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县城的大门刚刚开启,出城和进城的人都排起了长队,陆希没让人插队,而是跟着其他外出车队身后出城。涿县四面平面,最适宜养马,这些年在陆希和高严的经营下,涿县养出的马匹不仅足够供应军队,甚至还运到了大宋内地去,因此蓟州的大户人家大多用马匹拉车而不是牛车和骡车,当然这也跟蓟州天高皇帝远有关,陆希自己的农庄里甚至连耕地都是马和牛混合用的。
陆希外出的马车,装饰并不华丽,以实用简洁为主。保护陆希的都是跟着高严身经百战的老兵,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高调,什么时候应该低调,他们穿着下仆的服饰,低眉顺眼的护送着女君出城,看起来跟普通的家丁无异。在等候出城的一长排车队中,高家的车队显得十分的不显眼。
高年年在家闷了大半年,好容易能出门,正是兴头行的时候,当然坐不住,还没出城就一会好奇的掀起一点点帘子看外面;一会又腻在陆希怀里使劲扑腾;一会又在马车里翻跟头……最后陆希终于忍不住,搂过女儿轻轻的弹了她两下小屁屁,“乖一点,不让我让你耶耶来把你领走。”
高年年一听说耶耶,立马腻到了陆希怀里,“不嘛!阿娘,年年最乖了!”
陆希很郁闷,她这个阿娘貌似当得一点威严都没有,连这块小粘糕都要抬出高严来恐吓了。不过低头看着乖巧靠在怀里女儿,她还是心软了,“阿娘陪年年翻花绳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的拿出随身小荷包里的红绳跟阿娘一起翻花绳。
母女两人玩乐说笑间,马车缓缓的驶出了城门。在离涿县城池十里地外,聚集了最近来蓟州逃难的流民,和其他城池放任流民聚集、臭气熏天不同,这里高高低低盖了不少茅草房,让逃难而来的流民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场所,同时陆希还雇佣了一些身体较好的流民让他们每天避难所里的卫生,甚至还在附近建立好几个流民生活垃圾处理场。
因卫生措施做得到位,夏天的时候倒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到了冬天陆希又让人派发了煤炭,粥棚一天施粥两次,迄今为止死亡的人数不算太多。同时陆希还让一些身体素质达不到参军条件,但干活没问题的流民都被分散去了各处干活,尽量以工代赈,同时家里有六十以上老人和八岁以下幼儿的,每天还可以领取一定量的的麦屑和炭火。
物质条件虽低,可至少让人不是活不下去,所以蓟州的流民要远比其他安分许多,流寇也少了很多,当然这跟高严的铁血镇压也有关系。来蓟州的流民不仅仅是从附近逃难而来的,还有不少是从比晋阳更远的地方逃难而来的,一路上身体不好的早就死了,活下来的都是身体精悍的青壮年男子,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流民而是流寇了。
那些人一入蓟州,正想攻击几个村落,还没动手就被高严手下的亲兵杀了一大半,人头挂在了城郊的树上大半个月,来往的民众无一不胆寒,这么一个下马威,让逃难而来的流民一下子老实了许多。等入蓟州后,陆希让人准备各项安抚措施又让众人感激不已,甚至有些表现良好的,还允许在蓟州本地入籍,日子有了盼头,自然捣乱的也少了。陆希讲人权,高严可不讲人权,谁敢违背他和陆希定下的规矩,全部拉出去砍头。高氏夫妻一硬一软的手腕,让蓟州的流民出乎意料的安分。
流民安分了,蓟州本地的大户也安心了,陆希又带头缩减自己的开销,大家也乐意手头松一点,流点粮食财物出去赈灾,有些人还乐意招些流民在家做工……这样的一个良性循环让陆希欣慰不已,总算不枉费她前段时间想破了头来安顿这些流民。
在路过流民集散地的时候,陆希悄悄的掀起了一丝车帘往外看去,看到有不少人在自制蜂窝煤。蓟州有煤矿,这里的人很早就用起了原煤,只不过他们原煤利用率低的让人发指,连陆希这种理工小白都看不惯,就让人做了蜂窝煤。幸好她小时候家里常用这个,她还记得大致的形状,稍稍折腾了下,就琢磨出来了。蜂窝煤和煤炉一制作出来,她就让人推广了,蓟州很多中小户人家都爱用,这会连流民都学会了用这些取暖煮饭了。
陆希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不管如何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好。
见陆希往外看,她也伸出小脑袋往外看,看到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活泼的高年年沉默了下来,跟大部分关在家里的小贵女不同,陆希基本是走到哪里都带着女儿,高年年的眼界远比要比同龄人要开阔,看到这些流民,高年年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她偎依到了陆希怀里,小声说:“阿娘,年年可不可以把不穿的衣服给里面的小姐姐穿。”
“当然可以。”陆希疼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等从崔家回来,阿娘跟年年一起整理你不穿的衣服好不好。”
“嗯。”高年年点了点头。
陆希到崔家已经是五天后了,崔康平接到了消息,早早的就跟母亲、陆耀坐在大厅等候陆希,一接到下人回报说陆希跟高年年到了,三人就迎了出去。
陆希一下马车,见三人站在外面,忙笑着迎了上去。
崔康平的母亲郑氏亲昵挽住了陆希的手,“路上可冷?一路赶来累了吧?快进屋喝杯热茶。”
“不累。”陆希对郑氏道,“阿嫂,我来了又不止一次了,哪里需要你们次次出来相迎,外头多冷。”
“就一会那会冷到。”郑氏摸了摸陆希怀里的高年年,逗着她,“年年好久不见,想大母吗?”
“想——”高年年撒娇的说。
郑氏喜爱的抱过高年年,哄着她说:“大母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点心,一会让阿平阿姊带你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的拍着手。
陆希看年年这么开心,心中多少有些感概,他们家也有三个孩子,可年年就跟独生子女一样,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她黏着自己也不是没缘故的。
“我以为你还会晚几天跟高刺史一起来呢。”陆耀对陆希说,现在路上并不太平,陆希一路来的时候,她们都有点担心。
“跟他一起来,太累了,而且年年也受不住,就提早过来了。”陆希说,高严也会过来贺寿,但他基本都是当日骑马来回的。
“在这里住上几天又如何?难道还会有人管你们不成?”陆耀说,以前高严来崔家也不是每次都是当日来回的,也有住上几天的。
“现在可不行,上面都有人看着呢。”陆希说。
陆耀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她同情的轻拍了陆希的手。
陆希对她一笑,她跟高严都到了这个地位了,享尽了特权,有些该遵守的规矩当然还是要遵守的。再说这些天阿兄的所作所为够打眼了,他可把不少精壮的流民归入他自己的队伍。
自高崧崧跟崔康平定亲后,陆希和高年年每次到崔家的待遇比以往更近了一步,崔家孩子又多,高年年每天就都跟崔家的表姐妹们玩的不亦乐乎,连阿娘都不黏糊了,倒是高山山陪着陆希的时间还多了一些,崔康平以前总爱往陆希身边蹭,这会倒是害羞了,整天躲在自己房里不出门,被人嘲笑了半天,还是陆希心疼未来的儿媳妇,给她解围了。
快乐充实的时间总是很快,转眼就到了崔康平大母寿诞的前一天,这天晚上崔家众人都早早的收拾了就歇下了,明日还要招待客人呢,崔家的下人倒是通宵达旦的做着寿诞前的最后准备,突然——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崔家的门房嘟哝着、打着哈欠披衣而出,惺忪的睡眼隔着小门一看,原本浓浓的睡意一下子飞走了,无数穿着盔甲的骑士立于门外,盔甲和武器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凛冽的金属寒光。
178 激流(一)
陆希是被春暄推醒的。
“大娘子,大娘子;快醒醒!”春暄轻柔而略带焦急的推着陆希。
陆希打了一个激灵;蓦地睁开了眼睛,“什么事?”
“郎君来了。”春暄说。
“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陆希困惑的问,她以为阿兄明天才回到。
“郎君派人来说;要接您和年年回家;让你先换衣服。”春暄说;这时穆氏和烟微已经将陆希和年年的衣服熏暖端了进来。
“什么!”陆希错愕的坐了起来;睡在陆希身边的高年年动了动,软软的咿唔了一声;陆希连忙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又轻拍她的背,再次把女儿哄入睡后;披上春暄递来棉睡袍,跟她一起走到了外间。外间除了祝氏和烟微外,还有陆希女侍卫的首领,她全着软甲,手握长刀,见陆希出来了忙上前行礼道:“女君。”
“郎君呢?”陆希接过茶盏漱口,快速的穿戴好了衣服,长发简单的挽了一个髻。
“郎君在同崔族长说话。”女护卫说道。
陆希心头扑扑的跳得厉害,这时候春暄也给高年年换好了衣服,抱着她出去了,小丫头眼睛紧紧闭着,还在睡觉,陆希将女儿搂在怀里后,心里才安定了一点,“山山呢?”
“在郎君身边。”
陆希心头略松,高年年似乎察觉到了不安的气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阿娘——”
“年年乖,再睡一会,阿娘在。”陆希柔声哄着女儿,高年年听到了阿娘的声音,又放心的睡去。
“大娘子,郑女君派了丫鬟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守门的小丫鬟前来禀告道。
陆希想了想,让侍卫抱着女儿,留着祝氏收拾行礼,自己则抱着女儿去了祖姑母的院落。
南坞亭君已经起身,一见陆希就焦急的拉着她的手,“皎皎,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没关系,留在这里,祖姑不信有谁来敢崔家抓你。”
郑氏和陆耀也关切的看着陆希,郑氏尤其着急,阿平都跟崧崧定亲了,郑氏可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亲家出什么问题。
“祖姑你放心,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仲翼来接我回去。”陆希安慰南坞亭君道,她倒不是有意隐瞒南坞亭君,而是她现在自己都有点糊涂,也急着见高严把事情问清楚呢。
陆希心理也大致有点数,她听春暄说过了,阿兄是带兵来接她的,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这架势让陆希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自从高威被派去镇压流寇后,他们跟高家的来往就频繁了许多,高威甚至私底下从这里拿走了不少马匹,甚至还问他们要走了一大批止血药。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以前陆希不在意,可现在一细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高威还以镇压流寇为条件,逼着陛下让高元亮去新野郡当太守,自古能这么威胁皇帝的臣子只有两个下场……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陆希虽然面上声色不露,神色也十分的平静,可高严摆出那么大的仗势,谁都知道高家肯定是出大事了。
“那你就先回去吧。”南坞亭君说,她也不多留陆希了。
陆希歉然的走到崔康平的大母卢氏面前行礼,“叔母,皎皎今天失礼了。”明天就是卢氏的大寿,她却还来这么一出,太扫人兴致了,陆希只能庆幸,幸好不是明天。
“谁家没个急事?”卢氏安抚的对陆希说,“你不要急,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陆希微微颔首。
而与此同时高严也对崔家的族长拱手道:“崔先生,若是无事,高某就先告辞了。”
“高刺史慢走。”崔族长含笑亲自送高严出门。
“父亲!”等送走高严后,崔康平的父亲上前低声问,“高家出了什么事了?”
崔族长靠在隐囊上疲惫的摇头,“不知道,那高严口风紧得很,半句话都不肯透露。就让我们这几天不要外出,安心待在家里。”这种话由高严说出来,让他非常不安,这算警告吗?
“郎君。”沉稳的女声传来,卢氏由郑氏扶着走进了书房。
“母亲,安邑县主可说了什么?”崔康平的父亲问。
卢氏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说,只说家里有点事。”卢氏想了想补充道,“我看她似乎也不是太清楚,也正一头雾水呢。”
崔族长沉吟片刻,对儿子吩咐道:“你派人去广阳郡查探下广阳王府是不是出事了?”
崔族长话音一落,众人脸色大变。
“郎君!”
“父亲!”
崔族长摆手,“快去!”除了这个原因外,崔族长实在想不出高严会突然出动这么多兵力来接陆希。
崔康平的父亲急急的退下,卢氏和郑氏面面相觑,两人眼底同时浮上了隐忧。
陆希刚走出祖姑的院子,就被一条手臂搂入了一个熟悉的怀中,“阿兄?”陆希看到高严,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下了,她靠在了高严怀里。
高严搂着她,“我们回家。”
“嗯。”陆希也不急着问高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肯定会告诉他的。
高严领着陆希上了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陆希见儿子女儿都在马车里,山山正抱着睡的正香的年年,她抬手赞许的摸了摸儿子。
此时马车疾驰了起来,陆希的马车是特殊制造的,她平时出行的时候,速度慢,坐在车里基本上感受不到颠簸,但是这次行车的速度很快,陆希很快就颠得只能往高严怀里靠了。
“忍忍,等回家了就好了。”高严安抚的亲了亲陆希。
“阿娘——”高年年眼泪汪汪的往陆希怀里扑,可怜的小粘糕原本睡的正香,却突然被乳母推醒,似醒非醒的换上衣服后,就被人丢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就开始一路狂奔,高年年感觉自己小屁屁都要被颠成两瓣了,“我头晕、这里难受。”
“年年乖,忍一忍,阿娘给你揉揉。”陆希让女儿坐在自己身上,轻轻的揉着她的胃,高年年靠在陆希身上,不时的抽噎一声。陆希哄完女儿,抬头问高严,“阿兄,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父亲让我先把广阳王给扣起来。”高严轻描淡写的说。
“扣押广阳王!”陆希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难道家翁他准备——”陆希结结巴巴的问,高威真准备造反?
“对。”高严肯定的点头。
这个皇帝自登基起,就一直在收拢兵权,打压军方势力。如果说这皇帝跟先帝一样,就把父亲荣养起来,他说不定也就真在家养老了。可现在这皇帝对父亲的态度说,需要的时候用,不需要的时候就要高家加紧尾巴缩着,任凭他打压。虽说官至大将军,可也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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