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语气淡然,接着说道:“母后其实只是说了一句而已,她让我放过镜家,别把他们扯进这蹚混水来。”
潋绡本就坐在前面,此时禁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锦衣,她想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总觉得,语气虽是平淡,可隐约藏着一些森然与冷漠。
可是,锦衣的脸上,云淡风清,似乎说的一切与己无关一般。
潋绡转回身,低了低头,轻声说道:“正因为这么多年来,镜家一直安然静默,父皇才没有急着下手的。母后只是不希望是镜家先挑起那纷争的。”
“那是迟早的事情。父皇根本不会放过镜家的,母后何必那样骗自己呢。”
“她不是骗自己。母后什么都明白的。她只不过是在赌,赌父皇会因为她而有那么一分不忍。事实上,这些年,本就是母后赢来了的。即使,母后知道最后她仍是会输,依旧想要赌这极微小的几率。”
锦衣没再说什么。
潋绡轻叹了声:“其实这些年,最苦的人是母后。一边是情重如山的父亲,一边是相濡以沫的丈夫……”
锦衣依旧沉默着,没有出声
如此不紧不慢地赶路,等到日头渐渐落下时,藏云山已经遥遥在望了。
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停下来的,趁着夜色潜进寺里,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了,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消失过七天。
天暗了下来,不过月色不错,倒也并不妨碍行路。只是偶尔月亮会躲进云里,山林间暗沉沉的,透出几分诡异来。
当周围又一次暗下来时,与之前不同的时,明显异常的安静。林间该有的虫鸟之声似乎都消失了。
那一瞬间,潋绡与锦衣立刻戒备起来。
马也停住了,好象也有些焦躁不安,来来回回地踏着蹄子,不肯静下来。
下一刻,气息一动,无声息间,似乎有什么靠近了。
“趴下!”锦衣一声轻喝,掩着潋绡往马背上一伏。
同时,那马一声嘶鸣,突然摔倒。
两人立刻飞身下马,不用看也可以猜到,那马是骑不了了。
“终究还是太不小心了,估计是买马的时候露了行踪。”锦衣轻声一语。
虽然小心戒备着,潋绡却是轻笑着说道:“却不知是哪路人马呢?”
“管他呢!”锦衣的话刚说完,一群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
两人轻轻将目光扫过这些人,气息冷彻,但杀意淡薄。能将杀气收敛到这种程度,身手绝不一般。面上虽没露出什么,但他们心里却都明白,这怕是一场苦战了。
锦衣缓缓抽出剑,剑刃擦着鞘,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鸣声。眼睑轻轻一动,只一瞬,眼底森冷,寒霜彻骨。但见白衣微动,恍惚间却似乎袂染血色,这一刻的锦衣,已是那无心的修罗鬼魅。
而潋绡却未见什么动作,只是那样散漫地站着,嘴角噙着浅浅地笑意,温柔而诡异,似那雨中如火如荼绽放的妖花,冷艳至极的蓝紫色。无声息地散着魅惑人心的香,但那亦是夺人性命的毒。
似乎是潋绡的轻嗤一笑,两人意念相通一般同时而动。
锦衣的剑术早已经是罕有敌手,一剑在握,出神入化。不过对手却也不弱,更何况人多势众。但有潋绡在他旁边,又是另一番情境了。潋绡武功不怎么样,若真计较起来,这里的杀手,随便哪个,单打独斗,她都不是对手。可她胜在轻功早已经如臻化境,身形缥缈,并不见她反击,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味地闪躲。可是,每当锦衣有无法顾及的地方,潋绡总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带着几分轻蔑,轻易地化险为夷。若是细看,也许能发现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有那么一瞬间轻轻地一弹,亦或者仅仅只见衫袖微动。鬼魅一般的杀招,那都是她暗藏的剧毒,杀人于无形之中。
只是,既然如今他们都露了底,那么……
“锦儿,一个也不能放过!”
。
。
第二十六章 染血归路
几乎所有人眼里的潋绡都是温柔而随和的,没有恃宠而骄的公主架子,总是乖巧而少言,知书达礼、进退有度。
那么,此刻的潋绡定是所有人都不熟悉的。即使是同样的浅笑,这笑里却带着几分妖异与森冷,下手时毫不迟疑。
其实,如果可以,她也不喜欢枉添杀孽,可既然人家欺到头上来了,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即便是锦衣,对这样的潋绡也是陌生。不过,只要是与潋绡相关的,他向来有极强的接受能力,就比如说当年知道了自己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微乎其微的。
此时,锦衣与潋绡,一剑一毒,可以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也幸好潋绡为防万一,离开东篱居的时候特意准备了不少毒药在身边,这才派上了用场。
可是,对方明显是不达目的誓不休,发觉情势渐渐不利时,竟然招式一变,个个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么一来,潋绡与锦衣立刻感觉吃力了。
派出这么多死士来除掉他们,对方是铁了心要他们回不去了。
一个不小心,锦衣的左手臂上便被划了一刀,整个手臂立时麻了,伤口发黑,他们的兵器上明显喂了毒。
毒,自然是难不倒潋绡了。但问题是,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停下来替锦衣解毒的。
目光微冷,森森寒芒,手轻轻一振,掌心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
“锦儿,天香紫阳!”出声提醒了下锦衣,话音落下时,便见潋绡长袖轻扬,一阵蓝紫色的烟雾瞬间随风而散。
潋绡的毒,向来无色无味,配得异常精妙。
可是,惟独此时的这一种,她并没有拘束于向来无色无味的习惯,调制出来的这毒,也异常得霸道惨烈。
那些人并不是太过愚笨之徒,早在见潋绡无形间招招夺命时,便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她或许用的是毒。可知道是一回事,要避开却是另当别论了。看不见闻不出,要如何躲避?
所以,此时这蓝紫色烟雾一散,那些人自然是戒备起十二分来。
潋绡只是略带嘲讽地一笑。
她的毒,即便看得见,也是躲不掉的。
那蓝紫色的烟雾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向那些人缠绕而去,根本来不及躲避。而一旦触及,仅只一瞬,颓然倒地,失了生息。
几乎是片刻之间的事,对方剩下的十几人,就那样被了结了。
锦衣微微有些怔忪,轻喃了句:“好诡异好厉害的毒。”
锦衣虽会时不时地中招,被潋绡下了毒,可那些毒都是玩闹而已。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潋绡那些厉害的毒药。至于这天香紫阳,他也是听潋绡说起过罢了。刚才潋绡的提醒,是要他靠近自己,免得被这毒沾到。
这毒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发作时间极短,即便是潋绡自己,也是无力解毒。不是没有解药,而是根本来不及。
不过,此时潋绡的脸色似乎并不见得高兴。
“连天香紫阳都用掉了……”她轻叹了声,语气里略有些担忧。
锦衣闻言看了看她,也是禁不住皱了下眉头,道:“还真看得起我们,这么大手笔!”
话刚说完,无声息间,又一批杀手围了过来。
看身法招式,明显是与之前那些人一路的。如此看来,前一批完全是为了耗他们的精力来送死的。而且,若是一鼓作气,潋绡与锦衣或许还不将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可之前解决了那些人,气势一断,此消彼长,形势优劣立现。
正如锦衣所说,对方还真是看得起他们。
而这时,突然之间,利箭破空之声传来!
但目标并不是潋绡与锦衣,而是那些杀手。
三箭并行而来,精准地当胸而入,三个杀手立刻倒下。紧追着又是三箭。可即便那些杀手已经有了准备,没了奇袭的效果,三箭,仍是收了三条性命。
如此神乎奇迹的箭法,潋绡与锦衣并不熟悉。
只是,远远一骑飞驰而来,马上的人,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
暗紫劲装,长发束起,神色凛冽而清傲。臂弯长弓,箭无虚发。
这个人的出现,太出乎潋绡与锦衣的意外了。
她正是他们唤了十四年母后的镜蓝鸢,那个向来宁静而从容的女子。
从不曾想过,她居然也有如此英武的一面,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露过丁点功夫,让潋绡与锦衣下意识地都以为她其实并不会武。
只是,她毕竟出身那个一门将帅的镜家,即便性情温婉,又怎么可能只是娇生惯养的名门千金?
蓝鸢几箭破了他们的包围,便跃马行到他们身边,一身轻喝:“上马!”
潋绡与锦衣却是有些迟疑。
且不说这匹马载着他们三人能否逃脱追击,但首先,他们俩并没有打算留下活口。
锦衣出神入化的剑术,在朝中并不算什么秘密,可潋绡的毒术却是绝对没有人知道的。所以,他们不但不能留一个活口回去,还必须善后,不能让人查到潋绡身上去。
所以,潋绡与锦衣只是相视一眼,彼此明了,瞬间向已经围攻过来的杀手迎了上去。
蓝鸢的功夫不是属于江湖的那种武,而是属于战场的。她善使弓,箭无虚发。但近攻始终不是她的强项,更何况面对这些招式诡异的杀手。
这些,潋绡虽然不知道,但多半是可以猜到。
所以,迎向那些杀手的同时,她回头朝蓝鸢看了眼。
蓝鸢骑在马上,眉峰微蹙,随即便跟上了他们。
一近身,潋绡与锦衣先声夺人,转瞬之间便将身边的几个杀手解决掉。蓝鸢也趁着此时又出了包围圈。骑马行出不远,便拉定缰绳,回转身来,弯弓满弦,利箭疾势飞来。
那些杀手不是没想过要分出人去对付蓝鸢,而是根本分不出人来。
所有人都被潋绡与锦衣牵制住了,即便有人脱离围攻,向蓝鸢迎上去。但他们的轻功再厉害,也不能转瞬之间到达蓝鸢面前。所以,迎上去唯一的结果,便是还未近身就已死在长箭之下。
可是,很明显,这批人的实力要比之前那些厉害多了。此时潋绡与锦衣再如何强悍,始终也是凡人之躯,终有力竭的时候。
但是,潋绡与锦衣确是突然之间神色一松,似乎反而是放心了。
下一刻,周围突然出现一群蓝衣人,二话不说,便加入了战团。
潋绡与锦衣压力顿减,立刻退了开来。
同时,锦衣似乎犹豫了下,之后悄悄地做了个手势。
潋绡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的人到了?”
锦衣点了点头。
锦衣是知道潋绡不喜欢总有一大群人明里暗里地跟着保护着的,所以,一路上,虽然他有安排了人,却都只是远远地跟着,遇到埋伏时他便立刻发出了信号,但也拖了些时候才到。
不过,大概他也没想到,同时到达的还有另一拨人,也就是面前这些蓝衣人。
熟悉的装束,所以来历并不难猜。
此时已经歇下手来的潋绡,正在查看锦衣手臂上的毒,随即只是给了他一颗药。这种毒,在她眼里,自然是小事一桩。
这时,锦衣看着那些蓝衣人,问道:“姐姐不是说碧落城的人不可能拉拢过来的吗?”
潋绡只是无所谓地回道:“碧落城的人隐世而居,确实拉拢不过来,但阆风巅却是属于江湖的。能否拉拢过来暂且不论,但欠下的人情他们是一定会还的。”
锦衣轻轻应了声。
“走吧。”潋绡转身便朝蓝鸢的方向走去,但又看了看锦衣道,“你的人,小心别露了行迹。他们终究是属于琼月庄的,随便动用,被发现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锦衣却是挑眉一笑,道:“姐姐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既然能让自己的势力渗入琼月庄,若这么点小事还做不到,那不都是白费心一场吗?”
潋绡只是轻抿着唇,无声息地一笑
从那些蓝衣人出现起,蓝鸢便已经收了弓,只是安静地骑马停在原地。
潋销与锦衣回到她身边时,她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问。
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任何好奇与疑惑。
此时的蓝鸢,才像是王宫里那个向来沉静的皇后。刚才那弯弓射箭的身姿,若不是潋绡知道青鸾与蓝鸢长得并不是很像,她真要以为这突然出现的人是那个他们还未曾蒙面的青姨了。
“走了,这里也没我们的事了。他们不会希望有人知道碧落城参与到这件事里来的,所以定是会好好善后的。”锦衣拉了拉潋绡,两人便跃上马背。
蓝鸢朝他们看了看,却没有立刻提缰离开。而是回头看着那些蓝衣人,目光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
潋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才忽然发现,远处,一袭墨蓝的身影,静立在树旁。
碧落城城主。
看到她,潋绡十分意外。事实上,虽说他们确实欠了她一些人情,但当初那城主会答应她的要求,以这样的方式还人情的时候,潋绡就已经很意外了。此时见到这向来神秘的城主居然也出现在这里,禁不住起了疑惑。
又回头看了看蓝鸢,她依旧神色淡然,只是那样注视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驱马飞驰离开。
潋绡朝锦衣看了眼,他自然明白潋绡的心思,也是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头,却仍是摇了摇头。
“母后认识刚才那个人吗?”潋绡倒是干脆,直接向蓝鸢提出了疑问。
蓝鸢十分自然地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可是,潋绡却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信息隐藏着。事实上,她不由自主地猜想到,碧落城城主,有没有可能就是镜青鸾。
但她又不明白,如果她是镜青鸾,为什么她们两人都像是不认识彼此一般。
而现在潋绡最大的疑惑其实是,蓝鸢是如何知道他们不在玄天寺的,又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此刻,潋绡的心里存了许多疑惑,但是,现在更重要的却是,该担心下这路上仍会遇到的阻挠。
三人一骑急驰而行,看似神色平静,却都是小心戒备着的。
可是,穿过一处山谷,却见到一地的尸体时,潋绡禁不住朝锦衣看了看。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显然并不是锦衣派人处理的。
潋绡与锦衣刚下马想查看,山谷出口处突然出现的身影让他们都是一惊。
红衣如血,衬着这尸横遍野的场景,透着分明的戾气。
又是一个熟人,是原琴泓!
潋绡有些疑惑,锦衣却是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意外。
“你果然来了。”静静地看着他,锦衣只是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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