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凰熙却没有李芫那样的心情,绛云轩里那六个接生嬷嬷一直都没有异常,每天尽忠职守地分三班在她母妃身边守候着,雷打不动,然后在她父王的询问下均表示王妃应能顺产。
应能二字真是包罗万象,李凰熙不禁在心中暗暗地想到,相府的梁兰鸢据阿三得回来的情报,果如梁晏所说的那般没有异动。
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可越近母妃临盘她就越不安宁地来回走动,为了怕有自己不能按制的意外发生,她早早就向隆禧太后告假,表示近期不会进宫要守着母妃生产。隆禧太后也没有为难她,不但同意了还安慰了她几句,脸上的慈爱是那般地明显,让人如沐春风。
这日清晨,李凰熙刚刚起身梳妆,姜嬷嬷就匆匆进来,“公主,我们私下里请的千金科名医终于给出了准信儿,王妃的生产就在这一两日内,偏差不会大。”
李凰熙正在挑珠花的手一顿,急忙道:“确切吗?”
“**不离十。”姜嬷嬷上前抓起一朵珠插在李凰熙的头上。
李凰熙起身来回踱了一下步,最后下定决心道:“按我之前吩咐地去办。”
姜嬷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下去执行了。
皇宫里来的六个接生嬷嬷在忠王府里面是受到上宾的待遇,出入都有侍女侍候,今儿个夜里换守的两个嬷嬷在回去绛云轩时不小心跌落忠王府的湖里,虽被捞了上来,可却夜里感染风寒,第二日却是不停咳嗽,明显感染了风寒。
李凰熙如临大敌,急忙让人将她们隔离开来,不准靠近孙抚芳半步,甚至对剩下的四个嬷嬷说,“嬷嬷们千万要小心身子。”
四个嬷嬷忙点头,那桩意外事故到底没有引起过多的联想。
刚到夕间,孙抚芳就开始做动了,肚子的疼痛一阵一阵的,怕吓着李芫,早早就吩咐人送他回去院子里面。
四个嬷嬷急忙进去查看情况,然后均一脸放松,对外头紧张的忠王府几位主子道:“王妃的宫颈未开,现在还不到生产的时候。”
李凰熙道:“嬷嬷今儿个夜里是必定要侍产的,赶紧趁这个时间去吃点东西,不然怕是夜里没体力给我母妃接生。”
四个嬷嬷不疑有他,这长乐公主一直以礼相待,她们俱是一福道谢,然后就去赶紧用晚膳。
天入黑,孙抚芳的痛叫声渐响,一直侍候在旁的四位嬷嬷也开始紧张起来,直要王妃呼气吸气,然后查看可以生没有。
其中一人道:“我肚子不舒服,要出去一下。”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出问题……”明显是领头的那个嬷嬷斥责了一声,随后又感觉到肚子也是一疼,这是怎么回事?
另外两个接生嬷嬷也明显感觉不适。
四人对视一眼,莫非饭菜有问题?
外头的李凰熙忙挑帘子进来,姜嬷嬷拦着她。
她却对那四个接生嬷嬷急道:“嬷嬷可有觉得不适?刚刚厨房里面有人肚子绞痛,这才发现今儿个的饭菜不洁,那主事者已被我打了二十棍……”
什么?
四个接生嬷嬷一脸汗水地弯着腰死忍。
李凰熙见状,忙唤婆妇进去扶着那四个接生嬷嬷出来,不顾公主之尊在一旁道歉,急忙召府医来诊治,看她们的情形不妙,“嬷嬷们还能为我母妃接生吗?”
第144章 长乐公主(35)
四个接生嬷嬷急忙对视一眼,如此凑巧在这个节骨眼里吃了不洁的食物?她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哪会相信如此巧合的事情?心下皆知必定是这小公主不信任她们使的计谋。
肚子似在使劲地绞痛着,伴随着里面忠王妃时高时低的痛吟声,四个接生嬷嬷的心也在浮躁起来。完成不了太后娘娘给的任务,她们回去后只怕要受到娘娘的责罚,遂那个领头的嬷嬷冷眼看向李凰熙,不答反问道:“吾等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前来忠王府,公主何必如此防吾等?”
李凰熙睁大眼睛无辜道:“嬷嬷在说什么?现在我比你们还要着急,就因为对你们的信任与放心,府里才没有请得力的稳婆坐阵,现在这个时候你让我去哪找稳妥接生的人……”
“公主无须如此喊冤?如此是不洁的食物,为何公主安然无恙?”其中一个嬷嬷痛呼了一声后,不禁恼怒道。
“嬷嬷们不信本公主那也没有办法,本公主忧心母妃哪还有心思用膳,这是我的生身母亲,她在痛苦中,做为子女的就要一同陪着,不然就是不孝。”李凰熙也冷冷地道,若不是顾忌到背后的皇祖母,她早就让人拉她们出去发落了,哪还会如此废话?
突然,有小厮急冲进来,“公主,王爷突然腹痛难忍,让小的来宣府医过去问诊。”
“什么?连父王也吃了不洁的食物?”李凰熙惊讶地跳起来道。
那四个接生嬷嬷这会儿完全呆怔了,连忠王爷也中招了,这么说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不是长乐公主弄出来的鬼,只是一次意外事故。
李凰熙忙让一旁的府医先过去给李盛基诊治,然后如热窝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然后朝那四个接生嬷嬷吼道:“能不能接生?一句话。”
那个领头的嬷嬷忍着腹痛一反之前的态度,上前给李凰熙勉强一福,摇了摇头,“吾等身子不适,今夜无法给王妃接生,公主赶紧遣人去请有经验的稳婆前来。”看到李凰熙急忙吩咐人再去请稳婆后,又道:“吾等冤枉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李凰熙急忙上前扶起她,“嬷嬷无须这样说,先下去好好地安养着,皇祖母那儿,本公主必定会据实以报,决不让诸位嬷嬷受累。”
“公主言重了,吾等也不会再胡言乱语……唔……”那个领头的接生嬷嬷忍不住痛哼出声。
李凰熙这回不再耽搁,赶紧着人将四人扶下去,然后又派人再去请大夫回来给她们诊治。
一旁的孙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李凰熙在做什么,只能干着急地道:“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偏在这时候生事。”不免有些责备地看了李凰熙一眼。
李凰熙看到四个接生嬷嬷离去后,方才道:“没有人做孽,外祖母不要乱想,母妃还没到生产的关键时刻,外祖母还是先回客院歇息一下,这里有我守着即可,晚些时候再遣人去请外祖母来。”
今儿个还是越少人关注越好,李凰熙不打算多留人在这儿添乱,所以这孙老夫人还是暂避为好。
孙老夫人不满地瞥了眼李凰熙,但她是过来人,知道女儿现在只是前期做痛而已,离生还远着呢,遂也不与李凰熙争辩,由侍女扶着起身,“等会儿我再过来看看。”
“外祖母放心,外孙女儿别的本事没有,护母的心思与外祖母是一样的。”李凰熙淡淡道,亲自掀帘让她出去。
孙老夫人叹息一声,心知她所言非虚,这段时日也是看到她们母子情深的,断不会害了自个儿女儿,“外祖母明了你的心,可你与茹儿一样还是未嫁之身,有些事不宜担待,记着你母亲动静大了就赶紧让人告我。”
李凰熙点点头算是应声。
等这孙老夫人也走后,姜嬷嬷方才出来给李凰熙斟了一碗茶水,“总算把她们搞定了,还是公主想得周全,看来已是封住她们的嘴,太后娘娘那儿也能有个交代。”
李凰熙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问了一下孙抚芳的状况,还是没到真正生产的时候,宫颈开得不够,要再等等,这才舒了一口气,苦笑道:“宁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不能冒那个险。安排我们之前就请好的稳婆进来给母妃接生,着人看好府里,在母妃未能平安生产之前决不能让人向外透漏半点消息。”
姜嬷嬷忙应声下去安排。
相府里面,梁兰鸢膳后与谢氏一道坐着品茗,谢氏道:“不知道忠王府生了没有?唉,兰鸢,为娘总觉得你姑母这会儿是过于心狠了。”隆禧太后那人着实是个让人一想起就要打冷颤的主儿。
梁兰鸢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冷笑道:“什么狠不狠的,能让她留下这个种也算是她的造化了,可怜李凰熙还蒙在鼓里,亏她往日自诩聪明。”
谢氏看了眼女儿眼里一闪而过的野心时,心中又再叹息一声,隆禧太后之于梁家而言有点阴魂不散了,只是劝也劝不来,“你可要当心点。”
梁兰鸢笑道:“娘放心,女儿自知有分寸,李凰熙这人最大的弱点与软肋就是孙抚芳,”拨了拨灯心,嘴角无情一撇,“她失宠的日子就要到了,娘,你看着吧,接下来一切都会回归原轨。”
外面一声惊雷在闪电划破长空后响了起来,惊得廊下的丫鬟都捂住耳朵,正院里面灯火通明,王妃的喊声被惊雷遮盖去了。
李凰熙也在惊雷乍响之时心跳加速起来,她的两眼紧紧地盯着那块撒花帘子,不知为何,她的不安呈几何倍数般增加。
纷沓而急躁的脚步声传进耳膜,她忙跳起来看向帘子处,管家急匆匆地进来,李凰熙正要呼喝一声,接着看到他身后的容公公以及两位陌生的老嬷嬷,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不安从何而来。
她有心要避祸,祸却是不愿放过她。
努力挤出一抹笑,“公公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容公公一如既往地笑道:“公主见谅,因来时过于匆忙,咱家没等人通传就奔了过来,实因太后娘娘实在忧心忠王妃生产之事,怕之前的六个嬷嬷不顶用,这不,令咱家又派来两人。现在巧了,王妃正在生产中吧……”
李凰熙一时间只觉得耳朵里都是嗡嗡声,容公公那张肥头大耳的脸上长着的一张嘴开开合合间说了什么,她竟没有听清,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中时,皇祖母还是不放过又派来了催命符。
“公公说的是什么话?”她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将六个接生嬷嬷的情况说了,“只是我已请来了稳婆,这两位嬷嬷年纪已高,不如暂到偏厅去奉茶……”急忙给夏荷使眼色,夏荷立即会意地去砌茶。
她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容公公笑眯眯地一挥拂尘道:“公主无须客气,这是她们的职责所在,还不赶紧进去?”转头朝两个老嬷嬷喝了一声,看到她们领命进去产室,方才笑看向李凰熙,“公主别看这二人老了,当今圣上也还是她们接生的,王妃一定母子平安。”
李凰熙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个老太婆进了母妃的产室,再没有了与容公公虚以委蛇的意思,挥手让夏风出去守着,与容公公低声道:“公公何必如此苦逼凰熙?”此刻她不再自称公主,“公公此刻高抬大手,他日凰熙必有重酬。”
容公公其实心下是惊讶的,这个小公主的聪慧让他佩服,太后娘娘那心思一般人是猜不出来的,可她却能不动声色地解决了那六个接生嬷嬷。现在看到她的急相,叹息一声道:“公主又何苦为难咱家?再多的银钱也得有那个命来花,不是?”
李凰熙的眼里大骇,虽然对于皇祖母的心思早已猜到,但是她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的,希望是自己多想了,皇祖母不是自己想象那般残酷无情的,她自己的疼爱那是骗不了人的。如今容公公的一句话打破了心中最后那一点幻想,侧面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公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她咬牙挤艰难挤出来的一句话。
容公公再度叹息一声,“公主是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不用咱家教。正正因为公主的聪明,咱家也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只是现在你我都动弹不得。”如果李凰熙真个不听劝阻,看来他也不得不放弃她,“太后娘娘对公主是真心疼爱,咱家侍候娘娘大半辈子了,从没见她对谁都有这般的耐性去教导,连她的亲儿子也没有得到这个待遇,公主实要珍惜。”
这一番话出自他的肺腑之言,他也不希望自己看错了人,如果李凰熙不动弹听众隆禧太后的安排,经过此事后,太后对她必定会更加宠信,那位梁家的二小姐再怎么蹦哒也再回不到过去。
现在看到李凰熙眼里的挣扎,他也放下一半的心,这反应是正常的,挣扎过来就会认了,他只须等待即可。
在这暖阁里面都能听到孙抚芳的痛叫声渐渐刺耳,生产到了关键的时候,容公公也不禁握紧手中的拂尘,这到底是伤天理的事情,他在心中念了一声佛,突然一声响彻天地的雷声似乎要震散了屋子,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
真正是秋风秋雨愁煞人。
良久,李凰熙才感觉到身体升温,一脸頽败地道:“公公所言甚是,本公主哪有那个能力与皇祖母相争?”自嘲地笑了几声,既悲凉又痛苦。
容公公到底是喜爱这个女孩的,少有的安慰了几句,再者看她这样子是不会再生事与太后娘娘对抗,他那提着一半的心也慢慢放下。在对方引他坐下品茗,他也没拒绝。
李凰熙看了眼那茶碗,“这茶砌了有段时间了,怕是凉了,夏荷,端下去,重新再砌一碗茶来,要上好手云雾茶,容公公爱喝这茶。”
“难为公主还记得咱家的喜好。”容公公笑道。
“本公主在宫里行走,尚需要公公的帮衬,区区云雾茶,上回忠王府还进了二两,待会儿我让人包了公公带回去慢慢再品。”李凰熙道,声音看似正常了,神情到底没有振奋。
容公公也没有见怪,这个时候还能兴高采烈地奉迎他,他就要怀疑这公主想要害他,要不就是没心没肺,这样才可怕。现在听到她随口要送茶,他也没有拒绝,拣了些许好听的话来说。
李凰熙以公主之尊亲自给一个阉人奉茶,看到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移向产室的红绸撒花门帘上,她的神情就更加淡然。
容公公捧起那茶碗只是碰了碰唇,没敢真喝下去,那六个相继出事的接生嬷嬷的遭遇,让他更为警醒,今儿个的差还没有办完,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公公是怕本公主在茶里下了东西?”李凰熙皱眉道,冷脸地高喊夏风拿银针来试。
容公公假意道不用,夏风还是急忙拿银针试了试,从茶水里面拿出来的银针并未变色。
“公主真是折煞咱家了。”容公公忙惊呼一句,差点就起身请李凰熙责罚,其实也难怪他要多心,那六个相继出事的接生嬷嬷还是令他提高警惕,就怕这个公主不撞南墙不回头,真给他下药。
“公公言重了。”李凰熙冷声道。
容公公为表忠心,端起茶碗灌了一口茶水,连品都未品就吞进腹中。
李凰熙这才缓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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