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阁的总管事福鄂是个四品太监,职衔要比苏汪海大得多,听说他在佟嘉太后那儿很吃得开,谄媚讨好揣摩主子心事等无所不能,可谓将奴才嘴脸发挥得是淋漓尽致,可我自从和高笠打过交道后,这样的角色都看不上眼了,福鄂使唤宫女起来并不友善,时常呼呼喝喝,脾气上来了甚至还会拳打脚踢,不把宫女当人,他并不知道我与沂礼之间的关系,却唯独对我,还算客气。干活时,我发现福鄂经常有意无意的观察着我,这让我隐约不安起来,总觉得他打着我的什么主意。
这一日晌午,天气难得晴好,阳光照耀在地面的白雪上,四处都显得光灿灿的,却逢化雪之时最为冷,天晴好个寒冬。
我与其他几个宫女端着留春馆里刚做好桌旗前去大行殿,一路,听她们几个窃窃私语的聊着宫中八卦,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沂丞。
“别看当日婚礼那排场隆重,其实,瑞王爷并不怎么宠幸新册立的娴王妃呢。”
“哦?怎么会?我看那娴王妃长的挺漂亮的,是个大美人,身份又尊贵,这实在没道理啊。”
“你没听说吗,那娴王妃前脚进了王府,后脚未经允许就私自处死了王爷最心爱的姑娘,将她趁夜推进了护城河,王爷气得不得了,从此对王妃是冷冷淡淡,不予理睬,王妃吃了自己种下的苦果,终日以泪洗面呢,而且那个姑娘,据闻还是王爷从小养到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个传言,说是多年前瑞王爷从宫外弄进来一个小姑娘,养在宫阁里,原来就是她,被王妃杀了啊。”
……
我的脚步渐渐放慢,本与她们并排而行的,这便落在了她们身后,她们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我不在边上,转回头便喊着,“小竹儿,你发什么呆呢,动作快些,若是送去迟了又少不得一顿责罚。”
走到中途,遇上了福鄂,他正从那头的夹道走来,我们给他问安,他心情好像不错,笑眯眯的直点头,又吩咐我单独留下,其他的宫女如获大赦,离开得很快,这里僻静,转眼就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我心里十分惶然。
“瞧瞧,瞧瞧这张俏脸。”福鄂眯起眼睛,步步凑近我,我下意识的往后挪动着步子。
“长得跟天仙似的,做宫女呀,着实是委屈了你哟。”福鄂盯着我的脸啧啧叹着,我心想他是个太监对我起色心不太可能,这话也听得有点蹊跷,便稳住胆子,答道,“不委屈的,能在福公公手下当差,得福公公领着教着,是奴婢的福气。”
福鄂惊艳的目光里多出了一份赞赏,“不光貌美倾城,还有一颗蕙质兰心,难得,难得。”他眼色一转又续道,“只不过人哪有不往高处走的,以你的姿色和聪颖,难道甘心只做一名小小的宫奴?今日本公公就给你指条路,嘿嘿,若是姑娘命好得以攀上高枝,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是谁给了你这个机会……”
“不,福公公,这……”我冷汗直冒还想推却,可福鄂哪听得进去,他伸手为我理了理衣襟,略整了仪容,一边说,“今儿个气候好,待会儿皇上和瑞王爷会在锦雅小园的馥香亭里下棋,你就不必去天行殿干活了,咱家给你安排了个好位置,去皇上跟前伺候着吧,切记多带几个心眼儿,能不能成事,就看你的表现啦。”他冲我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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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咫尺天涯
“多谢福公公!”我额上青筋暴暴。若我当面硬拒绝了他这番“好意”,暗地还不知他会怎么整我,只好自己想想别的法子。
我发现这次一同随伺的宫女有好几个都是出自的天禄阁的,且姿色上乘,应该都为福鄂一手安排,我的位置果真最接近皇帝他们,便是站在亭中的石桌边伺候着茶水,沂宁还没来,宫女们在姑姑的指挥下已经各就各位,我身子直发虚,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要冷静,能不能度过这个坎就看这一刻了。
“姑姑……”我惨白着脸色对她道,“奴婢不慎感染了风寒,这个模样伺候皇上唯恐触犯天颜,还请姑姑暂时将奴婢调遣到别处当差……”
我以为姑姑至少会训责我几句,给脸色我看,不料姑姑却摆出一副宽厚的样子,道,“也未尝不可,那你便和玉香换个位置,站到远一些的地方便无妨。”说着,那个名叫玉香的宫女匆匆过了来,面上带着喜滋滋的窃笑,我方明白,原来玉香是姑姑这头安排的人,她不好将我调遣去别处,怕得罪了福鄂,可玉香的位置虽然在亭子下面,还是太靠前了,我想再往后面挪动,姑姑横了我一眼,那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我一直不敢抬头,但也不敢低垂得太下,因为紧张,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我知道沂宁和沂丞正从亭子的那一边走上了台阶,我没想过这么快,我会和沂丞再次如此的接近,我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只要他没发现我的存在,如此靠近又如何,我们依旧不过是,咫尺天涯。
这里十分静雅,即便隔着数十尺的距离,那棋子敲打在棋盘上的声音,以及他们之间不经意的谈话,都悉数落进耳中。
原来沂宁也听闻沂丞王府中发生了王妃推妾女入护城河一事,特来开导安慰他。得知此事的人都以为沂丞因失去心爱之人而颓废不振……我在心里苦苦的笑了笑。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我却没办法用理性来控制自己,我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偷偷的转头看上两眼,我很想确定清楚,沂丞看起来,是不是真像他的声音一样,那般的充满了死灰……和落寞。
“六哥一向不是对女子多情之人,怎么这次就不一样了呢?”沂宁在沂丞面前没有使用皇帝的自称,一句关怀几分戏言,兄弟之情显然超越了君臣之礼。
沂丞捏住棋子的手在空中停了停,落下之时眉头也深深的蹙起,“怎会多情,不过空余恨罢了。”他用低沉的嗓音说着这句只有我和他才听得懂的话,沂宁不明白的将他看着。
“没有刻骨的情,又哪来的空余恨,情若短,则情随人灭,情若长,便人随情灭,六哥一向志不在美人,我倒真希望你那一腔因情而起的恨,能转头就空,虽然这样的你十分罕见,我还是想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你。”沂宁一笑,棋子落定,连吞了沂丞的三枚棋子。
沂丞沉默不语,看似专心在棋局上,沂宁接着说,“六哥这个人,看似无情,其实偏偏就是将这个字看得太重,才会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六哥可还记得小文虹?一直到她去世,六哥都不肯原谅她,如今回想起来,六哥岂不也是为情字所害?”
沂宁说罢,沂丞神色愈加飘忽,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中,随即,淡淡的闭了闭眼,淡淡的,却痛苦的。一种旖旎的痛苦,正一点一滴旋入了他的眉心……我的心颤抖不止,不明白这句话的个中含义,沂丞忽然抬起眼眸,我又赶紧的把头埋下。
“当年我做错了。”沂丞自嘲的轻摆头。这句话在我理解为,他一定后悔当年留下我的性命。沂宁回道,“错过的事已不能挽回,何必还在乎对错与否。”他起身来笑了笑,颇有意味的看着棋盘,“六哥你输了,不过,你并不是输在这盘棋上。”
沂丞也随即起身来,我不知何时又将目光直直的看了过去,忘了收回,直到沂宁离开,沂丞还站在原地发呆。
宫女们也都退安了,我本该抓紧时机赶紧逃窜,可我,不知为什么,脚步迟迟缓慢,我悄然躲在了一袭屏风后,沂丞像掉了半个魂魄的人,一步一步的走出亭子,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后,颓然停了下来,那一拳,却极狠的砸在树干上,几片树皮斑驳脱落,掉在了地上……
呵呵,我在心里苦笑,原来失去一个我,会让他这么的不堪,大概是因为连个与他一起承受的人都没了,他痛苦的不过是我对他的报复,跟随一生也洗不掉的污秽,他痛苦的始终都是他的痛苦,与失去一个我……毫无关系。
那颗树下空了,我却还躲在那儿。
许久,我走过去,怔怔的,朝着他一拳打下的地方伸出手,指尖上沾到了点点血渍,手抖着,好痛,却握不成拳,忽然心也很痛,痛的我无法站立,我靠着那颗大树缓缓的滑落在地,眼泪无可抑制的就流了出来,仿佛将一直支撑着我的那一点倔强与坚强,全都给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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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找的理由还算漂亮,但我想福鄂多少还是会给点苦头我吃,认为我扫了他的面子,白白浪费了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大好机会。哪知福鄂却丝毫也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我说,机会多的是。
这一日傍晚,福鄂唤人传我过去训话,我满腔苦楚,不知他是否对我又有了新的安排。莫非我真是逃的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我最害怕的是万一沂宁真的相中了我,欲纳我为妃,到时候必定引起大乱,闹一出绝世皇朝丑闻。
哪知福鄂却只字不提这些令我惶恐不安的事,我面上难掩疑虑,福鄂却和善的安慰道,“小竹儿不必紧张,咱家虽有意让你飞上枝头当凤凰,但这事儿成不成,除了咱们自个儿使出劲之外,也得看看老天爷的造化,咱家看你生的敏慧乖巧,也就当你是自家人了,你有什么难处,就尽管跟咱家说。”
“难处……”我苦着一张脸,我最大的难处就是公公您老打着主意将我往皇帝哥哥那儿送。
“譬如说,”福鄂奸笑的瞅着我,“宫女所是有规矩的,每隔七日便要沐浴一次,可我听姑姑说,你不肯与姑娘们同在一个浴房中脱衣共浴,每次都想法子逃了,是否你还不习惯宫中生活啊?要知道宫女所的规矩是很严厉的,像你这么个性子,本来小屁股早该打得开花儿咯。”
“这……”我咬了咬唇,“多谢福公公对小竹儿的关照,小竹儿感激不尽。”该死的老乌龟!竟然连我这些生活琐事都热切关注,我不肯沐浴,是因为我后背那块被我刻意用烛火烧毁的纹身,它是实在太过特殊醒目,我自然害怕被人瞧见。
“咱家心疼你,倒是给你找了一个去处,让你独自一人沐浴,保证无旁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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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鄂当真给了找了一个好位置——竟是皇家御用温泉!
领我前来的姑姑看出我的犹豫,对我说,“福公公早就打听好了,皇上今儿个不会过来这里,你就放心的用吧,若是把你给害死了,福公公他能得什么好处不是,他老人家还等着您给他带来好处呢。”她又皱起眉头看着我,“你瞧瞧你,十几天没沐浴更衣了,像什么样子,别说皇上,就连宫女太监看了你都不敢靠近,你赶紧进去吧,我给你去前面把风。”
“多谢姑姑。”我想福鄂那老家伙把我这踏脚石看的这样重,定是害怕我损害了形象接近不了皇上。他行事又一向跟狐狸一样精明,还是信得过的。
赏雪园内十分清幽静雅,偌大的一个园子毫无人烟之迹,满园的韩樟树上都挑挂着牡丹精绣的宫灯,一明一暗一摇曳,树影斑驳,空气香冷,举目望去,竟一时忘了身处在宫廷之中,以为闯进了一片世外桃源。沿着石板小道弯弯曲曲的走,走到尽头处,便是一池白雾腾腾缭绕,恍如人间仙境,这样太过美好的环境,让我整个人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难得些许轻快,哼着小曲一件一件的脱下了衣物,慢慢下到温泉里去,真舒服呀,被暖暖的水包裹着身体,全身的毛孔都无比畅快,温泉上浮动着大片的玉兰花瓣,暖暖的气流将香气都熏蒸了出来,深吸一口气,不由心旷神怡得很。
泉中各有两个蛟龙喷水,可以冲刷身体,我就靠在那儿,双手掬起花瓣儿往身上慢慢揉搓,心想,果真是万恶的封建皇朝,难怪帝都会设在太燕,原来这里是一块温泉地呢,做皇帝的可真会享受……我这么飘忽的想着,便想到了先皇那几个皇子。
我原以为,凭沂丞的能力以及太皇太后对他的宠爱,他该是当年最合适的储君人选,那日远远几眼,得见的沂宁,却也不似想象中那般不及沂丞,他虽字里行间里隐约带着一分玩世不恭,可却字字深有含义,看来这个当了皇帝的沂宁也不是个简单的腹黑角色。可是沂桀,在我断断续续的记忆中,他却是个如夏风一般的温和少年,每每想起梦里沂桀的笑容,我的心就生生的痛一次,生在帝王家,最不容许的,就是温和与善良……
对了,沂礼。
也不知那个傻小子现在怎么样了。被沂丞发现他将令牌借我做出那样的事情,已经足够让沂丞恼怒,这些日子他到底是不能来探看我的,以他的性子他为我忍耐了这些时日,又咽下了关于我那么多的疑问,确实是太为难了些,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我仰头看了看上空,月色中天,不觉时辰已过了三炷香。这里虽僻静无人,但毕竟是皇帝专用汤池,万一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事,这会儿浑身也洗得够香了,便打算赶紧走人,只是当我摸到那块搁置衣物的大石头边,那一块位置却空空如也,我的心咯噔一沉,伸长脖子,颤着嗓音连喊了好几声“姑姑”,可回答我的,只有温泉中悉碎的流水声,呆愣片刻,彻悟,完蛋了,我是中了福鄂的计,换言之,就是皇帝今晚一定会来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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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生死游戏
我急煞了,不能上岸,可待在温泉里只会让我深陷危险,偏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了脚步声正在向这边靠近,情急之下寻到温泉中央有几块不小的圆石假山,便赶紧游过去,躲在其后,偷偷看着。
“皇上,今儿个夜色不错,独自浸浴怕是少了些气氛,可要找哪宫的娘娘过来伺候伺候?”身边的太监讨好的询问。
“不必了,也就是今日夜色不错,朕才想一个人呆一呆,你们都退下吧。”沂宁看了看天边的星月,唇边始终一抹浅笑。我想,大概是他时常都挂着那样淡淡和煦的笑容,对于生为帝王的他,才多出了一分极为难得的平易近人,否则纵然是得宠的贴身太监,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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