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幽兰迟疑了一下,掩上门离开了。
王幽兰走后,房间里顿时静得有点可怕,只听得见朵朵克制不住的啜泣声。陈千帆沉默了半晌,打破沉寂问:“关于延维的事,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
王雨泽站了起来,又“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地唤了声:“师父……”
陈千帆叹了口气说:“你就是周灵溪是不是?”
王雨泽一震,仰起头怔怔地看着陈千帆,结结巴巴地问:“师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千帆回答:“我一开始只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那天我埋了女丑尸,你仍未醒来。你母亲说你的脉象像七绝脉,担心你活不长。我到你的床前亲自帮你把了脉,你虽然神气疲倦,但脉象有根有神,绝不像一个濒死的病人。就从那时起,我脑中很多断掉的线索就全部接起来了。”
王雨泽咬牙站了起来,从墙上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又缓缓地伏在了地上,将剑递到了陈千帆的眼前:“师父,我知道自己错了,你责罚我吧……”
陈千帆看都没有看那把剑一眼,淡淡地道:“你何必这样?你服用了延维,青丘国已经没人能胜得了你,想击败我逃走是很容易的事。”
王雨泽却将头埋得更低,大滴的泪珠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砸碎在松木地板上:“徒儿不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就算要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陈千帆叹了口气说:“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师父,你真的不怪我?”王雨泽吃惊地看着他问。
陈千帆柔声道:“是的,你赶快控制一下情绪,这雨不能再下了。”
就是他们说话的这会功夫,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天空电闪雷呜,把房屋的墙壁都撼动了。朵朵忽然想起,周灵溪曾在梦中跟她说过,每当他情绪波动的时候就会下雨。想到这段日子她所受的折磨和煎熬,朵朵难过得几乎要死去。
“不——”她猛地夺过了宝剑,将剑锋搁在了王雨泽的颈上,一字一顿地道,“王雨泽,我爷爷原谅你了,可是我不准备原谅你!”
王雨泽并没有打算闪避,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朵朵。锋利的剑锋将他的脖子划破了,鲜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
“朵朵,住手!”陈千帆大吼了一声,将她从王雨泽身边扯了过来。
朵朵放声大哭,手中的宝剑“咣当”一声滑到了地上。“你明知道王雨泽就是周灵溪,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大声质问陈千帆。
陈千帆困难地解释道:“弃儿曾经问我,为什么要让你冒险上姑瑶山?采迷骨花对我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朵花该派什么用场,你是上天选中打败应龙的人……很多事并非我们所能左右的,你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她尖叫道,“我今天才知道,你对我的好原来全是假的,不过是在利用我而已,你对王雨泽和陈婉婷好才是真的!”
“不,不……”陈千帆无奈地道,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身体晃了一下,好象要昏倒的样子。王雨泽连忙走上前搀住了他。
“你……代我好好照顾她……我有点累,先回去了……”陈千帆紧握着王雨泽的手用力摇了一会,然后扶着桌子踉跄地离开了,背影看上去不再挺拔,而像一个老人。
“他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他?现在你得意了,是不是?”王雨泽低声怒吼道,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摔门撵陈千帆去了。
朵朵难过地大哭起来。大概王雨泽临走时打了招呼,王幽兰很快进来了,把朵朵搂在怀里不断抚慰她,但是她一直哭,闹到天蒙蒙亮时才疲倦地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她就又醒了,“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红肿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
王幽兰和衣睡在床边,见此情景连忙坐起来问:“怎么了,朵朵?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
朵朵说:“不,我要上山……我昨天太任性了,伤了爷爷的心,我一定要当面对他说声‘对不起’。”
“好孩子,你知道错就好,你爷爷不会生你气的。”王幽兰说,“你昨天晚上都没吃,我去给你做早点,你吃完再走。”
朵朵又恢复了乖巧的样子,按王幽兰的要求先去洗头洗澡,然后匆匆扒了两口稀粥,帮着王幽兰收拣了碗筷。一切收拾妥当后,王幽兰牵着朵朵的手念了句飞行的口诀,不过片刻便到了陈千帆处。此时仍是大雨瓢泼,她俩落地时又淋成了落汤鸡。
“爷爷!”朵朵一进院子就喊,“咚咚”地跑到陈千帆的房外捶着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王雨泽目无表情地站在门后。朵朵别过脸,小心翼翼地绕过他跑了进去,见房间里没有陈千帆的影子,只有陈婉婷一个人坐在桌边哭。
朵朵心里一惊,怯怯地问:“姑姑,爷爷哪去了?”
陈婉婷仰起脸怒吼道:“小东西,你还好意思问!爹爹被你气走了……今天我进来喊他吃饭,在房里没看到他的人,被褥全部叠得好好的,他昨晚根本没睡!”
朵朵吓得一声不敢吭,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王幽兰匆匆走进来问王雨泽:“弃儿,昨天你是怎么送陈先生回来的?”
王雨泽回答:“我昨晚一路陪着师父,到家后他说很累,想早点休息,我就自己回房了。”
陈婉婷泪流满面地说:“爹爹是在骗你!他为涂天庭的事心怀愧疚,昨天一直闷闷不乐,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王幽兰缓缓道:“是啊,我昨晚上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房里发呆。我解释了半天,他才听明白我的意思,这跟平常的他差别太大了……”
正当四个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的时候,房门又被推开了,涂芳邻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两眼肿得像桃子,比朵朵的状况好不到哪儿去。
“快,快去救救陈先生……”她泣不成声地说。
朵朵失声问:“我爷爷怎么了?”
涂芳邻哭着回答:“昨天张紫鸢的母亲进宫,说陈先生徇私,纵容孙女偷了延维治徒弟,再加上弟弟的死,让母后很生气。她吵着要父王治朵朵的罪,说要让陈先生也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没想到今天一大早,陈先生自己送上门了,对父王说延维的事是他不对,他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只求父王不要继续追究……”
她失声痛哭,无法再往下说。王雨泽顿足道:“哎呀,你别哭了,快说后来怎么了?”
|5|涂芳邻抽泣着又道:“然后陈先生就离开了,我一路尾随着他,看着他上了青丘山,站在悬崖边……我在后面大声喊他,他回过头笑着对我说,他既爱自己的孩子,又无法推卸责任,所以只能这样了……然后他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1|“不——”朵朵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想往外跑。王雨泽死死地拦住了她,厉声道:“你想干什么,还没有闹够吗?”
|7|朵朵泪流满面地说:“不,我不会再闹了,只想去找爷爷。不管他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不能让他像爸爸那样当孤魂野鬼……”
|z|房间里的所有女孩都大哭起来。王雨泽沉吟了半晌,抱着朵朵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你们都不要哭了,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以师父的功力,就算从青丘山顶跳下去,通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涂芳邻也只是看到他跳下去了,并没有看到结果,是不是?”
|小|王幽兰眼泪汪汪地道:“可是,照涂芳邻说来,陈先生是一心求死啊。”
|说|涂芳邻也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陈先生没事,那他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呢?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让别人替他担心的。”
|网|听了她俩的话,朵朵又大哭起来。陈婉婷在一旁厌倦地道:“够了够了,你现在又假惺惺地嚎什么呢?早知如此,你昨天又气他干什么?”
不死药(一)
王雨泽不悦地道:“你少说两句吧。师父已经被气走了,你还想再逼死她吗?”
陈婉婷瞪了他一眼没吭声了。涂芳邻在一旁问:“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所有人都望着王雨泽,等着他发话。他没有让众人失望,果然想出了办法:“朵朵,把你的菱花镜拿出来问一下。”
对,她怎么就忘记了呢?朵朵用颤抖的手把镜子掏了出来,因情绪过于激动,镜子险些掉到了地上。王雨泽皱着眉头说:“不要慌,慢一点……”
朵朵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对镜子说:“告诉我,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救爷爷?”
菱花镜发出耀眼的金光,镜面上慢慢显出六个人,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围坐在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旁边。
“好象是不死药。”王雨泽紧盯着镜子说。
涂芳邻也附和道:“对,这六个人是昆仑山的巫彭他们。”
朵朵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王雨泽耐心地解释:“昆仑山上住着六位巫师,会用甘木的叶子炼制不死药,使刚死不久的人复活。”
朵朵欣喜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去找不死药吧。”
王雨泽沉吟着说:“我们得分两拨,一批人去找师父,另一批人负责去昆仑山找不死药。”
王幽兰看着儿子的眼里满是骄傲,立即附和说:“我赞成。”涂芳邻也频频点头。
陈婉婷说:“那好,去昆仑的路途更加艰险,我看还是我跟王雨泽去吧。”
涂芳邻坚定地道:“我和王阿姨留下来寻找陈先生,哪怕大海捞针也要把他找到!”
朵朵着急地问:“那我呢,我做什么?”
“你?”陈婉婷瞟了她一眼轻蔑地道,“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吧。”
朵朵简直要气死了,嘴巴一噘又准备大哭一场。王雨泽忽然说:“不行,她得跟我们一起走。”
王幽兰惊道:“弃儿,你让朵朵跟你一起上昆仑山,这安全吗?”
王雨泽轻声说:“不带她走,把她一个人留在青丘山就安全了吗?”
陈婉婷冷冷地道:“王雨泽,我想提醒你,我们上昆仑山不是蜜月旅行,而是为了找不死药!”
朵朵的脸羞得通红,噙着眼泪说:“我能够照顾好自己,保证不会拖累你们的……”
“朵朵是师父唯一的孙女!如果师父还在,他会希望我们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王雨泽瞪了陈婉婷一眼道,“一路上我会照顾她的,不劳你费心。”
没有人再表示反对,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王雨泽朝朵朵伸出手道:“还是我带你走吧,驺吾神兽你不要骑了,因为我们是三个人。”朵朵低着头没有吭声,王雨泽见她没有反映,不由分说地把她的手紧紧握住了。
一路上王雨泽都在担心朵朵吃不消,有意控制着赶路的速度。陈婉婷怨愤地道:“就说了不带她来了,这样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昆仑山?”
王雨泽说:“铁姑娘,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就一点不饿么?”
陈婉婷怒道:“我才不饿!不找到不死药,我誓不吃饭!”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就“咕”地大叫一声发出强烈抗议。因早上没找到陈千帆,她和王雨泽本来就没吃早饭,又赶了一上午路,肚子早饿了。
王雨泽笑道:“不要急,欲速则不达。我看我们还是下去找点东西吃吧,就算赶到昆仑山,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的。”
陈婉婷没再吭声了。三个人按下云头落到地上。青丘国虽大雨不止,这里的天气却十分晴朗。远远的土坡下有几间茅草屋,其中一间傍着溪边的柳枝挑出个酒帘。王雨泽用手一指道:“我们运气不错,就到那里去吃农家菜吧。”拉着朵朵的手奔下岭去。陈婉婷口口声声说不饿,但一见招牌,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他们走到酒帘下时,见茅屋的门前坐着一个农妇,穿着一身灰布长裙,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胸几乎弯到自己膝上,仿佛背上压着块看不见的大石头。
王雨泽问:“老奶奶,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丈夫国,是去昆仑山的必经之路。”老妇颤巍巍地倚门站起身,嘴里热络地招呼着,“此去昆仑路途艰险,三位进来歇歇脚吧。我这里有香喷喷的农家菜,想吃点心也有,四菜一汤才十个贝币!”
陈婉婷一听这话,连忙一马当先跑了进去,王雨泽却迟疑起来,慢腾腾地落到最后。朵朵虽然表面上冷若冰霜,私底下却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此时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脚步也不动声色地跟着慢了下来。
陈婉婷早在柏木凳子上坐好了,拍着桌子道:“老板,麻烦你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王雨泽说:“陈婉婷,要不还是算了……来时走得匆忙,我忘了带钱……”
陈婉婷瞠目结舌地瞪了王雨泽半晌,尖叫道:“王雨泽,你怎么这么小气啊?好不容易请我吃一餐,你居然说你没带钱?”
老妇人连忙在一旁笑嘻嘻地道:“不妨事,只管敞开肚皮吃吧。我老太婆今天还没开张,就当请你们了。”
她说完掀起门帘进到里面。王雨泽若有所思地站在门边,仍然不肯入席。陈婉婷不悦地道:“你又怎么了?人家都说了不要你的钱啦!”
王雨泽低吼道:“你长个脑袋难道是好看的?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丈夫国里怎么会有女人?”
陈婉婷冷哼了一声说:“你白痴啊?没有女人,男人从哪儿来?再说我管她奇不奇怪,反正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
话音未落,老太婆就托着一只盘子走了出来,盘子里放着四碟小菜,有藕带、藕托、莲子、菱角,看上去既干净又新鲜。朵朵看着老态龙钟的她却手脚麻利的样子,心里也不禁犯起嘀咕来。
王雨泽问:“老人家,你的菜做得这么好,看来年轻时一定走过不少地方。”
“我活了八十岁了,一辈子就窝在这个村子里,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妇一边说,一边将菜逐一放在桌上。
王雨泽把脸转向朵朵问:“这几样菜可合你的胃口?”
朵朵转了转眼珠回答:“太寡淡了,我只想吃荆沙财鱼片。”
老妇一愣道:“你们先吃着,我马上去弄。”
“哎呀,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了,你们不吃我可要吃了!”陈婉婷抓起一个藕托就要往嘴里放。
“小心!”王雨泽大叫了一声,一掌挥去将陈婉婷手中的藕托拍掉了。藕托“啪”的一下摔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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