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则比崩溃更要早,可能是刘铮打开城门的那一刻,也可能比那还要早,说不定是吃了假死药一离开她的那一刻起。
回首上世的那种痛苦,如今连问一问自己若再来一次可有承受的勇气都不能,只能是不敢想、不要想。无意想起,都忍不住不寒而栗。
裴金玉只觉奇怪,她也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代王怎就红了眼眶呢?
若被嘉荣瞧见了,又该不住地念她不该欺负人了,好歹人家也是一王爷不是!
真是的,堂堂的王爷动不动还要哭鼻子,真是长见识了。
裴金玉顿产生了一种“天下的男子皆不如我”的感想,不自主地放柔了声音道:“不就是没看字条上都写了什么嘛,真是,也不至于让你痛哭一场。再说了,就算看你也不一定能看的懂不是。像我二叔写给那赫连名花的信你能看懂吗?反正我是没懂,全是药名,懒得费脑子去猜。那赫连名花指不定会怎样回哩,总之,不会写明明白白的话语,要不怎么叫私传密信呢。不过,你且放心,我二叔还指望着咱们给他传信呢。等他一来,你问什么他保准儿老老实实地答。”
这声音可真好听,她说了什么根本就不重要。于是,代王又笑了。
裴金玉又产生了一种自己越来越会哄人的误解。
两个人就开始巴巴地等着裴小七自动上门。
一天,两天,三天都过去了,裴小七那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饶是裴金玉够能沉的下气了,也难免替她二叔着急,心想着难不成是被拒绝了?
瞧不上他也对,以前的他带了个黑于常人的人皮面具,那么丑,能看上他得有多重的口味啊。
不好去跟裴小七打听,就跑去找她爹了。
她爹最近着实挺忙的,朝堂里天天都有烦心事就不提了,还有家里的琐碎事。这不是百威和雪津哥儿俩快过两岁生辰了,按理说这是楚氏需要操持的事情,可楚氏的祖母病了,回娘家尽孝去了。
楚氏的祖母生病本来管不着裴天舒什么事,就是丁忧也轮不着他啊,可谁知道皇帝有没有哪根筋搭错,会不会借此大做文章哩。
是以,差不多大半个朝堂上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到了楚祭酒家,楚祭酒表示“受宠若惊”,祭酒他娘表示压力山大。
躺在床上想,不能就这样死啊,岂不是给后人留难为了。
于是一咬牙,嗯……也得亏了有裴小七特制的妙药,祭酒老娘在鬼门关前三进三出,嘿,大有好转迹象。
这不,楚氏一高兴,带着儿子,将府里的事情一丢,谁爱管谁管,反正她回娘家小住去了。
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可苦死了裴天舒,两头忙,忙得头昏脑涨。
当裴金玉找到她爹的时候,裴天舒正手捧着账册哀嚎。
裴金玉表示,做女人就得像她娘,用她爹说的话“心妍,你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找到像我这么一个靠谱的”。
她爹总喜欢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说这话时,不无吹嘘,但仔细想想也并非没有道理。不是在替她爹叫屈,连她都觉得她娘真的是很幸福的。
再一瞧她爹,颇有些于心不忍,道了一句:“把账本给我吧。”
裴天舒觉得自己找到了救星,立马忘记了自己对着账本是怎么心塞的,还心很大地想:马上就要十岁的小姑娘了,加减乘除应该可以很轻松搞定。
嗯……这就放权了。
待他女儿又抽空将裴小七的异常一说,还不知情的裴天舒又交代了东青几句,抬脚就走了。
人常说那句好奇害死猫,还真的颇有道理。
裴金玉觉得自己若不是好奇裴小七的事情,就不会去找她爹。不找她爹,就不会觉得她爹忙成了狗很可怜。不觉得她爹可怜,就不会头脑一热说那句“把账本给我”的话。不说这句话,她也就不用呆在她爹的书房看了一上午的账本,而后又见了一下午的各房管事,也就不会被赵夫子当做旷课处理,也就不用抄写五十遍《孔喜传》,重新学习什么叫做尊师重道了。
裴金玉觉得自己挨罚真的很冤,可又不能喊冤。赵夫子是个老学究,最善于的就是借各种典籍,歪理强辩,辩不过他的结局很可能就是五十遍变成一百遍。
所以说,裴金玉只有认栽了。
天已黑透,还在秉烛疾书,一边写一边觉得自己忙成了狗比她爹还可怜了。
忽地就听见有人敲窗,陪夜的嘉荣打开了窗户一看,更深夜静中,代王悄无声息地立在窗前。
嘉荣赶忙回头道:“长公主,是代王。”
裴金玉走到窗前,惊奇问他:“你怎地来了?”
一句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他为什么而来;二是后院的门已经落锁,他是怎么进来的,可别以为她爹的暗卫都是棒槌。
代王只笑不答,从怀中掏出了一卷藏经纸,递到了窗前言:“我常常请假进宫,赵夫子便常常罚我抄写《孔喜传》,我抄出了心得,遂拿给你瞧瞧。”
裴金玉有点儿哭笑不得,展开藏经纸一看,随即惊愕。他所说的心得分明就是托词,这藏经纸上的字迹分明与她的字迹如出一辙。
裴金玉正待要问他是何时学会了她的字样,抬头一看,隆重的夜中,哪里还有代王的身影。
一旁的嘉荣仔细一数,欢喜道:“公主,是四十遍哩,加上公主先前写的十遍,正好五十遍,足以应付赵夫子,公主可以上床安歇了。”
裴金玉却久久无言,凝神望着先前代王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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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皇帝有多么的心塞,楚祭酒的老娘都以顽强的毅力,气势汹汹地挺过了这个严冬,为表自己有多么的健康,久不出门的祭酒老娘,还特地参加了裴百威和裴雪津的两岁生辰宴。
这一日刚好是立春,一年有两个春,被民间寓意为吉祥如意。而第二年,又被叫做孤鸾年,不宜嫁娶。
是以,原本是该忙碌着准备新年的日子,不少人选择了抢时嫁娶。
譬如高御史的嫡幼女高如意,在这一日怀着满心的不甘嫁给了丹乡伯的儿子韦文浩,也是韦妃的亲侄儿。
而皇宫里純方菩萨的肚子也终于挺了出来,连宽大的僧袍都再也遮挡不了。
据说皇帝答应了要将純方菩萨的儿子交给韦妃抚养,高御史是不是因着这个原因才愿意将女儿嫁去了丹乡伯府,便成了众人猜测不断的话题。
这时候,武陵长公主府关起了门,小宴亲友。裴天舒并没有选择在这个众人关注的时期大肆操办儿子的生辰宴,不过是三五亲友围在一起喝喝暖心的酒,再说一些鼓励的话语。
最觉舒心的是祭酒老娘楚老太太,哎呀,说实在的,哪怕死了能上天做个神仙,也想在人间多留几日,瞧瞧满堂的儿孙,听听满堂的笑语,遂豪言道:“老身要活到一百岁哩。”
众人附和:“一百岁也不够,要活的比一百岁更久哩。”
如此,楚老太太更加的舒心,咧着不剩几颗牙的嘴,笑的根本就停不下来。
这边是一屋子的欢声笑语,而那厢偌大的皇宫里却像是死人了一般,笼罩着黑气。
皇帝今日发了雷霆之威,杖毙了純方菩萨身旁伺候的数名太监和宫女,就连稠方大师特地赐给純方的两个比丘尼也不能幸免,只因他们伺候的不尽心,导致了純方菩萨动了胎气。
这时,穆秋霜才后悔不已,若是肚中的孩子没了,就算皇帝不要她的命,那稠方也不会放过了她。真是因小失大,光想着给皇帝戴顶绿帽,却忘了顾及自己身怀有孕。
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不住地在心里默念:哥哥啊哥哥,若是你在天有灵,千万要保佑妹妹挺过这危机。如此,才能重新谋划,替你报仇方能解恨哩。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张写错了人名,裴小七心仪的是赫连名花,不是赫连解语。已改正。
然后不出意外还有一大更,求鼓励。
正文 第83章
苏子友苏御医提心吊胆地在晨安殿外候着;这是自颜学庆故去之后;他头一次感受到了要命的压力。
皇帝说了;要是純方菩萨肚子里的龙种保不住;他们就得咔~;人头落地。
苏御医今年三十有九;儿子今年才娶了媳妇;还没抱上孙子哩;要是就这么死;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可谁让他没有颜学庆的能耐,谁让他主攻的是伤寒杂症;而不是如颜学庆那般是个妇科圣手呢。
颜御医啊;颜御医;你说你怎么就死的那么早!
武陵长公主府最东头的药园里头。
正翻捡着药材的裴小七连连打着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左手搭在了右手的脉门上,一摸,咦,没病啊!该不是谁在惦记他吧?
也不知是裴老大正惦记着他的毒药,还是林老三又想让他做点儿什么有益于闺房之乐的补药。
反正,惦记他没好事就对了。
总不会是赫连名花想他也就对了。
裴小七怎么想都没想到苏子友的头上,他自打从皇宫里出来,就在武陵长公主府里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一来是为了躲避旧识,以免遇上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二来也符合他的性格,他本就不像林枞那样飞扬跋扈,他就喜欢躲在屋子里头捣鼓捣鼓草药,默默无语,却总能给人致命的一伤。
是以,今日裴天舒宴请亲友,他依然躲在药园里头。
说的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做,趁着天晴还有太阳,翻捡翻捡药草,配几个应急的方子,一眨眼的功夫,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约莫着前头的宴席已经结束,裴小七在院子里头支了个软榻,和药草一块儿晒起了太阳。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头还是赫连名花立在桃树之下,拈花一笑,面容是那样的恬静美好。但同往常不一样的是桃树上面有好多只麻雀不停地叽叽喳喳,真是太影响画面的美感了。
裴小七想要伸手去赶麻雀,冷不丁地一阵小风吹来,他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药园就似遭了窃贼,到处都是凌乱的药草,且贼并未走远,就在他的屋子里头呱呱乱叫。
裴小七当然不会以为是真的来了贼,心知一定是哪个兔崽子趁他睡着,乱翻他的草药。还知道兔崽子八成就有一个是谭中秀。
裴小七猜的是真准,可委实没有想到兔崽子一共有七个,还外带两个小姑娘。
他方寸大的药房里挤了九个人,不,加他已经十个了,实在是拥挤的不忍直视。
大眼一瞧,心疼的直叫唤:“哎哟,这位小姑娘,那可不是能坐的石头,那是钟乳石可以入药。”
刘彩慌忙跳了起来,往前一步,踩到了她哥哥的脚。
刘元枫被踩的直叫,下意识金鸡独立,又撞到了刘如松。
然后刘如松撞到了裴宝,裴宝又推倒了七里,七里又带倒了八骏,最后成功地铲倒了药炉旁正忙着配药的谭中秀。
只听“哗啦”一声,谭中秀后头的百宝箱应声摔落,瓶瓶罐罐砸碎了不少。
裴小七只觉心痛的滴血,看了看一旁淡定围观的裴金玉,还有裴金玉身后的代王:“……”MD,真想大吼一声“小兔崽子们,快滚蛋”,可是长公主来就来吧,没事儿还干嘛带了只虎崽过来哩。
虎崽不可怕,万一他欺负了虎崽,而虎崽又会告状……得,还是忍了吧。
所有的肇事者中只有谭中秀吓了个半死,赶忙爬起来,解释道:“师父,长公主的裴大生病了,我来给它配点儿药。”
嘿,人病还医不好呢,什么时候改行做兽医了呢!裴小七扫了他一眼,又将眼神落在了摔在地上的瓶瓶罐罐上面,叹息一声,久久无言。
谭中秀更害怕了,又道:“师父,你,你可千万别生气。”然后又加了一句:“师父,你生气归生气,可千万别体罚,好歹我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给点儿面子吧。”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节奏。
要不是顾忌着人多,裴小七早就拎着谭中秀的衣领胖揍他一顿了。
还没说亲的裴小七心说,看来是时候改改门规了,作为他的徒弟,一日不出师,一日就不准成亲。
小兔崽子,叫你没事儿刺激为师,为师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谭中秀看出了裴小七的恶意,欲哭无泪,转脸凄苦万分地看着裴金玉。潜台词是,长公主救命。
裴金玉收到了,先不说谭中秀是为了给裴大医病才带着大家来的药园,单只说他好歹也算是她的大师兄,岂有不管的道理。
裴金玉扫眼又将这屋子打量,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这实不能怪我们,是二叔你这屋子太乱了。”
然后就听代王接道:“缺了一个会洒扫的婶娘哩。”
谭中秀赶忙附和:“就是,就是。”是不是高明的大夫都是天煞孤星,他前一个师父也是没有师娘,还早亡哩。
谭中秀颇为担心地看着裴小七。
裴小七只觉他的眼神怪怪的,心说这是几个意思。
还有其他的人虽没有出声,可都点头又是几个意思。
刘彩捂嘴一乐,一语命中重心:“二叔,你怎地还不娶妻?”她视闺蜜的父母如父母,视闺蜜的二叔自然也如二叔。
裴二叔、裴小七,真想对天长啸,一群兔崽子虐完了身,又来虐他的心,娶媳妇,他也想啊,可关键是媳妇不肯嫁。媳妇说了不放心妹妹,要留在宫里保护她,他难不成还能去皇宫抢亲吗?
一瞧裴小七悲苦的表情,裴金玉和代王心知这是被人婉拒了。
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是极不道德的一件事情,裴金玉目的达到就要撤。
然后,一帮人明着拿,暗着抢,也不知道顺走了裴小七多少东西。
好吧,财去人安定,反正买药草的钱全是裴天舒的。
裴小七略感安慰,认命地开始打扫一地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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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金玉那儿一出了药园,就示意要和代王单独说话,其他人都很知趣,唯独刘彩就是不肯走。
还很吃醋,用一双充满了敌意的眼睛望着代王,欲言又止。
这位是已经忘了,才没有多久之前,还很心仪他呢!
刘彩深深地被一种“闺蜜快要被抢走了”的坏情绪笼罩了,情不自禁控诉道:“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告诉我吗?”
转而望着裴金玉,那眼神太过清澈,太过戳心。
好吧,裴金玉被她打败了,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代王说一声,今年除夕,我准备进宫参加宫宴。”
往年的宫宴只有忠义王携王妃独自进宫,至于今年为何她也想去了,还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