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六叔祖说,让阿劫长于妇人之手,只会毁了他。”陆希低着头说。
这倒是,郎君走后,陆家嫡系中成年的男丁就剩敏行郎君一人了,他远在彭城郡,想要照顾阿劫也鞭长莫及,施温思忖着。
“前天阿兄跟我说,朝上有人提出要定下下一任齐国公,或者是爵除,但是陛下没答应,只说过了三年孝期再说,阿叔,你说会不会情况有变?毕竟大郎可是养在常山长公主名下的。”
“什么?”施温一惊,郎君在临去益州之前,为了让敏行郎君放心,已经让阿劫入族谱了,齐国公的承重孙入族谱,那可是大事,郎君是经过陛下同意后,才让阿劫过继到他早夭的嫡长子名下的,只因为阿劫目前还小,所以尚未请封世子而已。是了,大郎是常山长公主抚养大的,常山长公主是嫡妻,大郎也可以算嫡子。施温沉吟了一会,“大娘子,你这件事和观主说了吗?观主有什么话说?”
“阿姑让我不要管这种事,她说什么爵位都是虚名,他们要就拿去好了。”陆希说,“但六叔祖说阿劫都入了族谱,难道说不继承就不成了?”昨天六叔祖就直接指着阿姑的鼻子骂,她以为齐国公的爵位是谢芳,说不要就不要了?难道阿劫的族谱记为陆琉的嫡长孙,是白记的?陆希也觉得阿姑想的太简单了,国公府的爵位又不是路边大白菜,几毛钱一斤,不要就不要了。再说阿劫怎么办?
施温不用想,就知道陆六爷的话,他不由揉了揉额头,郎君可真是留了一大堆烂摊子啊!若是郎君不过世,等阿劫再大一点,他直接上书要求册封阿劫为世子,以他和陛下的情分,陛下定会答应的,可如今郎君都去世了,人死如灯灭啊,太后和常山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生母和亲妹,更别说中间还有二娘子。
“阿叔,我可以让阿劫不要齐国公这个爵位,但是现在阿劫都已经入了族谱了……”在阿父将阿劫记入她大兄名下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也是陆希之前坚持要让阿劫跪在大郎前面的主要缘故,她要让所有人知道,阿劫才是耶耶认定的继承人!对陆家人来说,让他们接受阿劫为齐国公,要比接受大郎容易太多了,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人乐见其成的。阿劫是大伯陆璋的嫡孙,其母为吴郡顾氏的嫡女,而陆大郎其母不过只是一个叛主的贱妾。
“绝对不能让小郎君放弃齐国公这个爵位!”施温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大娘子,你先别急,我想顾大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施温口中的顾大人,就是阿劫的外祖父,也是顾律的堂兄。
“前几天朱夫人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了,豫章阿姑也去找了王大人,等阿父出殡后,阿兄——就是高二少君,也会入宫去找高皇后的。”陆希声音沙哑而有条不紊道。
施温听着陆希的话,心头一松,对啊!朱老夫人是阿劫的外祖母,还是朱法静的堂姐。而陆璋大郎君的夫人姓王,是王钰王大人的亲姐姐,王大人的父亲、母亲如今皆健在,施温不信他们会坐视不理!世家间通婚频繁,又好又坏,但有一点的事,单凭如今崔家的势力,就算崔太后是太后,她也不可能操纵陆家的事!更何况,陛下如今并没下断论,只说要守孝满三年。
“阿叔,其实这都不是我担心的。”陆希的声音越发的低,“阿劫总要出去上课,但是学堂里那么多人,要是真有什么万一……”常山说出的那些话,让陆希不得不防,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发疯?
陆希的话,让施温想起大娘子三岁时遇到的事,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若是大娘子和阿劫小郎君因此而出现意外——施温神色变幻不定。
陆希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她知道阿叔是不会让她失望的,她赌的就是阿叔就耶耶的忠心!
“大娘子若是再相信施某,施某愿意助大娘子一臂之力,施某愿意以命相护大娘子和小郎君。”施温突然对陆希深深下拜道。
“阿叔,是耶耶最信任的人,皎皎有什么不信任阿叔的?”陆希语气真挚道,“再说阿叔平日一向不离耶耶,可这次耶耶突然却让阿叔留在太守府,我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耶耶是担心我和阿劫,才会让阿叔留下的。”
“施某一定不负郎君厚望。”施温跪在陆希面前泣不成声,他在一接到陆琉死讯后,就想过等陆琉丧事结束,就随陆琉而去,可如今被陆希这么一说,他若是真这么走了,才是真对不起郎君。万一大娘子和阿劫小郎君出了什么意外,郎君就真的血脉断绝了!这是施温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或许郎君真是这个意思,才会让他留下?他走的太突然了,希望自己能留下助大娘子和小郎君一臂之力?
司澈也在隔间道:“大娘子,司某虽才薄,也愿助大娘子一臂之力。”
陆希道:“我身在内宅,对阿劫有照顾不及的地方,还望阿叔和司郎君多多看顾。”
两人连声道不敢。
陆希送走两人后,心头稍稍放松,在内宅她可以确定常山插不进去手,可外面她真没把握,她不可能托付陆家的子侄来照顾阿劫,她也不放心。但施温不同,施家是耶耶留给自己的底牌之一,至于司澈——在安邑的事暴露后,他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先防备上这么几日,等他们回了吴郡后,就能稍微好点了。只是断断没有防贼千日之说,最好还是能想个彻底稳妥的法子才好,陆希捧着茶盏若有所思。
“大娘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春暄进来道,大娘子这几天可真是累坏了。
“不了,我去陪耶耶。”陆希起身,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耶耶就要彻底离开她了,永远看不到了,陆希近乎贪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耶耶的遗容。当夜陆希就是靠在陆琉的棺木上,眯了一会。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家就开始准备陆琉的出殡事宜了,而此时陛下又下了一道圣旨,一是宣布了大鸿胪给陆琉定下的谥号“德”,二是给兵千人,守冢七十家。
绥柔士民曰德。谏争不威曰德。耶耶的谥号,还挺符合他的性格,可听到“给兵千人,守冢七十家”的时候,她顿时呆了,她没有听错吧?不仅陆希怀疑自己听错了,其他人也彻底震惊了,若不是谒者还在宣旨,众人就忍不住惊呼出声了!一般而言,宠臣能有六七家守冢之人,就非常不错了,七十家——这个数字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
皇帝准备让给耶耶守冢的人建立一个村吗?陆希苦笑,如果让耶耶选择,他肯定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他肯定只希望和阿娘葬在一起就满足了。
陆琉,字元澈,吴郡吴县人,梁太尉行曾孙。祖逊,梁丞相。父说,梁司空。兄璋,梁镇军大将军。官至宋光禄大夫、益州刺史、齐国公。永初四年卒,谥德,追赠太傅。帝以琉有佐命之勋,陪陵而葬,由是特置齐国公官属以卫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肥,是受到这几天大家越来越多的留言,以及meidan0113的长评刺激 O(n_n)O
常山这是本文最后第二次真身上阵,以后她基本上都是一笔带过,她最后一次真身上阵,就是她死的时候了,她死也不会太远了吧,也就过几章吧,我没存稿,也不敢说的太确切=口=
接下来貌似没什么人来虐陆希了吧,唔,我争取写快一点,明天或者是后天,争取写到高严从爬窗再次进化。。。有人问我,陆希什么结婚,我也不确定,但是陆希和高严会在守孝完结后结婚,守孝的日子我不会详写,就把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写完,我就会快进,然后就是两人结婚了。
陆琉的惨痛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对陌生人微笑啊,妇女之友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个守冢人的人数,也是历史上确有其事。。。那是皇帝给陆玩的守冢人,一看到那守冢的人数,简直闪瞎了我的眼啊,和他差不多时代的大臣也就六家,他居然有七十家!有时候真不敢想象,古代那个皇权社会,站在权利顶峰的人,到底有如何的劳民伤财。。。就一个守墓的就要那么多人,古代皇陵附近的那些村落,估计都是历代皇陵的守墓人吧?这些都是国家白养的,全是民脂民膏啊。。。就为了维护一个墓穴。难怪古代盗墓,很多都是军队去盗的,要在这么多人看守下,绝对和当驸马一样,都是技术活。
第75章 月下夜话(上)
陆琉出殡后;陆家就开始闭门谢客了,陆止和陆希都准备在“断七”后回吴郡,陆希原本就厌烦了建康的一切,陆止这么一说,就让人打点起行装来了。
“我不回吴郡。”陆言轻声道;“我要留在建康。”自从父亲回来那天,她听到常山和郑启大吵之后;她就一直很沉默,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陆止、陆希说话。
“也好。”陆止没有挽留陆言,陆言不是陆希;陆希童年有大半时间是在吴郡祖宅长大的;她在吴郡还有一个芦苇荡。而陆言出生至今,不过只是每年祭祖的时候,才会回祖宅,对祖宅根本没有感情。再说如今陆琉去世,陆止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并不太熟悉的侄女相处,她留在建康有崔太后、陛下,肯定比跟她们回陆家好。
陆止又望向侯莹,语气柔和道,“阿薇,不是阿姑赶你,而是你现在不适合留在陆家了。”陆家现在还在孝期,侯莹一个定亲的人,留在陆家原本就不合适。
侯莹哑着声音道:“我知道阿姑,明天我伯母会来接我。”侯莹是待嫁之身,按理早该去侯家了,但侯莹还是等到了陆世父出殡后再走,陆家抚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没什么可以报答陆世父的地方,送他最后一程还是可以的。
陆止听了侯莹的话,也没说什么,她让侍女们将一只小匣子端了上来,“阿薇,你成亲,我们恐怕无法上门了,这些是我们做长辈的心意。”
“不——”侯莹摇头,出了这么多事之后,她怎么还有脸拿陆家给她的添妆呢?
陆止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顺了顺她的头发,“阿薇,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很喜欢你,这些都是长辈的心意,你拿去吧,不然我们也会伤心的。”
“阿姑——”侯莹哽咽的叫着陆止。
“阿薇,这本来是耶耶让我在你成亲前,交给你的,现在——”陆希从春暄手中接过一副紫檀木卷轴递给侯莹,“就先提前给你吧。”
侯莹微颤的打开卷轴,是一副桃花图,一株桃枝从右下角探出,刚抽出嫩叶叶边还留着新生的润红,枝叶上的桃花,有的依然紧闭着花苞,有的则含羞微微的绽开着,有的却已经婆娑盛开了,花瓣雪白中透着浅浅的绯红,从瓣尖至瓣底,层层过渡,显示出了作画之人是如何精心的绘制这副画作的,画作左上角还提了一首《桃夭》诗,落款还写上了元尚师、侯莹的名字,以及对两人的新婚贺语,这完全是以父亲的身份来祝福女儿未来的婚姻幸福。
“呜——”一声难以抑制的哽咽,从侯莹嘴中溢出,她慌忙用帕子将整张脸捂住,就怕泪水不小心落在画作上。从小陆世父对她就很好,幼时的侯莹总会幻想,如果她的阿父不死,是不是也会像陆世父一样?
陆言看着这幅画,眼眶也红了。
陆止摇了摇头,对三人道:“这几天你们仅靠饮粥度日,之前元澈没出殡,我也不拦着你们,可他这会都走了,就不能再这么伤身了,伤身就是不孝。”
三人恹恹的点头,“阿姑,你放心,我们会注意身体的。”
“观主,高大人和娄夫人求见。”长伯捧着一张拜帖在门口说道。
“高大人、娄夫人?”高严的父母吗?他们这会上门做什么?陆止让六叔去招待高威,她和七姑一起招待娄夫人。
陆言和侯莹识趣的退下,陆希也准备回去,却被陆止叫住:“想来应该是为你而来的,你留下吧。”
陆希道:“那我去内室。”
陆止说:“你先进去吃点东西。”或许是喝粥喝的太久了,陆希现在一闻到除了粥以外的食物的味道就犯恶心,甚至连水果都吃不下了。陆止叫来了食医,食医就给她开了这么一个方子,将河内郡特产的薯蓣炒熟、研磨成粉,将薯蓣粉调和米汤一起服下,量少多餐的一天服用五次,陆希已经这么吃了两天了,胃口总算开了些,不过食医还是让她继续吃上三天再说。
“嗯。”陆希坐到了内室。
春暄奉上食盒,陆希也没让春暄动手,而是自己动手将熬的浓稠的米汤和薯蓣粉调匀,刚吃了一口,七祖姑和娄夫人就在差不多时候进来了。
“陆娘子、陆观主。”娄夫人笑着给两人行礼。
两人还礼,邀娄夫人坐下后,陆止首先歉然道:“娄夫人最近家中琐事繁多,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谅解。”
“陆观主客气了,是我多有打扰了。”娄夫人略带局促的说,她汉语说得流利,但要说道咬文嚼字就不行了,虽然陆止和陆七姑没说什么让她听不懂的话,但她总有些压力,谁让陆家“文章天下”那块牌子太响了呢?
陆止见娄夫人如此,和七姑互视了一眼,也没急着和娄夫人提起正题,而是聊起了家常,三人难免提起了陆琉,娄夫人也红了眼眶,同三人哭了一回。哭完后,娄夫人放松了些,就关切的问起陆希的情况。
提起陆希,陆止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孩子这几天除了喝粥,什么都吃不下了。”陆希的举动在时下来说,是非常值得人赞许的行为,所以陆止有意在陆希未来的婆婆面前提了下。洒脱如陆止,在面对视如亲女的侄女时,也免不了做起了她原本不爱的俗事。从本心来说,陆止并不赞同陆希那么伤身的为阿弟守孝,可她也无从劝起,自打阿娘过世后,陆止就再也没有吃过半点荤腥了。
“现在呢?要不要请疾医和食医调理下?”娄夫人关切的问。
“食医开了方子正在慢慢调养。”陆止说。
“这孩子孝顺,大家都是知道的,可她毕竟年纪还小,老这么糟蹋身体也不行,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娄夫人含蓄的劝道,她不好劝陆希不要守孝,但再守下去,人都没了,她再去哪里找个脾气这么好的世家儿媳妇?
“正是,我这几天都逼她回自己房里休息了。”陆止说。
“应该的!应该的!”娄夫人连声附和,“陆观主,不知断七之后,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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