接到快马来报,父皇已派出十万大军驰援,很快便可赶到边关。届时,我们十二万大军,足可对付轩辕恒十万人马,这一场恶战……有得打!”
“真的?”
凌漠风喜极,脸上神采瞬间飞扬起来,“太好了!这一场恶战,本王已等得太久太久!两方势均力敌,我们再也不必怕他们什么轩辕恒、轩辕诺!哈哈哈……哈,西越凌氏兄弟,对阵东昊轩辕氏兄弟……慕容映霜,这一场精彩决战,只待你击掌观看!”
望见凌漠风兴奋而挑衅的目光,慕容映霜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