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国拓跋什翼建是燕国的属国,他的信函内容最婉转,信中说,汉王高翼与冉闵有旧,听说冉闵被俘,便辗转恳求代王出面,希望燕国能提个价钱,汉国肯用物资交换冉闵,汉国奢求不高,只希望燕国不要处死冉闵,哪怕是终生监禁也行。
段龛的书信介于软硬之间,他先用语言赞美了燕国剿灭魏国的丰功伟绩,而后话题一转,要求燕王不要处死冉闵,以显示“仁君”气度。
慕容隽把这两份书信揉成一团,仍出车窗外,又拿起高翼的信,慢慢捉摸。
这份信是他最先阅读的,因为汉国刚与他的军队打了一仗,他想看看,辽王是来服软称臣,还是准备与他开战,但刚看了几句,文章里的言辞就让他看不下去。
慕容隽几次想把这份书信扔出窗外,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燕国,雄踞北方,拓跋代国、高句丽、肃顺、契丹、库莫奚都向他俯首称臣,整个北方他只剩两个敌人——正在崛起的秦国,坚硬得像核桃一样的汉国。
这样一个堪作敌手的强国国主给他来的信,他是不能漠视的,所以代王与齐王的来信就被当作代替品扔出窗外。
高翼不懂这时代需要遵守的尊谓避讳,他写的信秉承了他一贯散漫的性格,光是开头的称呼,燕王就看不下去。
高翼信的开头是,三山辽汉属国国王致燕国慕容隽殿下。慕容隽的名字是他叫的吗?他眼看快要称帝,这时候,别人不称他皇帝陛下,至少这份信的格式应该是:慕容讳隽,加个讳字以表示尊崇。
带着这种不满的心态,阅读这份信,慕容隽越看高翼这份信越火。高翼在信中首先谈到了汉国商队在与魏王交易的时候,受到燕军攻击的事,并大言不惭的要求燕国交出凶手,赔偿损失。
而后,他又语气傲慢的谈到自己受魏王邀请,前往廉台会盟交易,却在半路受到燕军阻拦的事件。高翼语气强烈的指出,他遭遇燕军的地方属于魏境,他在魏境受到燕军阻拦是不可容忍的,为此他击破了燕军的拦阻,却发现魏王已被燕军俘虏。
而后,高翼丝毫不懂规矩,无赖的要求燕国设定个价钱,他要购买冉闵回去,因为冉闵是他的朋友,他不想跟燕国作对,只想全朋友之谊。
高翼承诺,得到冉闵后,将把其放逐海岛,并允许燕国监管。而后高翼无知的解释说,殿下已占其地,夺其国,领其民。闵孤身一人独处荒岛,其与殿下有害焉?
“哼哼,‘以全朋友之谊’,‘会盟廉台’,他长途奔袭,根本就是想解救冉闵,解救不成就想以财货换取,孤今富有四海,在乎他那点财货吗?”
慕容隽现在富了,原先他可以吃的人只有幽州一地,现在他可以吃的人涵盖整个北方,不仅汉人,残留在北方的羌、氐、羯、匈奴,他什么人种都可以吃。汉国那点财货算什么,只要他一登基称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汉国人的财产也是他的。
慕容隽敲了敲车窗,低声喝道:“停车,传令,速去和龙城拘押冉闵……”
第262章
永和九年六月。鲜卑人斩冉闵于和龙城外汉尸丘。史载: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到十二月,天上滴雨未降。
同月,慕容隽定都邺城,正式称帝,并将年号定为元玺元年。
这一年,中原同时存在三个皇帝,分别是秦帝苻健,晋帝司马蚺、燕帝慕容隽。与此同时,中原各地年号不一,连凉国,仇池国、代国等国,虽未称帝,但也拥有自己的年号。
燕国称帝后,鉴于这种情况,争正朔、明法统,就成了具有现实意义的政治问题。
在选择什么为其帝德的问题上,燕国汉臣还有一番争论。最初,因为燕国得到了西晋的传国玺,群臣便上言:“大燕受命,上承光纪黑精之君,运历传属,代金行之后。”也就是说,燕国在五德历运中,应该秉承水德。
但燕国作为第一个具有五德历运的国家出现在中原,就有一个问题——它否认了石赵的胡族政权,石赵虽然残暴,以食人令人厌恶,但燕国吃的汉人也不比石赵少。而且都认石赵的存在,对于同是胡人政权的燕国,也存在莫大的危害。
为此,北地第一汉儒韩恒一锤定音,确定:食人政权羯胡,也属中华民族的五种道德之一,是“水道德”,而燕国承继石赵的水德为木德,是五德历运传统的健康延续。
这一消息传出后,苻氏前秦也立马自居木德。继前秦而起的姚氏后秦,也自称是继承了前秦法统的。《晋书·姚苌载记》记载:“苌自谓以火德承苻氏木行,服色如汉氏承周故事。”
自此,“胡人征服汉人也算汉人的五德之一”,成为一种汉民族传统绵延相传。而这一些都是我们民族那些饱读圣贤书的民族精英告诫百姓的,他们把这传统传续了1700年,至日本侵华时,博学者认定:日本属土德,尚黄;民国政府战胜日本,属木德,尚苍(蓝,也就是‘青天白日’);新中国成立,那是火克水,所以新政府属火德,尚红。于是,红旗成为国旗,红一片成为主流文化。
“胡人征服汉人也算汉人的五德之一”——地球文明中最荒诞的莫过于此,可你不能用地球文明的道德标准要求我们,我们的“国情不同”,从不“生搬硬套”地球文明的道德标准。
这并不能奇怪,在另一个时空里,1961年3月,武汉大学物理系曾受命“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不要“生搬硬套西方科技”,要建立一套“符合中国国情的物理学体系”,其中包括“符合中国国情的万有引力常数”,“符合中国国情的重力加速度常数”、“符合中国国情的第一宇宙速度”等等。
幸好,我们当时处在一个“社会主义大家庭”里,那位大家庭的“老大哥”不好意思自己出面,让捷克共和国出面,才把俺们拉回到地球文明的怀抱,否则……(想想你都会一身冷汗)……
东方木,在色为苍;南方火,在色为赤;中央土,在色为黄;西方金,在色为白,北方水,在色黑。自燕国确立为“木德”后,他们的军旗、仪仗旗为苍蓝色;苻氏前秦跟燕国学,军旗、仪仗旗也为蓝色;而坚持金德的晋朝军旗为白色;作为他的属国,有以航海文明(北方水)为基准,汉国军旗尚黑,为白边黑鹰旗,仪仗旗(国旗)为黑底白鹰旗。
“燕朝”忙着确立五德历运的事情,晋朝也乱成了一团,桓温上书朝廷,谴责殷浩的怯懦与无能,开始了中国第二次“倒幕”运动,同时,他调集军队沿江南下,声言要驱逐在淮南祸害四乡的羌人姚襄。
桓温的大军陈兵江岸,晋朝内部分不清他是想打姚襄还打都城建康,这次朝廷大臣们终于明白了,在绝对武力面前,语言苍白无力。
桓温四次北伐都让朝廷用言词劝止了,这次兵临城下,朝廷再也找不到劝兵的话,于是他们急忙撤除了殷浩所有官职,并把他发配广州担任地方官员,同时受领桓温组建新一代幕府。
桓温忙着接受政权,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厉兵秣马准备征讨姚襄。
在此种情况下,待在黄郭戌的高翼则被彻底遗忘。
高翼不是一位能闲下来的人,在三个月的无所事事当中,他俘获了郁州岛十万流寇。其中,七千青壮被他挑选出来,在黄郭戌修建石墙石堡,和一道深入海中两公里的石堤码头。
虽然很忙碌,可高翼总是感觉到,自己就像三毛流浪记中,被空降至敌后的三毛一样,等得胡子都白了,等的儿女都一大堆了,可是召集他参战的命令迟迟未到。
高翼可不敢在黄郭戌一等八年。是年八月,燕国境内蝗虫四起,部分蝗虫飞过燕山,进入辽东境内。与此同时,燕国开始大征士兵,准备按胡人的惯例进行秋季征讨。
凡此种种,汉国留守的大臣在重重的压力下,再也支撑不下去,雪片般的信函飞往黄郭戌,要求高翼赶紧回国。于是,高翼在那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怅怅然的登船回国。
“我这是干了什么?转战千里,本想参与一场巅峰对决,结果只是进行了一场乏味的驱逐战。”离开黄郭戌时,高翼心情很不好。他望着远处消失在地平线中的南方陆地,郁闷的思量着。
乏味,沉闷的等待,整个世界都在忙着争权夺利,我却在那里无所事事,恩,修建了个港口,可这个港口算什么?一个和平的港口,四周航道开阔,无遮无拦,只要有水军,那里就是登陆的大门。
现在是战争时期,屏护这样一个港口,所花的精力太多了,同等数量的巡逻船,我可以封锁整个渤海湾。
乏味的战争,无聊的等待,迫在眉睫的战争,好在捕获了几万流寇,消除了孙恩叛乱的隐患,算是对历史一种改变。
历史真的难以改变吗?冉闵的灭亡虽然拖后了一年,但他还是灭亡了。而历史竟然没有产生连锁反应,让燕国的称帝也拖后一年。这一切,生存怎么那么难?
高雄看到高翼背着手,低着头在甲板心事重重的踱步,他想找点好消息,让高翼心情开朗一点。军人们,他说的消息当然与军事有关。
“王,听说,这次燕国征兵,居然连女人都征入军中,北地已经有一首诗词,描写女子参军的情景。”
“嗯”,高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他知道那首诗,那就是《木兰词》的原形,后来宫廷乐师根据这首诗,做出了乐府诗歌《木兰词》。
那个女子应该姓谢,后来,她被改名作花木兰。
高雄见到高翼一点没有高兴的反应,连忙又说起一件大事:“王,你曾经说过,铜台火炮只有百十发的寿命,而钢台火炮才有数千发的寿命。王南行这会儿,有人试着把石灰石加入钢水中,结果练出可以铸炮的钢。顾阿山他们已经试制了数十门钢台火炮,据说打到三百发的时候,还没有出现炸膛现象。”
高翼脸上皮肉抽动了一下:“这倒是个好消息,以前我们的技术不过关,有炮不敢乱用,若有千发寿命的大炮,那么,打一场大仗足够了。”
高翼抬起头来,看着忐忑不安的高雄,展颜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忧虑吗?因为从今往后,我必须一个人战斗。历史的车轮,沉重啊。”
高翼一拍胸膛,高声喊道:“王,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我,还有汉国领下四十万百姓,我们将跟着王,随着王的战刀所指,我们无所畏惧。”
高翼苦笑了一下:“你哪里知道,燕国随意就能聚集起百万大军。”
“可我们有霹雳,我们有大炮,王,听说你五千人就击溃了二十万大军。我们国内还有两万军队,照这样核算,燕军来八十万,我们也能打他个落花流水。”
高翼脸色和缓了一下,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那是一场不可复制的胜利,汉军的土雷初次亮相,让不知所以的燕军士气崩溃,但再次相逢,有了思想准备的燕军就不容易被恐慌所击倒,那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战争到最后,拼的就是财力和物力。
可这些高翼不能说,当燕军鼓动比汉国人口还多的大军,满山遍野而来时,高翼不能让汉国的士气泄底。他只能做一脸平静状咬牙坚持。
大不了抛弃那些瓶瓶罐罐,撤回三山,做持久战的打算。水军在手,撤回三山的汉国只有他打燕国的份,轮不到燕国鲜卑人发言。
“我们的火药储备怎么样?”高翼关心的询问其战争准备状况。
战争,并不想文人想象的那样,依靠运筹帷幄就可以决胜千里,它凭的是战争物资。拿破仑与普鲁士的一场二三十万人的大会战,消耗了4200万磅炸药,请注意是“万磅”。而美国雕刻总统山总统雕像,用去了714万磅炸药。
燕国与汉国一旦开仗,那是一场百万级的大会战,光储存的炸药至少要1万吨。这还是冷热兵器交替时代的炸药数。如果双方都使用热兵器,1万吨炸药甚至不够一天的消耗。
“我不知道……”,高雄坦率地说:“自汉王南下以后,国务院发布命令,禁止水军开炮,而后,修路用的炸药也停止发放。听说,各军械工厂正在疯一样的赶制火药。
自那以后,我水军战船从硫球岛运送了130余船硫磺,每船运送三百吨左右,累计四千吨。此外,第二水师从九州岛运送了上百船硝石,据说倭国上下还在砍伐木头,烧制木炭,浓烟滚滚笼罩整个倭岛。
木炭是由商船运送的,具体运多少,我不清楚,按照硫与硝的用量测算,我们现在储存的火药应该在万吨以上。
还有土雷,今年已经停了肥皂的生产,全力生产炸药油(甘油)。我预计,那些炸药的量绝对够燕军喝一壶。”
高翼听到这儿,心情略微开朗一些。万吨炸药在手,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应该足以应付,剩下的事就是看韧力了。
当夜,高翼直接抵达三山汉王府安睡,他回来的消息立刻通过快马传递到龙城。
在他走后的数个月里,汉国的臣民发疯一样的修建自己的堡寨。他们明白一场规模巨大的国战即将开始,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拼搏到最后,只有一方倒下才算胜利。为了不让自己倒下,他们将自己的屋堡建的又厚又高,这场疯狂建堡的活动,倒使得滑轮、起重机这些设备迅速普及。
“战争,比十所大学更容易推动生产力的发展”,第二天,高翼看着连夜赶来汇报的五相,感触万千地说:“圣贤之言,诚不欺我。”
“圣贤?哪位圣贤?”,这里面就陈婴读的圣贤书比较多,他还不了解高翼那喜欢胡言乱语的毛病,所以讶然的问。
高翼避而不答,他拿起那份建设报告,兴致勃勃地说:“如今各地都以屋堡为生活中心,早晨出堡劳作,夜晚回堡安歇。我有意推广这种‘屋堡行政’。”
“怎讲”,黄朝宗问。
“就是把屋堡全部升格为城。一城为一邦,以城邦制管理百姓。一郡设数城,城中准许居住农民、匠师、士兵、行政官及其家眷,而各城交易则在城下町进行。百姓平常围绕着城市生活,一旦遇到入侵,则退后城内,居城而守。
城外,我们禁止闲杂人员建房居住,若有违反规定者,则房屋推平,人判为奴隶,以劳作赎罪。这样,我不许通过特别的通知,就能做到坚壁清野。
还有,城市居住人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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