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悦耳的风铃细细响起,车轮辘辘。
所有人都默契的噤声,抬头望去,是彼端驶来的一辆马车,马车简朴而不失大气。
普通百姓也许认不出马车是谁人家,但路过江湖的都知道那是听风楼楼主出行的马车,因为吊挂在马车上的竹风铃成了识别身份的徽标。
听风楼楼主和当今皇太孙狭路相逢?当然是听风楼避让了,再怎么能耐,能耐得过朝廷吗。
怀瑾从旁边传来的私语已知道马车里的是谁,忍不住抬眸望去。这个听风楼楼主还真是***包啊,大白天的出来游街,前两次见面怎么就耍神秘?
祈天澈淡淡看向停在几步开外的马车,正中间,没有避让,双方形成
了对峙的场面。
“爷……”李培盛请示。
“让路。”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温和与清冷。
然后,双方又再沉默。
“龙飞。”嗓音从马车里再度传出。
龙飞将马车退到最边上,虽然不甘,但主子的话不得不听。
民不与官斗不假,但是怀瑾没想到这听风楼的楼主这么谦恭,不过某人也不赖,没有摆架子,轻轻松松就赢得了众人的掌声。
“爷。”李培盛将马牵过来。
祈天澈颔首,看到某女正一脸垂涎地盯着马瞧,就好像这匹马是她平日里的美食一样。
微勾唇,翻身上马,而后朝她伸手。
怀瑾愣了下,也不矫情,将手给他,踩上马镫,他轻轻一带,她便已落坐在他身前。
如此贴近,轻轻一动就肌肤相亲了,怀瑾本能身子有些僵。
她不是第一次跟男人以这样的姿势骑马,但这一次的感觉不同,因为这个男人是她正打算一点点去接受的丈夫。
当然,教她骑马的是那三个老男人,她越是学不会他们就越来劲,后来还是她使诈才让他们接受她不再学骑马的事实。
四周惊呼不已,当今皇太孙居然以如此亲密的姿势与一名男子共骑?
大多百姓是第一次目睹皇太孙的真容,才惊叹于他的俊美绝伦,见此,扼腕不已。
祈天澈伸手环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怀里的人儿更僵硬了,他薄唇轻勾,抓住她的手一同握住缰绳,脚尖轻踢马腹,马儿跑起。
“啊!”
呼声此起彼伏,却没胜过那声宛若银铃的惊叫。
头冠落地,长发如瀑,迎风飞散。
原来与皇太孙共骑的竟是个女的!
马上的女子轻轻一甩头,乌黑动人的秀发飞扬在空中,露出大半脸,原来觉得秀气过头的公子哥恢复了女儿样,竟是如此俏丽倾城。
奔跑的马经过靠边停的马车,带起一阵风使得车窗帘微掀,宽度已足以让马车里的男子将擦肩而过的金童玉女收入眼底。
很美,尤其,回头瞪男子时那一眼娇嗔似怒,想来,即便是惹她生气也是极美妙的事。
怀瑾回头瞪人,却是惊艳。
只见男人咬着她绾发用的琉璃簪,唇红齿白,狭长深邃的黑眸凝视她,如此妖魅的一面她也是头一次见。
“你故意的。”嗔怒。
男人抓起她的左手拿下嘴上的玉簪,贴近她耳畔轻声说,“怀瑾,皇太孙不能喜欢男人。”
怀瑾怔了怔,看着手上的玉簪,笑了。
是啊,当今最受宠最傲娇的皇太孙不能传出任何绯闻,尤其是跟一个男人共骑的绯闻。
“那你可以不用跟我共骑啊。”冷哼。
“可我想跟你骑……”
怀瑾心酥,然而,又听他继续说,“以后会用得上。”
声音带着沙哑,呵气般地强。奸她的耳朵。
半响后,怀瑾反应过来,狠狠用手肘往后顶去,“去死!”
云发覆盖下的耳朵又红又热。
搂在腰上的手轻轻收紧,愉悦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只有她一人听得见的笑声。
马儿奔跑,载着他们两个人的好心情。
李培盛带领队伍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他哪敢不要命的赶上去打扰爷‘欺负’太孙妃啊。不过……
李培盛看向刚擦肩而过的马车,呵呵……放下太孙妃的发是为了避免流言?谁信!分明是避免那姑奶奶被人肖想!
这听风楼楼主啊,虽然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过屡次私自给太孙妃提供消息明显已经成了爷心头上的一根刺。
你想啊,爷能因为劈风夺走太孙妃的太多注意力而有将它打入冷宫的念头,何况是人?
所以说,太孙妃再精能精得过爷吗?
※
“楼主,听风楼七十二楼各主联名抗议了,不如就此打住吧,那太孙妃……不值得。”龙飞稳练地驾着马车,想到方才的画面忍不住又劝道。
“他们若有本事坐我这个位置就让他们坐好了。”马车里传来不愠不怒的声音。
“楼主,属下能问一句为何吗?”何以值得他执着至此?
这人一开始不愿接下楼主这个身份,无怪乎他能说得如此不在乎了。
金钱、名利、地位、在他眼里就是粪土,暗中跟随他也有一段时日了,只觉得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没有资格进入那双清澈纯净的黑瞳里。
“我欠她的。”半响,马车里才有回应,听不出情绪。
龙飞不再问了,专心驾车。
到达城外竹林,已有一辆豪华马车停在外面。
“楼主,是宰相的马车。”龙飞勒住马,轻声禀报。
车里,秋离枫微微拧眉,外面已有脚步,接着,声音响起。
“本官不请自来,还请楼主见谅。”庞清在随从的搀扶下来到马车前,笑着抱拳。
然而,车帘不动,也没有半点回应从车里传来。
庞清最近受的气也够了,怎知这听风楼楼主一开始就如此不给他面子,心里很是恼火。
窝火地等了又等,还有没有任何回应,看向那车夫,车夫的眼神分明是人在里面。
“楼主,本官乃当朝宰相,前来拜会,望能有幸请楼主下车一见。”不得已,态度谦卑了些。
“大人既然能找到这里,想必也该知晓听风楼远离朝廷的规定,所以,恕不招待。龙飞,走吧。”声音温和有礼。
龙飞听到,驾车欲往竹林深处去。
锵锵锵……
宰相带来的护卫立即拔刀拦下。
“楼主若不沾惹朝廷,本官又岂会找上门?”庞清皮笑肉不笑。
这听风楼的信息网遍布五湖四海,他早有与之合作的打算,可惜前任楼主不识抬举,而这新任的……既然插手了朝廷之事,就休想再拒绝!
秋离枫低头擦拭玉箫,道,“宰相大人若执意要动手,在下也无话可说,在下还是那句话,恕不招待!”
“是本官今日不请自来,买卖不成仁义在,楼主可否下来一见?”庞清摆手,身后四五箱金银珠宝摆上。
“没必要,大人请回吧。”不假思索的拒绝。
“楼主,你若帮了本官,你听风楼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朝廷中都只会更加顺风顺水,若不然……”
“砰!”
车厢倏然从顶上炸开,抬眸,却只来得及瞧见一抹白影消失在竹林深处。
庞清被彻底激怒,指向龙飞,“好!好样的!你回去告诉你们楼主,本官给他三日的时间考虑,若他不答应,那便是与朝廷为敌!”
说完,拂袖而去。
龙飞长叹,麻烦找上门了。
……
“楼主。”龙飞在竹林里几个翻飞,已落在竹屋前报到。
端坐在琴台前的男子轻轻抚过琴弦,“这里不平静了。”
“楼主,是属下的错!属下定会查出是谁将您的清静之地泄露出去的。”听风楼里竟出了小人,他这个副楼主汗颜了。
“嗯。”秋离枫的反应好似此事与他无关似的。
“楼主,宰相那老贼说给您三日做考虑,若不然便是与朝廷为敌。”这下,想全身而退也不行了。
“无视便行。”
龙飞嘴角抽搐,这回答还能再任性点吗?
这时,一只雀鸟飞来,龙飞伸出手,雀鸟便停在他的指尖上叽叽喳喳地叫,听它叫完,然后,放它飞走。
“楼主,达拉国那边传来消息,没有肖晋南的下落。”龙飞躬身将雀鸟带来的消息禀报。
擦拭琴弦的男子终于顿住动作,缓缓抬头,“边关什么情况?”
“听闻,原本在肃
王的带领下肖家军节节败退,但是隔日肃王病卧在床,便由肖家少将军肖默为首,这肖默也是得了他老子的真传,不出两天的功夫就赢回局面,现两军胶着不下,说来也怪,这肖家军似是有意拖延这场仗。”
秋离枫沉吟,一个主帅不能说病就病,看来是有人支招,而那个人,很不简单!
“再仔细查一查肃王。”
“是!”
※
当看到尊贵的皇太孙与一个男人共骑回宫时,所有人傻眼!
不,应该说是一女子,那女子回眸一笑,竟是那太孙妃!于是,皇宫上下炸开了锅。
金銮殿上,皇帝自获得皇太孙回宫的消息后就一直等着,可是来回踱步,坐都坐不住了,就是没见人回来。
“刘氓,人呢?不是说已进宫门了吗!”
“回……回皇上,太孙殿下回到好一会儿了,就在宫门广场上,说……说……”奉命跑出去看了几个来回的刘氓支支吾吾。
老皇帝怒了,“说什么?!”
“说是太孙妃不舒服,让您先等一会。”跟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让皇上等,这皇太孙是在恃宠而骄啊!
“太孙妃不舒服?哪不舒服了?”老皇帝面露担忧。
“头……”
“头疼?不是有太医吗?不妨碍皇太孙来见朕!”
“不是,是头发!”刘氓跺脚,索性不瞒了。
“头发?这皇太孙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老皇帝气归气,却还是拂袖走出金銮殿亲自去看个究竟了。
刘氓紧跟在身后,暗笑:皇上,您不也是想去看热闹吗?
宫门内供停放马车的广场很宽阔
“嘶……轻点。”穿男装的女子轻呼,小手拍打在她头上忙碌的大手。
“好好好。”男子连声应,手上梳发的动作一再放轻,梳子卡住了,修长的手指便穿梭在打结的发上,认真的,耐心的,轻柔的将一根根拆开。
宫门的禁卫,还有巡逻经过的,举凡看到的很想看,又不敢太明目张胆。
向来清冷淡漠的皇太孙居然当场表演惧内?呃,不,是秀恩爱。
这太孙妃果然够嚣张,够恶劣,居然将他们的皇太孙欺负到如斯田地,居然让他们尊贵非凡的皇太孙当众给她梳发,简直令人发指!
老皇帝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见禁卫要对他行礼,连忙摆手让其噤声,悄然靠近他们。
他最疼的孙子正在亲手为一个女人梳发,边梳还边低头温柔询问疼不疼?而那女子时不时点头、摇头,低头嗑瓜子。
真的,很看不过去!
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要喝止的打算。
“祈天澈,好了没!”
哟呵!还敢这么不耐烦!
“乖,再等等。”皇太孙低声哄。
“哼!”太孙妃冷哼,继续低头嗑瓜子。
老皇帝的脸乌黑一片。
有人不由得替她按捏把汗,皇上面前还敢如此对皇太孙大呼小叫,这下,太孙妃的嚣张怕是到头了。
很快,一个简单的单螺髻出现在太孙妃头顶上,以玉簪固定住,皇太孙如释重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道,“好了。”
怀瑾瞪他,正要抬手摸,视线触及台阶上的一双龙靴,缓缓抬眸,就见皇帝老头板着一张老脸瞪她,不用说,已经来很久了。
“太孙妃,大庭广众之下,你居然让皇太孙替你梳发,成何体统!”疾言厉色。
怀瑾内心大喊冤枉,明明是某男硬要她一块去见皇帝老头,然后她说自己披头散发的不去,他直接拽住她说要帮她绾发,结果迎风归来的发丝纠结在一起,梳起来都有点难,她想直接先盘起来算,可是他非要当场‘伺候’她,她只能成全他啊。
“皇爷爷,孙儿本想带燕儿一同去见您,但是燕儿的发被孙儿弄乱了,孙儿不愿假手于人,便亲自为她打理了,虽说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断了不少。”祈天澈淡淡看向宫女托盘上攒起
来的断发,很舍不得。
皇帝暗笑,好个小子!是在昭告天下,除了他,谁也不能动这丫头一根头发!
怀瑾万万没想到他会把断发攒起来放着。
本以为他只是突起的玩心,没想到他竟会细心至此。
如果一个男人在为你梳发的过程中细细攒起你的每一根断发,你会如何?
怀瑾只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沦陷的已不只是一点点。
“哼!”老皇帝冷哼,拂袖回金銮殿。
“我可不可以认为这老头是在吃醋?”怀瑾用手肘轻轻拐了拐某男。
祈天澈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将托盘上的断发用帕子包起,收入怀里,然后搂着看傻了的女人拾阶而上。
台阶角落处,走出一抹是身影,是庞婉瑜。
她狠毒的瞪着那双背影,指甲深深陷入肉层里。
别人不懂,她却知道,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全是为了想昭告天下,除了他,没人可以动她一根头发!
如果说他还没上心那是骗人的,他可以因为险些错失救她的良机而使他父亲受罚,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跑出宫去,明知危险!而今又可以为她这般昭告天下,这不算上心那又算什么?
其实,这个俊若天神,冷如月华的男子也曾碰过她的发,为她插过簪子。
可,为何,为何他可以一句‘从未见过’来抹掉过去的记忆?他抹得掉,她却已经深烙在心头。
如此时,她不过是听说他平安归来了,便耐不住心底的担忧跑来看他一眼,却没想会被如此画面刺了眼。
向来冷情的他怎可以那般专注,那般温柔细致?像过去一样清清冷冷不好吗?
为何要变?
他若平静,她也能跟着平静,因为她还可以等,等一个可以站在他身边的机会,为何?为何非要让她的心底掀了浪?
都是因为这个性情骤变的肖燕,因为她,他也跟着变了!
因为那个贱人,她受了多少痛苦?
被丢进千棺冢,甚至同自己的亲哥哥……
不!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