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礼愣了一下,乔志轩把刚才想到的事情说了。出乎意料的是,胤礼似乎并不吃惊反倒平缓的说:“蓉蓉控制了百顺门,四——他们又手眼通天,我都能知道,谁会不知道!”
乔志轩看了他一眼。这个十七爷似乎是个明白人,那他来问什么呢?
胤礼抿了抿嘴唇,迎上乔志轩疑惑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问:“先生,先生能否告知,胤礼该怎样做才能取信于蓉蓉?本王,本王毕竟和她是夫妻,那个……哦,我对蓉蓉绝对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满面通红,说不出来。
乔志轩心里叹气,这个雪芙蓉还真是个祸害!不过十七爷倒也不傻,不过是一心想讨好她罢了。
玉面罗刹这件事,雪芙蓉肯定知道了,若是直接告诉她,不过是徒劳无功;设若不说,在这个关头,反倒有要挟算计的嫌疑。他们夫妻嫌隙已生,加上这件事,只怕会愈演愈烈。
乔志轩仔细想了想,其实,十七爷对自己的处境认识的很清楚,也很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比自己当年的稀里糊涂强多了。心中竟然多了两分好感,况且,若是能因此改变雪芙蓉也算是件功德。乔志轩开始站在胤礼角度考虑问题。在他的心底还有一个小算盘,若是胤礼收服了雪芙蓉,那么显然,他们家剑语就不用跟着雪芙蓉东跑西颠了。
乔志轩心里暗想,雪芙蓉一心想逃,不在话下。另一拨人似乎想借着蓉蓉达到什么目的,而这正是蓉蓉害怕的。所以,他们双方针锋相对,在每一件可能的事情上,务必尽心竭力以打击对方,给自己留下活路。穷心竭智,无所不用其极。论机谋,论决断,各擅胜场,结果互有胜负。
而十七爷这里,除了偶尔被利用一下,很少被当作主要的目标。乔志轩还发现,蓉蓉似乎有意把胤礼撇出来。想起剑语说蓉蓉是“天下第一不会讨巧的人”,乔志轩有些感叹:人心好坏其实难测!但是,要让胤礼站在蓉蓉那里吗?这样势必会得罪他的哥哥们,恐怕也不是胤礼所乐见的。
下意识的拿起针线,挽了一个结,乔志轩慢慢说道:“王爷,在下是个商人。所知道的也都是些为商之道,其要旨便是四个字。”乔志轩停下来,斟酌着。胤礼斜侧着身子,仔细的听着,“自知之明。”看胤礼表情有些失望,乔志轩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四个字与其谋事,不如说‘谋己’。”
谋己?胤礼头一次听说,有些新奇。
“王爷想必知道什么叫相机行事,唯独任何把握时机各有不同。在下的体会就是这四个字。”
“先生是说,让我在旁边看着?”
“对,也不对。雪芙蓉行事乖张……,王爷勿怪,”乔志轩拱手施礼,胤礼尴尬的摆摆手,听他继续说,“雪芙蓉做事看似出人意表,实则有迹可循。就是‘本心’二字。”
本心?胤礼眼睛亮了一下,很多事情隐约可以看见踪迹。
乔志轩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看胤礼的样子,也无需多言,继续自己的话,“凭本心行事的人,看的也是别人的本心。王爷扪心自问,如何对待雪芙蓉的本心?就是如何取信于她了。”话说得有些隐讳,胤礼茫然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先生是说,我不需要刻意讨好她,只要,只要……”胤礼打住。心里霍然开朗,以蓉蓉的聪明,还看不出谁是真正为她好的吗?况且从一开始,蓉蓉就没有隐瞒自己,不仅坦然相告原本的身份,更让他认识剑语琴心,分明没有把他当作外人。想到这里,胤礼欣喜若狂。这时,一个念头钻进脑子里,“既然没有见外,为什么要走?”
乔志轩不想在具体问题上回答他,含糊的说:“王爷不妨设想,对您而言,雪芙蓉的假身份是被发现的早好,还是晚好?”
早了,还可以说蒙蔽;晚了,就有通谋的嫌疑了!
胤礼恍然大悟。蓉蓉从始至终就是在维护他!
四肢百骸,象注入一道暖流,无比舒泰!连忙向乔志轩道谢,急颠颠的就要回去看蓉蓉。
乔志轩料他回去也会碰个软钉子,可看他匆忙远去的背影,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听天由命吧!最好能套住那个“妖女”,这样他们家剑语才能有空陪陪自己。
其实,胤礼的心里还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蓉蓉的动机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只要有他就行,何必问其他呢?至少现在他不想问!
第十九章
晨光微露,秋雨刷刷的下个不停。胤礼侧头看看睡在身边的蓉蓉,暗红的百鸟朝凤锦被严严实实的裹着她。白皙的面孔泛着一夜熟睡后的淡红,鼻翼微微的翕动着。
胤礼悄悄的从自己的被子底下探出手去,钻过蓉蓉的被子,准确的找到另一只娇小微腴的手,轻轻的握住。蓉蓉哼了一声,抖抖眼睫毛,嘴里嘟囔了一句:“该起了?”胤礼轻轻的说:“还没,再睡会儿!”嗯,蓉蓉吧嗒一下嘴巴,又睡着了。
和乔志轩谈过之后,胤礼兴冲冲的跑回大屋,一心想着自己只需实话实说,蓉蓉便会还他一个放心的笑容。想不到,蓉蓉只说了句:“多谢王爷了。如果将来素素那里有什么事情,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胤礼吃了一个软钉子,又羞又恼,心里比不说还堵得慌。
正好金环派人过来请,说是娘娘有什么吩咐。胤礼心头正处发火,猛抬头,突然顿住,想了想对来人说道:“知道了,一会儿过去。”看看蓉蓉,很敏锐的抓住她眼中的一丝异样,心头掠过一抹得意,笑着说:“福晋,不如我们一起去?”
蓉蓉摇了摇头,“贝子爷请。娘娘的钧喻不是谁都可以听的,妾身就此候着便是。”
胤礼从蓉蓉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什么,万分的失望。蓉蓉已经起身相送,他竟是连多留的理由都没有,只好怏怏的走了。
想到那天的事儿,胤礼叹了口气。索性侧过身,把两手两脚都伸了进去。面对蓉蓉的四平八稳,除了无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蓉蓉扯了扯眼皮,含糊不清的抱怨:“嗯,又冷了?”轻轻抬手做了个掀被子的动作。胤礼犹豫了一下,麻溜的钻了进去。
蓉蓉一直是裸睡。不仅如此,胤礼还发现,若是穿衣睡觉,蓉蓉必会做梦。有几夜他耗着不睡,总算听清了蓉蓉的梦中呓语,只是一个称呼——“教主”!
一扇窗户隐隐约约的出现在胤礼的面前,他却不敢推开……
蓉蓉被他闹得有点清醒,说道:“昨天,给音画单独划了一个院子,都怀孕三个月了,要不是我无意中听到,还不知道呢。怎么说也是你的第一个,总要精细些。”
胤礼从方才的思绪里跳出来,听了这些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那天,从蓉蓉那儿出来,打发赵成过去,胤礼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无意中走到了平日里根本不到的耳房旁边,被隔墙传来的谈话吸引:
“虽说福晋不能生,可是音画怀孕了,看来金环想当侧福晋是没什么指望了。”
“那可不一定!你当金环就那么好欺负?知道吗,之所以一直没给音画分院子,是因为金环压着没告诉福晋!没人照顾,有个闪失可是保不齐的。万一哪天……”
“呦,这样一来,万一音画的孩子掉了,福晋可是头一个挨骂呀!这要是出事了,可是一石二鸟啊!看贝子爷最近好像不太待见福晋,闹大了后果可是……”
“可不是嘛!我看现在她们闹归闹,这冤大头还得让福晋顶着。您别说金环算计她,就连音画这小蹄子心思都大着呢!前两天,我亲耳在厨房听见她得意洋洋的说什么,这一胎若是个小阿哥,就凭贝子爷对她的宠爱绝对不会亏待她们母子,不光是名分,还要给个大名分!这不摆明了瞅着嫡福晋的位子嘛!”
“这要说家世,音画虽然比不上福晋家里,可也算个世家,不是没有可能啊!我看福晋也就等着挨宰吧,谁让她肚皮不争气呢!就算琴心每天大包大包的煮药恐怕也来不及了!”
“不会下蛋的母鸡还养着干嘛!我看音画不吭声,八成是怕分了院子就见不到贝子爷,万一被金环或者南月分了宠可就糟糕了。”
“嗯,我看也是。金环这次可算错了。”
“不过,贝子爷已经两个月没招过别的女人了。虽说不和福晋讲话,可平日里还是同吃同住,你说,贝子爷这心里……”
“嗨,你就别瞎操心了。别说这府里,满京城也找不出比福晋更美的女人来,那贝子爷能不动心嘛!不过,光有长相有什么用,还得有心计。上次,福晋明明是给贝子准备食材出门一会儿,也不知道音画怎么说得,贝子爷当众扇了福晋一个大耳刮子。”
“呦,原来是她在挑事儿啊!我说那阵子,贝子爷和福晋明明好的蜜里调油似的,怎么突然就掰了呢!”
……
“诶,你怎么啦?”蓉蓉捅捅走神的胤礼,“想什么呢?”
胤礼下意识的摸摸蓉蓉的脸,“疼吗?”
蓉蓉一愣,“不,不疼啊!”睡得挺好的,大早晨起来的,又没受风又没着凉,疼什么呀!
胤礼在蓉蓉的肩膀上辗转。心里翻滚着那些事儿,乔志轩的话不期然的浮上心头——“本心”?什么是“本心”?或许坦诚才是取得信任的第一步?我即要求蓉蓉信我,自然要先取信于蓉蓉!
蓉蓉下意识的抚着胤礼的背,心思飞了出去。早就觉出胤礼的心不在焉,事实上,这一阵子胤礼都很奇怪。也不知道乔志轩都和他说了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呆。两人各想各的心事,屋子里静悄悄的。
胤礼突然抬头说道:“蓉蓉,我,上次,上次我误信人言,委屈你了!”话一出口,没有想像中的难为情,反倒轻松起来。蓉蓉没想到他下了半天决心,竟是为了那么大点的一件事,只好笑着应付:“爷说什么呢!不大点儿的事记这么久做什么。以后这些事都交给下人去做,不就行了。”
胤礼却道:“不用了,我喜欢吃你亲自买来的东西。”顿了顿,才说:“实际上,以前吃饭,都是让别人先吃了,我才吃的。若是你亲自采买把关,我也不用吃那些剩菜了。”
蓉蓉愣住了。胤礼说得轻松,话里却沉甸甸的。这分明是……
立冬后,音画流产了,太医说是动了胎气。
蓉蓉给胤礼送饭回来,还未歇气儿,就被叫进宫里,金环已经在那里了。
显然,勤嫔对音画三个月头上才给派人照顾这件事儿非常生气,认为蓉蓉自己不能生也见不得别人有。连哭带骂,让蓉蓉在抚辰阁的小院里跪了两个时辰。蓉蓉心里想着别的事,没有争辩,只想早些回去。虽然她并不介意,但是以胤礼目前的身体状况,音画这胎根本就生不出来。但是,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勤嫔知道她懂药材会医术?是音画,还是金环?抑或,背后有别人?
兵部事多,胤礼知道的时候蓉蓉已经返回府邸。
“回十七爷,”赵成随着胤礼的脚步说道,“福晋什么也没说。奴才眼拙,也没看出福晋是不是生气。不过,福晋的贴身丫头琴心姑娘好像挺生气的,说要教训金环姑姑。”
“哦?”胤礼立住脚步,“福晋怎么说?”
赵成保持半步的距离,抬抬眼皮,小心的说:“福晋说,不值当。”说完,腰弯的更低了。
胤礼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的说:“不值当?哼,我当然不值当了。她从来没把我当回事!”
胤礼憋了一肚子火,转了个弯儿,去找乔志轩。说话,喝酒,随便什么都好。
“十七爷息怒!”乔志轩笑嘻嘻的给胤礼到了一杯茶。
胤礼呵呵一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女人嘛。逗着开心,谁会没事儿闹这心!对了,你们家剑语呢?”
“哦,我这不是刚绣好一块缎子嘛。她说给琴心拿去,蒙信二嫂生了。”
“哼,主子奴才都一样。没个女人样儿!”看乔志轩拉长的脸,胤礼突然警觉,连忙补充道,“咳咳。不过剑语似乎不太象她们。都是景止教导有方啊!”
乔志轩晓得是一时之气,摇了摇头,一撩衣襟,优雅之极的坐下。胤礼知道,别看他今日彬彬有礼,明天兴致来了,就可能东床坦腹,大梦酣眠。剑语那个古板的女人怎么会看上这个怪物?
乔志轩笑道:“教导谈不上,充其量是引导而已。”
引导?除了“本心”,还有什么“引导”?
乔志轩却不再多谈,本来嘛,夫妻间的事情何必向外人讲太多。可是,见胤礼好奇的样子,心里有些痒痒,极想炫耀一下。别看你是皇子阿哥,在这方面嫩了些。
乔志轩光得意了,当初剑语把他教训的半夜骑墙的事就全忘了。尤其是在胤礼面前,更加不愿想起。
胤礼虽然好奇,却也发现乔志轩眼里的得意,微微有些恼火。索性不问,自己家媳妇自己家管,不稀罕外人操心。把自己的初衷抛了个一干二净。
晚上,胤礼心情复杂的踏进小院,蓉蓉刚刚探访音画回来。见面都是一愣。
“那个,嗯,你还好吧?今天委屈你了。金环……”
“没事。”蓉蓉打断他的话,边笑边把胤礼往里面让,“额娘说得对,我是粗心了些。原本该罚。贝子爷有时间去看看音画吧。今后我也会留心的。”
胤礼看着言笑晏晏的蓉蓉,神态恭谨平和,和京城里其他的贵妇一般无二。突然想起别人向他描述过的天晤崖一战。那样的蓉蓉如彩虹仙子一般出现的在众人眼前,冰冷而任性的嘲笑着一干豪杰,肆无忌惮的爱着周天启,还有最后那惊世骇俗的诀别。
这两个人,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都是?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引导”?周天启的背叛引导出蓉蓉的邪魅,王府的虚伪引导出蓉蓉的面具,可是这些都不是他看到的蓉蓉啊!
胤礼一愣。自己看到什么样的蓉蓉?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胤礼没理会蓉蓉的话,下意识的走了进去。
蓉蓉瞄了一眼越来越奇怪的胤礼,转头对跟在身后的金环说,“都下去吧。把我这个月的月例分五成出来,给音画补养。琴心,传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