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懒得换衣服,就只把外头的外袍脱了,在榻上铺了被子,窝在里头对付一会儿。
才隐隐约约睡了没多久,忽然外头就传来了小丫鬟的声音。茯苓见刘七巧睡的熟,急忙噤声迎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儿,外面吵吵闹闹的?”
半夏便抬着脖子道:“方才那边有小丫鬟来,说是二太太孩子生了出来了,可是大出血,让赶紧请了少奶奶过去给瞧一瞧,晚了人可就没了!”
刘七巧睡得也不熟,听见外面声音先就一惊,急忙从软榻上爬了起来,披上了外衣就往外头跑。大出血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死起来也很快,不过就是半刻钟的功夫。茯苓见刘七巧已经跑了出去,只急忙往房里头拿了披风,跟在她后面一起往锦园去。
这时候府里头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忙碌了起来,刘七巧才走出园子,就瞧见紫苏正着急往这边跑,见了刘七巧就道:“奶奶,大太太生了一个儿子,一家子正高兴呢,稳婆就抱着孩子出去给老太太瞧,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胎盘就给吸了进去,再出不来了,稳婆吓的直哭,这会儿大少爷正打算伸手进去拽呢!”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道:“别着急,上回我和你们大少爷在李子村的时候,救过这样一个产妇,先去看看出血量再说。”刘七巧对小徐氏出现这种状况倒不觉得很意外,上回听小徐氏说,她初时怀疑的时候就一直落红,只怕是没少喝安胎药,那些安胎药的效果就是让胎盘稳稳生根在子宫上,吃的越多生的时候就越要注意胎盘植入问题。可见是这稳婆见小徐氏生了儿子,一下子得意过头了,竟没着急把胎盘分娩出来!
刘七巧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原本就有些害喜,就忍不住要吐起来,只急忙捂着嘴巴干呕了几下,上前问杜若道:“怎么样了?”
杜若这会儿拧着眉头,刘七巧便瞧见他探入小徐氏下身的手臂上,青筋暴露。流血量很大,随着杜若的动作,从子宫流出来的血,就顺着杜若的手臂一直落到手肘处。刘七巧拧着帕子来回走了几步,瞧见小徐氏的脸色已经出现灰白,嘴唇干裂,眼神明显涣散,显然已经是初级休克状态。要是血继续留下去的话,小徐氏的性命不可能保得住。
“紫苏,去厨房拿一壶温盐水进来,茯苓,开了大少爷的药箱,取天王保命丹出来。”
杜若这会儿脸上缺有些阴沉,只摇了摇头道:“天王保命丹没了,最后一颗给了洪少奶奶。”刘七巧心里头就咯噔了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也开始对灵丹妙药有了依赖心的。
紫苏忙不迭就出门去兑盐水,杜若只拧眉道:“你们过来一个人,压着大婶娘的身子,我看看能不能把这东西给拽出来!”
众人连忙就上前,按住小徐氏的身子,杜若使劲用力一拽,只觉得好大一滩的东西跟着出来,等拽出来一看,却只有半只胎盘,还有另外半只,依旧牢牢的潜入在了小徐氏的子宫里头,就跟生了根一样,任凭杜若这么用力,半点也拽不出来。
小徐氏下身还在不断的渗出血来,二老太太眼见着小徐氏快救不回来了,只哭着道:“好孩子,让你受苦了,你好好的去吧,孩子我会好好帮你养大的。”
刘七巧一听,这简直就是要交代遗言的节奏了,这么一来,小徐氏铁定是破罐子破摔自己也就没了活下去的信心了。可血液还在缓缓的流出来,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刘七巧便道:“大郎,有没有什么止血药,可以先给她吃一点的?”
那边二爷急忙道:“我们宝和堂有一味止血丹,让她试试?”
正这时候,紫苏已经兑了盐水过来,刘七巧便让紫苏将药丸混着淡盐水让小徐氏服了下去。
杜若洗过手,见小徐氏下身的血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心里顿时就难受了起来,眼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刘七巧如何不知道杜若的心肠,虽是看惯了生死的大夫,可终究也有一个恻隐之心,便咬了咬牙道:“大郎,让人把大婶娘搬到亮处,我给她把子宫切了,说不准她还能留一条命下来。”
现代医学对于胎盘植入救治的办法,其中最野蛮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把子宫切除,这样虽然患者没有了子宫,但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只忽然觉得黑暗的前路上似乎被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急忙就让下人们将小徐氏搬到了光线比较足的大厅中。时间不等人,刘七巧带上羊皮手套,将宽大的外袍给脱了下来,从杜若的药箱中拿了手术刀出来。说实话,刘七巧没有给人做过切除子宫的手术,她唯一做过的切除子宫的手术,是在朋友的宠物店里头,给一只年纪挺大的老母猫做的,当时那只老母猫是一只流浪猫。因为在子宫里面长了囊肿,朋友说要让她安乐死,刘七巧就不忍心了,妇产科医生便亲自操刀给喵喵做了一个绝育手术,将肿大的子宫给切除了。
后来那只猫居然活了过来,一直到刘七巧发生意外死亡之前,都活的好好的。不过刘七巧今天要做的手术,并不是一只无关生死的猫,而是一个现在还活着,一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的人。
“止血钳、刀。”刘七巧一边说,一边接过杜若递过来的东西。因为不是剖腹产,所以只有一层刀口,但是要把整个子宫拿出来,刀口就开的有点大。刘七巧很顺利的找到了两边的输卵管,用剪刀将小徐氏的子宫切除了下来。从今以后,小徐氏就是去了一个女性的功能女人了。不过幸好她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如果她不在乎这一点的话,想一想今后的几十年,不用每个月带着草木灰的卫生巾,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因为大姨妈问题而被迫给自己相公纳小妾,因为她可以全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正常使用。
不过,刘七巧自然也知道切除子宫的一些不良后果,比如雌激素会下降,提早更年期这种。但是对于现在的小徐氏来说,保住性命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子宫切除后,小徐氏下身的血果然止住了,刘七巧缝了两层的肚皮,便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急忙喊了紫苏来替手,自己则歇坐到一旁的靠背椅上歇了起来。杜二爷急忙上去测了小徐氏的脉搏,见脉搏虽然很弱,至少并不是弥留时候的那种感觉,顿时对刘七巧的医术佩服的五体投地。刘七巧这时候坐在杜若边上,见杜若脸上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下来,便让丫鬟替她脱下了羊皮手套,把手摊在了杜若的掌心上。
杜若只觉得眼眶一红,一把将刘七巧的手握紧了,只送到了自己唇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口。刘七巧便觉得心情莫名就好了,连方才的困倦和疲累也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只低着头,略略的超杜若那边瞧了一眼。
这时候杜若上前,看着杜二爷为小徐氏包扎伤口,这几味金疮药是宝善堂常用的药方,宝和堂和宝善堂是同宗的,所以配料也一样,倒是方才的止血丹,杜若还是第一回听说。
杜若见杜二爷为小徐氏包扎好了伤口,便上前请教道:“二堂叔,方才的止血丹,可不可以给我瞧一瞧?”
杜二爷闻言,便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白瓷瓶子道:“这还是大哥在五年前的时候,瞧见江湖卖艺的人,在金陵城卖药,折了腿的活鸡,贴上一贴之后,忽然就又站起来走路了。大哥原来以为他们是江湖骗子,卖假药的,随便付了银子买了一贴回来,谁知我看过后,发现是一贴难得的好药,所以就改良了配方,做成了水蜜丸,如今一直是宝和堂卖得最好的药材之一。”
杜若倒了一颗丸药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问了问:“里面没有几味值钱的药材,难得疗效这么好?”
“大侄儿真是天才,闻一下就能知道用了什么药材!简直让人不可置信。”杜二爷一边表扬杜若,一边道:“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都是这么便宜的药,能配出什么好药来,谁知这几味名不见经传的药材混到了一起,还真出了这一种神药了。”
杜若说到这里,神色就又兴奋了起来,只急忙就从药箱中拿了笔出来,将方才他闻出来的药材一味一味的就写了下来,递给杜二爷看。杜二爷一看,简直就拍案叫绝了,只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杜若道:“大侄儿你这样的人才,随便去别人家的药铺走一圈,把他们的秘方药买上一贴回来,就可以自己配了!”
杜若只谦逊道:“行有行规,若是不干这一行的,有这么好的药方,自然是要那过来用的,若是同行,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杜二爷只感叹道:“当时止血丹在宝和堂上柜的时候,大哥也去码头那块儿瞧过那几个江湖卖艺的,老早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买药去了,本来还想给他们一些银子的,也没给成。”
杜若道:“这也是他们跟宝和堂的缘分。”杜若说完,也上前为小徐氏把了脉搏,两人又相互切磋着,开出了一张方子,吩咐丫鬟们照着方子给小徐氏备药。
林氏见小徐氏总算救了过来,只按着心口道:“可算是老天保佑了,只可惜了我那弟妹,这么没福气,若是大侄儿和大侄媳妇早点来,兴许还能救得过来,她可不就是大出血死的吗?”
杜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都各自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杜老太太只笑着道:“她这一路来,都已经接生了第三个了,不然我们早就到了,就是在扬州的时候耽搁了两晚上,救了那扬州知府家夫人的命。”
林氏只叹息道:“还是我那弟媳妇没这福气。”
刘七巧方才因为太过紧张了,激了一身的汗,又是脱了外袍动的手术,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冷了起来。杜若见她脸上的神情倦怠,皱着眉宇,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刘七巧之前怕小徐氏救不活,杜若会伤心,所以其实她也是有点贸然行事了,这会儿猛地松懈了下来,一下子就觉得身子没了依托,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只勉强抬起头,看了杜若一眼,便觉得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杜若简直被刘七巧吓的魂不附体,急忙上前搭着她的脉搏测了起来,紫苏和茯苓两人也急忙围了过来。杜老太太见一群人围了起来,便站起来,见刘七巧垂头晕了,只吓的连忙问道:“大郎,七巧怎么了?”
杜若擦着额头上的汗道:“累、许是累晕了,我这就抱她回房。”
因为这边小徐氏还在危险期,所以二老太太和二爷他们都留在了锦园。林氏跟着杜若一行人去了柳园。杜若原本也不是什么结实人,憋着一口气把刘七巧抱到柳园来,才放到床上,自己都已经忍得一头的热汗,嘴唇都咬得发白了。
茯苓一边为刘七巧宽衣盖被,一边转身为杜若擦了擦汗道:“大少爷快到榻上躺一会儿,仔细累着了,要是你也病了就不好了。”
杜若这会儿哪里躺得下来,只坐在刘七巧的床边上,握着刘七巧的手郁闷。幸好胎脉也正常,不然杜若这回是想死的心也有了。他何尝不知道,七巧虽然做事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是很沉稳的,今天若不是他,也许七巧根本就不会冒这个险的。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坐在小船上摇摇晃晃了半天,这会儿总算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瞧见杜若红着眼看着自己,便笑了笑道:“你这家伙,鼻头都红了,一会儿老太太来了,看见了成什么样了。”
杜若吸了吸鼻子,只握住刘七巧的手道:“七巧,你实话告诉我,你以前做过今日这样的事吗?”
刘七巧闭着眼睛想了半天,觉得对杜若若说谎,她实在是舍不得的很,便只撇着嘴道:“其实……这个么……做也是做过的……只是”
“只是什么?”杜若不依不饶的闻她。
刘七巧没辙,只软绵绵道:“给猫做过,人还是第一回……”
杜若一下子没忍住,只扑哧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鬓发,开口道:“你这会儿有点发烧,好好睡一会儿,我就在这边陪着你。”
正这时候,杜老太太也跟着进来了,才进门就听见杜若的笑声,只开口道:“倒是什么事情,才进屋就笑上了,说出来也让我老太婆高兴高兴。”
丫鬟急忙搬了凳子让杜老太太坐下,杜若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没什么,老太太见笑了。”
杜老太太只看着刘七巧道:“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这一路上你又受累不少,从京城到金陵,人倒是救了不少几个了。”
刘七巧就想到前世上小学的时候,老师给他们介绍雷锋同志的之后就说,雷锋出差一次,好事做了一火车。刘七巧这明显就是古代雷锋形象啊,只怕从此大江南北,再没有人不知道她刘七巧送子观音的称号了。不过也好,开店之前打响名声,以后生意也好做些。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没事了,便也出去歇着了。杜若原本一直坐在刘七巧的床头,后来实在也有些困倦了,就索性也到窗户底下的软榻上去歇着了。茯苓进来,见两人都安安生生的睡着,只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茯苓来金陵的前一天,家里有人给她送了信来,说是原先跟她定亲的那人得病死了。家里头的人知道了,就特特来告诉茯苓,问她的意思,是要家里帮着再找一个呢?还是在杜家看看有什么别的出路。所谓在杜家别的出路,无非也就是做杜若的通房而已。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大户人家的少爷,谁没一两个通房的,像杜若这样只守着刘七巧过的,确实也不多。
紫苏见茯苓站在房里,瞧着杜若发愣,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只上前道:“大少爷和奶奶都睡下了,一会儿就先不喊他们起来用晚膳了,等他们睡足了,在小厨房里张罗一些吃的,也方便,就让他们先养养神吧。”
茯苓只笑着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走我们去外头说话去。”
茯苓便拉着紫苏到外头说话,又喊了半夏和赤芍两个小丫鬟在里头守着。
紫苏端了茶盏上来,和茯苓两人一人一杯,攀谈了起来:“姐姐服侍大少爷几年了?”
茯苓便回想了起来,几年了?好像有些年份了,过完年自己就十八了。
“有七八年了,刚开始不过跟半夏她们一样,只跟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