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朱家骅和各级主官五十余人,汇报了围绕整个杭州城构建的防御体系的进展情况,最后对参与青石桥重点防御工程设计、构筑和指导的吴铭给予高度评价,请求省府和省保安处重奖表现突出、高质量提前完成所有防御工事构筑的浙西保安司令部所有官兵。
省主席鲁涤平和特派员葛敬恩、朱家骅略作商议,当即决定临时中断会议,共同前往青石桥防御阵地实地考察。
上午十一点刚过,由四辆运兵卡车和十二辆进口小轿车组成的庞大车队,浩浩荡荡抵达青石桥检查站。
带队执勤的工兵连连长刘四维看到这阵势,脸色一下子全白了,连忙派个排长跑去通知正在北面阵地上率队训练的吴铭,自己则带领十余名刚下岗的弟兄列队等候。
四辆运兵卡车上的百余名警卫官兵跳下车,迅速布置警戒,正在青石庙指挥部里训示直属团一群团营长的马致斋接到急报,忙不迭地领着手忙脚乱的团营长们跑出来迎接。
老练的作战科副科长谢子轩独自赶去通知各营连停止休息,以最快速度集合所有能动弹的弟兄进入阵地,为此不惜喊出“违令者罚款三月军饷”的恐吓语言。
马致斋带领十几个校官冲到一群高官面前敬礼汇报,身穿中将军装的省主席鲁涤平比较满意,葛敬恩和朱家骅几个也微微点头以示嘉许,保安处的几个正副处长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在场的不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政客,就是带兵多年的军中宿将,知道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自己一行突然到来,作为地方保安部队能有这个反应速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省主席鲁涤平安抚几句,四下看了看,突然问道:“你们浙西保安部队不是有个叫吴铭的教导队长吗?他现在在哪儿啊?”
马致斋知道吴铭肯定收到了上峰前来视察阵地的消息,但却不知道吴铭会不会主动过来,于是决定先为吴铭开脱再说:“吴铭少校这会儿正带领教导队在左翼阵地展开模拟攻防训练。”
“哦?”
鲁涤平深感意外,目光炯炯地看了马致斋一会儿,似乎不相信区区一个地区保安部队的少校队长会懂得模拟攻防训练。
葛敬恩听了则大感兴趣,上前半步,来到鲁涤平身边,大声问道:“马参谋长,你刚才说,你们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属教导队正在左翼阵地展开攻防模拟训练,他们可曾向你提交训练计划?”
马致斋犯难了,来不及多想,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有!如果长官需要,属下这就去取来,不过……”
“好!你现在立即去取来给我看看,若有隐瞒,定军法从事!”葛敬恩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不等马致斋说完,就一口封死马致斋的退路,因为他分明看到了马致斋眼神中出现的瞬间惶恐。
“是。”
马致斋只能敬个礼转身离去,一面跑一面想怎么办?吴铭压根儿就没有向他提交过什么攻防演练报告,只是口头上向他说过要怎么做,所以马致斋根本拿不出具体的训练计划,想来想去,只好拿吴铭编写、目前正在军中进行推广的《步兵训练手册》和《军械保养与维修手册》两本小册子简单应付了事。
不管怎么样,目前浙西各保安部队实施的就是吴铭这一套,并且也获得了绝大多数官兵的推崇,算不得欺哄上官。
鲁涤平看到面前一群不知所措的低级军官,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个事儿,干脆提议大家一起到左翼阵地去走一走,亲眼看看吴铭的教导队是怎么训练的,顺便实地考察一下被刘汝霖夸得一塌糊涂的防御工事。
虽然鲁涤平本人对中央军委会派来巡察军事准备工作的葛敬恩不怎么感冒,而且作为浙江省主席,他不愿意看到本省军队出丑,但是他却不敢得罪这位蒋总司令身边的红人,所以表现得十分委婉和客气。
众人听到鲁涤平的提议,欣然答应下来,程处长几个连忙转身看向身后的刘汝霖,当看到刘汝霖信心满满的样子,几个处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默默地跟在鲁涤平、朱家骅、葛敬恩身后,信步前行。
对于吴铭这个突然涌现出来的基层优秀军官,保安处几位主官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心想以吴铭历来的优异表现,哪怕不被上官们看好,至少也不会丢浙江保安部队的脸,只是大家对军委会特派员葛敬恩的严谨认真性格颇为顾忌。
葛敬恩是谁?这可是名震全界的人物,他十四岁就考入浙江武备学堂,毕业后因成绩优异成了留校教官,之后进入浙江新军当队官,二十岁考入北京陆军大学,毕业后留校担任两年的教官,再次被保送至日本陆军大学深造,毕业回国即担任浙军第一师参谋长,之后被蒋介石请到身边当高参,先后担任过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参谋处长、中央军事委员会参谋厅厅长、编遣委员会副主任、青岛市长等显赫重要职务。
上月底,蒋总司令重新出山,立刻就把葛敬恩请了回来,担任国民政府参谋本部次长兼中央军委会委员职务,如今中央军最精锐的两个德械师和中央教导总队组成的第五军,正紧急开赴淞沪战场,这个时候蒋介石把葛敬恩派到杭州来,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不管保安处几个头头脑脑怎么想,吴铭就是吴铭,我行我素,从来不愿鸟什么大人物,直到焦急万分的刘汝霖冲进战壕抓住他一通痛骂,这家伙才不情不愿地吹响了集合哨,而这个时候,鲁涤平、葛敬恩等高级将领已经站在主阵地两座半隐蔽钢筋混泥土堡垒中间,对着正面一米五厚度的堡垒的几个射击孔指指点点。
第75章 特立独行(下)
“咦?怎么会这样?”
朱家骅的惊叹声让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只见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列队跑来,头戴少有的中央军两个德械师刚刚装备的德式钢盔,细细一看似乎又不一样,中央军德械师的钢盔是铁灰色的,而眼前这支队伍的钢盔是墨绿色的,外形似乎更浑圆一些,还覆盖了一层格状绳网,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四百余名官兵很快来到两个大堡垒下方整齐列队,朱家骅和葛敬恩等人这下看得更清楚了:从未见过的松绿色收口军装和同色绑腿,上海大中华橡胶厂出品的新式厚底步兵鞋,每个人身上都套着清一色的松绿色帆布大背心,背心上满是胀鼓鼓的大小口袋,笔直地站在那里,自有一种干净利落、威风凛凛的气概。
窃窃议论声中,鲁涤平不由得望向身边见多识广的葛敬恩,此时葛敬恩正好也转过身来,对鲁涤平笑道:“没想到咏庵兄还藏着这样一支精锐,如果再配上火炮,恐怕要比中央教导总队都要强上几分啊!”
鲁涤平摇了摇头:“湛侯兄说笑了,兄弟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正感惊讶呢!”
葛敬恩一愣,看到鲁涤平脸上略显无奈的笑容,知道他不会说谎,不由得再次转过头,好奇地望向前方这支与众不同的队伍。
吴铭已经跑到侧面的马致斋和刘汝霖面前,有力地抬手敬礼,大声吼起来:
“报告参谋长,教导队集合完毕,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零三人,缺席四十七人中,其中三十六人值班检查,十一名伤病休养。报告完毕,请参谋长训示!”
马致斋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来:“归队!”
“是!”
吴铭敬礼转身,目不斜视地跑回队伍第一列前头,立定后来了个漂亮的原地转身,直挺挺地站在排头的机炮连连长孙晋身边,抬头挺胸,直视正前方。
全场一片寂静。
很多人脸上出现了愕然之色,事前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教导队长竟然会来这么一手,是无知无觉,还是无礼乎?
鲁涤平、葛敬恩和朱家骅三人相视一眼,微微摇头,随即再次望向前方整齐站立、寂寞无声的队伍。
保安处几个头头脑脑却没有鲁涤平几个的好涵养,一个个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不停地瞄向站立在最中央的三位上官,观颜察色之余,肚子里面齐声骂吴铭的娘。
马致斋脸都给憋红了,心想吴铭你这孙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十几个将军在正中央站着等你,你却跑到老子面前来吼什么吼?嘛逼的这不是把老子放到火上烤吗?没见过这么损人的!
“非常好!军人就该有个军人的样子!”
鲁涤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绝大多数人心头一震,待看清鲁涤平脸上露出的欣慰笑容后,又不由自主地悄悄出了口大气,有人还掏出手绢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只见鲁涤平向朱家骅和葛敬恩低声建议:“二位,我们一起下去看看怎么样?”
朱家骅和葛敬恩欣然应允,紧跟在浙江省主席鲁涤平身边,走下堡垒前方的斜坡,众将校和文官们争先恐后地跟上去,凌乱的脚步弄得尘土飞扬,非常热闹。
来到队伍正中间的鲁涤平三人停下脚步,指指前面一个高大士兵的作战背心,问道:“你身穿的这玩意儿是什么?都有什么功用?”
幸亏这名士兵正好是机炮连二排班长,衢州城里人,尽管鲁涤平浓郁的湖南口音听起来颇为吃力,但总算明白个大概,当下立正回答:
“报告长官,这是作战背心,分为两种,属下这身是突击专用背心,胸前这组口袋可装七个二十发弹夹,左胸这个袋子是插匕首用的,右边上下两个袋子分别装笔记本和急救包,左后侧的大袋子装水壶,右边的袋子可以装四个手榴弹,不过手榴弹暂时没下发。”
鲁涤平满意地点了点头,众人很感兴趣地细细打量起来。
葛敬恩问小班长拿出匕首来看看,小班长犹豫起来,猛然看见葛敬恩身后马致斋那杀人的眼睛,当下浑身一哆嗦,立刻把左胸上的匕首拔出来,调转把柄,双手递给葛敬恩。
“好刀!果然是好刀啊!”
葛敬恩大赞起来,握着刀掂了掂重量,随手挥动两下,收回来细细察看雪亮的刀刃、深凹的血槽、刀背锋利的锯齿和整体精致的做工,禁不住又赞叹起来:
“质地精良、精工制作,和欧美小军刀相比毫不逊色,更难得的是奇特的想象力,看样子像是专门为侦察兵生产的吧?士兵,这刀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买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啊!队长发下来时也没说,只说好用就行了,还让我们闭嘴。”
士兵怯生生地望向怒目而对的马致斋,众人一看都乐了,素来不苟言笑的葛敬恩也露出会心的笑容,他把刀还给面红耳赤的士兵,对鲁涤平低声说道:“估计还得问他们的队长才行,这样的队伍我知道,别看这小兵吓成这样,我敢说只要他们的队长不松口,我们就是打死他,恐怕他还是会说不知道。”
众人又是一笑,鲁涤平笑着望向队伍排头那一位,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响起气急败坏的吼声:“吴铭,你小子给我滚过来!”
“是!”
听到马致斋的声音,知道躲不过去的吴铭只好大声答应,大步出列,踩着正步来到一群将领左侧三米处,立正敬礼,放下手再次挺胸肃立,一动不动。
鲁涤平欣赏地点点头,看了看队伍中士兵的装束,再转向吴铭,问道:“吴队长,你们的装备非常先进,自动火力配备的数量之多令人惊讶……只是,你这身军装和装备,与你的部下根本就没什么区别,能说说其中的原因吗?”
“报告长官,原因有二:其一,我们保安部队尚未有明确的军衔制度,去年十月下发的只有军官军衔标志,没有士官和士兵的军衔标志,所以我们的官兵都是一样的打扮;其次,根据省保安处一九二九年下发的相关战场规定,要求军官在战场上尽可能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遭来敌人的重点打击,所以属下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识。报告完毕!”吴铭的声音不疾不徐,神色平静,从容不迫。
鲁涤平满意地点点头,对同样一脸欣慰的朱家骅和葛敬恩叹道:
“这是老大难问题了,到现在为止,中央军委会尚未对各省地方军队做出具体定位,更不能奢望什么明确规定了,这些个问题不仅是湖南有,江西有,现在看来,浙江也有。湛侯兄,你看看是否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事向上面提一提,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局势相当严峻,中央再不重视地方部队建设恐怕不行了。”
“咏庵兄说的是,我回去之后立刻向军委会和委员长反映这边的情况。”葛敬恩郑重回答。
鲁涤平叫来刘汝霖,简单吩咐几句,刘汝霖回了个军礼,大步走到吴铭身边,一阵低语,很快就和吴铭、马致斋一起,陪同在鲁涤平三位大佬身边,走向一道道战壕,一个个堡垒,详尽地向长官们汇报战壕工事设计的初衷、具备的功能、修建的难度、防护与反击的能力等内容,回答长官们提出的一个个问题,这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午饭。
第76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省主席鲁涤平一行的车队终于离去,新修建的检查站前后变得冷清许多,虽然从上海方向过来的避难者比起前几天少了许多,但每天仍有数以千计的平民携家带口,通过哨卡涌进杭州,其中近半人再由杭州转道浙南、浙西甚至江西。
用完推迟了三个小时的午饭,吴铭命令各连停止训练,除每连派出一个班守卫工事,拒绝任何人靠近之外,其余大部分官兵返回丁家祠堂休息,营部炊事班前往周围村子尽量采购鸡鸭鱼肉,好给辛苦了十余天的弟兄们补补油水。
待一切安排完毕,吴铭坐在丁家祠堂门前的大树下,总结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情况和其中的得失,刚刚合上记事本,就听到汽车喇叭声传来,那辆还挂着上海公共租界牌照的别克大轿车缓缓开到祠堂大门侧边熄火,刘汝霖和马致斋钻出车门,径直来到吴铭身边坐下。
“刘兄怎么又回来了?”吴铭招了招手,示意吕魁元赶紧泡一壶新茶来。
刘汝霖眉飞色舞地坐下,扬了扬下巴:“老弟,你猜鲁主席和葛敬恩将军同车回去时都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们俩说些什么?”吴铭反问道。
刘汝霖笑着摇摇头,转向马致斋:“你这家伙的反应还真让马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