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赶紧冲了壶茶,看着放在桌上的刀子,又多放了点茶叶,送过去将茶放在了桌上,偷偷一瞄,那姑娘一脸的煞气,老梁一个哆嗦,赶紧退开了来,这丫头,不是老洪家的吗?之前农忙还见过她去田里送饭,那时只记得那姑娘白得不像这海边长大的,文文静静的样子,咋今儿忽然这样…跟个夜叉似的?
凑近了跟着她们来的人,老梁问着:“这咋回事儿?”
“不知道,不过你看洪家丫头的脸色和那刀子,肯定有事儿!”答话的是二黑的妗子,刚才正在榕树下的井边打水呢,见着珊瑚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打水了,桶子往井边一扔便赶紧跟了上来,这时候答着老梁的话,一张嘴撅着歪得,够挂个油瓶子。
老梁闻言斜了她一眼,这不废话么!
身后又有人问起了,“这不是双福么?咋的这事儿跟双福也有关系?”
此话一出,接着便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了起来。
珊瑚背着众人坐在棚子里,这么等了一阵,心里倒是冷静了下来不少,看着手边的刀,珊瑚暗暗叹了口气,好在那赖麻子刚才没在这儿,不然她都不知道刚刚自己会做出点什么事儿来。
双福本就被后头的人说得后背刺刺的,这时候看着珊瑚一双眼盯着那刀,心里更是毛毛的,咽了口口水定定心神,开口小心道:“珊瑚啊,要不咱把这个先收起来?这放在外头这么多人呢,也不好看……”呸!现在谁管你好看不好看了!双福才说完这话就想狠狠给自己一大耳刮子,说的这都什么话!!
珊瑚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紧紧抿了抿唇,点点头。
双福见状,赶紧把桌上的刀拿了过来,招呼着老梁拿了条抹布,老梁一时也不知上哪里找,连忙将肩上那条已经有些发黑沾油的布递了过来,双福生怕珊瑚反悔似的,手里紧紧攥着刀把,接过老梁的布就赶忙包上,收好了别在后腰的腰带上,等做好了这一切,双福才将提了一早晨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后头围观的人还是在窃窃私语,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什么其他的人来,他们却也半点没有散场的意思,都想知道到底是啥人咋地得罪了洪家大丫头,惹得这姑娘拿了把菜刀直往这头来,谁都不愿意错过了这场好戏,是以众人围观的围观,有的站累了,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让老梁上了壶茶,极有耐心地等着看好戏。
一时间茶僚内外坐得满满当当的人,一旁的亭子也被这看热闹的人坐了个遍,边等着还边猜测着待会子洪家大丫头会咋砍人。
“这是咋的啦?咋这热闹的?”一个秃了半头的瘦弱男人一脸兴致地往酒僚挤了进来,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有人要砍人了,大家都来瞧热闹的。”有人回应着。
那男人虽说听得不明所以,却是极有兴趣地在一旁坐下了来,也跟着大家一起等着看热闹。
这头才坐下,那边便又来了两人,看着衣裳也不像是下田的,有眼尖儿的认出是谁的,见他二人走近了,连忙打着招呼让了位子,当然也不免是一番打听今儿这看着有些不同的情形,那让位的也是饶有兴致地同他们讲了一番。
“俊笙身子不好,要不还是别瞧了,待会子见了血可是不好。”那让座的人很是殷勤,早是惹得不少人的注意,暗地里都说着这谢老三不厚道,一见着有那么点银钱的就上赶着拍马屁去了。
珊瑚本也不理会这些人说些啥,可是这谢老三刚刚叫了谁?
握着拳头的手有些抖,僵着身子回头一看,一身蓝布衣衫,一张苍白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羸弱的身板也是半点没变……
杜俊笙!
居然见着了杜俊笙!
珊瑚浑身一颤,一双眼睁大得眼角几乎要爆裂开来——这个前世自己信之任之,敬之重之,伺候了整整四年最后却放任自己受人诬陷含冤而死的男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就这么毫无预料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回来这么久,说白了,珊瑚是真的从未想过会再见面,不对,应该说珊瑚几乎将这人远远抛在了脑后,完全没想起过他,而此时再见面,确确实实是意料之外了。
只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想他作甚?只要这辈子与他再无瓜葛,那便是此生最大之幸了!
珊瑚想通了这一点,慢慢收回了惊讶的目光,留下个极是不屑的眼角便转回了头,却不知那头杜俊笙刚好往这边瞧了过来,被她这一眼看得那是…莫名其妙。
一旁的双福觉出珊瑚有些不对,顺着她的眼光望去,一眼便瞟到了坐在一旁探着头往外头望的赖麻子!
“珊瑚,”双福掂量了一番,这事儿不解决,是没完没了的,开口道:“那头坐的就是赖麻子。”
珊瑚这时心头正烦着,闻言却是眼睛一亮,站起来便往双福指的方向看去。
“哪个?”珊瑚一双大眼急急搜寻着,双福也懒得绕弯子,直接站起来往酒僚门口走了去,珊瑚赶紧跟在身后。
他两这一动却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都是来瞧热闹的,这会子好容易有了动静哪里有不赶紧看的道理!
只见双福走到方才才进来的那秃了半头的瘦弱男人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就是赖麻子?”
那人一愣,点了点头。
还没等珊瑚反应过来,双福却是一拳头就赏了去,赖麻子毫无准备的,一整个人从条凳上整个往后翻了下去。
“啊!”众人见状叫了出声,没料到原来这大动静的,竟然是要找这赖麻子!
赖麻子被这一拳头揍得晕头转向的,全然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地上好是一滚,稍稍回神便立马站了起来。却不料双福半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赖麻子才堪堪站稳,便又是一个大拳头送了过去。
“啊呀!”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这回一拳头正好落在赖麻子的鼻子上,不受控制的,鼻子下红红的两道血便那么急急地流了下来。
“双福哥!”珊瑚这时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抱住了双福又挥起大拳头的壮臂,道:“快停下!”
“你你…你做啥!”这头赖麻子见他又抬了手,吓得连连后退,捂着流血的鼻子大叫了起来:“杀人呐!这里杀人啦!”
“入你娘的还敢鬼叫!没吃够拳头是吧!”双福本被珊瑚劝放下的拳头又举了起来,大叫着威胁了起来。
这一举拳头,吓得赖麻子赶紧往一旁围观的人群靠了去,一边还不忘失声大喊道:“你们看你们看,这人要杀了我!”
由于大家大都是知道这赖麻子的,倒也没多少人为这老无赖开口说话,倒是剩下几个年轻的,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帮着他对双福喊道:“你咋一上来就打人呐!还讲不讲理了!”
珊瑚见状,拉住了还要上前理论的双福,道:“双福哥,这不干你的事儿,你让我自己来。”
“可是…”双福闻言却是赶紧伸手按住后腰挂着的拿把菜刀,方才自己这样,为的就是能先让珊瑚先消了口气,待会子气消了才不会做出些什么傻事来,可他却忘了这里还有人看着呢,这么一来,岂不是在众人面前就先落了理?
珊瑚摇摇头,很是坚持,双福看看周围的人,知道是自己欠思考了,只好安静站在原处不再多做动静了。
上前了几步,珊瑚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对着赖麻子道:“听说我爹欠了你银子和谷子?”
赖麻子闻言一愣,一旁人见他不明所以,开口提醒道:“这是老洪头家的大丫头。”
赖麻子闻言,看着对面这个白皙得不似种地下海人的丫头,却是很难将她与那黑炭似的老洪头联系起来,长长地“哦——”了一声,用手背一抹已经渐渐止了血的鼻子,轻佻地一笑,道:“是啊!你爹欠了我二两银子和十担谷子,我可是有欠条的…怪不得我说不见老洪头呢,是没钱还了,要叫你来替他还债来的?”
说着还靠近了来,那身上一股子臭味和脸上还留着的血印子让珊瑚不禁皱了皱眉。
第十二章
“你靠那么近干啥!”身后的双福却是忍不住又要动起手来。
“双福哥,”珊瑚回头,示意他不要,双福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身子回去,听着珊瑚冷着脸接着对赖麻子道:“有欠条是吧?拿出来我瞧瞧。”
赖麻子一听,伸手捂住胸口,警惕道:“我咋地要给你看!你待会子要是撕了我上哪儿找人要东西去!”
“这儿这么多人呢,你还怕我撕了?除非你这欠条是假的!”珊瑚抢前一步,睁大了眼睛盯着赖麻子。
其实,珊瑚不识字,就算拿了那欠条也没什么用处,只是这几日前思后想的,她爹不识字,这个赖麻子也就是个无赖而已,不可能认字的,所以思来想去,这欠条无非就两个可能,一个便是找人写的,一个便是假的。可赖麻子真的有借东西给了珊瑚爹?答案当然是不!这乡村里的,识字的人不多,能帮人写了欠条的,也会在那上头记了自己个儿的名字,以防哪时候有人坑骗了人啥的,也就是,写了这欠条的人,便得是能作证的人。若是这赖麻子真的能找出了个写这欠条的人,她洪珊瑚也就认了,拼死拼活的都给他挣出这银子谷子来还了他,可他要是找不出来…那这事儿究竟是咋回事儿,便是没啥人看不明白的了。
赖麻子闻言,却是又退了好几步,手紧紧按着胸口,一双贼目滴溜溜地直转,见着一群人直盯着他看,顿了顿,却是一副了然了的模样,开口道:“我就知道老洪头不想还这钱,现在自己不敢出面还找了这么个贱丫头…还有这个姘头!这是想谋财害命啊!大家可都看见了,这小子一上来就揍我,肯定是想着揍死我了好拿走欠条,就不用还钱了!这老洪头,看不出来啊!竟然是这么黑心肝的!”
“你说谁是贱丫头,谁是姘头!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了老子揍死你!”双福这回却是忍不住了,追着赖麻子又是要杀要打的,那赖麻子刚才吃了那结结实实的两拳头,这会子是怕极了,见着双福来撒腿就跑,便跑还边喊道:“我说对了吧!这就是来杀人的!这就是想赖账了来杀人的啊!”
珊瑚见着这两人简直是无奈到了极点,低头见着刚才双福一激动从腰带滑下的菜刀!
众人还看着那头追着跑着要打要杀的两人,高声低声着讨论着究竟是老洪头想赖账还是赖麻子做了假欠条。
“给我停下!”珊瑚声音不大,可接着桌面上“咚”的一声,却是让站在一旁的二黑妗子吓得尖叫了起来——一把狠狠剁着立在了酒僚外头桌上的菜刀却是寒光一闪,惊得围观众人均是一凛,骤地安静了下来。
外头的两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不对,双福下意识地往腰上一摸,心中大叫不好,也不跟那赖麻子追追跑跑了,见他也愣在了一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便往酒僚走了去。
“珊瑚啊,别做傻事,双福哥替你教训他就是了…”双福从未见过珊瑚想现在那般满脸的戾气,不知怎么回事后背竟一直微微发着麻,开口说着劝慰的话竟还有那么点心虚,怎么回事?
“双福哥,我来就可以了。”珊瑚打断了双福的话。
双福几乎是立时地闭了口,只手上却半点没放松,抓着一直想往后退的赖麻子。那明晃晃的刀,直晃得赖麻子心惊,这小子力气大,要是这小娘儿们手下硬一点,他可就没命了!
小娘儿们!不过是个小娘儿们!
“姑娘,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我不要了,你爹欠的那东西我不要了成不?你放我走,我真的不要了!”赖麻子嘴上服软了下来,心思着,反正欠条还在我手里,你是怎么都赖不掉的,老子忍过这一时,下回再找老洪头要!那老家伙老实无用成那样,定是不敢不给的!
珊瑚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我爹还是欠了你的不用还了?”
赖麻子心中暗喜,小娘儿们就是小娘儿们,头发长见识短,随便骗骗就信了!这时连忙点头说是。
却不料珊瑚开口,一字一句道:“可我不曾记得家里有拿到过另外多出来的银子和谷子,何况现在秋收,我家的谷子都吃不完了,要你那十担谷子…做什么?”
赖麻子一愣,道:“这个…这个我咋知道?你爹要借,我哪里能知道他要借去做啥的?”
珊瑚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双福和众人正听得糊涂着,便听珊瑚道:“你胡说!我家从来没有多出什么银子谷子来,我家收下的谷子现在还在院里堆着,哪里多出你这平白来的十担!要有你那银子,我爹也不用当了我的嫁妆还跟双福哥家借了钱去请神婆!更何况,”珊瑚一口气轻轻抒了抒,喘匀了才开口道:“你有这些东西?你有谷子你有银子?你没田没地没屋子,我听说,你那口粮可还是你娘从你兄弟那里给你要来的吧!还会有这样的闲钱来借给我爹不知道去做什么?你这道理,跟谁说得通!”
珊瑚说到最后已是大声吼了出来,围观着的人听着这些也是明白了分,开始有人对着赖麻子要解释了。
废话!要是说只听了赖麻子这话就作罢,岂不是说明他们老洪家真的欠了他钱还犯浑,情字义字全让他占了!这事儿珊瑚说什么都不干!上辈子就是受了人的恩情,地位低人一等,才会落得如斯下场,要是死了一回还不明白这道理,那不是白死了!
赖麻子呆在原地,一张脸憋得通红,显然是被珊瑚的话刺中了弱处,恼羞成怒了起来,开口大声喊了起来:“我就是有!你爹借我东西那欠条还在我这儿呢!咋地他都是欠我的!你爹也在上头盖了手印,你们别想耍赖!”赖麻子激动了起来,一手挣扎不开双福钳制,用另一手从胸口掏了掏拿出了张有些泛黄的纸张,皱皱巴巴的样子,急急地在空中甩了几下,一手拍在了桌上。
“你叫你老子来看!这是不是他摁的!”赖麻子一番嚣张的模样,张牙舞爪着要挣开双福,可惜实在是个小又瘦弱,挣脱不开,只好气呼呼地盯着双福大骂狗崽子。
在场的大都是下地的农民下海的渔夫,根本没人识得几个字,珊瑚前世时总伺候着杜俊笙在书房看书,可是杜俊笙不喜她,自然也没那闲情逸致去教她,所以珊瑚虽活了两辈子,却也识不得几个字,这一张纸上头大小不一的几行字,珊瑚就看懂上头大大的一个“借”字。
可是只这一个字,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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