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起也正随意而慵懒倾斜地靠坐在那,一只手支着头,性感的薄唇微微向上挑着,蓝眸深邃且温柔地落在身旁的那小女人身上,即便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俨然都是一道让人挪不开眼睛的风景。
“白起大人。”就在此时,风尘仆仆从外而入的湛穿过了这歌舞声宵的大殿,直往白起所在的上位而来,湛显然也没有料到孟青夏竟然也在这,他愣了一愣,然后才有些神情古怪地看了看白起,又看了看孟青夏:“青夏大人。”
见是湛来了,白起淡淡地抬眸,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支着头的手,负手起了身。
只见湛神色一敛,来到白起身旁,然后压低了声音在白起的耳侧低语了几句:“白起大人……”
孟青夏抬头,黑色水眸里也是一片茫然,大殿上热闹得很,酒过三巡,人们的兴致都很高昂,大概也极少有人会注意到湛的进入,孟青夏也听不清湛在白起的身侧低语了些什么,这里吵得很,且湛也明显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
白起面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嘴角仍是噙着那淡薄的弧度,回过身来看了孟青夏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嘱咐了一句:“我去去就来,乖乖地待在这,若是累了,就让人送你回寝殿。”
“白起?”孟青夏也起了身:“发生了什么事?”
看孟青夏这紧张的样子,白起却是笑了,他看上去云淡风轻极了,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只是好笑地丢下了一句“不过是处理一些小事,我很快就会回来”,说罢,又叮嘱了湛和孟青夏身边侍奉的那些侍女几句,这才自殿侧离去了。
虽然白起说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孟青夏心中却莫名地生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最近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孟青夏近来是大病初愈,待得久了,本就有些累了,再加上刚才在白起的纵容下也喝了一点果酒,此时的孟青夏已经是兴致缺缺了,哪里还能待得下去,便命人送她回寝殿,湛大概是因为白起的嘱咐,是亲自护送孟青夏回王城东面的寝殿方向去的,虽然在王城里他们倒是无需担心孟青夏的安危,但今日毕竟是位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而设下大宴的日子,保不齐会不会有人因为喝多了久而失了礼数,冒犯了青夏大人也是不好的。
寝殿的方向在王城东面,从这里回寝殿,难免要经过几座宫殿和浴殿,离得西面招待臣子与客人的宴席远了,那热闹的谈笑喝酒声音和歌舞声便也渐渐淡了一些,但即便离得远了,仍是隐隐约约能听到还未散去的宴席方向传来的喧嚣声。
一路上,时不时会有侍奉的仆人匆匆往返于热闹的设宴大殿的方向,偶尔能遇到正在干活的奴隶和侍从,他们见到孟青夏往这来了,便会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退到道路的两侧与角落,跪下行礼,不敢抬头。
但就在此时,王城西面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紧接着,就连靠近孟青夏这里的地方也变得吵吵闹闹了起来,火把里的火焰突然间几乎要将整个黑夜照成白天一般,有侍从仓仓皇皇地往这跑来,嘴里吵嚷着什么,顿时间,举行宴会的大殿的方向,连丝竹管弦的声音都骤然消失了,气氛是一下子变得不寻常起来。
“怎么回事!”见了这状况,湛也是惊讶不已,然后立即沉下脸来喝了一声,立即有人见了湛在这里,便立即匆忙地向他禀报道:“湛大人……檀舟大人……忽然不见了踪影!”
檀舟不见了?!什么叫,忽然不见了踪影?!
不仅是湛,就连孟青夏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檀舟怎么可能突然不见?在这不久之前,她分明还和凤眠待在一块,就在宴席上,她看见了的,但看如今他们如此骚乱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檀舟在和他们闹着玩?!
果然,湛的脸色也是一变,他蓦然皱起眉来,神色也是严肃:“青夏大人……”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不说檀舟身份尊贵,身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如果在禹康出了什么岔子,不仅霁那里不好交待,就连葛国和夏之间,也不知道会因此而发生什么变故。即便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但檀舟如今身怀六甲,就算只是摔个跤,都会造成大麻烦,此时让人找不到她,只会急坏一堆人!
檀舟一贯小孩子脾气,鬼灵精怪,比谁都能闹腾……也不知道,她这回又做了什么令人头疼的事。孟青夏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担心檀舟不知轻重,伤到了自己的肚子……看湛这样子,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了,这要是换作平日也就罢了,但檀舟如今的身份的确是特殊,并不仅仅是彤城氏的掌上明珠……
“去吧,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禀报白起处理要好一些……”孟青夏看了眼湛,她虽着急,但在这节骨眼上,也知道着急是没有用的,为此,反而显得平静了许多。
“尽管如此……”湛本想说些什么,但也的确知道孟青夏所言不假,顿了顿,他也只好作罢,立即吩咐了孟青夏身边的侍女几句,便匆匆向孟青夏告辞,往西面的方向回去了。
湛离去后不久,王城里的骚乱明显有所平息,孟青夏轻拧着眉,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沉思了片刻,也只能缓缓收回了目光,回过身来要继续往回走,但她还未开口,那刚刚才有所松展开的秀眉便又忽然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双清澈沉静的黑眸也是顷刻间骤然一沉的,血腥味……
夜色之中,那浓郁的血腥味是突然之间朝她们靠近的,视野突然一暗,原本侍奉在孟青夏身后打着灯笼照明的侍女忽然间便整个人一歪,倒了下去,她们手上的灯笼被碰歪了,火焰是呼地一下便熄灭了,而那两个侍女,连脖子都错了位,看来已经是没了气息……
孟青夏心头顿时一凛,果然,下一秒,冰冷的锋利的刀刃一角便已经抵上了她的脖子,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看来那人似乎并没有打算要对她不利,浓郁的血腥味此刻就贴在孟青夏的背后,黑暗中,那人以这种方式钳制了孟青夏,但比起反应淡定的孟青夏,反倒是那个刺客的情况看起来更糟糕一些,沉重紊乱的呼吸,夹杂着汗味的血腥,并不怎么矫健的步履,踉跄不稳的身手……
“青夏大人,我不想伤害您,请您不要反抗。”喘息的女人的声音,在耳后沙哑地沉地响起,那生硬的中原官话,**裸的冷冽的威胁,却又是带着恭敬称谓的措辞……
是个西域女人……
那一瞬间,孟青夏的心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在看到那女人用来挟持她的匕首,正是属于檀舟之物时,孟青夏的眉峰便突然间皱得更紧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挣扎,一方面,的确是因为这西域女人的态度,她知道她的身份,看来是认识她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顾念檀舟的安危……
004 断嗣的药
孟青夏被挟持进了浴殿里,这是整个王城里最隐蔽的地方,大概还没有谁会想到搜寻到这里来,他们或许也根本想不到,刺客竟然根本不曾逃远,反而是待在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方。
常年温热的温泉水蒸腾而起的水汽,遇到了这冰冷的空气,立即凝结成了白雾,让整个浴殿都弥漫在这水汽中,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孟青夏几乎是没有进行任何反抗地,只那么顺从地便任由着这刺客将她掳了来。
事实上,若是当下她有所反抗,这刺客或许很快便会惊动王城里的人,甚至是惊动了白起本人,因为这名西域女人的伤很严重,撂倒那两个侍奉孟青夏的侍女就已经几乎花光了她的所有体力,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孟青夏,都能轻易从她的匕首下逃生。
孟青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进了这浴殿深处,这里的气温和水汽似乎让那刺客身上的血水得以蒸腾,越发浓烈了,混散在这湿漉的空气中,孟青夏看起来简直是神情平静到了极点,无丝毫恐惧,淡定而沉静,从头到尾都顺着这刺客来,唯独此刻那血腥味越发地浓烈了,孟青夏的脖子甚至还抵着那锋利的匕首,她却能若无其事地建议道:“你的伤很严重,再动武,可能会比我先死在这。”
话落,飘在这空荡荡的唯有水流哗啦哗啦的浴殿里,荡来了回音。
那刺客分明是一愣,抵在孟青夏脖子上的手也略微一僵,孟青夏竟也不急不慢,就那么站在那,沉默了许久,身后那紧绷着的身子才略一踉跄,威胁着她脖子的手也渐渐地放松了力气,那匕首被挪开了,禁锢孟青夏的所有力道也通通地撤离。
“他们说,让强大的九夷联盟一夜崩溃的人不是手段强硬的恶魔白起,而是一个娇弱得连把刀都拿不动的女人。”生硬的中原官话说得有些吃力,负伤的西域女人在松开了孟青夏之后,当即脱力,捂着自己的伤口跌坐在了地上,低喘着息,脸上却带着些惊喜与畅快的笑:“起先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孟青夏也不知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但比起她这个被挟持的人,那个挟持她的人的状况看起来明显要糟糕得多了,这名西域女人身着深色的劲装,但多处布料都已经破损了,每一处破损的地方,无不是血肉翻飞,粘着布料,有的还流着血,是新伤,有的甚至已经是旧伤口了,未曾愈合,伤口翻出肉的地方都是模糊一片,化脓发烂,她的情况,简直是糟糕透了,狼狈又落魄,但她还笑得出来。
那女人见孟青夏不语,只当是她误解了她的来意,不禁无奈地一声嗤笑:“您放心,我来这,可不是做些复仇的蠢事的。胜败乃寻常之事,更何况是君主之争。只是我如此来历不明,还挟持了你,你为什么不反抗,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孟青夏一直不怎么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但这个西域女人出现在这里,她感觉不到恶意,即便知道这女人身上的伤多半是与白起的人有关,但她的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觉得这个女人伤得有些无辜,对此,孟青夏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我并未感觉到杀意,况且……”
话说到这,孟青夏顿了顿,视线落在了浴殿角落里,那已经晕过去的躺在地上的檀舟,孟青夏略微皱了眉,然后丢下了那名刚才还握了把刀在她脖子上的刺客,仔细地将不省人事的檀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状况检查了一遍,见她只是被袭晕了,甚至连半点皮外伤都没有,孟青夏方才松了口气,轻轻地将檀舟移动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被她这么一移动,檀舟便迷迷糊糊地皱起了眉来,有了反应,孟青夏的动作一顿,只等着她醒来。
照这种情况看来,那西域女人到底是顾念了檀舟的身子,连袭晕她的时候都不曾下重手,否则檀舟也不会醒得那样快了。
果然,不多时,檀舟便“嘶”了一声,捏着自己的后脖子,在孟青夏的怀里一脸痛苦地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直抱怨:“好疼……”
“您放心,我早说过,比起残暴冷酷的夏后氏白起来,我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这是那西域女人自嘲的声音。
檀舟醒来,见了是孟青夏,她显然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有些糊涂,只一脸茫然地捏着自己的后脖子,看着孟青夏,眨了眨眼睛,先是沉浸于见到她的欣喜,紧接着便开始疑惑于自己身上的酸疼了:“阿夏!你没和白起大人吵架吗?都怪凤眠不好……咦?我怎么在这里,我的脖子好疼,阿夏,我们在哪……”
孟青夏一句话都来不及回答,显然已经有些清醒的檀舟立即尖叫了起来:“啊!阿夏!我们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那个人怎么流血了!啊……唔。”
无奈之下,孟青夏只好捂住了她的嘴,一脸头疼的模样:“檀舟,我们安全得很,别害怕。”
被孟青夏捂着嘴的檀舟直眨巴着眼睛,直到孟青夏松开了她,她方才大呼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躲在了孟青夏的身后,压低了声音嘀咕道:“阿夏,这里怪可怕的,我们出去吧?那个人是谁?她怎么受伤了?我们快叫凤眠那个臭家伙来接我们吧,否则父亲大人和白起大人也该着急了。”
檀舟大概还不知道她们此刻所待的地方,根本连王城都不曾离开,她虽有些忐忑,但见孟青夏在这,心里却是无端端地震惊了不少,那种毫无理由地信服,就像小时候和孟青夏一起困在雪山上时那样。
安抚下了檀舟,孟青夏方才想起了那还受了重伤的刺客,事实上,她也有些犹豫,这时候应该让人通知白起他们的,可莫名地,孟青夏竟然在檀舟尖叫的那一瞬间,选择了捂住她的嘴,而不是引来外头的守卫……
孟青夏皱着眉,她认真思考某一件事情的时候,那表情竟然看起来有几分威严,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让人不敢避让:“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要杀你?你为什么……要挟持我。”
那西域女人轻咳了几声,咳出了血,她也满不在意地用手擦去了,能够躲避那么多的王城守卫,她的身手看起来很了得,甚至孟青夏所知道的勇士湛,都未必能和这个西域女人分出胜负,但在孟青夏这个娇小得就像个只能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子面前,那西域女人,竟是下意识地对她的问话做出了回应:“我叫塔娜,青夏大人,我正是受了你们中原人的君主夏后氏白起和他的部下的追杀,才落入了如此狼狈的境地。”
“白起……”孟青夏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有些迟疑:“为什么?”
那叫塔娜的西域女人不禁冷笑了一声,揶揄而又嘲讽:“因为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们不希望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尤其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到了您的耳朵里,他们不仅想要我的命,甚至于,因为不能确保我的死亡将那该死的秘密永远带到地底下去,恐怕您还不知道吧,青夏大人,就是因为这样,这座看起来繁荣强盛的王城里,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残暴的屠杀,所有的西域女人,都因为这个秘密的连累,被残忍地杀害了。因为他们宁可错杀无辜的人,也不希望因此而错过了真正需要铲除的人。”
残暴的屠杀……秘密……
孟青夏漆黑如深潭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精彩异常的情绪,但紧接着,她的脸色便微微地冷了下来:“这并不是白起的行事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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