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慈宁宫,心里始终有几分不安,但愿他没有害了梁兰鸢吧,隆禧太后是她姑母自然会帮她守密的,这样一想,他又沉稳的大踏步向前走。
这座偏殿里面再度聚集了之前的人影,隆禧太后依然端坐在她的原位上,只是她的脸色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与低沉。
“这个贱人果然与萧荇有一腿,证明这通房丫头的证词无误,母后,这样的女人简直有辱我忠王府的门风。”李盛基大怒道,以前只是猜测,现在证实后,他真恨自己怎么会受了这女子的引诱做出那些事害死了正妻。
谢夫人抱紧瑟瑟发抖的女儿,嘴唇嚅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爷……没错,我是与他见过一面,但我们是清白的……那孩子是王爷你的骨肉……”梁兰鸢睁眼看向李盛基,死活不肯吞下这个死猫。
“善哉,通奸珠胎暗结然后外加嫁祸于人,皇祖母,这样的罪不知道要如何判才行呢?”李凰熙看向隆禧太后道,然后又冷笑地看向一脸冷然的梁博森,“你把一个这样的女儿送入我忠王府为妾,安的是什么心?”
“之前就有人说舅舅你通敌卖国外加谋反,但最后又以证据不确凿不了了之,现在看来怕是不简单,母后,您以为呢?”皇帝也把矛头对准隆禧太后。
隆禧太后攥紧身下椅子扶把,低低道:“别忘了哀家还是你们的母后,你的皇祖母。”
“儿臣(臣孙)不敢。”皇帝、李盛基与李凰熙忙道,不过这话听来只是官腔而已。
“呵呵,不敢吗?”隆禧太后微抬眼看向这三人,冷冷一笑,随后抓起身边的杯子往地上一砸,“哀家看你们是敢得很,哀家还没死,你们就急着算计梁家……”
“没有人要算计梁家,若不是梁兰鸢要挑事,事情也不会到这地步。”皇帝淡淡地道。
梁博森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是臣教女无方,她犯下大错,就请忠王休了她,臣当即也遣她出宗,此事就算结了,可好?”
梁兰鸢空洞的眼神突然看向她爹,她爹是真心的吗?感觉到母亲掐了掐她,她才看了看母亲沉稳的脸,顿时知道父母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才没再添乱,对,只要回家就好,一切仍能从头来过。
“休了她?”李盛基古怪一笑,竟是径直走向梁兰鸢,当众一把粗鲁的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谢氏的怀里抓出来,阴狠道:“她是本王的贱妾,要如何处置也归本王说了算,”看到谢夫人想上前抢回梁兰鸢,他抓得更用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有夫家,不到你娘家说事。”
梁兰鸢被抓得疼了,尖叫出声,眼泪都出来了。
“三儿?”隆禧太后站起气恼地重重唤了他一声。
一向惧怕隆禧太后的李盛基转头看向她,眯眼道:“母后不是感到为难吗?现在儿臣在替你解决事情,这个贱人儿臣会带回忠王府处置,母后不想她死,儿臣不让她死即可。”手劲又一收。
没了芳儿,他已经活在地狱里,这个贱人也不能逍遥,要陪着他一道沉沦,女儿说得对,她进了忠王府就别想着再出去。
“姑母,救救兰鸢……”
“太后娘娘,开恩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兰鸢跟忠王回府那是凶多吉少……”
“本王还不到你来置喙。”
忠王一脚踢向谢夫人的肚子,谢夫人的身子往后一退跌倒在地,这行为无礼至极,但现在梁家有亏在前,没人为此遣责忠王的粗暴。
隆禧太后一脸頽败地又跌回椅子里,闭了闭眼,人老了,就再也不能如年轻时可以掌控一切了,娘家的人又一个赛一个不争气,“你说过不会让她死的,她……再不好也侍候过哀家一场……”
“儿臣可以保证。”李盛基道,再看向梁兰鸢頽败的脸色时,脸上已是带上了一抹狠戾。
梁博森握紧老拳,告诫自己要忍,绝不能因一时之气断送自己往后的机会,借机跪安离去,不再趟浑水,对于女儿求救的目光更是视若无睹,看到谢氏还想冲上前去拉回女儿,他的大手就一把抓住谢氏的手,死死地摁住,朝梁晏使了个眼色。
梁晏随及说了几句不阴不阳无关紧要的话,隆禧太后也乏了,看了眼在儿子手中挣扎的梁兰鸢,与人通奸是个男人都不能忍,三儿这样待她也不算出格,遂朝内侍使了个眼色扶她进去歇息,现在不服老也不行了。
李盛基得到母亲的首肯,就当场拖着梁兰鸢的头发往前走,不顾梁博森夫妇的感受以及一旁宫人侧目的眼光。
梁兰鸢大声呼痛挣扎,李盛基攥得更紧,没有半分松弛。
李凰熙看到父王离去,再与皇叔对视一眼,梁晏暗中握了握她的手,三人随隆禧太后进了内室。
“你们怎么还不跪安?”隆禧太后淡淡道。
“朝中有人事调动需要皇祖母的同意。”李凰熙拿出皇帝拟好的圣旨,朝隆禧太后禀报道。
隆禧太后原本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随即听到那些个职位都极关键,是梁博森的人,他们要换下一部分梁博森一派的官员?这怎么可以?她在贵妃榻上猛然翻身坐起,低沉咬牙道:“你们今天闹的这一出还不够啊?”
“母后勿恼,只因儿臣觉得时日不久,梁家连一个失贞女都敢嫁给三哥,还有什么不敢谋?母后若当真为了梁家着想,这样的安排是最妥当的,将来在权力交替之时也不会出岔子。”皇帝咳了咳道。
隆禧太后顿觉无力,不由自主地看向梁晏,“你也这样认为?”
“姑母,臣侄早已说过梁家树大招风,父亲这些年若不是您帮他遮掩,他还如何能好端端地立于大齐的土地之上,姑母,您若真心为了梁家着想,即时抽手未为晚矣。”梁晏叹气道,“大哥是嫡长子,是未来的家主,可他行事姑母也看到了,他担不起梁家这样的担子。本来您嫁兰鸢给忠王就存了要为梁家留后路的法子,可您看看兰鸢做的是什么事?臣侄是男人,也不得不站在忠王那一边。”
隆禧太后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戴绿帽了,就因为如此她才退让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你倒是个好的,若能为梁家家主……”
“臣侄志不在此,还请姑母不要为难。”梁晏掀起衣摆跪下道。
“这样的结果最好,皇祖母,梁家尾大不掉将来必酿成大祸,父王记恨梁姨娘,梁家再挡道,他日他当权,只怕不会如这次般好说话。”李凰熙状似忧心地道。
他们说的话渐渐冲击隆禧太后的大脑,她的安排关系到梁家的命运,她不能真的任梁家垮,退一步未必不是海阔天空,年轻时可以锐利进取,现在她老了,如何还能再进取?心里有了退意,她也能更从容地接受这想法,“由你们吧,哀家老了。”
皇帝听到母亲一再地说自己老了,心里突然一酸,看着她白花花的头发,这一年来母后确实老了许多,喉咙有几分哽咽,“母后,儿臣遵旨。”
待出了慈宁宫,回到寝宫之时,皇帝只是皱眉道,“梁博森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母后强硬了一辈子,只怕梁博森再挑唆几句,她的心意又会有变,所以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咳咳……”强烈地咳了出来。
李凰熙上前给他拍背,关心道:“皇叔?”
“朕现在还不会倒。”皇帝微笑道,“凰熙你做得不错,最近明福安份了不少,之前是朕冷遇她了,那个贱人的错不应戴到她头上,朕现在觉得精神多了。”
“皇叔别这样说,努力养好身子才是正理。”李凰熙眼睛微湿地道,若按前世的轨迹,皇叔其实已经驾崩了,这一世他倒是多活了些许日子。
“朕知道自己的身子,你放心,大限将至时,朕不会将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交到你父王手中。”说着此话时,皇帝的眼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慎重与狠绝。
李凰熙甚至为此打了个冷颤,皇叔他到底要干什么?只是无论她怎么追问,皇帝都不再透露半句,只是说该她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晓。
李凰熙与梁晏离开皇帝寝宫时,遇上了给皇帝送补汤的明福公主,两人擦肩而过,连半句交谈也没有。
“阿晏,将那两个女子及其家人送出建京,妥善安排吧。”李凰熙不想造杀孽,既然承诺了她们的,那就一并做到底吧。
梁晏看她的神色有些疲累,即便现在在宫里要避嫌,但仍在袖下悄然握紧她的手,“嗯,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即可。”
梁博森得知自己安插的人手之被削减以后,哪里还能坐得住,第一时间就赶到慈宁宫与大姐相商,要她无论如何要改变心意,为他梁家争取到底。
梁兰鸢被忠王攥着头发出宫的样子落入很多人的眼里,顿时在京城就传开了,人们发挥了想象力,才刚生下死婴就让忠王如此对待,看来之前的传言无误,红杏出墙的事情被忠王知晓才会被这样对待的,但又有人说她是害死忠王妃的元凶,王爷知情了自然饶她不过,众说纷纭,忠王府也三缄其口,所以只落得茶余饭后的嚼资,梁兰鸢的名声彻底被毁了。
萧荇听闻后脸色一凝,会是他那天说的话害了梁兰鸢吗?坐立不安的他很想去查探清楚,但又怕自己偷偷潜进忠王府会出事,虽然对梁兰鸢的感情变淡了,但也不希望她过得凄惨。
不过想来她是宁愿过得凄惨也不会想离开忠王府吧,毕竟那儿有她追求的东西,是自己给不了的,他又脸色一苦,还是继续喝酒吧。
李凰熙在地牢里看了看,梁兰鸢全身布满了鞭痕,父王还拿狗粮来给她吃,不学狗吃食那就再鞭打她,梁兰鸢痛得呜呜出声,待感觉到她的方向,眼神怨毒地看向她。
被李盛基捕捉到她的眼神,把鞭子往盐水里一浸,带刺的鞭子立即毫不留情地挥过去,“你不是想在本王的胯下做狗吗?现在本王就成全你。”
李凰熙不欲再看,转身就走,至于梁兰鸢的痛呼声还有求饶声或是别的什么声音都被她抛诸脑后。父王是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了,用此来减轻他对母妃的死的内疚,发现勾引了自己的人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男人的怒火会升级到最可怕的状态。
她转身往李茴的院子而去,那天的事情过去两天后,孙茹被无罪释放了回来,虽然最后是救了她,但她也是有条件的,给了孙茹两条路选择,要不出家为尼,要不被休回娘家,二选一,没得耍赖。
孙茹死活不肯,她哭着求李茴原谅她,再给她一次机会,现在仍闹着不愿离去。
她刚进去的时候,孙老夫人正抱着孙女求李茴开恩,别遣她走,“小王爷,茹儿只是年少,她会改好的,郡王妃,只要赏她一口饭吃就行了,遣她回娘家她会没了活路……”
杜语乔只是看了一眼,不言语,她没有那么大方留下一个与她做对的侧室,即使她与李茴同床异梦,为了她将来的孩子好,一切最好都扼杀掉。现在李凰熙这小姑给了她最好的刀,她不挥下去那才是傻子,“这么说你是愿意去尼姑庵永伴青灯古佛,那也好,慈恩庵不错,待会儿我自会让人送你去,小王爷,你认为可否?”
“王妃定夺即可。”李茴沉声道。
孙老夫人与孙茹祖孙俩都瞪大眼睛,真个送孙茹去尼姑庵?
一旁的孙磊不干地卷起袖子,恶狠狠道:“别以为姑姑死了,你们就可以任意欺侮我妹妹,李茴,她还有娘家人。”一拳就打向李茴。
李茴是禁卫军副统领,身子一侧避开了,冷笑一声地包住孙磊软绵绵的拳头,然后毫不留情地举拳打下去,早就想打这个屡打李凰熙主意的孙家表弟,这回总算找着机会,岂能不揍个够本?
孙老夫人完全懵了,忙大呼叫停手,眼角看到李凰熙在院门口站着,赶紧上前拉着她的衣袖,“外孙女儿,你看这?”
“外祖母,这是大哥的家事,我不好插手,”李凰熙看到李茴夫妻俩共同对外,终放心,所以才会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到这外祖母又想抬出母妃来打动她,遂又道:“再说当日外祖母哭求要我救表姐一命,我这不救回来了?外祖母,须知贪多无厌终是惹人嫌的。”
孙老夫人一脸骇然地看着她,连连倒退几步,她怎么忘了,她这个外孙女的心狠是旁人比不上的,上回给了她面子救了茹儿回来,如何还会再为她出头?
孙磊被揍得趴下了,头都肿成了猪头,两管鼻血流下,让人看了生厌。
李凰熙看了一眼就别开了,朝杜语乔道:“大嫂既然有了决论,那就安排吧,早些安排府里也早些安宁。”转头看向李茴,“大哥,先出来一下,我有事要与你说。”
李茴点了点头,整了整衣服,随李凰熙一道往外走。
至于孙茹再怎么哭闹也被心硬的杜语乔着人绑起来送到慈恩庵去,半刻也不给在府里逗留,孙老夫人又哭又骂,杜语乔全当耳边风,不劝不管不理,只要骂累了她就会歇下。
孙茹最终被赶出了忠王府,送到了庵堂念佛去了。
此时兄妹二人漫步在忠王府后面的林荫小道内,秋风一吹来,不少落叶掉下来,在上面一走沙沙响。
李茴似有心事,眉头紧皱没吭声。
李凰熙看了看远处的景色,一片萧瑟,心生几许悲凉,“大哥,那天夜里何必说谎?”
李茴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妹妹。
“我着人跟踪她,自然晓得她的身份,她……再不好,也是你的亲娘,”李凰熙吸了一口气才再道,“我听闻她在鼓吹敬王,让你归宗,你若有此想法,妹妹也不拦你,这么多年了,这都是你的心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哥。”朝他绽出一抹笑容。
前世的时候,没听闻那位敬王府的侧妃想要回这个儿子的消息,这一世她倒长进了,居然找上门来,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李凰熙的心里到底是难过的,这可是她叫了两辈子的哥哥。
在上一世,只有他对她最好,为此舍了性命,这一世,她不想他再有遗憾,若归宗能让他心结尽去,这也好。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李茴私下里与生母接触过几回,李果儿这已出嫁的血亲妹妹亲自来当过几回说客,无非是说敬王府世子不成材,只要他回来,必定会想法子让他成为世子。
她那样弃了他,又这样卑微地来找回他,她生了他却没有养他,做为人子,他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这一刻,看着她的笑容,他忽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