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田看到他也是大吃了一惊;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尖叫了一声:“大叔父?!”
何富庭上去就拍了他一脑袋。
“你这小子,你叫啥啊!刚才差点子没把老子给吓死!大晚上的待这做啥?!还穿得跟你太叔公一样的,吓死个人了!”
何有田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正常,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何富庭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在这做啥呢?”
何有田叹了口气说:“就是想起太叔公过去的教导,心里想着他老人家,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何有田是想表达自己的哀思;何富庭听在耳朵里确实另外一种意思,他抖了一下说道:“说得怪吓人的,说得就跟你太叔公在下面寂寞了特意把你叫过来,让你下去陪他似的!”
“……”
何有田一直觉得他们何氏一族真心就没几个聪明,几十年来就出了三个还算过得去的,太叔公一个——顽固了一些,何有志一个——愚孝了一些,剩下一个自然就是他了,其他的族人还真没几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不过,眼前的何富庭他还有用,所以他换了个直白的说法:“我只是太过想念太叔公他老人家。”
“有田啊。”,何富庭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有心了!”
这才是孝子贤孙该有的样子嘛!如果本宗那几个都像这个这么孝顺省心的话就好了!他就不用这么烦心了!
“回去吧!最近也不太平,咱都别在外面晃了。”
“嗯。我下午去祖宅的时候,我听有志说,他要给太叔公守孝三年,不打算参加明年的童生试了……”
“啥?!”
按规定,何有志只需要给太叔公守孝五个月,刚好能赶上明年童生试二月的县试。
何富庭最近憋着一口气跟兄弟子侄们“争产”,甚至都下了不惜家丑外扬也要守住立场的决心,一文钱不往外拿,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保住何有田科考和娶亲的经费嘛!
何有田这么一说,他立马火大了,迈大步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挽袖子,打算回去就把何有收拾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一天到晚自己瞎定主意!
“他居然敢这么说?!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您也别生气,这也是因为他孝顺。”,何有田做出一副腼腆的样子说道:“不怕您笑话,我自己其实也打算要给太叔公守孝一年的,明年再参加县试的。”
“哎呀,我都差点忘了这出了,你的腿现在好了,也是能参加科举的。你可不准跟着有志一起胡闹啊!咱们何氏一族就靠着你们俩以后光宗耀祖了!”
“但是……”
“你别但是,这事你们都得听我的!小孩家家的,瞎定啥主意啊……”
“我们也就是想表表孝心而已,太叔公他老人家……”
何富庭喋喋不休地说道:“你们俩都是读书读迂了!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了!啥叫孝顺啊?!听长辈的就是最大的孝顺!他高祖爷爷去世前还一直念叨这事呢!他老人家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再给咱何氏一门教出几个真正的读书人,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这么多年了,就你们俩还能看的,别的没一个行的!你们俩要是不去的话,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他老人家!你还好一点,已经娶了媳妇了,有志那小子要是守孝三年的话,他那没过门的媳妇咋办呐?不得等成老姑娘呐!这些通通都是不孝……”
叔侄俩说着话越走越远,一个女人的身子从河边的大树背后露了出来,正是榕树村臭名昭著的高寡妇——高敏。
她看着何有田的背影若有所思:“原来真的是他做的……”
罗神婆在家里准备好了道场,满心欢喜地等着喜婆子送银子上门,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从上午等到天都快黑了,喜婆子还没出现。
她心想,这喜婆子该不是耍老娘的吧?老娘把招魂幡、城隍疏文、通关啥都准备好了,你居然不来?!
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老娘这银子不就白花了啊?!
不行,老娘得找她去,个嘴巴不把门的老虔婆,一天到晚四处瞎说,今个子居然敢到本神婆面前胡说八道了!你要是敢不认账的话,老娘画个符咒咒死你!
罗神婆虽然做的是神婆的生意,可是她脾气可不怎么样,有银子赚的时候还稍微好一些,要是挡了她赚钱路,估计下场也就是跟得罪喜婆子差不多了!
罗神婆也不顾天快黑了,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
前面就说过了,从罗营到榕树村,独木桥是必经之路,别看罗神婆她年纪大了,脚程可不慢,“噔噔噔”地一刻钟不到就走到了独木桥那儿。
一到那儿看到仰面浮在河里的喜婆子的尸体,罗神婆吓得七魂六魄都一齐飞了,这次可不是装的,一屁股摔在地上,惊声尖叫起来,尖叫声是直冲云霄,刺破了榕树村的宁静。
高敏就在喜婆子出事没多远的地方,隔了大概三百米不到,但是这时候已经暮色沉沉了,她根本看不清楚远处,只听到田野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还带着回声。
就算她知道最近两起事情的真相,也忍不住头皮发麻,抬脚就要往家里跑。
她是慌不择路,一边跑一边看向背后,这样不认真地走路可是很容易出事,这不,她跑了两步就然一头撞在了路边树上。
农村人有个风俗,叫做“死猫挂树头、死狗弃水流”。
猫有九条命,谁家猫死了的话得挂到树上去,经历风吹、日晒、雨淋后肉身腐烂,尸骨自然坠地,如果死猫沾了地气的话,是会还魂作祟的。
高敏撞上的这棵树上正好就挂着一具猫尸。猫尸被麻绳缠着颈脖,另一头挂在离地约三米的树杈分支处。
高敏一手捂着脑袋,一边抽冷气抬起头,这一抬头就看到在暮色中摇摇晃晃的猫尸,她也吓得尖叫了一声。
高敏还算年轻,三十左右,声音可比罗神婆还要有穿刺力,罗神婆的叫声她听到了,她的叫声自然也传到了罗神婆的耳朵里。
罗神婆可不知道她那边的事情,只道自己叫一声,下面的人回了她一声呢!直接吓得大小便都失禁了,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高敏叫出来了才看清楚吓了自己一跳的是猫尸,啐了一口,说了声“晦气”就一摇一摆地回家去了。
罗神婆其实是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
她自己就是装神弄鬼的专家,什么神神怪怪的事情她自己就最清楚,如果真有鬼神的话,她借着这名头敛财这么多年,早就遭了报应了!
可是今天这事一出,她的立场就不坚定了——难道真的有鬼,只是我以前运气好没碰着而已?!
罗神婆是被吓破胆了,她楞了一会儿,看看黑漆漆、空荡荡的田野,再看看在水里浮动的喜婆子,一翻爬起来朝榕树村的方向跑去——离她现在最近的、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榕树村了!人多的地方阳气就重,不管有鬼、没鬼,往人多的地方跑准定没错!
因为最近榕树村接连去了两个人,还都是枉死的,大家心里都是怕怕的,天色稍一显黑,人们就都回家去了。
罗神婆甩着两条老腿沿着河道,一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碰到,跑啊跑啊,跑过了太叔公和容瓶出事的地方,又一路狂奔,跑啊跑啊……
哎?!远远地看到两个像是浑身白衣服的影子在前面,慢吞慢吞地走着!这是又遇到鬼了?!
她又给吓着了,尖叫声刚冒出个头,她赶紧捂住了嘴巴,心想,他们俩没看到我,别自己把他们给惊动了!
她又转身拔腿就跑。
两个浑身白衣服的人——何富庭和何有田叔侄俩听到那半声尖叫,转身一看,在离他们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忽高忽低的影子,正朝着远处逃窜!罗神婆受了三次惊吓,又一口气跑了这么远的路,脚步已经不稳当了,走起来也是十步三摔,自然就是忽高忽低的了。
何富庭吓得往后一退:“哎哟!妈呀!那、那、那是啥东西呀?!”,
何有田年纪轻,目力比何富庭好得多,而且他也是认识罗神婆的,还有过好几次近距离接触——当年他出了事瘸了以后,大周氏找罗神婆给他去厄运、求福气,罗神婆装神弄鬼地学瘸子走路,说是铁拐李上了她的身。所以,何有田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怪东西是罗神婆。
他眯着眼睛看着罗神婆逃跑的方向:“原来是她……”
何富庭也顾不得什么长辈的尊严了,他怕得要死,见何有田却是一脸镇静,就拉着何有田的袖子问:“有田,你说那是啥东西啊?!刚才咱听到怪叫声是不是也是那东西叫的啊?”
何富庭和何有田离得远,罗神婆、高敏前后的两声尖叫他们都只听了个模模糊糊。
何有田收回目光,装出思量的样子,顿了顿后说道:“山魈吧!”
“啥、啥东西啊?”
何有田慢吞吞地说:“山魈,《山海经》中提到过的一种怪物。有山有水的地方最容易出现。咱们靠着大青山,那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不过,大叔父您不用担心,他们怕人,一般都是见到人就逃。”
何富庭听山魈怕人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哦,那就好。哎,真是不太平,连这种怪东西都下山了,看来还真得好好做一场法事!”
“嗯,有些东西确实欠收拾!”,何有田笑了笑扶住了何富庭的手臂:“大叔父,您小心些,天黑路不好走……”
“哎哟,我一条老命快去了半条了……这些东西也真是的,该去的地方不去,没事跑咱们人的底盘来干啥呀!必须得给全部收拾干净了!”
☆、第117章 秋冬(八)
大荒地的娘子军们这时候也刚刚散伙,若是平常的话;比如去年;每天都是天黑前散伙;大家各回各家吃完饭去。但是;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女人们讲鬼故事讲上了兴头;好几次甚至都停了手里的活计一门心思地说或者将各自听说过的鬼故事,兴致一上来大伙就忘了时间了。
要不是傅秋月的丈夫容大壮担心媳妇,找上门来的话;他们估计还要秉烛夜谈一番了。
散场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相互约定:明个子接着说啊!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只靠着月光的话是不怎么看得清楚路的。现做火把的话太耽搁时间,何桃想起仓库里有一堆灯笼;正是上元节傅石为了哄她开心买的花灯,就找了出来给女工们一个人点了一个。
女工们是分三路走的,还是截然不同的三个方向,到了村里的晒谷场就得分开。傅秋月、许三娘、许七娘是一个方向,宋翠华、李彩月住在村头是一个方向,傅家二房的唐文妹、三个还有傅秋月的两个嫂子苗氏和夏氏是同一个方向,大家说了半天的鬼故事,说的时候是开心的,到了外面就有点后怕了。
这时候容大壮只好站了出来,提议大伙先送宋翠华、李彩月妯娌回去,然后再送傅家的五个人,最后他们再自己回去——有个男人在的话,人少一点也是不怕的。
活该罗神婆悲剧,她不是见了何富庭、何有志两个以为是鬼拔腿就跑了吗,这一跑就跑向了唐文妹这队人的方向。
前面说过了,榕树村的村民们敬重太叔公,因此自发决定为他守孝十天,今天正好是最后一天,因为唐文妹他们十一个人都是穿的一身白。
罗神婆跑着跑着就看到远处有好多“鬼”,挨个排成了一列,手里提着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灯笼,缓缓地在狭窄的田间小道上“飘荡”,神经再坚韧她也彻底受不了,两眼一翻白就晕在了路上。
喜婆子这人虽然嘴碎不招人待见,连累家里人也在外面有些抬不起头,但是,她可是家中的顶梁柱,每年请媒钱、谢媒钱可是赚了不少的。
喜婆子男人死得早,只有一个儿子,叫做孙福贵。孙福贵如今已是年近中年,名下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婚嫁的开销可都是喜婆子赚来的。
喜婆子向来是野惯了的,整天不着家。她早上出门没回去吃午饭,家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是经常在哪家聊天聊嗨了就在哪家蹭饭吃的,可是到了晚上快要睡觉了还没回来,孙福贵就急了!
最近可不太平啊!捣乱的、出事的,偏偏又都是老娘的仇家,别是她也出事了吧!
孙福贵赶紧把儿子、儿媳们叫到一起,分散出去找人去。
孙家人先是去了跟喜婆子相熟的谢大嘴、李呱呱等人的家里,都说今天一天都没在村子里见着过喜婆子的人影了。
孙家人这下子真的急了,当场就借了火把,又拜托已经知道喜婆子失踪的人一起去找她。
村里人虽然讨厌她大嘴巴,但是这时候却没有人落井下石,村民们自发组了几只队伍,穿上厚衣服、举着火把,一边叫着喜婆子的名字,一边往榕树村各个方向找人去。
何有田坐在床边,就着豆大的油灯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他开始治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明年的童生试是一定要参加的,而且,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是肯定能过的。
王琼花侧躺在床上,手支着脑袋,嘴角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何有田的侧脸酝酿睡意,就在她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叫声。
“我像是听到有人在叫喜婆子的名字呀,有田,你听到没有?”
何有田看书看得认真,王琼花喊了他几遍他才回过神来。
“好像是的。你好好躺着,我出去看看!”
何有田披上厚棉衣出了屋。
何富国等人刚跟隔壁的谢氏说完话,正要扎火把,出去帮忙找人。
“出啥事了啊?”
“喜婆子不见啦,大伙都在帮忙找她呢!”
何有田略微考虑了一下说道:“那我也一起找吧!”
“嗯,多个人,多份力!”,何富家点点头递给了何有田一个火把,临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有田,你多加件衣服!”
何有田已经跟家里说了要参加明年的童生试,现在又重新成为了家里的国宝级人物。
“爹,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其实村里人心里都在想,十有八。九喜婆子已经被容蓝拉下去了,说不准现在就在太叔公、容瓶溺水的那一块浮着呢!
可是那地方太邪门了,没人主动去,只能孙家人自己去。
孙家一家子胆战心惊地到了太叔公溺水的地方,一看水里没人,又觉得多了几份希望,散开成了四个队伍,以那一处为中心继续找人。
其他的村民按照家庭为单位,分散向村外的各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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