鬟。他每顿给陆言带来的饭食也是请了外面的大厨精心制作的,可即便如此,刘铁心中的挫败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陆言自幼养尊处优,嫁入皇宫后,她又有崔太后、郑启和先帝宠着,先不说吃穿住行都是最精致的,就是身边的下人也是精挑细选的。就像陆希只肯让春暄、烟微和穆氏三人近身照顾,陆言也是一样,她身边伺候她饮食的下人,也是有专人的,那些宫侍首先要容貌清秀,第二就是要干净,尤其是一双手定要白净柔皙。刘铁给陆言找的两个丫鬟,武力值是够了,可论起伺候人显然比不上陆言以前身边伺候的人。陆言都不肯让她们近身,更别提伺候饮食了,刘铁也看了出来,就干脆他亲自动手了。不过陆言平日穿戴就辛苦了不少,全是她自己来的。
刘铁这间民居是他三年前置办下的,当初不过只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因为办了这么一个对外是行商的身份。这坊市基本都是建康城中小康人家居住的地方,按说也够舒适了,可要达到伺候陆言的条件还远远不够。旁的不说,陆言一天就要梳洗一次,喝茶都是喝温热的花果茶,她用掉的热水就要家里的炉灶每天生火烧水。
而且陆言喝茶、饮食都是按着时令和时辰每天变化的,她平时梳洗用的热水是汤泉行宫每日送来的汤泉,入口的水都是从吴郡惠山每日送来的最新鲜的山泉水,便是净手后拭手的软巾都是蜀地特工的野桑丝织成的,这些都是特级的贡品,以前的刘铁肯定能弄到手,可现在他有钱也买不到这种东西。他可以给阿妩最好的,但也仅仅是民间最好的。
如果说陆言对现在的生活有怨言,刘铁说不定心里还好受些,可陆言对刘铁给自己提供的饮食一声不吭,最多不合胃口的就少吃些,眼看着陆言不过三天下来,就消瘦了一大圈,刘铁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原本刘铁想等陆言醒来,身体稍稍恢复下,就带她离开,可这几日他越来越迟疑,他真的可以给阿妩幸福吗?
这一日,刘铁默默的将食盒放下,一声不吭的给陆言剔鱼刺,河鲜是陆言目前唯一肯多吃些的食物。
陆言一样安静的吃完午食,漱了口后,“阿铁。”陆言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叫着刘铁的名字。
刘铁正在收拾食盒的手一顿,他对陆言一笑,“阿妩,你不是爱吃鲫鱼吗?我去给你抓鱼。”刘铁很明白陆言要说什么,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阿铁,送我回去吧。”陆言目光复杂的看着刘铁,平心而论,陆言并不讨厌刘铁,只要是个女人对于一个对自己痴心了十几年的男人都讨厌不起来,可不讨厌并不代表爱,陆言对刘铁一直没好脸色的也是希望他能早点死心,她担负不起他的一生,“我不是阿姊,你也不是姐夫。”
若是以往,陆言这么说,刘铁肯定嬉皮笑脸的混过去,可这次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涩声道:“是的,我压根比不上高刺史。”
陆言摇了摇头,“我说了,我不是阿姊,所以你也没必要跟姐夫比,你跟姐夫是不同的。”她顿了顿,“你并不比姐夫差。”
“阿妩。”刘铁听到陆言这句话一下子就像注入了强心剂一样,他整个人都发亮了,“你真的觉得我不比高仲翼差?”
陆言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忘了刘铁就是阿姊说的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呢?
“阿妩,你真要回去吗?哪怕以后一辈子就被关在宫里不出来了?”刘铁问,“高家上位后,你总不能向以前一样,想出宫就出宫吧?你真想一辈子就待在一个地方?我知道你跟我走会受苦,可我会努力保护你的,你不是喜欢登山吗?我们可以去蜀地,那里山最多,我们还可以去鲁地,那里是孔圣人的故乡……”
陆言听着刘铁描述的场景,心中微微一动,可她还是很坚定的说,“陆家不会不管我的。”陆言相信,陆家绝对不会坐视高家把自己囚禁起来的,阿姊也肯定不会不管的,这点陆言还是很确定的。
刘铁听着陆言肯定的话,心中颇不是滋味,的确陆家自从高威逼宫后,一直在打听陆言的消息,看陆家的意思似乎准备先让阿妩先在皇家道观里出家,等过上两年风头过后,再把阿妩接回家,阿妩不需要他就能过的很好,一直都是,刘铁低下了头。
陆言前几天一直很生刘铁的气,气他自顾自的把自己带出来,可这几天平静下来,她也想明白了大母和刘铁的好意,她是亡国太后,虽然她姐姐是高家的媳妇,高家不可能像对其他郑家嫔妃一样对她,可她将来在宫中的日子也绝对没有之前那么舒服,很有可能就在道观里孤老终身,就算有陆家和阿姊出面,她也顶多平日吃穿度用不下降,但像之前那么自在是肯定不可能了。
大母是不想她这么过下去,才让刘铁带自己走,而刘铁带自己走也代表了他将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全部放弃,他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抛弃了自己的家族。这几天又那么费劲心力的照顾自己,除了进膳的时间,他平时都不踏入自己房间半步,对自己也一直规规矩矩的……陆言就算看不上刘铁,现在也不忍心对他冷言冷语了,“阿铁,就算我会关一辈子,我也不能离开。”
“为什么?”刘铁问。
陆言沉默的望向窗外,为什么?“因为建康是我的家啊。”这里有大母、有阿舅、有六郎,还有阿姐、阿娘和耶耶,“我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我现在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还有木木和夭夭,我走了她们怎么办?”陆言轻声道,“再者——”她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我走了旁人怎么看?太后跟人私奔?”
刘铁想反驳,这不是私奔,她要是不愿意,他永远不会强迫她的!可刘铁又知道,这的确是私奔。
“我不能给阿舅和耶耶丢脸!”陆言摇头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高家不会把这件事外传,该知道的人也会知道的,阿舅和耶耶光辉一生,不应该有任何污点!
“哪怕以后有可能一辈子被关在道观里永远都无法外出?”刘铁问。
“对!”陆言记得阿姊说过,人享受了什么待遇,就要付出什么代价,阿舅和六郎照顾了她那么多年,陆家把她养这么大,她没为他们付出过什么,这或许就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刘铁望着陆言坚定的目光,双拳紧紧的握着,他可以不顾阿妩意愿把她强行带走,可这样阿妩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吧?刘铁无力的闭了闭眼睛,“那我明天让高岳过来。”
“崧崧?”陆言奇怪的问,“跟崧崧有什么关系?”
“他这几天一直在找你。”刘铁说,“这小娃娃手段还不错。”高岳这几天不停的在打探他的消息,刘铁在禁军待了这么多年,当然没不会让一个乳臭未干小子抓到行踪,可这小子有好几次都摸到边了,要不是他下手快,先毁了几个点,说不定真被这小子找到地方了,不愧是高仲翼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当然!”陆言一听刘铁夸奖崧崧,不由与有荣焉,“崧崧本来就很聪明。”除了木木和夭夭外,陆言最亲近的孩子就是崧崧了。
刘铁看着陆言欣喜的样子,嘴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第二天高岳就在刘铁下属故意引导下,找到了陆言。
高岳带着几个心腹匆匆赶到陆言暂时居所的时候,刘铁并没有离开,再没有确定阿妩安全之前,他肯定不会走。高岳戒备的看着院子里那个高大沉默的男子,刘铁他没见过,但一直听阿叔提起过,此人武艺十分的高强,据说单论武艺精湛程度,甚至连耶耶都比不上他。
刘铁看着那张酷似高严的脸,嘴角抽了抽,高岳是阿妩最心爱的外甥,爱屋及乌,刘铁也很想喜欢他,可一旦见到那张脸,刘铁怎么都展现不了自己的慈爱,他目光扫了高岳身后一眼,见他聪明的还带了一个仆妇过来,他对高岳颔首道,“我也有两个丫鬟,你一起带走。”那两个丫鬟是刘铁专门给陆言准备的。
高岳对私下带走自己从母的人没什么好感,他听到刘铁的话,正想拒绝,却听陆言在里面喊,“崧崧?”
“从母。”高岳匆匆走了进去,“你没事吧?”他来建康后,陆言就一直很照顾他,而且陆言还是陆希的亲妹妹,高岳就有点把陆言当半个阿娘看了。
“我没事。”陆言慈爱的摸了摸高岳的头,见他消瘦的脸就知道他这几天是费尽了心力在找自己,陆言忍不住心疼的问,“倒是你这几天累到了吧?”
“没有。”高岳很郁闷,他明明知道是刘铁带走了从母,他甚至还用了耶耶留给自己的人去找刘铁,结果还是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刘铁自己暴露了。
陆言见高岳看似一脸淡定,实则脸上还隐约带了一点不服气,不由莞尔,终究还是孩子,城府浅了些,“你刘叔父在京城都待了近二十年了,禁卫军也做了十来年了,哪能这么快就被你找到?”
刘叔父?高崧崧敏感的察觉从母似乎并没有怪刘铁的意思,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郑家也没了,从母年纪还轻,要这么让她守一辈子寡也太委屈从母了,前朝的太后再嫁名声听起来有点不好,但是——高崧崧想起了自家祖姑清微子,从母也可以跟祖姑一样嘛!想到这里,高崧崧对刘铁的态度稍稍好转了些,唔,长得是有点丑,可人看着还算靠谱,原来从母喜欢这种人,跟阿娘完全不同啊。
刘铁被高岳诡异的目光打量的颇为不自在,他纳罕的扫了高岳一样,这小娃娃在想什么呢?
“从母,阿姑在汤泉别庄,我先送你去汤泉别庄吧。”高岳说。
陆言一听到高后,心头愧疚就涌起,舅母对自己一向很好,这次自己让她失望了。
“阿姑很担心从母,再三吩咐我要找到从母,还让我说,一切都听从母的。”高岳对陆言说。
刘铁听到高后的话,心头一动。
陆言感激舅母对自己的维护,舅母还是给了她选择,“那我们先去行宫吧。”
陆言的话将刘铁最后一丝希望打散。
“好。”
陆言出于礼貌,又给高岳介绍了下刘铁,末了对他道:“你刘叔父功夫很好,等他空闲了,你要向他多讨教。”
“唯。”高岳应了,他也很好奇这个据说武功比耶耶还高的人,有机会一定要跟他讨教一番。
刘铁上下打量了高岳一眼,发现这小子根骨还不错,从言行举止上看,基本功打的也不错,还算是一个不错的苗子,既然阿妩让他教,那回头给他准备套适合他的拳法吧。
陆言原本只是随意的一句客套话,却不想两个单细胞生物都当真了。
高岳在送陆言去汤泉行宫的路上,策马走到刘铁面前,“刘叔父。”
刘铁抬头看了一眼高岳。
“等从母离开汤泉行宫后,可能要去皇家道观出家,我这里的人手有点不够,不知你有什么好人选可以推荐吗?”高岳问,他想着连戒备森严的皇宫都阻止不了刘铁的翻墙,皇家寺庙那点守卫就更不够看了,从母又不像讨厌他的样子,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安排几个人手,还能保证了从母的安全。
刘铁听了高岳的话,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下来,“我——”他擅离岗位这么久,禁卫军总领的位置早没了吧。
“我祖翁说了,只要刘叔父肯回来,你还是总领。”高岳说,对高威来说刘铁可比区区一个前朝太后值钱多了,要不是怕爱女、媳妇生气,让他把陆言打包了送给刘铁都行。
刘铁听了这句话,看高岳意外的顺眼起来,这小子可比他老子可爱多了!刘铁忍不住暗忖,终于抬手拍了拍他肩,“我会安排的。你要是后天有空,就来我家里一趟,我有一套还算适合你的拳法。”看在阿妩的份上,他也会好好教他的。
“多谢刘叔父指教!”高岳大喜。
作者有话要说:黑铁你的小黑脸之路任重而道远啊,现在发现陆家姑娘中就皎皎比较杯具啊,只能一辈子对着一张小白脸,不像其她人还有不少选择……
激流(七)
高岳送陆言去行宫的时候,木木和夭夭也在;两人是到了行宫后才知道陆言失踪的消息;要不是高后压着她们;她们早就偷偷出去找陆言了;这会看到陆言完好无损的出现;不由上前抱着从母啜泣不已。
陆言的眼眶也微红,不过还是先上前给高后行礼;“阿妩让大家担心了。”陆言跪在高后面前请罪。
“没事就好。”高后满意的看着完好无损的陆言;心中暗叹这刘铁也算痴情了;她见陆言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她了然一笑;“回来了就一切都过去了。”
木木和夭夭也点头道:“大母;从母赶了一天的路,还是先让她去梳洗下吧。”
“对,我都忘了。”高后对陆言道,“你先去换身衣服。”
陆言依言退下,木木和夭夭也跟在陆言身后。
木木和夭夭并没有成亲。当年陆言费尽心思想给两个外甥女找个好人家,但是一直没看上,郑桓劝陆言找两个出身稍低、品行干练平民子弟,有他在,还怕两人夫家没地位吗?陆言听了丈夫的劝心动了,专心想要给两个外甥女挑个好的。
木木和夭夭年纪虽小,但两人特殊经历逼得两人过早的成熟了,尤其是身为长姐的木木,她在知道从母因为给自己选择夫婿的事为难后,就跟陆言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她不想嫁人。元家的事陆言已经下了封口令,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木木还是从很多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大概的事,自己的父亲因夺权而杀了自己的母亲!
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可悲荒唐的事吗?木木自打知道这件事后,就对男人、对婚姻起了深深的厌恶。皎皎从母说过,远古时期是女性做主的天下,也没有所谓的成亲和女卑弱之说,迄今还有不少化外之民依然只认其母不认其父,既然如此,那么婚姻不过只是男人强套在女人身上的枷锁罢了。她们无父无母,也不需要她们来承传后代,那为何要成亲?为何要从母替她们殚精竭虑找夫婿?还不如跟陆家祖姑一样,出家为女冠,一辈子乐得轻松。
木木将自己的心里话跟陆言说了后,夭夭也立刻跟从姐姐的意思,她也不要成亲。陆言考虑了许久终于同意了外甥女的提议,在她心目中,木木和夭夭是最好的,但旁人不那么认为,她无法改变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