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晏状似浑然不知,似乎对那偷偷看向他的目光并不在意。
长长的掉漆的回廊上一个衣着并不光鲜的少女有些局促不安地给一个长相俊俏得很的男子引路,期间只有男子温文尔雅的声音以及少女期期艾艾的声音,与那滴嗒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听来有几分不和谐。
与回廊那儿的情形相比,李凰熙处的气氛却是份外紧张,何嬷嬷竟吓得面无血色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惶恐道:“大郡主,老奴什么也不知晓,老奴只是按王妃的命令照顾好小世子,并无二心,日月可昭。”两眼朝李芫看去,竟有求救之意。
李芫一看到这长姐为难自己的乳娘,又如炸了毛的猫般想要跳起来,最后却在长姐“噗哧”一笑中诧异地看着她。
李凰熙的眼角自是没少漏看这嫡亲弟弟的表情,经过刚才那一闹,这弟弟对她早已有隔阂,她这个时候若再朝他的乳娘发作,那这姐弟关系兴许就会越来越僵。
孙抚芳原本看到这何嬷嬷立即跪下时,脸上就一板,莫非是这乳娘在背后教唆儿子与女儿做对的?即使听到何嬷嬷的辩解,她也是不信居多,正想要借题发挥敲打一下这个乳娘,谁知女儿却是笑出声来?与怀中的儿子一样不解地看过去,“凰熙笑什么?”
“女儿没笑什么。”李凰熙这才收起笑来,起身走向何嬷嬷时,不忘伸手摸了一下芫弟的头顶,这小小的人儿只顾着惊讶地看着她,并没有反抗。
她走近何嬷嬷,伸手将何嬷嬷扶起来,异常和蔼可亲地道:“嬷嬷这是做何?你乃芫弟的乳娘,我与母妃又岂会不信你?没得妄自菲薄了,倒让外人看笑话,只是……”顿了顿。
何嬷嬷的心头停跳一拍,脸上一紧。
这表情自然落在李凰熙的眼中,至此她才肯定这个乳娘身上必定有鬼,不然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推心置腹地道:“芫弟今儿个的言论有些许不妥,嬷嬷素日里一定要加以引导才好,莫让有心人故意制造祸端,你也是府里的旧人了,母妃要管理一府实在有时也抽不开身,嬷嬷可是能者多劳,芫弟还要多得你照顾。”
何嬷嬷以为这大郡主要问罪于她,现在听到她说得深情款款,一副信任有加的样子,忙表忠心道:“大郡主放心,老奴都给看着,绝不让人挑唆小世子,世子爷将来还要继承王爷的爵位,老奴哪敢掉以轻心……”拍着胸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孙抚芳皱眉,女儿唱的是哪一出戏?小儿子有这举动,只要不是瞎的都知道身边必定出了有心要弄幺蛾子的人,现看到女儿这副做态,不由得眉一竖,准备责道:“凰熙……”
“母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嬷嬷又是旧人还有何信不过?”李凰熙立即转头看向母亲,一力担保,然后又转头看向一脸不安暗中戒备的何嬷嬷,“嬷嬷可知芫弟为何会这样?我与母妃都忧心得很。”
她就当给个机会这个嬷嬷说真话,机会只此一次,若日后她露出马脚来,她处置定不会手软。
何嬷嬷对这郡主是又感激又不以为然,倒是颇有些忌惮孙抚芳,袖口中的碎银子在微微发烫,是招出李云熙呢?还是趁机多捞点银子?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她终有结论,一脸紧张地道:“王妃,郡主,老奴真的不知晓,其实……小世子只是因为这段时日王爷与王妃处理正事忙过了头,没多陪陪小世子,小世子才会闹别扭,老奴除了上个茅厕什么的之外,真是寸步都不离小世子的,这点老奴可以当天发誓,老奴是尽心尽力地伺候小世子。”
孙抚芳脸上仍有余怒,但却没打算再追究,“好了,本王妃也不是怀疑你的忠心,你也知道小世子非比寻常,伺候好他你也才能跟着好……”
李凰熙却是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个一脸看似忠心的何嬷嬷,与她的姜嬷嬷年纪差不多,但那双眼睛却是狡猾得多,这样一番话不就表明若有人教唆小世子,那也是趁着她去方便的时候,她一概不知,凭此就可以推脱过去,这嬷嬷真还是算盘打得叮当响,连这种漏子也要钻。
她没有加入母妃敲打何嬷嬷的举动里面,却是伸手逗着小人儿,“你看大姐可有为难你的乳娘?你还要对着大姐嘟嘴吗?”故意学着他拉长脸的表情。
李芫毕竟还是孩子,一看到李凰熙的动作,心虚了一会儿,用眼角偷偷瞄着,然后才又爬出母亲的怀里,“大姐真的不与我争吗?”
李凰熙看到他现在不使泼了,笑着将他拥进怀里,“你看大姐是要与你相争的样子?母妃不是让给你了吗?你看就连你的乳娘大姐也以礼相待呢。”
李芫歪着头看向何嬷嬷,对这乳娘他是少见一天都不行,“那你与我拉勾,以后不许与我抢母妃。”郑重地道。
李凰熙笑着伸出小手指与他胖胖的小手勾了一下,“这回你信了吧?”
李芫这时候重重地点点头。
李凰熙摸了摸他的头,这一世她不想让姐弟关系再那么生疏。
在何嬷嬷领着打磕睡的李芫到里间歇下时,孙抚芳才拉着女儿的手道:“我看这何嬷嬷可疑得很?你为何还给我眼色阻我审她?”
第四十章 夜闯香闺
李凰熙暗中叹息一声,母亲到底受当年建京第一美女的名头影响甚深,出阁前众星拱月的生活让她缺少了一份当家主母应有的敏锐,她可以在父亲妾侍成群的情况下与之琴瑟和谐,虽严厉但少了份纡回,也少了份眼力。
她笑着握住母亲的手,认真道:“母妃,我那是为了芫弟啊,他年纪小,自幼又由何嬷嬷照顾,他对我已有了很深的成见,我若这个时候怂恿你严审何嬷嬷,虽说能将那个背后搞鬼的人尽快找出来,但我怕……影响了日后与芫弟的感情。”她的表情至此有几分哀凄,毕竟是一门同胞的姐弟。
孙抚芳的脸色一滞,带着淡淡的哀愁,长叹一声,“这府里人多嘴杂,”表情变得恨恨的,“不用想我也知道是她们其中之一搞的鬼,你娘还不至于连这点眼界力也没有,只是凰熙,你也慢慢长大了,迟早要许婆家,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想要阻也阻不来,哪家不是这样过的?再说当年我与你父王成婚时,你皇祖母就赐下几个人,没许名份也是给了我面子,你父王虽对我不错,但也是那贪吃的猫,有新鲜的哪会不尝几口?”
这些话孙抚芳从来不会对人说出口,府里几个性格嚣张的妾侍还不是拿着太后亲赐的免死金牌惹事?只要不过份,她也就忍了,一来不想因此与丈夫疏离,二来那毕竟是她那位至高无上的婆母亲赐的,若真闹得过了,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李凰熙有几分惊讶,她以为母亲只是性子软容易被人糊弄,原来母亲心中也如明镜似的,想深一层,还不是为了她与芫弟,再说她对父王那是真心的爱了。
“母妃……”她唤了一声,依到母亲的怀里。
孙抚芳轻抚女儿的秀发,从她出生到现在,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傻孩子,这事有母妃,你就别管了……”
李凰熙哪能真的不管?吸了吸鼻子,接过夏荷递上来的同帕子抹了抹泪水,坐正身子,朝夏荷道:“你去外头看着,别让人闯进来,还有一定要留意那个何嬷嬷,听到了没有?”
夏荷点点头,赶紧去门外守着。
对于这个背后使坏的人李凰熙心中有数,除了那少许几个人之外还能有谁?李云熙就是她怀疑的头号嫌疑份子,毕竟芫弟进来时能碰得上只有她,她沉着脸看到姜嬷嬷掀帘子进来。
这时方抬头道:“嬷嬷,可有查到什么?”在看到李芫吵闹之时,她就暗暗使眼色给姜嬷嬷让她出去找找可有何珠丝马迹?
孙抚芳皱眉,这时候才注意到姜嬷嬷离开过,女儿什么时候遣了这老奴出去的?
姜嬷嬷上前行礼,小声道:“回郡主的话,老奴出去暗中着人审问可有看到小世子进来前的情形,原本不抱多大希望,但皇天不负有心人,真有人看到,府里负责扫地的小宁远远地看到二郡主与小世子有过接触,不过可惜的是他离得太远了,没听到什么……”
李云熙?
这事怎么牵扯到她身上,孙抚芳立即摇头道:“别乱说,云熙这丫头心善,哪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她不过是与芫儿打个招呼,这再正常不过了,哪有在门口碰上也不问候几句的,这于理不合?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却借题发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挑唆府里主子起间隙?”愤怒地一拍身边的椅把。
姜嬷嬷忙跪下,却没有认错,沉默地低着头。
李凰熙忙给母亲顺气,递过茶碗给她,道:“母妃,我的乳娘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将查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云熙是乖巧,不过有时候看人不能看表面,母妃,你说是吧?我也没说教唆芫弟的是云熙,母妃何必动怒?”看来凭嬷嬷几句话不足以让母妃发现李云熙是那包藏祸心的人。
孙抚芳没好气地看了女儿一眼,“她的年纪与你相差不多,而且不会添乱,母妃才会高看她一眼,想着我膝下的儿女也不多,给你做个伴倒也不坏,她的生母也是知礼守礼的人,素日里也不是个争宠的人。凰熙,你失踪那会儿,她为了给你祈福没少受罪,你身为长姐的也不应嫌弃她是庶出,我还想着将来给她寻个好婆家,也不枉她恭敬地唤我一声母亲。”
一提到李云熙给她祈福的事情,李凰熙就会恶心地想吐,忍下心中的不悦,笑道:“母妃,您不说我也知道,姜嬷嬷不过去查一下,我们听听就好,凡事都得讲证据,您说是吧?”
孙抚芳再度瞥了眼女儿,没吭声。
李凰熙之才朝姜嬷嬷使眼色,姜嬷嬷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嘴上认了几句错,绘声绘色地将那名奴仆看到李芫推李云熙及后来姐弟俩又和解的事情说出来,这时候才委屈地道:“老奴也是听到这里才有了疑心,只是不知个中缘由,不好妄自下定语,还请王妃宽恕。”
孙抚芳愣然了好一会儿,怔着说不出话来,怎么想她也不信李云熙别有用心。
李凰熙这时候才再度进言道:“母妃,是龙是蛇总有露出尾巴来的时候?我们好好地谋划谋划还怕找不出来?碍着芫弟,何嬷嬷是暂时动不了,但芫弟院子里别的下人我们暗中审问一番,总会了解到一点珠丝马迹……”
这样虽然纡回了一点,但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冷冷地一笑,倒要看看李云熙如何再藏?
孙抚芳的眉头依然在皱,但这回没有再驳斥女儿的话,对于李云熙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自己没可能眼拙到好坏不分。
李凰熙要的就是孙抚芳这个态度,淡然一笑将心中的谋划说出。
屋外的雨水仍没有停歇的样子,李凰熙离开母亲的住处时,正想要去找梁晏时,却意外地看到他正与李云熙谈笑风生的坐在一处亭子里品茗,男才女貌的,带着雨气的风儿带来丝丝凉气。
她皱眉看着在亭子里的一对壁人,冷哼一声,没有过去,转身就走,这个便宜表叔怎么就是不能让人省心?好不容易对他有点信心,他倒好,没多久就让她这份信心动摇,与李云熙倒是相见欢,哼!
那道略带傲意的背影,梁晏却是一转头就看到,他的唇角微浮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有着生气以及……宠溺的味道。
李云熙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没看到回廊上有人,都怪她太投入到与他的谈话当中,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似乎说了些不应说的话,额头顿时冒冷汗,看来男色也误人,自己这回可要谨慎些才行。
半晌,回过神来的她看到梁晏不悦地看她,“表叔?”
“我唤你数声,你都没应,若不想招呼我那就直言。”他“嚯”的一声起身离去。
“表叔,不是的……”她急忙追在身后。
入夜,李凰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的时候,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遂猛然睁开眼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枕下的匕首朝那个胆敢闯进她香闺的人刺去。
第四十一章 香闺来客
李凰熙的匕首刺得又快又猛,连月光都没有的夜晚漆黑一片,她凭的就是自己对危险的那份感知。
而对方却极快地闪过,她的俏脸一沉,这段时日她也没有闲着,每日都有花时间去强身健体,重要的是与梁晏学了几招阴险的招数好自保,在湖州尚且如此,若回到建京,那儿就真的是龙潭虎穴,时刻都不能让自己掉以轻心。
她的匕首朝对方的上方刺去,右手却是极快地一按袖中的袖箭,朝对方的下盘攻去,一切都在瞬间完成,这段时间她暗自里练了好久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虽不甚满意但也能聊以安慰。
对方却是左右闪移,似乎对她的路数知之甚深,她微眯眼,一切都打在虚空中,对来人的身份心中已是有数,只见她在一击后,身子突然失去平衡,往下一滑,口中就要唤出声来,对方却能极快地一把扶住她的柳腰,她的嘴角在黑暗中一勾,一把精致的匕首已是对准那人的心脏,带着香气的身子往前一倾,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吹气道:“表叔,这很好玩吗?”
黑暗中那人的呼息一窒,然后她感觉到自己鬓边的秀发被人轻轻的撩到耳后,他的手一紧,然后带着几分玩笑的声音道:“既然知道是我,还下狠手?凰熙,你还真对得起我,这些都是我教你的,到头来你却全招呼到我身上,是不是对我有几分不公平?嗯?”
这些个话让李凰熙猛然想到从太守府回来后的第二个夜里,同样也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人同样也是这样到来,而她自打重活一世后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浅眠已是一种常态。
那一夜,她正要反抗时他的手却捂住她的口,“是我,别反抗。”
让她不反抗就这样让他登堂入室,哪有这道理?她瞪着他,在他手一松后即道:“表叔这么晚到表侄女的房里就是为了当采花贼?”
别当她是傻子,那天从太守府里回来,她就感到身上某处有些异样,后来在沐浴时姜嬷嬷皱眉问她耳背之下怎么有红痕?她一愣,赶紧让夏荷去将铜镜拿来,一照之下,那痕迹看来可疑得很,毕竟她前世是有过婚姻的人,当时她就气得不行,不过仍死死地按住,轻描淡写地道:“许是太守府里面的蚊子咬的,我一时觉得痒,所以抓了几下就变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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