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浣溪轻轻一笑:“是,我很固执,但是我并没有刻意对自己不好,只是那个人一直在我心里,不肯离开,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想害人害己,等再过几年,我把他忘了再说吧,到时候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好好择婿嫁人……”
“再过几年?都不再年轻了,还有什么意思!”
君浣溪哼道:“我才二十二岁,还年轻得很!”
花瓦儿恨恨道:“那么沈奕安呢?他能等你多久?他在家中可是独子,一时半会不算什么,等日子一长,还不被逼着娶亲生子!”
“他……”
“我能等的,不管等多久,我都愿意。”
君浣溪心头一震,转头望着静静立在树下的男子,温柔的笑容里隐有一丝怅然与寂寥,眼神却是坚定而执着的。
那睡着的孩儿,脑袋斜斜耸拉在他的肩上,画面如斯安详,甚是动人。
“奕安……”
眼里一阵酸涩,水汽升腾,又强自忍住,站起身来,直面于他。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法回应你。”
沈奕安轻轻摇头:“不需要回应,让我待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好。”
君浣溪明知他话中之意,却别过脸去,笑道:“这个想法,你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
孩儿被花瓦儿抱回屋去,沈奕安乘机上前一步。
“浣溪,你可曾想过,给泯儿找个父亲,让他有个完整的家……”
君浣溪轻声道:“若你说的是婚姻,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方才都是跟瓦儿胡说八道,乱扯一气,其实我现在的真实想法却是——”
沈奕安没有说话,只默默凝望着她,眼底一片平静。
“婚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为什么?”
君浣溪满足微笑:“因为他给我的实在是太多了,此生无憾,在容不下他人。”
沈奕安神情了然:“我明白了。”
话是如此,可是那眼底的爱恋,不曾变淡,反而弥深。
“奕安,其实那柳家姑娘条件不错,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性情淳朴,另有一番风情,柳村长跟我说过好几次,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下……”
“浣溪,这天底下执着之人,不止你一个——”沈奕安深深看她一眼,大步而去,“自然,也包括我。”
君浣溪苦笑,四周突然沉寂下来,真有些不习惯,头顶阳光也黯淡了不少。
起风了呢,衣衫单薄,身上有了一丝寒意。
一念及此,柔软的外袍便是披上了肩膀,浑身都被包裹起来。
“要变天了,回屋去吧……”
秀目弯弯,笑容依旧温柔如水,仿佛方才两人只是闲聊,那些话并不曾说过。
花瓦儿说得对,这样好的男人,深情如斯,执念如此,错过了真的很可惜,可是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接受?
为什么……
心里隐隐作痛,执着,原来也是一种错。
自己,只能一错再错。
身子微微哆嗦,却被他误以为是不胜凉寒,大手轻缓过来,捧住她光洁柔润的脸颊。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呵护着千年难得的稀世珍宝。
清新好闻的男子气息吹在面上,柔柔的,暖暖的,好不舒服。
“奕安。”
这一声,既是呼唤,也是提醒,更是……退避。
沈奕安动作不变,眼神愈发温柔:“即使你心里只有他,也无所谓,让我陪着你终老,我也愿意。”
君浣溪侧过脸去,脱离他不经意的靠近,轻笑道:“我们都还年轻,别再说什么老不老的,我可不爱听……”
疾步朝屋里走去,明知男人立在身后,却不敢回头。
这一回摊牌之后,沈奕安的态度不变,每天一大早就过来报道,一直守到夜深人静,在花瓦儿暧昧之极的眼神里,和她地连声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离开,返回自己的小茅屋。
每一天,都是如此,日复一日,从不改变。
久而久之,村里人的眼光渐渐变得奇怪,背后的议论也是越来越多。
终于这一日,采药归来,被直接请进了村长家中。
“林娘子,我们淮山村一向热情好客,对于外来人是从无鄙视看轻之意,也希望你恪守本分,不要滋生是非。”
君浣溪含笑答道:“多谢村长提醒,我自认为人处事并无过失,无愧于心,不知村长所说是非,却为何事?”
柳村长冷哼一声道:“那位沈公子,一天到晚在你们屋中出现,他一个年轻男子,而你又是寡妇身份,瓜田李下,难道都不知道避嫌吗?!”
君浣溪不愠不火道:“我不是寡妇,只是与我夫君失散了。”
“既然是有妇之夫,就更因该谨言慎行……”
“老爷!”
柳夫人适时端茶出来,好言劝道:“林娘子不是早说了吗,沈公子是他的远房表兄,这自家亲戚,当然要相互照顾,亲戚间日常走动,这有什么!你莫要听别人乱嚼舌头,冤枉好人,林娘子,你说是不是?”
这夫妇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其中心意,不言而喻。
君浣溪心领神会,笑道:“不错,夫人说得对。”
“还有啊,你看沈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单身,林娘子是他家人,怎不帮着张罗张罗?”
君浣溪淡淡道:“我表兄的事,他自有主张,不便多管。”
“其实啊,我们家絮丫头,模样才情,那是方圆几十里都出了名的,年前还有镇上的大户人家来提亲,絮丫头心气高,都没答应,这一会见着沈公子,这才觉得动了心……”
采药行了不少山路,此时一旦做下来,就觉口渴,趁他们说话间,摸着茶杯就要喝水。
茶一入口,在舌尖打了个转,顿感有异,不是素日尝过的清香宜人,而是——
又苦又麻又酸又辣又咸,除了甜味,别的味道几乎占尽了。
好一个五味俱全!
眼前人影一闪,那彩衣娇艳的少女冲了过来,眼光闪耀,笑得很是得意。
“林姐姐,这茶味道可好?”
“挺好,谢谢你。”
出了味道怪些,倒是没有毒虫泻药一类的物事。
君浣溪面不改色,一口咽下,即是起身告辞。
倒是那柳夫人过意不去,言道:“我做了些麻饼,带回去给花娘子一道吃吧!”
“不必了,谢谢夫人。”
“还有新鲜的牛乳,小孩子可以喝……”
衣袖被她拉着,挣脱不得,正值纠缠之际,房门却是被人哐当一声撞开。
“浣溪,你没事吧?”
率先进来的,是一脸紧张的沈奕安,在他身后,花瓦儿抱着孩儿,面上愤愤不平。
“好你个柳村长,当初你家夫人生了急病,是我家阿姐辛苦才来药草,亲自煎好喂服,你们可知道,我阿姐制的药,往日在京城里达官贵人都是喝不到的,直接是给天……”
“瓦儿!”
君浣溪听她越说越气,赶紧喝止道:“村长是请我来商量事情……”
“什么商量事情!阿姐你看你脸色都发白了,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花瓦儿百倍偿还,奉陪到底!”
被她这么一说,君浣溪这才觉得腹中却又不适,看来自己旧疾未愈,这混合调料实在是猛了些,先前逞能之举,实不应该。
“我没事,事情已经说完了,我们回去吧。”
脚下虚浮无力,竟是抬不起步子。
沈奕安半信半疑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茶杯上,突然伸手过去,端起就喝。
“哎,不要喝,茶里有……”
“别吞!”
柳絮与君浣溪几乎同时出声。
沈奕安面色一沉,眼里满蕴阴郁:“柳姑娘,这茶,是怎么回事?”
“我……”
柳絮花容失色,双目通红,掩面奔了出去。
花瓦儿怒气冲天,冲着那夫妇二人就是一阵大骂。
“真是欺人太甚,竟敢给我阿姐下毒,你们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当初那些皇子大臣哪个不是对我阿姐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如今却要受你们欺负!要下毒是吗,我花瓦儿才是大行家呢,要不要试试……”
“好了,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君浣溪抹一把额上的冷汗,扯住她的衣袖就往门口拉。
“柳村长,请转告令嫒,我沈奕安早已心有所属,今生不存他想,请她断了这心思罢。”
沈奕安说完,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院门走去。
“再有下回,我便把这山川河流全部下毒,让整个村子与世隔绝!我花瓦儿说得出,做得到!”
花瓦儿丢下一句,大步追了出去。
身后,少女的哭声凄惨响起,经久不绝。
回到家里,君浣溪从药箱里取了药丸服下,躺在榻上暗自调息。
手上一暖,睁眼看去,却见沈奕安坐在窗前,痴痴看着自己。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君浣溪轻轻一笑:“不关你的事。”
唯一遗憾的是,得罪了村长一家,今后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正蹙眉思索,却听见门外一声惊呼,接着便是花瓦儿开心大笑。
这个瓦儿,是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姑姑……沈……大哥?”
门口,那日益高大健壮的少年,一身风尘,目光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定住不动了。
“芩儿!”
黄芩提早时日,意外归来,众人都是喜不自禁。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花瓦儿自告奋勇去做饭,沈奕安察言观色,知道他们姑侄有话要说,知趣抱了孩儿出门玩耍。
等到屋里人尽退去,黄芩方才叹了一口气,低沉道:“老先生和白芷,还没有音讯。”
君浣溪沉沉点头:“我已经料到了。”
天宇诺大的版图,交通不便,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两个人,谈何容易。
“姑姑,我在途中听说……”
君浣溪抬起头来,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禁问道:“听说什么?”
黄芩咬唇道:“没,没什么。对了,沈大哥竟然找来了,姑姑,我真是替你高兴……”
“芩儿!”
黄芩被她一吼,声音低下去:“是瘟疫,东南部洪灾过后,水源污染,瘟疫横生,死了很多人,天子颁下政令,减轻赋税,全力赈灾救助……”
春瘟是民生大事,眼看天气将热,治疫救人,刻不容缓。
不离不弃,当年的承诺铭刻在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他背后默默遥望与支持。
君浣溪心中已有打算,摆手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另外,我打听到一些天子近期的事情,照老规矩,都记在册子上了——”
——门外传来男子清越的笑声,黄芩听在耳中,将一本册子慢腾腾递过来,语气颇为迟疑:“姑姑,你往后……还要看不?”
册子入手极沉,其间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三年来天子流传于世的经历事迹,没有遗漏地都记载下来,装订成册,书页陈旧而光洁,已经被自己翻阅抚摸过不知多少次。
——往后,还要看不?
“当然,要看。”
书页翻开,手指轻抚上去,一如抚上记忆中那张俊朗阳刚的脸庞。
天子,宇文明略……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四 咫尺天涯 第四章 救星降临
天宇六十三年初春,承天皇帝宇文敬毙,皇太子宇文明略即位。
同年三月,宇文明略应允月诏国联姻要求,二十五万月诏精兵开赴天宇,从豫北边界入境,共同抗击郑氏叛军。
七月,郑军大败,联军乘胜追击,在武阳将郑军全歼,郑爽被俘,予以处斩。
八月,宇文明略扶灵返京,班师回朝,将先皇及其生母的灵柩合葬在宛都城外二十里的皇陵之中,并为生母楚氏沉冤昭雪,谥封为皇太后。
次年三月,承天皇帝遗诏从简的一年守孝期满,在月诏王连绵不尽的压力,以及群臣上奏催促下,宇文明略依照当初约定,迎娶月诏国泠月公主,帝王大婚,封泠月公主为昭仪。
四月,尚在新婚蜜月的年轻天子御驾亲征,出兵漓南,历时三个月,终于将伪帝政权消灭推翻,漓南郡重归天宇版图。
六月,天子亲临骥东随州卫侯府邸,迎回其皇长兄,前太子宇文明瑞,隆重安置于永乐宫。
复国之初,宇文明略分封功臣,授予属地,主张体恤民力,轻徭薄赋,一系列相关政令出台,天宇经济开始慢慢复苏。
七月,由丞相孟仲卿进谏,再娶沧澜、周渔两国公主为妃,封为婕妤,两国重新臣服,共修友好。
天子返京后一年多来,常年不在宛都皇宫,而是转战东西南北,平定祸乱,收复失地,一点点将四分五裂的江山规整合一,是的百姓停止流浪逃难,生活稳定,永居乐业。
天宇六十五年,御史大夫张士以天子无子为由大胆进谏,宇文明略首肯,下旨面向四郡选秀。
同年三月,各地适龄采女进京,天子携昭仪婕妤亲自选拔,共选出一千余人,充实后宫。
四月,天子开始出得皇宫,在京郊附近进出茶坊酒肆,查探民情,后越走越远,甚至去到家乡,豫北云川。
此后每隔三月,天子势必离宫,微服出巡,直至北南部遭遇特大洪灾,立时返京回宫,坐镇朝堂,沉着指挥赈灾事宜。
岂料洪灾过后,再遇疫情,天子本欲亲临疫区,奈何事务繁多,积劳成疾,在群臣一片反对声中,留守宛都,令骥东与漓南郡守大力赈灾,并派御史大夫张士亲往督促。
大脑自动过滤掉那些不愿多想的讯息,目光落在积劳成疾四个字上面,心头微微一紧。
“病了?可只是什么病?”
黄苓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想陛下是练武之人,年轻力壮,体质强健,应该只是操劳过度,不打紧的,姑姑不用担心。”
君浣溪点了点头,抚摸着书页上的字迹,轻轻叹气:“苓儿,为了姑姑一点私心,真是难为你…”
整整三年,要不断查访老师的讯息,还要帮自己打探那人的近况,这一本厚厚的册子,都是他四处奔波,日夜不休的结果,尤其是这个交通通讯极为不便的朝代,对于一个十八九岁身无长物的少年来说,此项任务实在太过艰巨,而他,做得很好!
这个苓儿,不只是有学医的天赋,更有作情报工作的潜质…
“姑姑的心愿,我拼尽全力也要完成…”
君浣溪抚着他的头发,看着那已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身形,越来越成熟懂事的脸庞,不由感慨道:“苓儿,辛苦你了!”
黄苓涩然一笑,“我其实也不辛苦,当年在皇宫和军中,累计下不少人脉关系,这一路行来,总用得着…”
“是啊,越往京城,熟人越多,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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