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还只有五岁,也许是这丝毫不见稚气的话语让茹嬷嬷太过惊讶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吧,最后,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走到近前时,锦衣便自然地握着潋绡的手,见此,茹嬷嬷又是一皱眉。
潋绡朝她轻瞥了眼,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一直容忍锦衣这些不合礼仪的举动,也真是难为茹嬷嬷了。
不过,其实,有外人在时,锦衣并不会如此粘人,多少会收敛一些,今天似乎稍稍有些不同。
“走吧。”拉着潋绡,锦衣便率先而行。
跟着身后的众人,各自行了礼,赶紧跟了上来。
他们此时是去月凰宫,每天早上给皇后请安是必须的。虽然蓝鸢并不会介意这些,但在这地方,很多事不是人的意愿可以决定的。
“早上又去练武了?”看到锦衣颊边仍有些汗湿的头发,潋绡随意地问了句。
锦衣却是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应了声:“恩。”
片刻之后,见潋绡没再说话,锦衣反而先问了出来:“姐姐想说什么?”
潋绡仍是有些犹豫,沉默许久,才轻轻说道:“锦儿,关于学武……放弃了,好吗?”
她没有看着锦衣,但锦衣却是注视着她,目光渐渐黯然,然后轻轻应了声:“恩。”
潋绡一下展开笑颜,语气轻快地说道:“其实,武功学那么高也没什么大用,像父皇那样,差不多就够了。而且,也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啊。”
“姐姐,你笑得好假。”锦衣如此突然地一句,让潋绡禁不住转过头去看着他。
看到他略有些赌气的神色间,却是隐隐带着笑意的。潋绡这才松了心神,轻轻地笑了。
握了握潋绡的手,锦衣才说道:“姐姐吩咐的事,锦儿什么时候反对过。而且,其实姐姐不用解释那么多的,锦儿都明白的,姐姐也不用觉得难受,这样锦儿反而更不开心了。”
潋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轻轻扬起嘴角,笑里却是有些自嘲的意味,轻叹了句:“姐姐倒是宁愿你不明白,宁愿你说你不想放弃。”
锦衣稍稍地怔了下,忽然地笑了,然后轻声言道:“有姐姐这句话,让锦儿放弃什么都愿意。姐姐是最疼锦儿的,锦儿难过的话,姐姐会更难过,锦儿都知道的。”
潋绡也笑了,可是那笑里,却是分明的苦涩
不过是例行的请安,在月凰宫里坐了会,锦衣便独自离开了。
清晨起来练武,然后过来月凰宫请安,之后便是回紫净苑听安师傅讲课,午后是去皇极殿,跟在皇帝身边听他与大臣议事。这便是锦衣一天的安排。
不过这些日子安师傅回家过年了,上午空了下来,慕睿便吩咐他上午也过去皇极殿。
其实潋绡也不算轻松。本来慕睿也是想给她找个教课的师傅,但后来皇后开口说要亲自教她,所以,她基本都是在这月凰宫的。
这里使用的也是汉字,虽然是繁体,但对潋绡来说,费不了多少工夫便适应了。
不过,除此之外,她还必须学习琴棋书画,所以,事实上,真的没多少闲暇的。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都是蓝鸢在教的,所以,偶尔还是可以偷偷懒的。
至于在皇帝身边的锦衣,潋绡多少能猜到,定是比她要惨的,慕睿在教育锦衣上,向来是十分严厉的。
潋绡有时会跑去看看,不过很多时候是见不到锦衣的,他总是被慕睿派去各处,说是熟悉朝廷各部门的工作,但潋绡觉得,慕睿是想让锦衣熟悉那些人,了解底下那些官员的禀性,将来处理起事情才能得心应手。
在月凰宫吃过午膳,练了会琴,潋绡便找了个借口出了来。
回到苏芳苑后,静静地坐在暖凝阁等着容则。
容则说,要带她去看一些对她来说会比知道锦衣的身世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而容则也没让她久等,很快便出现在了暖凝阁。
潋绡只是听到窗口开启的声音,转过头去时,便看到他已经站在屋内了。
她微愣了下,然后转向门口说道:“萝铃,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门外传来轻轻地一应声,然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跨出暖凝阁,潋绡便朝向来暗中进出苏芳苑的小门走去,出了那门,她才停下来,稍稍侧过身,朝身后一直跟着的容则问道:“有件事想请教容大人。”
“不敢,公主请说。”
“关于琥珀苑那个人……,容大人一直都知道她在宫里的吗?”
既然容则从那个温琅跟随蓝鸢来到王都时起,便一直监视着,那在替换了婴儿之后,自然是更加不可能放松的了,所以这答案其实是不言而喻的。
容则点了点头,等着潋绡真正想问的。
“那容大人就没有查过她为什么一直留在宫里吗?”
“查过……,可是没有线索。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任何动作。”
“温琅的武功比起容大人来如何?你就没有想过要亲自去试探下吗?”
“坦白说,我不敢。”
潋绡禁不住愣了下。
“墨剑温琅,其实她的佩剑叫‘血线剑’,剑刃细长,通体墨色,因为……那剑刃上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墨剑温琅的剑术固然精妙,但真正可怕之处不在于她的剑,而在于她的毒。”话微顿,他又接着说道,“当初她突然消失的因由也同样查不多任何端倪来,不过,这些年,茹嬷嬷有去过那琥珀苑见她,但似乎只是看望下而已,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茹嬷嬷是知道她在宫里的?”这倒是让潋绡放下心来。既然茹嬷嬷放心留在她宫里,那定是不会危害到锦衣的。
容则点了点头。
沉默了会,潋绡才转了话题,又问道:“昨天我们在暖凝阁里谈话的时候,确定没有任何人接近,并有可能听到吗?”
微一沉吟,容则才问道:“公主是担心殿下听到了?”
潋绡点了点头。
“请公主放心,绝对不可能的。”容则回答得十分肯定。
“是吗?”潋绡若有所思地应了声,才道,“那……容大人,请带路吧。”
“是。”容则走到她身边,低了低头,道了句,“失礼了。”便握着潋绡的手臂,运起轻功,飞掠而去。
过了会,潋绡突然开口:“关于习武一事,就按容大人所说,暗中教我吧。”
容则微一怔,便应了声“是”。
“还有……别让锦衣知道。”
“是。”。
容则带着她一直往东而去,出了皇宫时,潋绡轻轻皱了下眉,但并没有问什么。
然后在到达城外某座庄园不远处时,容则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琼月庄?”潋绡有些讶异地问道。
琼月,取月下琼花之意,琼花是昙花的别名。银月之下傲然绽放的雪色琼花,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琼月庄是属于皇家的别苑。潋绡曾跟随帝后二人来过,当时印象太过深刻,所以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地方。
只是,她不明白容则带来她这里到底有何用意。
“现在开始,请公主千万莫要出声,我们要潜进庄里去。”容则并没有解了她的疑惑,只是如此叮嘱了句。
朝他看了看,虽有疑惑,但潋绡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月下琼花……”容则突然地轻声念了句,而后是一声轻哼,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和一些厌恶。
这让潋绡实在有些惊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容则,如此分明地表现出喜恶。印象中的容则,该是无论如何讨厌,也仅仅只有冷冷一眼而已。
琼月庄……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心思转念之间,容则已经带着她朝庄内飞身而去,此时,潋绡才真正领略了他那恍若鬼魅的身法。当初慕睿说他的轻功天下一绝时并没有多大的感觉,知道容则是宫里武功最高的人也仅仅只是一个意识而已,而到此刻才真的明白了,当年,属于江湖的银霜剑客该是如何的傲视群英。
一剑行天下,谈笑江湖间。
或许,入了这皇宫,真的是埋没他了。可他仍是甘愿自毁双翼,别离过去,只为了慕睿与蓝鸢唤过他一声“大哥”。
平日里见他气势凛然、冷漠矜傲,原来,不过是个执念太深的痴人。
而且,此时见识到了容则的武功,才真的确信了他所说的,昨天晚上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人听见。
那么,锦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则停下来时,潋绡朝周围看了看,他们隐在花丛之后,整个庭院里没有任何人影,但容则却仍是十二分的戒备。附近……该是有不少暗桩吧。
他的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假山,似乎等着什么,蓄势待发。
突然地,似乎只是一抹淡影,一愣之间,潋绡便发现两人已经藏在假山之中了。
这一路来,容则都是带着她的,潋绡十分好奇,若是独自一人,那他的轻功到底可以到什么程度?
容则领着潋绡在假山中穿行,在外面看似简单,走在里面才发现路径曲折复杂。一直到面前被一面墙堵住去路时,容则才停了下来。在墙边摸索一阵,眼前便突然出现一道仅有单人宽的缝隙。
容则走了进去,潋绡赶紧跟上。
这并不是什么甬道,也就两三步便穿过了缝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宽敞的石室。
容则随手在墙边一抹,那道缝隙便合上了。
石室内的布置非常简单,只有中央的石桌石椅。但令潋绡惊讶的却是,从石室顶上落下几十道光束,而且明显是自然光,将整间石室映照十分亮敞。
“到了这里已经没关系了,公主有什么想说尽管开口。”许是发觉了潋绡的疑惑,容则开口说道。
“既然有光进来,那是顶上开了孔了?不会有人从外面透过那些孔发现这个石室吗?那么多孔……”
“不可能的。这些并不是笔直的孔道,都是在弯处装上了磨亮的铜片,将光线折了道,才落到这石室里的。”
容则的解释让潋绡禁不住怔住了。作为现代人,自然一下便理解了他说的原理。可是,建这石室的人,却真的令潋绡起了佩服之心。
收敛了惊讶之色,潋绡才回到正题。
“那容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来到此处所为何事了吧?”
容则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一边的墙壁,轻轻地拍了拍,面色略有些暗沉,缓缓说道:“这面墙的后面还有一间石室,是一间囚室,所有不能放在明处的案件,都是在这处理的。”
潋绡只是稍稍地皱了下眉。她自然是明白的,所谓的不能放到明处的案件是什么意思,可是,这跟容则带她来的目的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容则似乎动了什么,墙上便出现了一个孔眼。
“公主自己看吧。”
。
。
第十三章 孰真孰梦
有容则事先言明,所以潋绡对于自己看到的并不意外,那是一间囚室,或者也可以说是一间刑室。被缚在墙上的人满身伤痕,但低垂着头,看不见脸,只是似乎有些眼熟。
“那是谁?”潋绡侧头向容则问道。
“公主应该见过这位刘大人几次吧,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也难怪认不出来了。”
潋绡稍稍皱了下眉,又听容则接着说道:“前段时间查出个大案子,皇上想要知道幕后之人,这位刘大人也是知情人。但碍于各方面的关系,没办法明里提审,所以,这位刘大人就被匪徒绑架了,然后到了这里。”容则只是简单地说了因由,潋绡听着却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又与我何干?”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冷,很不喜欢此时的这种感觉。隐隐觉得有什么很讨厌的东西藏在背后,却又觉得必须要知道。
“其实,也不是一定非这位刘大人不可。不过,当初皇上向锦衣殿下问及对这位大人的观感时,殿下回答说,为人不错,为官却不行。不过,殿下仍是有些欣赏这位刘大人。而这也成了这位大人的催命符。”
“容则!你到底什么意思,有什么话给我说清楚一点。”潋绡脸色渐渐沉下去,声音也透出了薄怒之色。
这时,透过墙壁,那边刑室里模糊传来的各种声音里,突然出现一个让潋绡一下惊呆了的声音。那样熟悉的声音,即使模糊得听不出到底讲了什么,却仍是十分清楚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霍然转头,盯着容则,他只是缓缓地说了句:“那边听不到这里的声音的,不过这里也只能模糊听到一些。”
“我不是要听你讲这些废话。”潋绡的神色十分的平静,“为什么……锦儿会在这里?”
“皇上说,作为帝王,必须要足够狠决,不能被个人的喜恶影响了判断。所以,由殿下来审问刘大人,也不算是什么意外。”话微顿,容则看着潋绡,才接着说道,“其实,从去年开始,殿下已经是这琼月庄的主人了。”
潋绡扶在墙上的手轻轻颤了下,她转头透过孔洞又朝那刑室看了眼。因为视野狭小,刚才被挡住了并没有看到,此时,出现在眼里的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又怎么可能认错。
其实,这一切,潋绡知道自己都能够理解的。所谓帝王无情,慕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他是绝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太过懦弱的。可是,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教育一个孩子。不,在他眼里,大概锦衣只是未来的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孩子。
“皇上希望的继承人,该是能被所有人赞一句仁厚宽容,却仍是有足够的气势压制住他们,但心里又必须是冷静而理智的,必须拥有壮士断腕的狠决。”
“那如果锦衣不听话呢,会怎么样?”潋绡轻声问道。她可不认为锦衣是那么容易任人摆布的。
“很简单,不听话,就罚。”
“我没在他身上见到什么伤痕。”
容则突然地沉默了下,才回道:“那与公主知道的那些惩罚方式不一样的。不会有伤痕的。皇上不会让公主和皇后发现的,他知道你们必定会心疼。有一种药,吃下去后全身会像针扎一样疼,疼到会想要干脆一死了之。但是,不会留下后遗症,身上更不会有伤痕。而且,为了防止殿下受不了而伤害自己,会点了他的穴。人一点也动不了的时候,那种疼无处发泄,几乎能把人逼疯的。至少,不少犯人就是被这药给弄疯了的。”
容则语气十分平淡,说得似乎轻描淡写。可听在潋绡耳中,却是渐渐僵了身体,遍体生寒。
容则朝刑室的方向看了看,又说:“殿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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