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学子,都正着衣冠,然后一脸肃然的前行。
以王继善为首,以梆声为节,众人一句接一接的郎诵着正气歌。
初时声音并不响,但随着书院的学子加入的越来越多,那声音竟成涛涛之势。
而此时,那在空气中飘散的鬼火,在这一片涛涛之声中,那亮光越来越暗,最扣熄灭,然后成灰。
原先空气中的阴郁之气也被这股子涛涛气势如扫垃圾一样清扫个干净。
此时两边街上,家家户户都开了门,看着青袍白领的学子,以一种昂仰之姿,阔步走在青石板的长街之上。
这是学子净街。
“好,好,这方是我大齐的读书人。”这时,两鬓斑白的于老先生从屋里走出来,正了正衣冠之后,便也走进了这长长的队伍。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
一代帝师,声音苍桑,而当他的声音加入了后。
阿黛便看到一股子勃然之气,如同利刃一般的劈向空中的阴郁。
阴郁之气如潮水般的退散了开去,云破天开。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县太爷不知何时换上了学士服,同于老先生还有王继善一起,三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凤檐读书台,古道照颜色。”
…………
整个队伍从同文书院走到县衙门,再到钱塘门,又绕到清波门,所过之处,鬼神辟易。阴郁之气,一扫而空。
此时,虽是夜晚,但是阿黛却有一种拔云见日的感觉,那长毛的月亮此时清亮如洗,月华挥洒,清透明析。
而借着这股子脖然正气,阿黛感到自己的气机也特别的清明,不用诊脉,阿黛便看到自家老爹原来南方火星相上的网状物已经消失了。
老爹的病好了,应该说是心结已解。
只消再补补身体消失掉的元气,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胡婆婆果然神奇,她让自家老爹打更,机缘就在此一刻!
……………………
感谢寂寞疯人院的桃花扇。
第二十六章 入梦
一夜的学子净街直到寅时才结束。
清晨,当一缕晨曦照在路边的一朵小黄花上,阿黛陪着自家老爹在钱塘门渡头上了船。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船上,老渔翁边撑船,边放声唱着渔歌子。
“渔父,好快活呀。”一个汉子冲着那渔翁笑道。
“是真快活,也不知怎么,今天早上一起来,浑身带劲儿,看什么东西都带着喜意,不由自主的就直想唱那么几声,不象前几天,心里都是一股憋闷之气散不出来,脑子里好象云山雾罩,整个人也懒得动。”那渔翁哈哈笑道。
随后一扬手,又拉长着声调唱了一声:“万顷波中得自由……”
“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可听人说了,这段时间城中有瘟气,那是要得人瘟的,人如何舒服得了?不过,如今没事了,昨晚的动静你们也听到了吧,学子净街呢,一直到寅时才罢休,我家老婆娘一早带起来熬了百合羹,如今带着孙女一起给同文书院的学子们送去了。”这时,船上的一位老汉道。
“我说花老汉,你这是戏文里说的,那个司马昭之心哪,是想给你家孙女找个好孙女婿吧,这眼贼的,这是盯上同文书院的学子了吧”先前那妇人打趣道。
“只可意会,只可意会……”那老汉连连摆手。
惹得一船人哈哈大笑。
阿黛陪自家老爹坐在船舱里,虽然昨晚跟着学子们走了一夜的路,但经过那一场浩然正气的洗礼,气机十分的充盈,身体也格外的轻盈,自没有任何腿酸的感觉。
她现在的气机比点化之时更强上几分。
而王爹,走了一夜的路,虽然腿酸胀的很,但在一扫沉疴之下,又得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的看重,那精神就别提多兴奋了,因此也完全没有觉得疲累。
此时,又听渔翁等人的对话更有一种满足感。
没一会儿,船到了渡头。
刘氏带着王靛正在渡头等着,见得王继善和阿黛下了船,便迫不急待的问道:“身体怎么样,听说昨夜闹鬼闹的厉害,又听什么学子都上街净街了?”
“没什么闹鬼,就是一点阴郁之气罢了,我身体没事,精神好的很,而且还感到浑身轻松,好象病都好了似的。”王继善道。
他虽然不晓得自己的病确确实实是好了,但近十年身体少有的轻松感自让他心这样的猜测。
“娘,你不晓得,昨晚上的学子净街,是爹打的头,爹很得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的看重呢。”阿黛在一边笑咪咪的道。
“爹,真的?”一边王靛一脸的欢呼雀跃。
于老先生在钱塘德高望重,而县父母大人是一县之权威,能得他们看重,那也算得是一种荣耀。
这几天老爹打更的事情,可让一些邻里笑话死了,若是老爹真得到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的看中,那便是一个耳光扇了回去了。王靛美美的想着。
刘氏也看着王继善。
王继善只是轻笑,然后的拉着刘氏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这是他的自信。
昨晚的事情,对于王继善来说,可以算是他自记事以来,最让他心情畅快淋漓的了,不过,昨夜的事情虽然是由他起头,但发展到最后,同样也是对他人生的一次洗礼。
如醍醐灌顶一般,颇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以的感觉。
在这样一种思想之下,虽然得于老先生和县父母看重让他高兴,但心里更有一份坦然,宠辱而不惊。
刘氏脸一红,抽出手,看了看一边的两个女儿,啐了一口:“行了,回家去。
王靛嘻笑,阿黛非礼毋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爹便说起了院试的事情。
马上接下来就是四月份的府试,府试过了是童生,再到得六月份,便是院试,院试过了就是秀才了。
王继善本是童生,只要院试通过就是秀才,而安修之,之前因着安爹安海身故,守制三年,所以,那个童生一直没考,今年是先过府试,再考院试。
所以,前次,阿黛还嘻笑过,若是老爹也报考的话,那就是翁婿同科。
“你要想考那就考吧。”刘氏道。
“昨天夜里,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都跟我谈过,也考较过我的学问,说是凭我的学问,可以直接举秀才。不过,我如今倒是不再专注于什么功名不功名的,我是想着,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要不然,这终究是我的一个坎。”王继善道。
“嗯。”刘氏自是点头,只要是王继善真正决定的,她从没有不支持的过。
如此,王继善参加六月的院试便定了下来。
“爹要是考取秀才就好了,那样子我也算得是秀才家的小姐了。”回到屋里,阿黛正准备休息一下,王靛溜溜达达的跟在身后,一脸向往着道。
“何止秀才家小姐,你以后还是命妇呢,有凤冠霞帔的。”阿黛这是陈述着最大的可能。几次的研究,已经证实了太素脉法的正确信。
“我知道你是在说反话笑话我。”王靛却是瞪眼,完全不相信阿黛说的话,只当三妹是取笑她。
阿黛耸耸肩,这样那就没话说了。
晚上,王继善继续去打更,要做到善始善终。
阿黛不用相陪了,老爹的病已好了大半,这点,下午大伯来帮老爹复诊的时候已经确认了,当时大伯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实在是想不明白,只不过一夜之间,身体怎么就大好了。但身体好了是事实,总是大喜事。
如今,打更对于王爹来说不在是吃力的事情,阿黛也就乐得轻松。
傍晚,阿黛正撵着家里一只老母鸡进鸡窝。
王靛这时就坐在院子的井台上,拉着大嫂孟氏说着闲话。
“聂姐姐真奇怪,她这两天出门回来,经过正门,都不从正门进的,都要绕到后门,然后从后门进家里。”王靛伸长着脖子看着隔壁宁家的小院,一脸八卦的道。
“许是要从后门拿什么东西呗。”孟氏道,心思里却还是掂记着出门在外的相公王成。既怕他吃苦头赚不到钱,又怕他赚了钱浪荡掉,毕竟京城花花世界,让人着迷呢。
“也可能吧,我总觉得有点怪的。”王靛说着。
阿黛在一边听着却是心知肚明,宁家的正门上挂着燕赤霞的剑囊呢。
宁小倩怎么说也是个鬼魂,她自己也是要避开一点的。
接着,阿黛又想着,那晚呼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对话,那兰若寺的姥姥昨天说不得就要来杀聂小倩的,只是昨天晚上,学子们那么大的动静,别说一个兰若寺的姥姥,便是传说中的黑山老妖,也是要退避三舍的。
如此说来,说不得,今天晚上,那姥姥便要寻来了。
果然,到得晚上,阿黛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发现气机感应的清风变成了阴风飒飒,随后便是似狼的啸,似猿的嘀,都是十分哀凄的声音。
边上的床上,睡梦里的二姐都有些不安的说着梦话。
如此,过得没一会儿,又听得一声尖促的叫声,随后一股子凌利的剑意飞扫过阿黛的气机,而在下一刻,剑意和阴风就消失了。
“好了好了,以后再也没事了。”院外,传来聂小倩欢喜的声音。
“怎么都成了水了?”是宁采臣的声音。
“是剑囊将妖物化成了水,只可怜这剑那囊以后就没用了。”聂小倩的声音颇有些可惜的道。
随后声音渐消。
兰若寺的姥姥完蛋了。
清风,明白,兰香,虫鸣再一次入得阿黛的梦里。
阿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边塞小城,狼烟四起,草原幽谷,火光冲天,冷面将军血染剑。
云山仙台,一条白蛇在问道,周围草木,花开花落,千年不过转瞬间。
京城断头台,青衣剑客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
去京路上,磅礴大雨,王成皱着眉头窝在客栈里。
随后又是一张混沌之图。
阿黛穿着红嫁衣端坐在床边,没一会儿,红衣的新郎官出现,掀开盖头之际,阿黛震惊了,怎么是安大哥?
随后她再以一种独特的视角看着坐在床边的新嫁娘,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她,还是二姐。
是王靛跟安修之成亲的场景
虽说跟二姐老是吵嘴,但梦里的阿黛还是送上了祝福。
只是婚后,二姐跟安婶子总是矛盾不断,安修之夹在里面左右为难,婚后生活磕磕碰碰的。
随后,安修之高中状元,二姐欣喜万分。只可惜高兴了没多久,安修之上任时,安婶子却把二姐留在了身上,让她替安大哥尽孝道,反而为安修之纳了一房小妾,随后让小妾跟着安修之上任了。
如此岁月一过就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安修之未有子嗣。安婶子质问才知道这八年里,安修之没碰过那小妾一下,王靛喜极而泣,此后为了安修之,放下有些娇惯的脾气,尽心侍奉安婶子,竟获得贤妇之名,夫妻白头到老。
“呸,懒丫头,快去洗碗。”
阿黛猛的醒来,没有边塞烽火,没有仙台白蛇,也没有青衣剑客,还是她的小屋,掉了漆的旧桌子,长了铜绿的镜子,边上床上,王靛还在睡梦中,嘴里还在说着吆喝她去做事的梦话。
窗外,公鸡才叫头遍。
显然的,最后一段,她意是入得二姐的梦里了。
第二十七章 恶邻
四月十八日,钱塘县的府试结束,自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对于安家和王家来说,却是喜事,安修之顺利过了府试,而且还得了童生案首之位,并顺利拜在阮子安阮先生的门下。
“你二姐夫这回可是风光了啊,大家都说了,要是再得个院试案首,那就是小三元。”庆安堂的柜台上,阿黛正看着医书,一边有些没形没象趴在柜台边的王欣宁打趣的说着。
王欣宁是阿黛大伯王和的独女,自小被大伯母蒋氏按着大家闺秀的要求来教导的,那一举一动都得规规矩矩的。
不过,王黛跟堂姐相处了一段时间却是知道,这位堂姐就是个两面人,在大伯和大伯娘面前,那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私下里,一举一动却也随性的很,还有一份爽气。
按着王欣宁的话来说,若时时日日都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那她没老死,就先憋死了。
此时,那王欣宁不等阿黛回话,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听爹说,二叔也要参加院试,哈,到时候莫不是要翁婿打擂台争这个案首?”
王欣宁越想越有趣,嘻嘻的笑着。
看着自家堂姐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阿黛没好气的斜了一眼:“堂姐,站要有站相,大伯娘可是对外说了——我那闺女自小可是照着大家小姐的风范养的,以后可是要高嫁大户的。”阿黛先是学大伯娘的话,随后才道:“堂姐这站相要是让大伯娘看到了,那说不得可是要呼天抢地的。”
听着阿黛的话,王欣宁立刻伸长脖子看了看通往家里的后门,然后摇摇头:“没事,我舅妈过来了,两人有的聊呢。”
两人正聊着,这时,许仙背着个药箱回来。冲着柜台里的阿黛道:“王家三妹,师傅让你帮王老夫人抓三贴药,还是往常的方子,然后送到王家去。”
“好的。”阿黛点点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往常王老夫人的药方,开始抓起药来。
“许汉文就开始出诊了?”王欣宁看着许仙放下药箱,有些好奇的冲着阿黛问。
“嗯,不服气不行,生而知之呢。”阿黛语气里颇有些玩味的道。
那许仙自进医堂以来,不管是望闻问切还是医药方子等,只要王和提个头,许仙就能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很熟练的样子,任何医药知识对于他来说,就象是在温习一般,问他以前是不是学过,这厮却是摸着脑袋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最后被归为生而知之。
本来阿黛还担心她过目不忘会不会太过刺眼,可有了许仙的生而知之,她的过目不忘也就一般般了,于是有了许仙的生而知之,阿黛学医的日子淡定而悠然。
不过,因着许仙的生而知之,大伯对许仙很是看中,有一次阿黛听自家老爹提起过,大伯还打听过许仙呢,似乎有招许仙为婿的意思。
“大伯可是看上了许仙了,堂姐什么个想法呀?”鉴于堂姐先打趣自家老爹,来而不往非礼也,阿黛便拿许仙的事情打趣回去。
“我娘有我娘的心思,我爹有我爹的心思,那我自己自然有我自己的心思。”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