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会儿反倒觉得你没嫁给你表哥是件好事了,你说齐家如今遭了这样的难,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杜二太太伸手,把杜茵的手抓在掌心道:“我在杜家苦熬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有你哥哥和你,我早就熬不下去了,也就因为你外祖家在京城还算有头有脸的,我还能顶着这张老脸,在老太太跟前,在你父亲跟前过。如今……齐家那样了,我算个什么呢?”
杜二太太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只呜呜咽咽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蘼芜居里头住的那几个,你别看她们只是姨娘,她们比我体面,我占着正室的位置,累死累活的,图的也不过就是不让你哥和你给人看扁了。”杜二太太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你苏姨娘的爹,以前是御史大夫,二十年前因为弹劾六王爷贪墨粮草的事情,差点儿死了,后来六王爷死了,他的旧部就把他之前的事情抖了出来,先帝去了之后,皇帝就给苏大人平反了,还要请了苏大人回来做官,可苏大人已经出家当了和尚,不愿意再蹚这趟浑水了。”
“娘,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苏姨娘的爹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杜茵伸手提杜二太太擦了擦眼泪问道。
“你懂什么,我要是走了,你爹是肯定要重新给你找一个嫡母的,我把她们的事情都说一说,你也好心里清楚些。”杜太太说着,又哭了起来。
杜茵只着急道:“你走哪儿去啊?你在杜家都呆了二十多年了,我爹怎么就可能因为外祖家的事情就休了你呢!”
“你不懂,就算你父亲不休我,我也没脸面再出去见那些太太夫人们的,平白着就给你父亲丢人,如今我是罪臣之女,京城有几家这样的人家,哪一个太太是有好下场的,不是被休回了娘家,就是被送去了家庙,一辈子青灯古佛的。就算下场最好的人家,也是绝对不会让罪臣之女来当家的。”杜太太一想起自己的未来的前途,顿时觉得一片黑暗。只又唉声叹气了起来。
杜茵毕竟还是姑娘家,这时候也没了什么主见,只埋在杜太太怀中哭了起来。
到了晚上,杜二老爷才被皇帝给放了出来,英国公和齐大人等几位大人都被关押在了刑部的牢房,等待三司会审之后,才能最终定案。
齐家在派了小厮过来之后,齐老爷也忍不住到杜家登门拜访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原先和齐家交好的那些人家都纷纷落马了,如今只有杜家,虽然杜二老爷算不得朝臣,却是可以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递上话的。
齐老爷只蹙着眉头道:“若只说贪墨银子这一向,倒是也无妨了,大不了老爷子丢了官,把贪墨的银子抖一抖,给拿了出来,一家人还在一块儿过日子,总也安生。可如今还有一条是逼死人证,这可是万万没有的事情。这朱老板压根就跟我们老爷子没来往过,老爷子如何能逼到他头上,若是说有牵连的,那也是英国公一家,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这朱老板家有个闺女,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便想纳了回去做英国公世子的小妾。”
杜二老爷也不知道皇帝会震怒如此,这次对英国公家的惩处,确实比以往严格很多,最关键的是,因为查抄家常,原先一些没有暴露出来的问题,也暴露出来了,如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对安济堂的贪污受贿了,而是牵扯出很多皇商人家,都在行贿名单之中了。
杜老爷知道这件事的起因,自然也不好多开口,杜二老爷想了想道:“舅爷先别着急,老太爷身子还算硬朗,今儿一早皇上宣我去大殿的时候,我还瞧见了。老太爷态度诚恳,已经在皇上面前认了罪,只要那逼死人证的罪名不成立,打点些银子,把人弄出来,应该不是大问题,可眼下的事情就是到底老太爷贪了多少,你心里有没有个数啊?别等着皇上查了出来,再认罪可就晚了。”
齐老爷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了一本账册出来道:“这是老头子每次收钱让我记下的,怕家里不安全,在别院藏着,今儿刑部来人的时候,我正跟着小厮出门,所以就去别院取了这东西回来,这上面大多数东西都在家里收着,只有一些现银首饰什么的,花了的花了,送人的送人,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今儿虽然刑部来抽查了,可东西一样没少,我正寻思着,不然咱自己交了,能把老爷子换出来也是好的。”
杜二老爷翻了翻账本,差点儿气得倒仰,比起这上面的东西,安济堂那本账本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银子还差多少?”杜二老爷乘着脸,只开口问道。
“银子还差三万三千两,家里手上还有几个庄子,卖一卖应该差不多,只是这一时情急,也找不到卖家。”齐老爷说着,脸上只带着戚戚然的神色,悄悄的瞧了杜二老爷一眼。
“我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这样吧,明儿一早你带着这账册去刑部自首,如今事情闹的这么大,你有的,只怕英国公只比你多,不比你少,到时候你也算待罪立功了,看看能不能先把老爷换回来。”杜二老爷说着,拧眉想了想,喊了小厮进来道:“你去二太太那边,让她把五千两银票并她的一些衣服首饰收拾一些出来,给舅老爷拿出去当了,凑些银子。”
杜二老爷在太医院当差,也是一个清水衙门,且杜家财大气粗,从来不看中他那么些的俸禄,杜二老爷花钱也多时从公中出的,自己的私房钱也确实没多少,这么多年也就存了五千两,说起来也的确够少的了。
杜老爷想了想,喊了杜管家进来,拿了自己的私章出来,写了一份帖子让杜管家带上了道:“你拿着这帖子,明儿一早去顺源钱庄领一万五千两银票出来给舅老爷家送过去。”
杜二老爷一听,立时就愣了道:“大哥,这不能拿店里的钱啊,还要进货周转。”
杜老爷只摆了摆手道:“罢了,都是亲戚,能帮就先帮一点,你岳父年纪大了,先从牢里出来了再说。”
杜二老爷只红了眼睛,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张借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递给齐老爷道:“我的银子自是不要你们还的,可这是宝善堂的银子,我是不能坑他一分一厘的,还望舅老爷见谅。”
齐老爷签下了借据,只拱手谢道:“等老头子回来了,不管拆房买地,钱是一定要还的。”
两人目送齐老爷离去,杜老爷踱了几步,走到杜二老爷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后悔了没有?”
杜二老爷只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哥,你刚才没看见那份账本,若是看见了,即便有几分悔意,都没了,简直就是……”杜二老爷说到这里,想起齐老太爷毕竟是自己的岳父,只咬了咬牙道:“算了,大哥,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就算现在没钱,以后宝善堂分家的时候,这银子也一定要单独算出来的。”
“老太太的身子还硬朗着呢,这时候谈分家还早了些,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听说二弟妹今天急得晕了过去,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杜二老爷回去西跨院的时候,杜二太太正一边哭鼻子,一边收拾自己的那些细软银子,她嫁过来的时候,手上也有几家店铺,可一时间也没办法变卖,自己的私房钱现银,也都存了钱庄去了,杜二太太想了想,又从妆奁中拿了几样首饰出来,放在包裹里头。杜茵从外面进来,手里也捧着一包散碎银子和收拾,只递给了杜二太太道:“娘,这钱给舅舅带回去吧。”
杜二太太瞧了,又一阵心疼道:“你这些银子,还不够你舅舅家塞牙缝的呢。”杜二太太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道:“我原本留着这些,就是想等你嫁人时候都给了你的,可惜我存了一辈子银子,最后全贴了娘家。”
杜二老爷只冷冷道:“茵丫头嫁妆,自然有公中放银子,你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舅老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杜二太太只哭着道:“你别当我不知道你们杜家有多少钱,我管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过就是大房那边不肯那银子出来帮人罢了,若他大方点,何必要我们这些散碎银子,到时候分家,你也不止就拿这么一点银子了。”
杜二老爷正在气头上,听杜二太太这样口不择言的,只一时没把持住,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道:“我们杜家的钱就应该全是你们齐家的吗?你爹贪了那么多银子,你见他送钱来给你花了吗?”
杜二太太也从没见过杜二老爷这样的脾气,只吓的话也说不粗来,跪倒在地上打颤。杜二老爷怒气冲冲道:“大哥从宝善堂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出来给你兄弟,你从今儿起,就什么都别做了,只帮我盯着这债务,要是你们齐家敢少我们杜家一个只,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
杜茵也被杜二老爷给吓懵了,只扶着杜二太太的胳膊,看着杜二老爷拂袖而去的背影,嘤嘤的哭了起来道:“娘,我就说了你不能少惹爹吗?爹就算脾气好也不经你这么惹。”
杜二太太愣了半晌,才呆呆的挪了挪身子道:“我……我不是随口说了几句,我也是为你表哥家着急,我……我……”
西跨院离百草院有些距离,杜二太太的哭闹自然是听不见的,不过这小厮跑腿的声音还是从门外传了进来。刘七巧给杜若磨了磨水,坐在一旁看他写大字。杜若写的毛笔字很好看,大长公主请他给病人住的两个院子题几个匾额,说是今后就算里头不住病人了,也要记着今年的事情,但凡京城要是再有时疫,水月庵定然第一时间向百姓开放。
杜若拧眉想了想,提着笔问刘七巧道:“你倒是说,我题哪几个字比较好?”
刘七巧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自认为自己肚子里的墨水不多,便笑着道:“还是你说吧,我脑子里就只剩下阿弥陀佛四个字。”
杜若只瞥了刘七巧一眼,稳稳的落笔写下四个大字:晨钟暮鼓。刘七巧瞧了瞧,觉得挺贴切的,只点了点头道:“那还有一处呢,你再想想。”
杜若有拧眉想了想,伸手蘸饱了墨水,低头写了起来。刘七巧凑过去一看,写的是“禅心佛性”四个大字。
刘七巧闭上着眼睛,稍稍体味一下这两个成语中的意境,竟还真的生出几分禅心来了。杜若放下了笔杆子,喊了茯苓过来道:“你去我的那个紫檀木箱子底下,那一千两的银票出来,送到二太太那边。”
刘七巧便站了起来,撇撇嘴道:“才说佛性,你就打算当真佛了啊,齐老爷不是来找二叔了吗?这事儿我们还是别管好了。”
杜若只起身,戳了戳刘七巧的脑门道:“我这是提你买心安呢,那账本谁带回来的,今儿的一场大风波谁惹出来的,还不乖乖听话,到床上等着侍寝。”
刘七巧只被杜若逗得哭笑不得,从身后抱着杜若,两人一脚大一脚小的往床边上走去道:“我哪能知道他们能犯那么大的罪呢,我以为皇帝最多也就革职查办,我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给大雍扫清了蛀虫呢,谁知道事情会闹这么大,你说说那些官手伸那么长,也不怕吗?”
“这东西就是这样,一旦贪了一次,后面就源源不断了,人总是有*的,欲*望越大,手就能伸的越长。”杜若说着,脸上只平淡的笑了笑,当初他学问优秀,最后决继承杜家衣钵,专心学医,也是因为杜老爷不想他沉入官场的泥潭。
刘七巧坐在杜若的大腿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根下吹着气道:“那相公,今晚你的欲*望大不大呢?需不需要为妻自荐枕席?”
杜若勾唇一笑,忽然一下子翻了个身子,把刘七巧给扑在了下面,刘七巧扭着身子蹬他,两人滚做一团。杜若伸手在刘七巧胸口拧了一把,把她圈在怀里揉捏了起来。
“不行……今天不行……我差点儿忘了!”刘七巧从被中透出头来,一脸颓然的看着杜若,杜若也跟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疑惑问道:“不会这么邪门吧?”
刘七巧急急忙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趿着鞋在地板上蹦来蹦去!
☆、205|4。19
用过了午膳,老太太们都有歇中觉的习惯,所以各自都先打道回府了。那边姑娘们却还没玩的尽兴,诗词歌赋什么的还在评论比试中,杜老太太便让贾妈妈陪着两位姑娘留下来再玩一会儿,自己则由刘七巧陪着先回了杜家。
马车在路上骨碌碌的走了,杜老太太坐在马车里,靠着软软的靠垫,看着刘七巧抱在手中的各位老太太签字画押的“欠条”,只装作心疼道:“下次我可不带着你出来玩了,这出来一趟倒是坑了我几百两银子,真是肉疼啊!”
“老太太出个两百两意思意思就得了,干嘛非要出五百两呢,这一大屋子的老太太们,就属您最能耍赖了,别人要不是什么侯夫人,就是一品两品的诰命夫人,老太太你就不该出钱,我就是讹她们来的,又不是来讹你这个自家人的。”刘七巧只笑着说了起来。
那边杜老太太却摇摇头道:“那不行,谁叫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人呢?就算你出来讹人,我也要做个托儿啊?”两人说着,只笑成了一团,欢欢喜喜的进了杜家的大院。
刘七巧又陪着杜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把方才杜苡和杜芊两人说的话又跟杜老太太说了一遍。杜老太太只叹息道:“我这个大孙女,算起来确实也是三个姑娘中最懂事的一个了,原本觉得她是投生在了正房的肚子里,应当是最幸运的,可谁知道如今反倒落了下乘,只希望过几年丞哥儿能考上个进士,这样她也算苦尽甘来了。”
“那老太太的意思呢?”
“就按两个姑娘的意思办吧,不过这钱就不用在公中出了,不然一大家子人,光给大姑娘一个也不好,我这里交代了贾妈妈,去珍宝坊定几幅头面,让你们几个都分一分,你也有,蘅哥儿媳妇也有。”杜老太太才说着,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道:“回老太太,二少爷回来了,刚去西跨院换衣服,只怕一会儿就要过来请安了。”
杜老太太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道:“每次都这么赶,今儿总算赶回来吃团圆饭了。”
刘七巧接了丫鬟的茶水递给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喝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