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还妄图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捕快,季小小顿时觉得自己前途无光人生惨淡。
“你当真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司然亦忽然开口,却不是兴师问罪,季小小一愣,心底瞬间浮现起些许欣喜,点头道:“是!”
司然亦擒着她的手此时正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掌,修长的食指若有似无地在她已经发汗的手心描画着小圈,声音带笑:“你认为,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又不是猜谜,绕来绕去地让人头晕,季小小觉得自己脑门上全是冷汗,此刻也不敢再嚣张,只是讪笑几声,答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自然是最好的。”
“那么……就如你所愿。”淡淡说出最后四个字,司然亦忽然放开了她,季小小定睛去瞧,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带小孩的,推小车的,前一秒还站在这滔滔人潮里傲然于世的男人,此时却好像流水一般这样轻易地隐入人群之中,将方才所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抹去。
季小小揉揉自己的眼睛,越发怀疑刚才不过是自己迷药过后的一场梦。
手指间还有方才馒头留下的香味,撩起左臂的袖子,也只有那一排牙印能够证明着一切,小小原本沮丧的脸儿忽然容光焕发,自右臂的袖子一掏出一枚小小的玉印,笑得张狂。
“司然亦,你以为你赢了么?本姑奶奶告诉你,我可没输。”
那玉是上等的好玉,季小小在□窟时便瞧见司然亦将它贴身地收在中衣里头,这不,职业习惯一上来,便忍不住地动手了。
将这枚印章紧紧攥在手心里,刚才司然亦留在上头的热度已经散去,季小小寻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展开轻功飞檐而去。
……
步天下的流云居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偏僻。
正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季小小打从来到流云居的第一日便觉得其实步天下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哲人。
从外表看,这栋小宅院同旁边的其他宅子没有任何不同,都是带着些许古朴的气息,一些潮湿的墙角都生出了青苔,斑斑驳驳的苔绿色好像白墙之上的几抹不经意之笔,画龙点睛。
而当年幼的她被步天下连拉带拽地带进了这流云居,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不但这宅子里有翠竹丛生的小院,竟然还有能够察觉到大自然气息的露天温泉,步天下指着那冒着热气的泉眼看着季小小笑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其实拜我为师,待遇也不错?”
她那时不过是牙婆手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当时若不是步天下将她从那老婆子手中买出,她想必下一刻就要被转去青楼。
所以当年纪不过大她七八岁的步天下对着她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小小觉得自己的心都好像被他的笑脸给温暖了,拉开了自己的嘴角,回给他一个憨厚到极点的笑。
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季小小忽然觉得这两句话简直可以拿来当做她的座右铭,因为自从那日她答应了步天下成为他座下的第一弟子之后,她梦想中的安稳生活便这样走到了尽头。
更甚者,就连那一日她展露的微笑也被步天下无数次地嘲笑,甚至还曾被他用手指拽着嘴角,手把手教育她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到无与伦比的微笑。
推开流云居的大门,季小小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半个头,又朝着里头扔进去十来个石子,确定了通往她和步天下房间的路上没有任何陷阱,终于蹑手蹑脚地将身后的门关了,打算溜回房间。
谁料,她刚将门闩闩上,自头顶忽然落下一盆冷水,迎面汹涌而来,将她淋了个透彻。
小心驶得万年船……季小小苦着一张脸反复在心里默念出门前步天下的谆谆教诲,提了提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认命地迈着沉重的脚步朝房间走去。
穿过她和步天下亲手铺的鹅卵石小道,身边竖着的都是他们两个一起栽下的竹子,已经生出了新的竹节,高处的叶子将竹竿压弯了腰,垂到人的身侧,似乎在欢迎着主人的归来。
季小小对着那生得最高的竹子微笑,忍不住地开口道:“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季小小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她心道不好,脚下步法展开,接连跃起老高,身下呼啦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过,方才她站过的地上已经被插入了一枚色彩斑斓的传信翎。
这样花哨的喜好,除了她的宝贝师父步天下的死对头——神偷排行榜永远的老二——七少,不会再有别人。
用特质的手绢从泥里使劲将几乎和入土无异的传信翎拔出,季小小嗅了嗅确定上头无毒后用方才的手绢将它小心包好,带着这封不必看也知道内容的挑战信进了她和步天下的小屋。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
其实基本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差异。
被子铺得整整齐齐,并肩的两个床铺床头都放着一个特质的香枕。
那是步天下特地找来若干花草药材亲手制作了,只因为他老是摇着那柄扇子打着哈欠说自己睡眠不佳晚上心烦多梦,倒是便宜了季小小,也跟着解决了夜晚做噩梦的恶习。
原本她每日晚上都会想起从前被卖时的点滴,那些画面好像变成了梦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加上她和步天下睡的都是练功之人修炼时才会用的寒冰床,温度怪异,她的睡眠质量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
幸亏——有了步天下。
季小小想将手绢和传信翎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等着步天下回来再亲手交给他,待到走进了,才发觉那茶壶之下原来还压着一封信。
季小小亲启,这是步天下的笔记。
……
实在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她真的不想老是重复这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绝望的内心,只是因为事情真的太过乌龙打过巧合,她已经寻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绘整个事情那跌宕起伏过的程以及对她幼小的心灵所带来的冲击。
房间的桌子上摊开来的有两封信。
左边的是方才江湖七少送来的挑战信,而右边,却是季小小她的宝贝师父留下的告别信。
“为师远行,宝贝徒儿勿念。”
短到让人挠心挠肺的十个字,比之旁边江湖七少惯常的洋洋洒洒三张纸实在是太过言简意赅。
季小小看看左边,又瞧瞧右边,傻眼地不行。
步天下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神偷,这事情是她十七岁那年从江湖百晓生口中得知的,从前她只是疑惑为什么步天下总是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她才明白,他根本就是一个居无定所的男人。
而之后,她能做的便只有不断地磨砺自己,让每次归来的步天下都能够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真正开心地笑一场。
两个人在一起泡温泉,季小小便会同着步天下汇报她近日来又做了什么案子,犯了什么糗事,说到开心处,步天下会将池子里的水拍地哗哗直响,两人之间都是四溅的透明水珠子。
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季小小还是拿起了江湖七少的信,试图从他充满了火药气味的长篇大论之中寻找有用的信息。
下月初三……凡城兵器大会……司然亦的宝刀荼蘼。
季小小看信的手一僵,又将视线转了回去,确定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司然亦和他从不曾离身的宝刀的名字,嘴张大到几乎快要合不上。
什么叫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手中逃出,这次竟然又要乖乖地将自己打包再亲手交到他的手里?
是不是还应该说着“司大捕快,您辛苦了,本女侠念在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战战兢兢的奉献的基础上,被您这样无私无畏的精神所感动,所以值此之际,特地前来自守,以洗清身上的罪孽得以成佛升天……”
季小小抖下身上一串因为联想而起的鸡皮疙瘩,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忽然觉得就算换下了湿衣服,可惜这该死的夏天还是让她平白无故地打着寒战。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黄历,季小小含泪无力望天,在心底默念。
师父……你在哪里……
深宅鬼事
无良师父步天下留下只言片语便跑得没影,季小小就算是哭天抢地也寻不到他的半点踪迹,无奈,江湖七少下的战贴不得不应,她只能独自一人睡在寒玉床上,睁眼看着房梁,辗转难眠。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小小将整个身子侧向一旁师父的床的方向,看着外头的月光爬过窗户,在铺得整整齐齐的凉席之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要是唤作平日,步天下一定会拽着她彻夜长谈,上到天文地理,下到民俗国风,他总能凭着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将一切都吹得天花乱坠,只可惜现在wωw奇書网,月冷夜长孤枕难眠……
呸呸呸,季小小伸手狠狠捶自己的脑袋,有这么说话的么,她和步天下虽然同房而眠却一直是清清白白,怎么可能用得上那样暧昧的字眼。
啊呀呀,真的是太不知羞耻了,季小小猛地将盖在肚子上的被子一扯,将整张脸都盖住,蜷缩着身子,闭眼睡去。
……
虽然身为师父的步天下不在,可是身为徒弟的季小小却在。
所以代表师父去迎接江湖七少的挑战,想必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作为徒弟的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吞硬挺下来。
大清早,季小小便开始着手扫荡流云居,将所有能带的都打了大包裹,一派避难搬迁的模样。
她停在寒玉床前,看着桌上的包袱,想了想,又将前些日子从司然亦身上顺手摸的那个小玉印也给扔了进去,生怕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这流云居让别人光顾了,将这个宝贝给顺手牵了去。
打点好一切,时间已经将近正午,拎起那个不小的包袱,季小小万般依恋地抚摸着流云居的大门,看了又看,蹭了又蹭,真恨不得将这门板也一起卸下来随身带着。直到她早些叫来的马车一直在一旁停了半盏茶时间,拉车的马儿都开始不耐烦地刨蹄子,她这才依依不舍地三步一回头,爬上了远行的马车。
至于目的地,便是那个举行每年一度的武林兵器大会的天止山。
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看了不少景色。季小小虽然没出过远门,可惜也不代表她没见过市面,除了在城镇停留时置办一些需要的东西,她对那些城镇的大街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赶车的马夫也瞅着她也奇怪,趁着车马在树荫下休息纳凉的片刻看着坐在一边树墩下的季小小,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难道你对这些小玩意没有兴趣?”
季小小双手捧着一边凉茶铺子的瓷杯,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抬眼看向远方的陶瓷铺子,道:“这街上卖的大件都是些假货,就算买了也没什么意思,又何必去看呢。”
“可是也有些稀奇的小东西,我们家媳妇就喜欢的很。”马夫笑得憨厚,提起他家的媳妇满脸都是骄傲神色,季小小又忍不住想起步天下的教导,学着他的模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稀奇的东西,自然是要……买最好的。”
险些将“偷”字说出来,季小小在心底擦了擦冷汗,赶忙低头啜一口茶,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误。
那车夫倒是不怎么在意,两人喝了会茶,消了消暑,又开始赶路。靠在车厢的木板上,听着外头得得的马蹄声混杂在嬉笑叫卖之中,季小小的脑里忽然满是步天下的模样。
他说,既然是做贼,便要做最好的贼,要偷得名满天下。
他说,自己看上的东西,只要出手便一定要得手,无论是用去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总之决定不能放任自由。
他还说,一个真正的贼,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得到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季小小禁不住将头歪到一边,看着黑乎乎的车厢喃喃自语:“这天下,到底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东西呢?”
……
整整走了十日,也不知换了多少匹马耗去了多少银子,季小小终于赶到了传说中的天止山。
天止山下碧湖,小碧湖旁碧游堡,只要是武林中人,几乎无人不晓它的名字。
随便找了一处看得过去的客栈住下,小小将包袱在自己的房间里藏好,转而下楼吃饭,刚刚跟小二要了些炒菜和米饭,便听见旁边桌上的两个男人相谈甚还。
步天下曾经说过,一个小偷除了眼睛要敏锐外,更要有一双能听八方之事的耳朵。
季小小照着从前步天下教的将头低了,假装吃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朝嘴里扒菜,小巧的耳朵却开始工作,好像兔子一样竖起,试图探听那边的谈话。
……这家客栈做的豆瓣茄子味道很美……下次点来试试看好了。
……这家客栈窖藏的三十年老酒味道很纯……可惜步天下不让喝酒。
……这家客栈……
那两个男人客套来客套去,整整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听得季小小都有些炸毛,正准备将自己手中的筷子甩出去用以好好教导他们做人不能这样虚伪之时,他们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大概是到了熟稔过后原型暴露的八卦时间。
只见一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朝着另外一边的男人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李兄可否听过碧游堡里闹鬼的事?”
哦哦哦!季小小一下来了兴致,闹鬼,这事实在是太玄乎了。
赶忙又向小二又要了一份小炒,美得小二是眉开眼笑,季小小随手甩出几枚铜板,摸摸自己有些发胀的肚子,继续偷听。
“闹鬼?”李小哥故作高深地顿了一顿,道:“愿闻其详。”
“事情是这样的……”先头发话的那人开始自己的演讲,说得是□迭起跌宕起伏,加之手舞足蹈唾沫四溅,季小小在心里为他对面的李小哥哀悼一把,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碧游堡内贵重的器件神秘失踪,碧游堡的当家却一直不让人彻查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奇,到最后甚至都变成了碧游堡堡主触犯天神,上天派小鬼下凡以示惩戒了。
步天下从来都是无神论者,从前季小小偶尔会被邻居家的小孩用那些鬼怪的故事给吓得晚上睡不着觉,他便会翻出一本老旧的蓝色封皮的线装书,点燃蜡烛给她讲里头的故事。
在里面,这些鬼怪虽然样貌丑陋,可是有的会在山林里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