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冰冷不悦的嗓音来自斐然,他走上来,一手环住璎珞的肩膀,一手用力扳开怀瑾的手。
怀瑾被那股力道推得倒退两步,看着落在半空的手,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抬头幽幽看向璎珞。
斐然保护欲很强地将她挡在身后,冷冷道,“你明知道这一切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把你的害怕和绝望宣泄在她身上!她为了赶回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难道还不够?今日就算她不施手相救,你也无可奈何不是吗?她已经尽全力保住了他的命,你还有什么脸怪她?!”
怀瑾惭愧地低下头,她失控了,彻彻底底的失控,因着心里的恐慌,她语出伤人。
斐然说得没错,璎珞的确没有必须得救祈天澈的责任。
“斐然,你别怪她,她也是一时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肖晋南忍不住为女儿说话。
“
承受不住就该让人来承受吗?在你们眼里,她是无所不能的神医,什么疑难杂症遇到她都可以迎刃而解,可你们不问问自己,你们是不是太自私了?其实你们都在依赖她,把自己的害怕和绝望寄托在她身上,你们认定只要有她在,一切都没问题。一旦她做不到,你们就怪她!难道她就不会害怕自己做不到,害怕看到你们失望,绝望的表情吗?”
从来惜字如金的斐然,突然说了一大番话,只为心里的人儿抱不平,同时也戳中了所有人的心窝。
璎珞两眼含泪地抬头看他,他冰冷的双眼坚定地落在怀瑾身上,冷峻的轮廓透着坚毅。
他居然看穿了她的害怕,害怕叫所有人失望。
怀瑾的心里放肆地扯疼着,为房里的男人,也因为听进了斐然的那番话,为璎珞而疼。
原来,她是这样残忍,一直在逼迫别人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压力。
她已经自私到连这个镇邪的都看不过去了,才难得的站出来打抱不平。
“够了。”璎珞拨开斐然充满呵护力量的手,走向怀瑾面前,“虽然失望,但还不至于绝望。”
怀瑾眼眶里的热泪顿时滑落,抱住她,哭了,“对不起!”
“喂,你要哭也别在奴家身上哭啊,要不然有朝一日,里面那位醒来会找奴家算账的,这么多位证人在呢。”璎珞亦是带着哭腔,轻拍她的背,悄然落泪。
身后,一干人等都松了口气。
除了斐然,他还盯着被拨开的手。
他为她抱不平,她反过来怪他是吗?
罢了罢,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弃如敝屣。
只是,明明早已认清了的,何以心还是这般难受,犹如被巨大的石头压住,沉得没法呼吸。
怀瑾飞快抹去泪,飞奔进屋去看祈天澈,身后所有人也一一跟了进来。
怀瑾趴在床前握起祈天澈的手,伸手去抚他的额。就算被璎珞一番抢救过,也依然察觉不出他有半点活的迹象。
怀瑾恨不得变出个心电图来……不,如果在现代,何需害怕,缺啥换啥就行了。
“风sao璎,要怎样他才能醒来?”她冷静地询问,目光胶着在男人脸上。
璎珞不动声色地与李培盛交换了个神秘的眼神,道,“我必须得马上带他回我师父生前住的地方,用我师父自创的各种疗法试一试。”
“那还等什么!李培盛,马上去准备!”怀瑾果断下令。
“等等。”璎珞又和李培盛交换了个眼神,面露为难地道,“他这一去少则也得半年……”
“无妨,只要他能醒来,无论多久我都守着他,等他醒来。”怀瑾道。
“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我师父的地方除了病人外,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闻言,怀瑾脸色微变,带着乞求看向璎珞,“不能破例?”
璎珞无奈地对她摇摇头,“我不能仗着他老人家死了,就坏了他的规矩。”
怀瑾看向祈天澈,一万个不想跟他分开,想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可是,人家有人家的规矩,换做是别人,她可以不管不顾,可是,对方是璎珞,唯一能让祈天澈苏醒的人,她不能再强人所难。
半响,她有了决定,握拳回身,“半年是吗?”
“……是。”璎珞意识到自己犹豫了,赶忙点头。
“好!我把他交给你,半年后我去接他!”两年多的时间都熬过来了,这半年也一定可以。
璎珞万万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不着痕迹地跟李培盛对视了眼,道,“好,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但愿半年后,她真的能接到一个苏醒的祈天澈。
“谢谢!”怀瑾衷心道谢后,对李培盛道,“李培盛,快去准备,马上送你家爷和璎珞姑娘启程……”
说到这里,她担心地看了璎珞一眼,“你的身子可以吗?”
斐然担忧的目光也马上投过去。
“无妨,只是染了些风寒。”璎珞察觉到那道目光,淡淡地道。
怀瑾知道,就算是风寒,也是她那见鬼的‘后遗
症’导致的。她说的山野乡村,估计是因为离开的途中体力不支昏倒,被人捡回去了罢。
“现而今敌军分散,祈隽又跟月朗国勾结,这世上最不希望他还活着的除了月朗帝,那就是祈隽了,好在敲丧钟一事让天下皆知他已死,但以防万一,让斐然带几名影卫暗中护送吧。”
“不必,李培盛护送即可。”璎珞立即拒绝。
“我请求留下,按照原计划进行!”斐然冷声要求,一点儿也不稀罕的口吻。
怀瑾目光凝注在祈天澈身上。
没了他,打这些仗又有何意义?
可是——
怀瑾一一扫过斐然、柳云修、肖媛、还有肖晋南,以及门外的那些影卫,他们来到这边关,打入月朗国境内,夺取多个城池,为的不就是一腔热血吗?
还有被派回京城的肖默,还有那个什么不行,就会拖后腿的肖飒,以及……不知道是生是死的花无阙!
花无阙逗比归逗比,却是在知道他们在边关孤立无援后,放弃回日曜国,选择护送他们所需的粮草和兵器过来。
若非他悄悄还回九转还魂丹,祈天澈连做植物人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个逗比,那个永远笑得阳光自恋的男人,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是楚嫣杀的!
一切的一切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结果,全都因为他们来了边关,而他们来边关的初衷本来就是为征战而来!
那么—
怀瑾的视线回到祈天澈平静的脸上,缓缓蹲跪下身,轻轻握起他的手。
“祈天澈,既然我们来这里的初衷是为了平定天下,那么,半年,给我半年,也给你半年。
半年后,我平定天下。
半年后,你给我如约醒来。
半年后,我们一块回去跟孩子团聚,一家四口,再也不分开。”
说完,她饮泣吞声,与他勾手指,“你答应我了,不许赖!”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酸想哭。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半年只不过是一个安慰的期限,只有她毫不怀疑的坚信。
怀瑾突然在地上寻找什么。
李培盛连忙把一东西送上,“娘娘,您是要找这个吗?”
怀瑾看到他手里的那串腰佩,飞快地拿回来,犹如失而复得的宝贝。
“娘娘,既然是给您随身佩戴的东西,爷是不会随随便便拿一块木头来雕刻的,那是几年前爷偶然获得的一尊千年神木权杖,听闻此木本身具有着宁神、镇痛之功效,长期佩戴可缓解疼痛还有延年益寿之传说。爷毁了权杖,用心雕了这个小人偶,您可要收好,别随便落下了。”李培盛娓娓道来一番,也好转移她的悲伤。
“该不是历史上,擎沧大陆尚未四分天下时的权杖吧?”柳云修诧异出声。
他也好熟读史书,听闻这权杖以千年神树做成,九龙盘踞,威慑天下。但在史书里见过的大家都当看看而已,谁会去想此物至今仍在,毕竟那是几千年的古物了。
怀瑾这才低头细细端详手里的腰佩,他送给她这串腰佩的下一刻就出事了,她一直都没心思细看。
现在细看之下,作为神偷盗墓者一枚,自小耳濡目染之下,只需感官放大一下,便知道此物不凡。
她又摸向那个小铃铛,放到耳边屈指轻敲了下,发出的声响,分外通透,余音袅袅,似仙乐。
“这个,该不会……”
“上古奇珍异宝录里面的仙乐铃!”柳云修抢先回答。
肖媛讶异地看向他,这男人似乎很喜看上古奇书?
怀瑾微微挑眉,修长的手指又摸向挂绳和穗子。
这倒是难倒柳云修了,坚毅的脸有些尴尬地道,“这个,我还没看到。”
“回娘娘,这是爷自金缕衣上头拆下来做成的。”李培盛忙道。
怀瑾听完,点点头,转回去将腰佩放到祈天澈手心里,紧紧相握,“你这是要把别样的天下送给我吗?连根线都是天下无双,就连睡着了也不忘
宠我是吧?那好,我告诉你!这串东西,我等你醒来亲自给我戴上!你什么时候醒来,它就什么时候见光。”
众人见到她如此依依不舍,便默契地悄然退了出去,让他们独自相处。
……
一个时辰后,马车备好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房里,怀瑾也帮祈天澈穿戴整齐,也亲自把他的衣物都收拾好了。
跟他在一起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替他穿衣穿鞋,想想古代女人都是要伺候自己的丈夫更衣宽衣的,她倒好,平时都是他伺候她的多。
他头上的发髻也是她笨拙的弄了半天才挽好的,想他生来尊贵,给她绾发梳头的时候却也没难住他。
“祈天澈,等你醒来我再给你梳头绾发,保证比现在好看!我怀瑾伺候男人的机会只有一次喔,你千万不能错过了,知道吗?”从众人退出去后,她就开始不断地自言自语,只希望他听得见她的殷殷期盼。
“娘娘,该启程了。”门外,响起李培盛的催促。
怀瑾取来同色系的蓝边白衫给他穿上,再为他套上浅白色的鞋靴,然后满意地看着经她一手打造出来的绝世美男,只是再如何笑也掩饰不了离别的眼泪。
“李培盛,进来吧。”她抹去泪,朝外道。
李培盛得令,轻轻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抬坐轿的斐然和柳云修。
李培盛看到坐在梳妆镜前,背靠怀瑾的主子,不由得心下感触。
娘娘对爷的心意,完全可以从那身穿戴看得出来,领子比他平时抚的还平,腰带系得比他还要好,那一头墨发虽然发冠看起来有些歪,但从那梳得顺滑的程度可见其用心。
怀瑾放下木梳,微微一笑,道,“你们过来抬他过去吧。”
斐然和柳云修颔首,上前,合力把他抬到坐轿上,见到怀瑾来到身边后扶着后,才抬起他走出房门。
这座行宫虽然不及京城皇宫大,但也不小。可是,怀瑾好像觉得很快就走到门口了。
到了分离的时候,再长的路都觉得短。
马车还是原来送他过来时的那辆马车,坐轿轻轻落地。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怀瑾,等她做最后的告别。
可是,她却是笑着挥挥手,“把他搬上去吧。”
“娘娘,您……”李培盛疑惑地出声。
不需要再说点什么吗?
“半年很短的,如果想问我对他还有什么话没说,那可一辈子都说不完。”怀瑾坚强地笑道。
所以,他醒来,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说话。
“是。”李培盛点头,连同柳云修二人把主子放上马车。
怀瑾就这样保持着微笑目送他上马车,尽管心里已在滴血,眼里已是泪光闪烁。
这时,劈风靠着三条腿出现,站在怀瑾身边,静静地一同送别主人。
打理过后的璎珞,艳丽逼人的出现,身披狐裘披风,尽管面容苍白,却掩饰不去她天生的媚骨风情。
她走到怀瑾面前,两人对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拜托的话不用多说,璎珞也能领会。
安慰的话已说了太多,说得越多越显得苍白。
尤其,她不敢保证,半年后,真的能还她一个清醒的男人。
“风sao璎,我相信你。”怀瑾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璎珞点头,转身,上了马车,一步也没迟疑,刻意无视那双自始自终都默默注视的目光。
“娘娘,奴才启程了。”驾车的李培盛轻声询问。
怀瑾点头准许,目光痴痴地望进马车里,直到车帘落下,两行清泪也跟着滑落。
马车从面前经过,缓缓驶离原地,她站出去,在后面万般不舍地目送。
祈天澈,半年后的今天,不见不散!
一人一狗,始终目送马车驶出视线。
马车里,璎珞放下车窗帘,狠心不去看那抹飞檐护送的身影。
直到马车跑了起来,越行越远,一路飞檐护送的身影才停了下来,落寞神伤。
他连在她身边守护的资格都没有。
……
在所有人都担心怀瑾时,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久久后,蹲下身抱着劈风说,“劈风,未来半年,你我相依为命,可好?”
劈风无力地用脑袋去蹭她,回应她。
“那好!咱们一块把这天下打下来!”怀瑾伸手去握它受伤的腿,然后坚强地抹干泪,站起来,回身,傲然而立,“回去议事!”
说完,率先迈步回去。
所有人都以为怀瑾会消极个几日的,没料到她会振作得如此之快,就是因为振作太快,所以才更让人担心。
“燕儿,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肖晋南追上去询问。
“楚墨的尸首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句话杀了肖晋南个措手不及,半响,才反应过来,道,“我会亲自葬了他,待回京后,以肖家女儿的身份供奉她的牌位。”
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那我还是你女儿吗?”怀瑾问,脚步为停。
“当然是!”肖晋南抢答似地说,生怕有人抢走他这个女儿似的。
怀瑾微微勾唇,“好,从这一刻起,我是你女儿,不过,人前我是肖燕,人后我是怀瑾。”
闻言,肖晋南乐呵呵地点头,“都好,都好。”
只要她还愿意当他女儿就好。
怀瑾点点头,既然他们最后选择了她,那她从今往后,会真心的当他们的女儿、姐姐、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