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容的目光正漫不经心地落在那喷火的艺人身上,就好像真的只是在观赏着引人注目的把戏一般,直到此刻,他的红眸方才慵懒又邪肆地缓缓从中收回,宛若惊鸿一瞥,似有若无地扫向了人群的另一头,他好像是往孟青夏这儿看的,又好像那目光根本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一刻一般,但那半面的青铜面具之下的嘴角,分明是染上了些意味深长的兴味弧度。
“阿夏?阿夏,你怎么了?”檀舟看见孟青夏的反应古怪,不禁有些心急了。
“檀舟……”孟青夏咬了咬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忽然看见人群对面方向的礼容忽然转身往人群外走,似乎要离开,孟青夏的心中一着急,便下意识地挣开了被檀舟拉着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前跑去,甚至于,跑过空旷的艺人表演场地的时候,差点被那喷出的火苗烧到了奔跑时身后扬起的青丝,将檀舟都吓了好大一跳,等再回过神来时,这拥挤的人群里,哪里还有孟青夏的身影?
事实上,孟青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挣脱了檀舟追了上来,尽管方才在人群里,她可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的礼容,可真的追了上来,扎身进了这拥挤的人群里,孟青夏竟发觉自己轻而易举地便跟丢了,逆着人潮而行,肩膀被撞得生疼,等到好不容易挤出了那拥挤的人潮的时候,孟青夏早已经是发丝凌乱,微微喘着息,手撑着膝盖,心口跳得飞快,卧病太长时间,她的确是娇弱得连这点运动量都足以让她气喘吁吁了。
或许她这般贸然追了上来,的确是太冲动行事了,白起若是知道了,非得要教训她……孟青夏低喘着息,不由得苦笑,待她直起身子欲回去寻檀舟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自她头顶上方覆盖了下来……
孟青夏愣了愣,收回了撑着膝盖的双手,眸光微闪,起了身,抬起了头来,只见那站在她面前的,正居高临下,带了些轻嘲的妖冶红瞳看着她的,恰恰正是方才忽然被孟青夏跟丢了的礼容。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那声音说不出的陌生和疏离,噙了些嘲讽的意味,像是在嗤笑她这愚蠢的行径一般,那口吻漠然得让孟青夏都怔了一怔,并没有料到再一次和礼容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是了……上一次和礼容可算是不欢而散,直到九夷分崩离析,中原大陆又经历了疾病的侵袭,孟青夏都不曾再与礼容有所交集。
顿了顿,孟青夏还是点了点头,那漆黑的双眸就如同一只警惕的小兽见到了对自己颇具威胁的对手而充满了戒备和质疑:“你……为什么会在这?这里可是夏的都城,若是白起知道了……你究竟,存了什么目的?!”
孟青夏本意是想试探礼容的来意,她心中清楚得很,而今的礼容,早已不是她昔日所认识的礼容。如今的礼容已经不再是那个流露中原的红眼奴隶,他如今大权在握,心境与野心自然不同往昔,甚至于,礼容的野心勃勃,让孟青夏都不敢贸然揣测。
但事实上……孟青夏心中竟有些迟疑了,她根本搞不明白礼容的心思与目的,他若与夏为敌,为何却三番两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甚至于,白起昔日能暂缓蛊毒吞噬,挽救与九夷的战局,夏的胜利与九夷的战败,其中都不乏有礼容的功劳……孟青夏不明白,若是礼容欲对夏不利,为何他却迟迟未曾有所举动,要知道,以岷山国的实力,但凡他介入了当初那场两强争霸的漫长的冬季战争,如今的结果,或许就大有不同……
可若说礼容没有目的,孟青夏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夏与岷山国虽未形成对峙局面,但如今礼容出现在这里,可不像是仅仅凑热闹那么简单……
见孟青夏那眸光闪烁,面容严肃,就连那清秀的眉宇都是拧得紧紧的,就好像……他于她而言,就如同洪水猛兽……不,可是比洪水猛兽还可怕的怪物一般……
那可怖的半面青铜獠牙面具下,礼容的薄唇蓦然向上一挑,也不知是不是孟青夏的错觉,那一瞬间,她好似突然看到礼容如血一般的红瞳里,忽然闪过了一抹复杂与落寞,然后是莫名的自嘲与嗤笑,随即就已被浓郁的讥诮所弥漫,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些轻佻。
孟青夏猝不及防,下巴便已落入了礼容的手中,他忽然俯下身来,凑向了她的,当初那个遍体鳞伤的骄傲少年,如今对孟青夏而言,已很是高大与有力,孟青夏的面色一变,便想后退避开,不想礼容的大手却是捏着她的下巴,令她挣脱不得,有些生疼……
孟青夏沉静的黑眸里,竟然在这一刻,难得地染上了些愠怒,礼容的眼里明显是闪过了一丝诧异,他那戴着面具的脸忽然凑得孟青夏极近,但就在那近在咫尺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并没有丝毫冒犯她的举止,他的嘴角是向上挑的,半是讥诮,也半是捉弄,那双红眸,也是紧紧地凝视着孟青夏的,好像要把她看穿看透一般:“我来这……是寻人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礼容的脸凑得孟青夏极近,那张獠牙面具虽然可怕,但礼容带着嗤笑的嘴角与那妖冶的红瞳,却足以让人清楚地知道,那可怖的獠牙面具下,是一张俊美异常却邪肆冷戾的面容。
礼容天生就有一张蛊惑人心的面孔,那张面孔,甚至是所有自诩美貌的女人都比拟不上的,然而那张面孔美貌异常,却不阴柔,有的,只有那浓浓的乖张和戾气。
他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就好像……他要说的那个人,就是她一般,他说这话时,隐约可见的那眼角下的一点泪痣都更显得妖冶异常。
但孟青夏却又清醒得很,她很清楚……礼容在说这话时,那浓浓的野心在他的红瞳里愈演愈烈,是属于,政治的……
他说的那个人……是谁?而礼容,分明也是在筹谋着什么。
他在她面前,丝毫没有掩饰他的野心和残酷,他和白起不一样,礼容若是个会因为儿女私情而贸然冒险的人,当初他就不会将她放了,让她被白起带走了。而今他来这里,也分明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孟青夏格外的清醒,让礼容觉得无趣,可这就是她,安静却又洞明一切,固执却又勇敢而冷静,她所有的天真、坏脾气、温顺与娇柔,恐怕也只在那个人面前才有……
她这般警惕与冷静地分析问题,没有丝毫寻常女人该有的反应,这样的无趣,为何偏偏那个手段卓越、智计卓绝的男人,会偏偏对她与众不同呢?白起虽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与统治者,但看女人的眼光分明是不怎么好。可为什么,偏偏他的眼光,也比起白起,好不到哪里去呢……
“寻常女人听到这般话,必是要脸红的……”礼容自嘲了一声,大概也是真的觉得无趣,但话音未落,熙熙攘攘的喧闹和鼎沸之中,忽然有一丝一缕异常的动静在朝这里赶来,礼容嘴角的那抹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弧度,是顷刻间收敛起来的,他的眼底,也瞬间闪过了一抹嫌恶与不悦,下一秒,他的大手便已经将孟青夏的嘴给捂住,将她腰间一带,刚才还分明好端端站在那的人,转瞬间便只剩下空空如也了……
自然,这里是白起的地盘,尽管孟青夏这般毫无预兆的乱跑乱撞,但耳目繁多,惊动了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012 这是有孕?
“唔……”熙熙攘攘的市集很是热闹,孟青夏睁着一双眼睛,那眸子里闪烁着惊诧和一丝慌忙,一只大手正紧紧地捂着她的嘴,腰间也被人以不轻不重的力道锁着,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背后抵着一道温热的“强”,两人凑得极近,礼容高她太多,以至于俯身的时候,头发也轻轻地自她肩头擦过,孟青夏几乎能听到礼容呼吸的声音。
她是背对着他的,因此什么也看不见,孟青夏只能皱着眉,想要挣扎,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跟着他,过得好吗?”耳边忽然传来了暗哑低沉的声音,原本在挣扎的孟青夏身形一怔,停了下来,面上闪过一瞬的茫然,然后是沉默了下来,礼容这般说话的口吻,让她觉得异常陌生,耳边继而便听到了那低沉的声音蓦然带了一丝嗤笑,然后松开了她,就像以往那般傲慢而又轻嘲:“往后的日子还长久着,仅凭昔日的交情,若是他夏后氏白起出了什么变故,欢迎你来投靠我,青夏。”
青夏……
那声尾音方才刚刚落定,孟青夏便觉得那些禁锢着她的力道便骤然消失了,身后那温热的温度也忽然往后一撤,等她慌忙回过头来,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那边,那边的野蛮人带了新的奴隶来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喊了一声,有趣的玩样激起了看客们的好奇心,忽然一股人潮像是汹涌而出的潮水一般向孟青夏所在的位置拥挤冲刷了过来,孟青夏尚有些神不在焉,便被突然从她身边边奔跑着边互相打闹的孩子给挤到了一侧,脚下猝不及防,脚后跟忽然碰上了坚硬的石头,孟青夏一时重心不稳,眼见着便要往后仰跌……
就在此时,腰后忽然被一股力道强而有力地往上捞去,孟青夏只觉得糊涂得很,因为一切都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等到她的鼻子碰上了那温厚的胸膛,呼吸里满满都是熟悉的气息,那一只及时将她捞起来的手仍扣在她腰间,孟青夏似乎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因为受到了惊慌而有些喘息,那只揽着她的手仍在,另一只大手则将她圈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后为她顺气。
孟青夏的鼻子撞得有些生疼,好半会才觉得好了一些,她抬起头来,白起仍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背对着身后那拥挤的人潮,几乎是替孟青夏将那些拥挤通通都挡在了外面,孟青夏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略微有些底气不足地轻轻抱住了白起的腰:“白起……”
白起的动作虽是下意识地护住她的,且直到此刻也没有松手,但孟青夏知道,白起的样子看起来是匆匆赶到这里的,此刻他的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蓝眸里泛的是孟青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微微的不悦和严厉,就连那一贯对她足够纵容和温柔的俊容之上,也是板着脸的。
人们只见,那出现在这里的俊美异常的男人,他的面色却是骤然一沉,分明是这春末初夏的季节,但周遭的空气竟然猛地一下森冷了下来,空气凝固,犹如陷入了寒冬一般。
这种时候,说实话,孟青夏还是挺怕白起的,尤其是心虚的时候。白起于她而言,是那个强大且手段强硬的统治者,是足够温柔也足够耐心足够宠让她、令她脸红心跳的丈夫,但同时也是颇有威信的父兄那样的存在……
“阿夏!”
白起的身后也是匆匆往这赶来的檀舟和风眠他们,同时还有家丁打扮得侍从,檀舟的眼睛都红了,脸颊上更是渗了汗,看来是因为孟青夏突然消失不见,檀舟因为着急和担心,不得不匆匆赶回去向白起和风眠他们告状了……
孟青夏看白起的脸色仍是不怎么好看,不禁微微嘟囔起了嘴巴,温顺地反过来抱住了白起,将脸颊贴在白起的怀里,小心翼翼地问道:“白起,你是不是生气了……”
那道原本还有些冷硬的怀抱,分明也因为孟青夏的这个小动作而有些软化了,白起原本的确因为不悦和不赞同而有些严厉的神色,也不得不有些缓和下来,到了此时此刻,就连白起自己也不得不苦笑,在这个小女人面前,他还能怎么样呢……
况且如今他的小娇妻,早已不似从前未经人事时那般木讷和毫无情调了,如今的她,似乎越来越懂得自己的优势了,尤其是,那些拿来对付他的法子……
尽管如此,白起还是不得不认真地训斥孟青夏道:“你这样,最折磨的还是最关心你安危的人。”
孟青夏心头一怔,事实上,她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是有多么的鲁莽和冲动,这不像她……
孟青夏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白起的批评:“我以后再也不了,真的。”
沉默了半晌,头顶终于还是传来了白起的一声无奈的叹息:“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人能够带给我这般滋味了,除了你,青夏。”
是了,一向优雅而不急不慢地将一切掌控在手心中的白起,这种突然间涌上心头的恐慌的滋味,的确是久违了,久到,他都忘了,自己身上竟还能有这般情绪,除了孟青夏,恐怕这世间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到了。
白起说那句话的时候,虽然明显是叹息与无奈,可听入了孟青夏的耳朵里,却比那些情意绵绵的情话还要让她脸红心跳,她终于还是红着脸抬起头看他,白起英俊的面容上早已隐去了先前的冷硬和威严,只如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丈夫一般,除了无奈,便只有满满的宠腻和纵容了……
“白起……”孟青夏的话音未落,白起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已经将因为受到惊吓而有些衣冠凌乱的孟青夏给抱了起来,孟青夏的脸色不禁更加一红,却也不敢挣扎,只因此刻若是挣扎,只会引来更多的侧目……
本来,像白起和凤眠这般英俊挺拔,气度尊贵的男子,和自己的小娇妻如此亲密地出现在这繁华之处,难免地便已经足够造成新的骚动……
所幸白起的到来,到底还是有侍从跟随,倒也不曾引起太大的混乱。
“白起大人……”赶来的湛看了眼被白起抱起来的孟青夏,又看了眼先前礼容他们离去的方向,因人流拥挤,虽早已行踪难觅,但湛还是谨慎地向白起请示了一句:“是否要将人追回?”
白起淡淡地扫了眼赶上来的湛,听闻湛问及了追踪来人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孟青夏的错觉,她似乎看到了白起幽深莫测的蓝眸里竟是逐渐染上了一丝氲气,那深邃的瞳眸顷刻间被一股危险却曼妙的气息所弥漫,他润泽性感的薄唇凉凉地向上勾起,就像一个钩子一样:“不必了,随他去吧。也算还了他昔日的‘人情’。”
湛顿了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于这个结果,只平静地低下了头来,称诺。
本来……以白起大人的行事作风,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这王城里的风吹草动,又怎么能瞒得过白起大人呢……更何况,他湛自问,自己的职责所在,还是不曾出过太大的纰漏的……
但孟青夏的心中却是一颤,那清亮的黑眸里,闪过的显然是讶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