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保。便想走个科举,也挣一份前程,谁知十个里九个要耻笑他,文官家的孩子还不屑跟他在一处,真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两个苦逼的未婚夫妻,就如此一见如故了!
是以待到林贞要离京归家,孟豫章竟生出十分不舍之意来。带着仆从,直送至十里长亭还不愿回去,险些掉下泪来。玉娘把十二分得意放在心底,将其苦劝回去。孟豫章硬是痴痴站于长亭,直到马车隐于天际,才怏怏回家。
回到广宁,林俊早已接到信,在城外苦苦等待。好容易见着了,跳上马车便问玉娘:“好娘子!你替林家立了一大功!女婿性儿可好?”
玉娘笑道:“问你女儿去。”
林俊真个就问:“性格好么?模样好么?”
林贞大大方方的道:“都好,略有些孩子气,长大些就好了。”
林俊笑了:“你不也是一孩子?”
“都定亲了,是大人了。”
“好,好,我们姐儿是大人了!爹爹给你攒嫁妆去!”林俊十分高兴的道,“女婿也爱读书?你等着,我再去寻几箱子云母片来,专给你们做窗户使!”
玉娘忙道:“那个不忙,紧要的是衣裳首饰。往常做干亲还好,如今往亲家边上一坐,她那五彩朝凤的杂宝簪子,把我比成了村姑儿。若是按着广宁的款式陪嫁过去,岂不叫人笑话?依我说,也按宫里的样式,打上几套撑场面才好。亲家说了,成亲时,先捐一官儿,好叫姐儿有凤冠带,也是我们的体面。成亲固是凤冠,见翁姑时,却要自己家的首饰。若是扣扣索索,旁人难免看轻;若是金碧辉煌,亲友看着也轻易不敢相欺。你说是也不是?”
林俊早乐的没边儿,只管点头说是。
林贞看着为她操持的父母,心里暖暖的。拉着玉娘的手道:“妈妈,日后你也跟我去京城里住吧。我舍不得你们。”
玉娘道:“我若走的动,一年去住半年,只怕女婿嫌。”
“我们自家的屋子,他敢嫌!?”
“正是!”林俊道:“可惜那屋子买小了,当日地价不贵时,就该咬牙买大点的。如今做陪嫁却不好看。”
“屋子不如铺子,那个生钱!妇人手里有活钱,不用看人脸色哩。”
“嗯!先托人看着,时机到了,也在京城买两个铺子。自己做买卖也好,租与人也好。广宁的我且替你先看着吧。”
话题又转到林贞的未来上,林贞便不在说话。听着父母絮叨凤簪要打几个、料子要备几匹。明亮的阳光从马车帘子的缝隙里照进来,看得到浮尘飞舞。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但安心的感觉却逐渐清晰。林贞面带微笑,挨着玉娘沉沉睡去。妈妈,一直以来谢谢你。
林贞才将十岁,离出嫁还早。林俊夫妻不过是说一回闲话,寻个开心。林俊之女许给承平公嫡孙之事,霎时传遍大街小巷,人人称羡。唯有陈指挥使同夫人笑道:“可见山民无知了。”
陈夫人微微一笑:“一个女孩儿,嫁的高门便罢了,还想要甚大出息不成?依我看就很好。”
“不过一个空壳子,也值得欢欣鼓舞。”陈指挥使不屑,“咱家的女孩儿,可别许这等中看不中用的人家。”
陈夫人笑道:“他一个捐官儿,祖上连个泥腿子都不算,竟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行商。能嫁公侯不错了,你也糊涂,怎底拿我们家与他比?越发出息了你!”
说的陈指挥使也笑了:“正是,还当他是一般官员。”说完,又搓搓手问夫人:“太医瞧了湘竹如何?”
陈夫人一窒,面上挤出一丝笑来:“说是胃气不畅,歇两日便好。你也知道他,无事也要哭两句,不然何以起个名字叫湘竹?”又嗔笑,“像个女孩儿名字,幸而他乖巧可人,也不恼你。”
陈指挥使得意道:“那是!也不枉费我捞他出来,不然落到林俊手里,他那莽夫,还不定怎底祸害哩。”
陈夫人一阵反胃!暗骂:祸害仇人才算汉子,你把个流罪之人藏在后院,好意思说人家!阿弥陀佛,此事一定要保密,别叫人知道了影响自家孩儿的婚嫁才是!骂完丈夫,又骂那妖精:不得好死的东西!一个男人,也这等没刚性叫人揉烂了屁股也下不出蛋来!待看那日你的下场吧!
林贞之事既有不以为然者,亦有羡慕嫉妒者。林家连接几日,宾客络绎不绝,礼物收的库里都满出来了。她先生李凤山趁机识得几个大户,林俊极大方的替他引见——横竖女孩儿不用教太久,何不做个人情?众人也有乐意的,也有看不惯的,都面上应的极好。李凤山摸着胡子,差点飘起来。要林贞说,李凤山本事还不错,就是人品太差!装过头了!比小娘子们还作!平日里只当个古文学习机使用,并无敬爱之心,不过面子情儿。偏李凤山瞧不出来,竟满口子夸她懂礼。林贞有时不由想:谁个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男人糊涂起来,比女人还好哄!才想完这一句,抬头就见几个尼姑婆子结伴而来,一阵肝疼……好吧,内宅是个人都好哄!今日妈妈又不知被骗去几两银子。罢罢,全当花钱买开心吧。横竖家里不差这点钱,不必计较。
如此你来我往闹了*日,门客和尚尼姑吃的满嘴流油、满袖猪肉,林家才渐渐安静下来。林贞叫闹的头痛,才松一口气,拿起本闲书看着。忽春花小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姐姐快去上房救上一救,娘叫气哭了哩!”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玉娘能否拍板林贞的婚事我真是无语
一样米白样人,所谓规定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何况一村一俗,什么时候古代有四海皆一的标准了?
何况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林贞就只能嫁这样的人家了,她出身不够。捐官不同于清贵,四品武将含金量是不如七品翰林的。就好比当今知名大学教授的闺女,只要人品好,运气好,怎么嫁都行,因为出身清白尊贵。
所以天上掉一馅饼,换谁不接着?玉娘就算不心疼林贞也得接着,何况她很爱林贞?广宁是些神马鸟人哟!至少京城勋贵家里的庶子,管亲妈叫姨娘不叫娘唉。
第36章 好心
林贞奇道:“青天白日的;谁气她来?爹爹又发昏了?”
春花撇嘴道:“姥姥啦!嗔着娘把你许道京里去了呗。”
三多嗤笑:“难道放着公子不要,要个破落户”
林贞喝道:“闭嘴!长辈的事且轮不到你分说!”真该把这口没遮拦的脾气拧过来;这年头的女人可不好混。
三多一吓,不敢吱声了。林贞知道王姥姥歪缠的功力,忙带着双福四喜并针线上的婆子一串人;齐齐奔到上房“请安”。
也不叫人通报;直就闯了进去。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跑到王姥姥跟前撒娇:“好姥姥;你好久不来看我哩。前日家里请客你也不来,莫不是不疼我了吧?”
王姥姥嘴里还有万般数落,皆叫林贞堵的说不出来。强笑道:“家里忙;这不来了么?”
“秀兰姐姐哩?大妗子好?二妗子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也打不起;王姥姥只得与她寒暄。玉娘悄悄擦了泪,在一旁喝茶缓着。林贞缠着王姥姥从大舅一直说到王家看门的狗,把王姥姥说的口干舌燥,落荒而逃。
林贞也嗓子冒烟,叫丫头沏了杯茶,一饮而尽。与玉娘笑道:“姥姥都不在咱家吃晚饭!”
玉娘绷不住笑起来:“我的姐儿,你怎底如此水晶玻璃心?谁与你通风报信的?”
林贞十分爽快的指着春花出卖:“她鬼赶着似的到我屋里喊救命!”
春花道:“我是怕爹着恼!”
玉娘叹道:“女人啊,无非就是为了夫家娘家。我何曾不想他们好来?只是真个不般配。他们只好揉搓我吧。”
“妈妈总为我受委屈。”
“谁让我是你妈妈?谁家妈妈不操心哟,日后你当娘便知道了。儿女都是债,躲不脱的。”
“所以你索性不躲了?”
玉娘笑道:“躲着无用呀,能躲我早躲了。”
“妈妈撒谎!”
玉娘拍了林贞一下:“去看书吧,女婿可是才子,别叫比了下去!”
林贞笑着跑开了。余下玉娘在屋中苦笑,这等女儿,莫说是亲手看大,便是才嫁进来,怎底舍得低低嫁了?又有,亲娘也偏心太过。她原就是高嫁,如何敢做这等主意?那不是作死么?便是林俊好说话,人家还有舅家哩!自家亲娘,还不好直说。只得一次一次的受着,真个是夹板气!嫁的好了,娘家便巴上来,也不管好做难做;嫁的差了,娘家装模作样的看两回,王八脖子一缩,凭她自己去争吧。林俊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谁又出头说了半句话来?想到此处,不由潸然泪下。因涉及主母娘家,丫头们俱不敢劝,只得由着她痛哭至夜里。各自暗叹一句“世人皆苦,妇人尤甚”罢了。
今年说也奇怪,林贞从京城回来一个多月,眼看就要中秋了,往年不说要下雪,却也寒风呼啸。今年竟像六月间一般,只把广宁人热的直骂娘。也是广宁人不惯,实则并不算很难熬。
天一热,人就没精神,做甚事都懒懒的。唯有于二姐兢兢业业,把她管的屋子擦的照出人影来。管事的兴隆嫂子一瞧,哟,不错,随手赏了块雪花糖与她。于二姐自幼家里贫寒,吃糖的机会不多。到林家初又被众人欺,混到现在,方得了一次奖赏。高高兴兴的揣在兜里,预备找丹旭分享!
你道哪个丹旭?就是林俊近日宠着的那个。因生的一幅好模样儿,丫头里也有几个暗自想他的,都知她身份,不敢说出来。玉娘上京时,家里仆妇带走一半儿,各处规矩便松了。有好些老人儿仗着脸面躲懒,把活计俱推给于二姐。于二姐累的两眼昏花,一时委屈,便躲在树荫底下哭。恰丹旭路过瞧见了,给了把松子与她吃。一来二去,两人背着人瞧瞧来往起来。都是苦命人,也是找个伴儿一起说句贴心话的意思,只不敢叫人知道。
因丹旭是林俊跟前,吃食随便就有。悄没声息的袖几个,林俊也想不起来,又宠着他,便是想的起来,只当他吃了。是以于二姐常从他手里得些细碎好处,又无甚回报。这回得了糖,自然要同伙伴分享。哪知才走到书房窗户底下,便听到林俊说话和丹旭微弱的哭声,吓的魂飞魄散,落荒而逃。原想着过一会再来看,不想一回去便被人抓着做活,只得丢在脑后了!
那丹旭被林俊生出的新花样折腾了半日,哭的嗓子都哑了,夜里便发起高烧。一个奴才,谁去管他。又白占着林俊,早叫丹阳恨的牙根都痒痒。次日一早便在窗户底下骂:“没廉耻的□货,仗着得人意儿,爹的衣裳也不去取!你还没当娘哩,便妆个病西施样儿!要装便装相,我与你根绳子,好演一出娇羞羞西施病入膏肓!”
丹旭听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弱声弱气的回道:“我就去……”说完挣命似的爬起来,一跌三撞的往外走。丹阳犹在后头谩骂。
连过路的小厮都悄悄讽刺丹阳道:“这行货,倒跟三娘有七分相似,可惜生错了。不然不定爹如何爱哩!”
却说丹旭,一步一挪至浆洗处。谁知行到半路,实走不动,只好依着假山滑下,大口喘着气儿。心道: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合该他有时运,正赶上林贞踢气球玩,不巧一脚用力过了,球飞得不见。她跑来捡球,见一人缩在角落,吓了一跳。忙喊人:“有人晕倒了!快去请大夫!”
丫头们呼啦啦的跑来,三多仔细一看:“咦,这不是丹旭么?”
林贞疑惑的道:“爹书房的?怎底跑到这儿来?看他脸上红红的,莫不是发烧了吧?”
三多伸手一探,惊叫道:“好烫!”
林贞忙道:“你去找门上泰和,叫他请个医生来。”又对九如道,“喊个小厮,背他回去”
三多九如忙跑去寻人了。
不多时,小厮万利被九如拖了来,还当是哪个小厮,不想却是林俊的宠儿。万利哪敢伸手去背,当着林贞还讲不清楚,眼珠一转,道:“姐姐,请大夫了不曾?”
“我叫泰和请个医生来。”
万利笑道:“泰和在大门上,哪走的开?他不熟医生,请得不好岂不耽误?还是我去走一趟,找周大爹请一个来。我叫我媳妇来背他!”
“啊?你媳妇?”
万利睁着眼说瞎话:“这个点儿,小厮都在外头跑,可不就媳妇们在家。不妨事,他还是个孩子哩,哪里有男女大防了!”说完也跑了。
林贞不可能让自己的贴身丫头去扶,只得立在一旁等着。万利正是早上听了一场骂战的小厮,知道丹旭是甚病症,一般的医生还整治不来。他深知,眼看就要中秋,主人家必不愿大节下死人那等晦气,何况丹旭又是得宠的。便到街上寻了周庆泽,如此这般说了一回。周庆泽了然,直往院里请了个郎中来。
这厢万利的媳妇,憋着一肚子气,把瘦的跟鸡崽似的丹旭抗回去了。目送他离去的双福道:“嫂子好大力。”
林贞笑笑:“比我们是强些。走吧,要吃饭了。回头叫人往我这里拿钱便是。”
丹旭叫人抗回屋,周庆泽带着医生到了。万利嫂子正不耐烦,见人来了赌气就走。那医生看老了病的,见床上血迹斑斑,心下了然。却又无奈:“他……烧着,恐要退去衣裳才好退烧。我不方便。”
周庆泽暗骂:难道老子方便啊?
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动手。三多跳进来问:“怎底?要不要紧!”
屋里两个男人唬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个其丑无比的丫头,见惯美人的二人好不倒胃口。三多见了周庆泽,先行礼:“周大爹好,姐姐叫我来问问,丹旭怎样了。”
那医生干笑:“有点烧。”
三多好奇问道:“这天儿也不冷,怎底发烧?”
医生怎敢说是被你爹弄的!含糊道:“吃坏肚子。”
“哦!我们姐姐说,该开药便开药,该扎针便扎针。爹不在家,医生留个地址,回头使人送药钱可好?”
周庆泽要笑不敢笑,道:“叫你姐姐与我吧!医生常给人看病,不在家。”
三多点点头:“好,那你先看吧。我回了。”
那医生叹气,等三多走后,硬着头皮把丹旭剥了。扭头一看,周庆泽早跑了!气的牙痒痒。又不好不治,不然更像调戏人家了!肚里把周庆泽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正欲检视,丹旭忽然出声:“先生且回吧,死活由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