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隽看过去,从来都是邪气的凤眸瞬间被森寒灌满,看那人的眼神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又看向一脸淡漠平静的祈天澈,顿时明白了,对于这个侄子来说这里的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怎能让他们知道皇太孙夜里扮小太监陪皇上批阅奏折?所以,顺水推舟是眼下唯一的方法。
他邪笑,“让一些人白日见鬼也挺好玩的。”
“胡闹!刘氓,将他手上的人皮面具给朕拿去毁了!”老皇帝聪明地先毁灭证据,刘氓马上上前从紫隽王手里拿走人皮面具。
老皇帝再看向祈隽时,眼神有些愧疚,“你……随朕回乾清殿,朕有话和你说。”
“皇上,祈隽今日入宫纯粹是叔侄俩叙叙旧,皇上的盛情,祈隽心领了。”
身为亲王,不称臣,不称儿,他表明他只是祈隽!
怀瑾勾唇,还真是有点像她,不怕死啊!
“老十二,你当真要朕下圣旨不成?”老皇帝怒了。
“皇上,祈隽一直在等这道圣旨!”祈隽笑得无所谓。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皇上,紫隽王是在气头上呢,您息怒。紫隽王,皇上也都亲自过来了,你也该放下了。”皇贵妃连忙出来打圆场。
“是啊,父皇,十二弟年轻气盛,等他想通了就好了。”太子自然知道这紫隽王一直都是皇上的心病,便赶紧讨好道。
从头到尾,祈天澈一言不发,淡漠地看着,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而揭开吴慈仁真面目的某女不知何时已经搬来凳子坐在皇太孙身边剥瓜子吃。
于是,争吵声一停,现场气氛就诡异了,只听见嗑瓜子的声音响起。
齐刷刷地目光打来,怀瑾机灵地将某男扯过来挡住,于是,画面就更诡异了。
皇太孙长身玉立在女子身前,彰显尊贵的衣袍堪堪遮住了身后的人,脸上从容淡定,清清冷冷的,仿似没有七情六欲,让人兴叹。
怀瑾又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他才出声。
“皇爷爷,孙儿与十二皇叔已经谈完话了。”
淡淡的声音,却让人听出了几分逐客令的味道。
祈隽看向躲在他身后的女人,又看了看只恨不能把她藏起来的男人,轻笑,“过河拆桥啊。”
祈天澈不语。
祈隽挑挑眉,“总得让我换下这身太监服吧?”
闻言,皇帝面露喜色,却又马上收敛,摆出帝王气势,“朕在乾清殿等你!”
说罢,率人而去。
“紫隽王,日后有空就多进宫走走,与皇上置气成何体统。”皇贵妃语重心长地劝道。
祈隽轻笑,“皇贵妃娘娘,祈隽敢肯定你是不会希望祈隽多进宫的。”
皇贵妃面色一凝,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若是进宫必不会让宫里安宁。
“十二弟,不得无礼!”太子站出来摆威仪。
“无礼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还请皇贵妃与太子见谅。”祈隽吊儿郎当地笑道。
怀瑾笑了,她就说这个祈隽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跟她像同一类人,但也是不同的。
皇贵妃心下恼火又不便发作,她看向祈天澈身后的怀瑾,“太孙妃看来毒已清了。”
“还行,勉强能吃下两碗饭了。”被点名了的怀瑾站出来笑盈盈地道。
两碗饭?她是饭桶吗!
庞婉瑜面露嘲笑,不过,说真的,她的脸色的确比过去好得多,巴掌大的心形俏脸随时都红扑扑的,莫非是多吃的效果?
皇贵妃气结,“那就请太孙妃好好休养,别在成亲大典上出什么差池!”
“皇贵妃说的是,肖燕保证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大典上!”怀瑾傲然直视那群豺狼虎豹,他们打的什么心思她还不知道。
“那就好!”皇贵妃悻然而去。
“澈儿,难得你十二皇叔肯入宫,你多开导开导他,也算没辜负你皇爷爷对你的疼爱。”太子意味深长地说,眼里闪烁着阴险。
祈天澈颔首恭送,“孩儿会的。”
怀瑾自然也听出了太子话里的玄外音,再看他袖子下的隐忍,能威胁他的是什么,她想,她已经知道了。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温柔娇媚的嗓音幽幽吟诗,听来余音绕梁。
怀瑾嗤笑,“太子妃好。湿,好。湿,这幅画可是皇太孙亲自画的,要不,我请他提上字送给你带回去慢慢欣赏?”
祈天澈面色一沉,这女人要玩就玩,能否别扯上他?
“这……”庞婉瑜看向那个漠然不动的男子,眼波流转。
能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梅可见其傲骨,其才华,这才是她想要共度一生的良人啊。
“用不着客气,做儿子的画幅画送给后母是很正常的事!”怀瑾说得很响亮,尤其是‘后母’二字。
庞婉瑜顿觉难堪,立即收回视线,狠瞪了眼怀瑾。
太子也正好瞧见了庞婉瑜注视儿子的目光,本就对东宫那夜发生的事耿耿于怀,心下更恼火了!
“本宫看这幅画确实画得挺好,不如由本宫做主让你母妃为这幅画提字?”太子阴恻恻地搂着庞婉瑜道。
庞婉瑜心下一惊,赶忙娇笑化解,“殿下,臣妾不过是想冬日的寒梅了,一时起了诗兴,臣妾要喜欢也是殿下画的,殿下回去画一幅给臣妾可好?”
“如此,本宫会好好画的。”太子阴笑,若非她是宰相之女,他扒了她的皮来作画!
太子二人一走,祈天澈立即喊李培盛进来,冷冽如霜地道,“将墙上挂着的所有画全拿去烧了!”
“爷,包括外面吗?”这可是爷最爱的梅啊。
怀瑾也是惊呆了,由此可见这厮对庞婉瑜那女人的爱慕厌恶到什么程度了。
莫名的,心中有点小雀跃。
“全烧!”祈天澈不耐地重复。
怀瑾眨了眨眼,这世上连发飙都充满魅力的男人还真是少见。
“早该烧了,***人墨客不适合你。”
换好衣服出来的祈隽,紫衣翩翩,折扇轻摇,随时微翘的唇角仿佛未语先笑。
“小燕儿,啊,不,该叫你瑾儿了。本王久未入宫,恐会迷路,随本王四下走走吧?”祈隽走到她身边,坏坏地挑眉邀请。
“你会迷路天底下的人就该是瞎子了。”怀瑾翻翻白眼,他是吴小人,怎么都不像嘛,天差地别。
“十二皇叔,她的身份青天白日下与你同游皇宫会招来非议,怕迷路让李培盛陪着便是。”祈天澈冷声道。
“不然,你一起来就不会惹非议了。”祈隽戏谑地道,然后看到他又沉了几分的脸色,赶忙认真地道,“有些事总得说清楚。”
“不用!十二,闭好你的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解释也没意义了。
“我是你叔!”这会就没有长辈之分了。
“那就做长辈该做的事!”
祈隽哑口无言,甩开折扇气呼呼地走了。
戏也看完了,怀瑾收拾收拾也打算走了,倏然,一尊肉墙稳稳扎扎地拦在面前,她往左,他也跟着挪动,她往右,他也跟着移动。
忍无可忍,她抬头,“你想怎样?”
“你没什么要问的吗?”他淡淡地问。
怀瑾偏头想了下,已经亲眼亲耳证实吴小人是祈隽扮的了,她心里的沉闷也烟消云散了,她还该问什么吗?
重新面对他,摇头。
祈天澈逼近一步,“紫隽王是吴慈仁,你就一点疑问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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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大退一步,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肯定他是吴小人没错,只是……跟吴小人差距太大。”
“差距在哪?”他再逼近,眼眸有了亮光。
“祈隽个性放荡不羁,而吴小人……”
黑眸冷淡的眸光瞬间又亮了几分,“嗯?”
“吴小人呆得像个小媳妇,一个逗比,一个呆木,亏他装得出来。”
“……”真是自作自受。
“你就这么肯定他是吴慈仁?”他又问。
“当然。”名字都喊出口了还有假,她只告诉过吴小人一个人。
等等!
怀瑾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你早就知道吴慈仁是祈隽扮的,所以你才那么笃定吴慈仁没死!”
祈天澈反握住她的手,“吴慈仁对你就那么重要?”
“当然!”怀瑾已经被逼到背抵桌案,她扳开揩油的手,说出让某人险些内伤的话,“因为他好欺负。”
好欺负吗?
祈天澈唇角微不可查地勾动,被光影掩饰的眼眸闪过危险的光芒。
“怀瑾,嗯?”
他低头把玩她的腰佩,忽然呢喃般地出声就像是轻吟她的名字,她的心跳忍不住漏了半拍。
他跟祈隽关系那么好,祈隽告诉他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怎么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特么天籁?
“怀瑾……”他又念。
怀瑾看他,发现他依旧在把玩挂在她腰间的腰佩。
“怀瑾……”
“嗯。”她不得不应。
“怀瑾……”
“什么事!”声音再好听也不能这么吊着人啊。
“没事,挺好听的名字。”祈天澈直起身,一脸平静地说。
啥玩意儿,名字好听就能一直喊,这不是耍她玩嘛!但是,为毛这一次她一点也没有想扁他的冲动?
好吧,看在他慧眼识名的份上放过他了,据说这还是那三个老男人查遍中华字典给取的呢。
“没事就给我让开。”怀瑾推开他,悠悠然地走了。
“爷,为何您不亲自跟娘娘解释清楚?”李培盛好奇地问,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对!爷这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让她自己发现!”祈天澈接过茶,浅啜了口。
“要是发现不了呢?”
高冷的俊脸诡异地勾唇,“发现不了?我会亲自‘教’她发现。”
李培盛不由得打了个颤,爷要是阴暗起来也不太像个人,若是和隔壁那位姑奶奶比,说实话,他还蛮期待的。
“那,爷,计划还要如实进行吗?”
“为何不?”
“让成亲大典顺利进行,娘娘自然就跑不掉了。”
李培盛觉得紫隽王就是故意的,故意大白天的进宫,还进得人尽皆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就算没有成亲大典她也跑不掉!”好看的薄唇微微上扬,深邃的黑眸闪着可怕的笃定。
……
怀瑾才拐过墙角,忽然生出一股劲力将她拽过去,直接将她压到墙面上。
她眼眸一凛,右手利落地扬起,待看清是谁后连忙收了手。
“活腻歪了跟我说一声,我很乐意成全你的。”
祈隽招摇的桃花眼从她手腕上的手镯扫过,如果他没猜错,刚才那一刹那的寒光是从那里出来的吧?
手镯,那不就是——
“你没听皇太孙说光天化日下不妥,只能偷偷的来了。”收回目光,他邪笑道。
怀瑾还是无法把吴小人跟他联想在一块,祈隽就像一只招摇的蜜蜂,到哪都嗡嗡嗡,吴小人那么安静,那么沉默。
反正在他身上,她找不到那种宁静的感觉。
“所以呢?”她笑
问。
“所以……尝试一下大白天偷偷摸摸的感觉!”
话落,怀瑾已经被他搂着腾空跃起,吓得她本能抓住他的衣服,也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飞檐走壁。
这轻功可是神偷的最佳利器啊!
☆、起开了你会乖乖让我看
怀瑾被祈隽带到一座废院,院子外有一棵老槐树伸向院子,所以院子一角地上落满了槐花。
祈隽撩袍蹲下身,上前轻柔地捡起那些花瓣拿尊贵的衣袍来接。怀瑾静静地看着,忽然间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那样放荡不羁,相反的,他的内心其实很细腻,如果是这样,那么夜里扮作吴小人的他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你带我走了大半个皇宫就为了让我看你捡花?”她忍不住出声了僳。
祈隽轻笑,“你能不能偶尔像个女人,一般姑娘家看到爷这样不早迷倒了。克”
“不好意思,我不做一般姑娘。”怀瑾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从荷包里掏出瓜子来嗑,无聊啊。
“这倒是,你要是一般姑娘,也就不入爷的眼了。”祈隽十分赞同地笑了。
怀瑾却是眉心蹙起,这话怎么听都别扭。
“祈隽,你是不甘心我骗了你,所以才扮作吴小人来套我秘密的吧?”怎么就给骗了呢,难怪他不爱说话,难怪他总是低着头,根本就是怕被她看出破绽嘛。
祈隽一愣,随即笑了,“这个秘密的确划得来。”
“果然是小人!”那夜在这里看到他们的是真正的吴慈仁吧。
原来死的是真正的吴慈仁,跟她认识的不是真的吴慈仁,最后却害死了真正的吴慈仁。
她不仁慈,但是也从来不愿意看到别人因自己而死,哪怕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比如上次在东宫那个婢女,明明必死无疑,却义无反顾替代了她。
她一向只夺命,不欠命的,才穿越过来多久啊,就已经欠下两条命了。
这皇宫真特么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女子,每逢槐花花开的时候就会捡花、葬花,明明刚烈却又柔情似水,矛盾的性子注定了她悲惨的结局。”祈隽一面捡花瓣,一面幽幽地说。
怀瑾蹙眉,别告诉她那晚她无意撞见的就是他在葬花!
我去!她还以为他是在挖或者藏什么宝贝呢!
把瓜子放回荷包里,怀瑾决定上前帮他捡一捡,她可是很少这么有爱心的。
至于那个悲惨的结局是啥,他不说,她也不想去探究,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让人不想触及的伤口。
祈隽看着低头默默捡花放在手心里的她,忍不住抬手想抚上她的头,明明马上就碰到了却不敢,就如同那夜,明明想吻她的发又怕被发现,明明想抱紧一点又怕遭抗拒,明明——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叫他动了心!
“怎么了?”怀瑾抬头问。
一片花瓣恰巧落在她头上,给了他很好的理由,“你头上有花。”
“哦。”怀瑾把满手的花瓣扔进他敞开来接的袍子里,低头继续。
祈隽早已捡得心不在焉,人比花娇啊。
※
怀瑾回到似雪院已经是快晚膳的时候,李培盛捧了一篮子的梅花花瓣过来。
“娘娘,爷说希望您能将这梅花挑一挑,按照这一片为样本,颜色和形状差一些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