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俊笙瞟了眼四周,这都已经是野郊了,四处荒草的,这是要做什么得到这种地方来?
“你啥意思?”未等杜俊笙开口,珊瑚便已经忍不住,从袖兜里掏出纸张往面前一甩,道:“这东西咋回事儿?”
杜俊笙不答反笑,薄唇高扬,这是珊瑚前世极少见到的光景,那时还觉着珍惜备至,可如今看来,却是止不住的厌恶和嘲讽,这是在笑话自己么?珊瑚心中怒火大振,几乎是吼叫出声:“你别以为自己有点银钱有点地就能想干啥干啥,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的心肠是不得善终的!会遭报应的!”
对于珊瑚这时忽然的暴跳如雷,杜俊笙却是没有预想到的。
“你在说什么?”杜俊笙确实觉得不明所以,明明自己好心给了她块租地,怎的还要遭报应?说来也巧,前几日跟着老爹收着地租,路过里长家门口时正赶上李氏煎着鱼,那香气愣是把好吃的杜老头勾引了去,李氏听到这父子俩收着地租,也就顺口帮珊瑚问了句,杜俊笙就这么上心了。本家里确实已经没有闲田了,杜俊笙正想着要不把哪家欠了租的给退了,空下来给珊瑚,就听到崔春英说着手里还有四亩五分地,想要留着租给当时在县城做活儿时挺照顾她的吴全,杜俊笙也不知道什么有全无全,二话没说将那地契就拿了过来,说是自己有用处,崔春英没法子,也就让着他去了。杜俊笙不明白,珊瑚不是想要租地么?那他给了她租地了,怎的会是要遭报应了?
“你跟婶婆说啥了?什么娶媳妇儿?什么还找了赵四爷作担保?你这安得什么心啊你?成心不让我好过呢是吧?我到底得罪你啥了你这样?”
杜俊笙见珊瑚是真的气急了,双目发红,话说得都有些哽咽,一副咬碎银牙的模样看着竟有些心疼,只赶紧安慰道:“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婶婆替我着急,才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女儿家名声重要,怎的可能乱说!”杜俊笙直觉得珊瑚是为了自己对她有那么点意思的事儿恼火,毕竟姑娘家的,总是多在意这些东西,那天自己确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刚才去里长家的时候李氏有些好奇地问起,自己这才似是而非顺水推舟地说了几句,自然话里话外也包涵着要让李氏帮忙说着点的意思,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说的,竟惹得这姑娘生了这么大的气,杜俊笙这时也不好承认,只得耐心解释,安慰了几句又道:“赵四爷那儿,我是怕往后有人要拿地租逼你还地,有了这东西你不就能安点儿心?四爷在咱杨沙村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面子人家不能不给……”
珊瑚闻言,一双大眼歇着瞪了上去,“你给我地做啥?我又不要你的地!”
杜俊笙被她一眼瞪得,直觉得浑身都酥了一半,珊瑚的追问只当是姑娘撒娇耍脾气,于是好着性子解释道:“你不是要租地么?现在村儿里能租的地实在不多了,要么你愿意去租你那二叔二婶儿的地?”珊瑚闻言又瞪了一眼,杜俊笙倒是乐了,只道:“我是想着,既然你要,我又有,你要是租了我的地,我能拿地租,你能有地种田,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再说我家里最近才空出的这几亩地,要多了也没有。”
珊瑚听得依然是眉头紧皱,自己这时候却是是需要地的,珊瑚爹这两天老折腾着,老要看着他不要一个不留神直接到外头找人造船去,眼前确实是有地,可这是杜家的……本就不想跟杜家再有什么瓜葛,可这偏偏就这么纠缠上了,珊瑚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咽了口口水,珊瑚开口道:“不用,我自己能找,用不着你家的。”
“难道你真的就打算让你爹再找人打船出海?我可还听说你爹年前还半夜出海,差点回不来……这你可最知道的了!你真就忍心让你爹这么大年纪还下海?”
“我……”珊瑚被他这一句话压得彻底回应不了,她忍心?她不就是忍不下心来才这么费劲费力地找地租的呢么?自己能重生已是不易,如何都不能再重蹈覆辙!
杜俊笙见她动摇,心想李氏说的还真是没错,这丫头是个孝女,拿出珊瑚爹来镇压,还怕她不接受?
这时候就要趁热打铁,杜俊笙深谙此道,继续开口道:“我看你娘也不容易,就你家那点地,还要分开来种那么多东西,打理起来多不容易,水时日时都不一样的,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要是有你爹帮着,地里的东西再分片儿种,怎么样都比现在好啊!”
珊瑚这回没开口了,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浅浅陷进肉里。这事儿她听娘提起过,地不多,家里那么多张嘴,光种一样是不够的,可地里种的东西又不一样,打理起来着实不容易……
“现在契子都签好了,你就干脆安下心来,趁着这几日天儿好赶紧下苗吧!再磨蹭可就夏天了!”
珊瑚低着头又是沉默了一阵,紧攥的拳头松了松,终是开口问道:“你这地租,要我多少钱?”
杜俊笙一听这意思,强忍住心里想敲锣打鼓的那股子欢喜劲儿,只淡淡道:“契子上写了,四亩地,一年五两银。”
珊瑚看了他一眼,租地这事儿虽然以前没做过,可在杜家呆了那么多年,这点子事情还是听说过的,四亩地,这样的钱银该是很一般的地了。
“要是现在没有,等年底了有收成再给我也成。”杜俊笙怕珊瑚变卦,赶紧又补上这一句。
珊瑚敛目,眼光暗暗闪了闪,道:“那地……在哪儿?”
杜俊笙呵呵一笑,朗声道:“我带你去!”
穿了大半个村子,珊瑚一直往后头躲,偏杜俊笙见着人就打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走在一起似的,好容易到了田间,才发现这四亩五分田竟就在自家那小片地的附近,更重要的是,这田,可是村里算是很不错的肥沃地了!
“你就不怕吃亏?”珊瑚移开盯了好久的那几亩好田,侧首问他。
杜俊笙一笑,“不吃亏。”
珊瑚收回目光,冷哼了一声,“随你。”
第三十六章
时节不待人,已是二月中旬,得了地的珊瑚一家废话不多说,宽敞敞的四亩地,借了牛翻了土,大片儿大片儿的谷子菜就这么种了下去。许是有了这地的缘故,许是老根儿将珊瑚的忧虑说了一通,珊瑚爹再也没提要造船下海的事儿,做起活儿来也是手脚并用,干劲儿十足,不怕不懂地该咋种,这不还有双福这一大家子人在呢么?个个儿是好手,哪点儿不知道的招呼一声,双福都能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帮忙,今儿才过晌午,双福就来帮忙了。
天儿虽然还不热,可劳作了一上午了,双福依然是汗流浃背。珊瑚拿了碗水递了条巾子,双福一口喝了水,拿着巾子擦汗时听珊瑚讲早上呆子把装牛身上的犁给戴反了,牛一走出去不但没松土还差点弄坏了木犁,听得双福哈哈直笑。
远远的梨花树下,呆子坐在树下眉头微皱,搭在膝上的一只大手指缝里沾了些新泥,湿润润的粘性还很大,旁边的地上,新草带着整片的土一块儿被人扯出来,翻在地上像是被牛啃过似的。呆子侧首靠在树干上,眼之所及是参差不齐的一路梨花树,褐色的枝干白色的花,不远处的一袭桃红显得格外显眼。
珊瑚走回来放碗,见着呆子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怡然的模样让珊瑚忍不住打趣起来。
“人双福哥都来给咱帮忙了,你倒好,靠在这儿舒坦呢?”
呆子眼都没睁,珊瑚以为他不想理会自己,放下碗正打算走开,却听到呆子开口道:“纵是亲兄,也不过如此吧?”
珊瑚回头,见呆子依然闭目悠然,眉头一蹙。呆子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珊瑚只当是夸奖双福这么个如兄的邻里,可这是呆子!他能夸人?珊瑚可不信,这话说的,双福既不是亲兄又做到如斯地步,听不出呆子话里的讽刺,那珊瑚就算白认识呆子这么久了!
正想开口反驳些什么,却忽然看到双福弓着腰翻土,最怕大中午下地的珍珠正在旁围着他东问西问,兴趣盎然的模样,想起这几日红串冷冰冰的模样,这珍珠……难道还没死心?!
下晌的时候,珊瑚拿了个大碗,将之前烧得喷香的野猪肉满满地盛了一碗,连汤带肉的,下了田回来能吃上一口那可是莫大的满足!
拿着那一大碗走出院儿里,铁树忽然从一旁窜了出来,抱着珊瑚的腿磨磨蹭蹭,珊瑚笑着拍拍他的头,姐弟俩绕了个门去了双福家。
红串儿正在厨房做着饭,见着珊瑚笑吟吟地叫着她,“嗯”了一声,有些勉强。
“红串儿姐,今儿这肉炖的还不错,拿点儿来你们也尝尝。”珊瑚放下碗,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铁树站在一旁,小脑袋左扭右扭地,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直往外奔去了,珊瑚也不去管他,回头跟红串说话。
“老是吃你们东西,我们也不好意思,往后别拿来了,留着自己吃吧。”红串儿说这话时头也不回,手上动作不停,笃笃笃的刀碰砧板声凌厉迅速,听在耳里不知怎的竟有种发泄的意味。
珊瑚心中了然,却也不觉得尴尬,只笑开口道:“红串儿姐,这东西可不是拿给你吃的,你推脱了我也不会拿回去的!”红串儿闻言砧上菜刀一滞,回过头来还未发作便听着珊瑚接着道:“我可是知道的,你现在可不止一人儿了,肚里还怀着我小外甥呢!双福哥是我哥,姑姑疼外甥,红串儿姐你可是不能阻挠的!哎呀你瞧我,这么多年叫习惯了,早该改口叫嫂子的,都是我这小姑子不称职,嫂子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红串儿倒是一顿,心中那点儿郁结听到这两声嫂子后竟是一扫而空,神清气爽了起来,只开口道:“你这丫头片儿说啥呢!啥怪不怪的,这不都这么叫着吗?咋的忽然就说起这个了?”
“以前那是我不懂,今儿见着四嬷嬷才说起来的,我七岁那年婶子就说了给我契了父母,那双福哥可就是我哥啊!我哥的媳妇儿,不管以前咱多熟多亲近,那现在都是我嫂子,说啥都不能再跟以前那么叫了,给人听见肯定说是不懂事!何况嫂子你现在又有了我哥的娃儿,再不改口,往后我外甥生下来不叫我姑姑可咋办?”珊瑚看是打趣儿看是认真地说了这番话,末了还瘪着嘴叹了口气。
红串儿见她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从砧板上拿下切了大半的黄瓜递给珊瑚,珊瑚也不推,接过来就咬了一口,脆脆的,清爽沁心。
“傻姑娘,啥叫不叫的,孩子都还没生下来,你想那么远做啥?”红串儿两颊微红,不算白皙的脸上羞涩之色明显可见。
珊瑚咬一口黄瓜,嚼巴嚼巴吞了下去,反驳道:“我可是你小姑子,咱说好了,往后可照着规矩叫,再叫傻姑娘丫头片子啥的我可不乐意了!”
红串儿“扑哧”一声笑,只点头也再不说什么,珊瑚拿着黄瓜又啃了几口,听到外头双财和铁树叫闹得厉害,把黄瓜往桌上一拍,“嫂子,我得去治治这俩小子,天天扯裤子也不是个事儿了!”
红串儿见着珊瑚走出去,低头眨眨眼,转身过去将珊瑚拍在桌上的黄瓜拿了过来,抬眼见窗外珊瑚正拉着双财和铁树教训,低头将手里的黄瓜放在砧板上,切了珊瑚咬过的口子,菜刀起落把剩下的那截黄瓜也切了,跟前头切好的那堆放在一起。
这段儿插了秧,地里的事就也没那么密集了,每日浇水除草除虫,也不知道杜俊笙是不是有心的,给的那几亩地全靠在水渠边儿上,少了来来回回的担水,倒是省下了不少的功夫。
四亩地不算多,又有珊瑚爹娘在,呆子这不怎么会种地的,就显得多余了不少。与其在地里干看着,还不如背起弓箭继续上山猎点东西来得实在。
这天地里的活儿结束得早,珊瑚想起家里还有珍珠在,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总鬼鬼祟祟的老往外跑,后来又半步不肯走出门外,回了家那也是大眼瞪小眼,珊瑚有些郁卒,想了一下,干脆往村北去了。
已是到了二月底,天儿越发长了,珊瑚坐在路边的树下,已是长得茂密的树冠盖住了珊瑚的大半身子,刚才过井边的时候洗了把脸,身上还汗着,现在坐在树下柔风阵阵,没一会儿就把身上给吹干了,恼人的汗味似乎也被吹走了。
呆子最近又不太搭理人了。
珊瑚心想着,虽是不搭理人,可他关心自己,珊瑚是知道的,就说前两天手上被锄头不小心割开了个不大的口子,珊瑚自己都没怎么上心,呆子却是出去了一下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棵草药,捶烂了挤出汁来,贴在伤口上怎么也不让珊瑚拿下来。不过也是奇怪,第二天竟真的不痛不痒,结了层薄痂出来。
远远的就见着呆子走了过来,珊瑚脑瓜一闪,轻手轻脚地从两旁的灌木后走了过去。
呆子似乎觉察到异样,听到一旁的矮木中悉悉索索的声响,警惕地一回头,见珊瑚穿着蓝底白花衣裳,红扑着两颊,笑脸盈盈着站在身后。
呆子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回头便又走了。明明是来讲和的,他这样子连话都不愿意说,珊瑚哪里肯!快跑两步上去挡在呆子身前,抿唇看着他。
“做甚么?”呆子冷冷地开口。
珊瑚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呆子为什么生气,珊瑚不知道,虽说心知现下的状况暗潮汹涌,可明明看起来也还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那呆子在恼些什么?
呆子见她不开口,转身又要走,珊瑚一着急,赶忙伸手拽住他又猛地往回一收,没将呆子拽回来,倒是自己差点跌倒,好大一个趔趄,手快地扶住呆子才堪堪站住。
呆子硬着臂膀给珊瑚攀着,等她站稳,二话不说便自顾自地走了。
珊瑚顿时觉得心头一股无明业火蹭地就往上窜,一烧还就止不住了!
快步朝前跑了上去,挡在了呆子面前。
呆子脚步一滞,却见珊瑚开口质问:“你到底又咋了?有话也不说,成天摆着个臭脸到底想干啥?上回我说了往后有啥事儿都会跟你说的,你呢?啥事儿都不说啥事儿都藏着掖着,我不知道你想啥咋改啊!”
“……”
呆子被珊瑚这一番话吼得有些怔愣,她说,要改?
还没等呆子反应过来,珊瑚已经气得不行,委屈地竟开始掉眼泪。见状呆子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了,看她紧抿着薄唇隐忍着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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