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恐怕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真正清楚一切来龙去脉的人。
其实,潋绡想查清楚锦衣的身世,却不从茹嬷嬷那下手,还有部分原因是,她不知道茹嬷嬷到底对锦衣的身世知道多少。
潋绡记得,当年替换婴儿时,从她们的对话里,潋绡知道,锦衣是这个黑衣老妇带来的。而在见到婴儿时,茹嬷嬷对锦衣的蓝眸十分惊讶,但却没有细问。
后来,那个嬷嬷的消失,让潋绡怀疑过是茹嬷嬷做了什么,但一直未发现任何破绽端倪,所以只能作罢了,然后也渐渐放下了那些疑虑。
可现在,本以为已经消失了的人,却是突然地出现了,甚至,那个人有可能其实一直都在这宫里,从未离开过。
潋绡知道锦衣的身世,可是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做出任何对锦衣不利的事的。蓝鸢或许也是知道的,但以她的性子,即使知道了,也会永远埋在心里。茹嬷嬷同样是知道的,可这个看着他们长大的老嬷嬷,潋绡是了解的,她是个口风极严也很忠诚的人,所以无需担心。
可现在这突然出现的不确定因素,这个或许知道一切真相的人,真的让潋绡禁不住烦躁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涌上了杀意,想要让这个人彻底地消失。哪怕,也许会因此永远都查不出锦衣的身世来。
“既然是跟着母后从镜家出来的人,那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啊,姐姐担心到底是什么?”锦衣微微蹙着眉头。
“当年,她完全消失了,这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而她为什么还在这宫里,也没有人知道。锦儿,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我可能让你去接近那个人吗?”其实,潋绡真正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是茹嬷嬷下手让那个人消失的,而那个人又很幸运地活了下来,那么,现在她还在宫里的目的是什么?伺机报复吗?她说要教锦衣武功的目的又是什么?
“可是,如果那个人真的危险的话,以她的武功,哪天想要取我们的性命,并不是难事。避开的话,反而是造成了敌暗我明的局面,为什么不干脆接近她呢?也许反而查出什么来?”
“不行!”潋绡干脆地否定了。让锦衣与她接近,万一那个人把锦衣的身世告诉了他怎么办。其实,潋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让锦衣知道自己的身世,仔细想来,也许,只是因为……害怕没了这身份的束缚,本就不喜欢这宫廷的锦衣,终究会离开的吧?如果真的知道了,他……会吗?
“你打消这念头吧,我绝对不可能同意的。”潋绡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转圜的余地。锦衣是了解她的,所以,此时也没再说什么了。
可是,潋绡仍是不太放心。
“锦儿,告诉我,你不会去接近那个人。”
轻抿着唇,嘴角稍稍扬起,微微一笑,锦衣回答道:“恩,锦儿答应姐姐,不会去接近那个人的。”
这才让潋绡松了口气。
“都这么晚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说完,潋绡便独自转身离开,朝苏芳苑走去。
而仍站在原地的锦衣,神色变幻间隐隐透出迷惑之色,轻轻垂下眼睑,似乎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抬眸朝潋绡的背影看了眼,微微地一笑,但眼底却藏了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幽深
绕着苏芳苑的院墙,钻进一小片竹林子,然后可以看到一扇小门隐在竹林后。
本来,这门几乎是废弃的,上了锁,也从来没有什么人进出。然后,也就成了潋绡与锦衣暗中进出的“秘道”。
缓缓推开木门,发出很轻的“吱——”一声。
只是开了个门缝,潋绡便走了进去,可是,身后突然的脚步声让她禁不住一僵。
一晚上被吓两次,让她几乎想要诅咒出声了。
霍然转身,不远处,安然静立的身影,透着熟悉的凌厉气势。
“公主,这么晚了,仍未安歇吗?”是容则!
潋绡真的没想到居然会被逮到,而且是被这么个麻烦的人物逮到。心里镇定如常,可太过冷静反而容易惹来疑心,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所以,面上露出了惊慌之色。
这几乎下意识的反应也仅仅只是转瞬之间的事,而后,潋绡浅浅一笑,道:“我平日闲暇,夜里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容大人公务繁忙,也仍未休息吗?”
“臣只是随便出来看看。”容则的脸上仍是那惯常冷冷淡淡的表情。
潋绡却是有一记疑思绕在心上,挥之不去。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他们的?刚才琥珀苑的那一切,他也看到了吗?如果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手救锦衣?如果是故意不出手的,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也是知情人吗?也认识那个黑衣老妇吗?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当年那桩事?!
“我看容大人也是没有睡意,不如进来坐坐,喝口茶吧。”这话若是放到白天还好,这深更半夜的,倒真有几分异样。
“好!”容则却是答得爽快。
这倒是让潋绡怔住了,她虽然确实希望坐下来聊几句,但也知道这个时间不太合适,所以只是随便敷衍一句,却没想到容则竟是应了下来。
忽然地,禁不住想要轻声叹口气。恐怕,容则对她早有疑心了吧。
潋绡没有再说什么,推开门,率先走进了院子,容则亦随后跟了过去,面容仍是淡淡的,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缓缓而行的身影。
潋绡穿过庭院,走进暖凝阁,那是向来待客的地方。
而早在她靠近暖凝阁的时候,便有侍女发现了,虽然对于潋绡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而且身后还跟着统领大人感到非常的奇怪,但倒未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恭敬地上了茶,便沉默地退了下去。
朝那退出暖凝阁的侍女看了眼,容则又看着潋绡,随意地一句:“公主这苏芳苑的人,调教得真是好。”话里无喜无怒。
潋绡只是笑笑,若是不合她心意,怎么可能让他们留在身边呢!
“容大人说笑了,大人才是好手段呢。”他手底下那些侍卫,哪个是庸手啊。且不说容则掌管这王宫也才那么几年。
其实,也许潋绡可以装得更稚嫩一些,或者,像这宫里大多数的公主那样要么天真无知,要么干脆骄纵跋扈。可她知道她做不到,太过骄傲的性子,不容许她做出这样的种种形状。所以,她沉静内敛、温和乖巧,却又渐渐让人们见到她的早熟与聪慧,她是这宫里最尊贵骄傲的公主。
而且,容则很得皇后的信任。镜蓝鸢信任的人,潋绡总觉得是不需要太过防备的。
“正好有件事想要请教容大人。”
“不敢,公主请吩咐。”他的语气仍是那样淡淡的。
容则便是那样的人,即使他弯腰低头,语气恭敬,却不会有丝毫奴色,但又不会令人不悦,当然,某些自恃甚高的家伙难免看不惯他的态度,可也不敢为难他。以一个江湖人的身份,得到这侍卫统领的职位,而且得到可以不跪除皇帝以外任何人的许诺,这样一个人,是没人敢随便招惹的。
“听说,容大人并未真正教锦衣学习武艺?”
这话并没让容则出现太大反应,他点了点头,却是说道:“我本以为他会更早告诉你的。”
闻言,潋绡轻轻一笑,道:“他只是太过骄傲而已。”话微顿,便又问道,“那容大人可以替我解惑吗?”
似乎是犹豫了下,容则才回答道:“殿下若是生作江湖人,将来必是叱咤武林的一流高手,是那种可以问鼎天下第一的高手。”
潋绡没想到容则会对锦衣有如此高的评价,禁不住愣了下。
容则又接着说道:“殿下天赋极高,无论教什么,几乎是一点即通,所以,我不敢教他了。”
潋绡轻轻皱了下眉头,而后目光渐渐地沉了下去,她隐约猜到容则的原因。
“我怕殿下武功渐渐高了,这王宫便也困不住他的念想。他是不能拥有自由的,甚至连自由的味道也只能浅尝,否则,心一旦飞出了这宫墙,这里的一切,会渐渐难以忍耐。可是,公主应该也清楚吧,那是他注定的命运,逃不掉的,他是注定要做皇帝的人。”
潋绡只是沉默不语。
她都知道的。
从出生那一刻起,锦衣就逃不掉的。若哪一天,真实身份被揭开,只有死路一条。若一直瞒下去,他也是必须登上那御极之殿,否则,仍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潋绡一直不愿意锦衣知道自己身世的原因,既然明知道逃不掉的,何苦让他徒增不甘呢。
许久之后,潋绡才轻轻地回了一声:“好。”然后又是一阵静默。
容则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潋绡。
轻轻地长叹了口气,潋绡才抬起头,神色坚定,目光平静。这是她早已经看明白的事,何必到如今才来自怨自艾呢?
转首看向容则,缓慢而坚定地开口道:“容大人,那么,以后,请教我武功。”目光凝成一色,直视着容则,眉宇之间分明是坚毅傲然。
沉默片刻,似乎确定她的认真,容则才回道:“恐怕,皇上那一关不好过吧。”
潋绡却是浅浅一笑,语气笃定,道:“我开口要的东西,父皇什么时候拒绝过?”
“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会要求不该要的东西,这也是他愿意那样溺爱你的原因。你从来都知道他的尺度。”
嘴角的浅笑并未收去,潋绡对此语未作回应,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皇那,我会说服的,容大人无须担心。”
“好。”这回,容则倒没再推脱什么。
然后,他突然又说道:“很小的时候,你就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孩子。”
潋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起这点,只是沉默着看了看容则,目光里刻意传递出几分疑惑。
而他下一句,几乎让潋绡反射性地站起身来。
“其实,我刚才一直跟着你们。”
心底一惊,可潋绡也知道,再装出那种疑惑或者惊慌的神色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双眼,犀利而透彻,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公主其实不必防我。”
这话让潋绡禁不住朝他看了眼,却仍是没有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等公主长大到我认为可以知道那些该知道的。其实,几年前我就有那样的感觉了,但却总有些隐晦混沌。但看现如今的公主,真的是完全不像个孩子了。”
“容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潋绡已经只是不动声色。是否需要防备他,不是他说了算的。
“公主的秘密,我不会去探究,不过,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公主,希望可以帮到什么。”容则的语气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可这话听在潋绡耳里,她几乎想要叫出声来,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那样激烈。
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的一切,终于可以揭开谜底了吗?
。
。
第十一章 前尘薄霭
“你们在琥珀苑遇到的那个人,我认识,而且也知道当年她与茹嬷嬷一起替换了婴儿,也就是如今的锦衣殿下。”
容则如此直接的话,让潋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微愣之后,下意识地朝紧闭的门扉看了眼。
“公主请放心,任何人接近这里,我都能知道的。”容则知道潋绡担心什么。
转回目光,早已经收敛了所有神色的脸上,平静淡然,潋绡缓缓问道:“父皇和母后知道吗?”
“皇上是肯定不知道的,这点可以放心。至于皇后,也许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吧,她向来心思敏锐,不过应该不能确定的。”
若有所思地朝容则看了眼,潋绡没再继续问什么。
容则却也同样不再说话了。
其实,潋绡知道,既然容则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了,那他定是听到了她的话的,所以,对于她为什么会认识那个黑衣妇人也定是想不明白的。毕竟,他是知道的吧,那个人从宫里消失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婴儿。
不过,容则大概就是那样的人,说了不会探究她的秘密,便绝对不会开口问什么。
“容大人,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告诉我那些事情?”语音婉转,浅浅地笑着,潋绡突然地如此问道。
可这问题却让容则忽然沉默了下来,向来平静淡然的神色间透出些许的迷惘。
潋绡依旧只是浅浅地笑着,她在等,等着她需要的答案。此时的她,心早已经平静了下来,所以,也变得异常地有耐心。
许久之后,容则才缓缓言道:“我,很快就要走了。”
潋绡稍稍地皱了下眉头。
而后便听容则解释道:“我是说辞去这统领之位,离开王宫。”
眼里禁不住闪出一丝惊讶,语气却仍是平静,潋绡随意地问道:“为什么?”
似乎回忆着什么,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乱,而后,像是叹了口气,才说道:“很多人都以为,当年是皇上请我来担任这统领之职的,其实不是,是我自己要求的。”
容则很少笑,他向来是严谨而冷肃的,此时却是轻轻地扬起了嘴角,继续说道:“很少人知道,其实慕睿与我是结义兄弟。”他忽然地改了称呼,“我本是个孤儿,是师傅捡到我,将我养育长大,教我武艺。师傅去世之后,我便下山了。那时候,我十四岁,虽然不知道师傅到底是什么来历,但踏入江湖之后,很快地便知道,再过个几年,自己的剑将鲜有敌手。那时候的日子很单纯,简单地追求着更高的武学境界,直到三年之后,遇到了慕睿。他小我四岁,却似乎比我老成得多,但他仍是唤我大哥。做大哥的,哪能不护着兄弟啊。虽然那个时候,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但我倒也没问过什么。一直到我们认识的第三年,他刚登基的那一年,他才告诉我一切,也告诉我,从今以后,他必须忘记这个江湖。所以,我跟他说,大哥陪你一起忘记。”
说到这,容则稍稍地顿了下,朝潋绡看了眼。
她明白这一眼的意思,他是想告诉她,这也便是他不想让锦衣武功太高的原因。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过什么。知道慕睿的身份后,我也想过的,是不是他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利用我,毕竟,坐在那个位置上,身边若是有个万无一失的护卫,自然是如虎添翼了。可是,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只求过我一件事。”他忽然地一声轻笑,有些古怪的嘲讽,有些无奈,“随他入宫不久后,他对我说,若是有一天,他做了一个必须做的决定,也许会伤害到许多他与我都不愿意伤害到的人,而且我会想要阻止他时,就离开吧。他说,因为,如果我站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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