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打定,赵书仁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缓缓的极低沉的声音说道:“父亲,太医说了,你之所以会昏迷,乃是因为有人误导你……吸食了寒食散之故。”
赵书仁说罢,特意停了下来,想看一看老太爷对这事的反应。
老太爷只沉沉扫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嗯”一声,然后什么表示也没有。
不见愤怒也不见惊讶,这平淡沉静的反应实在让赵书仁摸不准老太爷什么意思。不过说到这里,他是不可能再藏着不往下说的。
“我已经彻查过了,就在你喜爱的南滇特种烟丝里,发现了寒食散与……象谷。”赵书仁眼眨眨的看着老太爷,心想这下老太爷该愤怒了吧?
可是,老太爷仍旧不冷不热的扫他一眼,漠然应了句:“哦,彻查了,根源也找出来了。”
很好,他昏迷的时候,这个儿子还知道干点实事。不过,赵书仁真的彻查清楚了吗?老太爷怀疑地看着赵书仁,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赵书仁是真心为他着想的模样。横看竖看,赵书仁就是想揪到某些把柄向他告状的。
赵书仁除了点头还能干什么?当然什么也不能干了。所以,他只好不太情愿的点头,顺着老太爷的话道:“父亲,我管教不力。才养出那样一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来。”赵书仁一脸惭愧低下头来,似乎真心认识到自己过错在悔过一样。
可老太爷人虽老,心眼却亮堂着。对于这个儿子的禀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老太爷皱了皱眉,声音渗着一股难觉的寒意,“你直说,是谁干的。”装悔过那一套表面功夫就不必在他面前扮了。
赵书仁略低的脸飞快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扭曲,他今天扮惭愧,还不是被赵晓潼那个孽障给逼的。
“父亲,那些烟丝,经核实,就是……就是赵晓潼孝敬你的哇。”赵书仁惭愧的喊出这一句,声音含着满满的内疚隐约还带了哭腔。
老太爷冷着脸,又不耐地皱了皱眉,叫了让他不要装,还要装!他还没死呢,在这哭给谁看。
“你确定?”老太爷斜眼睨着目露窃喜的赵书仁,声调不自觉提高。可惜赵书仁一心只顾着告状,完全没留意到老太爷变了声调。
几乎迫不及待的点头,连声道:“是的,父亲,我已经再三核实,确定就是赵晓潼企图用寒食寒与象谷控制你。”
“好、好,好一个你再三核实才确定。”一直只是冷冰冰却没表露一丝不耐烦的老太爷,忽然怒极反笑,连声说了三个好字。怜悯又无奈的掠了赵书仁一眼,往外面递了个眼色。
很快,赵书仁还处于愕然不解的状态,有个四五十岁的妈妈一脸悔恨的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何妈,你告诉老爷,那些烟丝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爷冷冷说了这句,便闭上眼睛,头一仰,扎实的靠着枕头养神。
何妈扑通一声跪在老太爷床前,瑟缩地瞄了赵书仁一眼。便不再敢看赵书仁疑惑的眼神,然后战战兢兢道:“是,老太爷,奴婢一定说实话。”
这情形,赵书仁再怎么愚钝也看出不对劲来了。
“何妈,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别将不该说的话乱说。赵书仁恶狠狠的飞快横了何妈一眼,眼神充满警告。
可是,他大概得了健忘症,忘了何妈是南院的人,还是刚刚被老太爷传进来的。
何妈会被他眼神威胁?怎么可能!她眼下会出现在这,就是为了向赵书仁揭发真相的。
当然,何妈没有直接单刀直入切中赵书仁想知道的要害,而是想了想,慢慢道:“老爷,老太爷平时抽的烟丝都由奴婢管理着。”
“半个月前,老太爷最喜欢抽的南滇特种烟丝就快没有了。奴婢正想着要将这事禀报老太爷,可巧得很,四小姐那时突然送了一袋烟丝来。奴婢一看正是老太爷喜欢的南滇特种烟丝,就没将这事禀报上去。”
半个月前,赵书仁暗暗在心里飞快算了算,这跟刘太医诊断出来的,老太爷误食寒食散的时间基本吻合呀。
赵晓潼孝敬老太爷烟丝的事,他当时也是知道的。那一次,还是第一次,赵晓潼赤果果的威胁老太爷处死赵紫君……。
“不过,老太爷后来抽的南滇特种烟丝,并不是四小姐孝敬给老太爷那一批。”
赵书仁腾的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瞪着何妈,“什么?那不是四小姐孝敬给老太爷的烟丝?那是谁的?你之前不是说已经没有烟丝了,刚好四小姐就送了一袋烟丝来吗?”
赵书仁这一连串那是说得又急又快,完全忘了要掩饰他内心的想法。
何妈明显被他焦急紧张的神情吓到,一抬头撞入他骇人的阴沉眼神,当即下意识的往旁边缩了缩,战战兢兢道:“老、老爷,那是……那是因为奴婢之前做事出了差错。”
“差错?什么差错?还能将谁人送的南滇特种烟丝弄混?”赵书仁倾着前身瞪她,面色黑得难看,眼神阴沉骇人;直逼得何妈无路可退才极度不满地哼了哼,瞧他的模样,大有何妈说不清楚来龙去脉,他就要将人拖出去活生生打死。
“老爷……”何妈被他森寒气势所逼,哆嗦着差点说不出话来。
“行了,想知道事情真相就坐下来听她好好说。”利用自身气势逼迫一个下人,也不觉得丢人。
老太爷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半眯的眼神带着寒光凌厉的扫了过来。
赵书仁心中一怔,环视一眼自己,这才发觉自己实在急切得太过失态了。
他大步退回去坐好,大袖一拂,瞪着何妈便冷然一喝:“快说。”
何妈再三被他瞪得头皮发麻,当下一听冷喝,一个激灵,居然十分流利的飞快说道:“奴婢当日拿到四小姐送来给老太爷的南滇特种烟丝时,不小心……不小心弄洒了水进去;刚好大少爷派人捎回来的烟丝也到了,奴婢想着掩饰自己的过错,所以就……就拿了大少爷送回来的烟丝代替了四小姐送的。”
这个答案,登时让赵书仁觉得比五雷轰顶的震惊还要大。
可是,从时间上来说,赵子默要从边疆捎烟丝回来,自然也是可能的。
但同一种烟丝,谁分得出哪些是谁送的?
“胡说八道,你怎么分得出哪些烟丝是大少爷捎回来的?”赵书仁一声怨恨冷喝,意思其实很明白。就是让何妈承认她弄湿的,不是四小姐送的,而是大少爷送的。
何妈将头垂得极低,飞快打破他心中美好的期望,“四小姐送来的虽然也是同样的南滇特种烟丝,但是四小姐用来装烟丝那个袋子跟大少爷送的不一样,奴婢断不可能弄错的;而且四小姐送来那袋烟丝,不但奴婢见过,玉珠也见过,就是老太爷也亲眼见过。”
所以,老爷,你企图鱼目混珠想借机将有问题的烟丝栽赃到四小姐身上,那是绝对行不通的,你还是死心吧。
赵书仁不想死心,但掩不住失望的晃了晃,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他以为掺了寒食散与象谷的烟丝是赵晓潼送的,满以为这回可以将那个孽障置之死地,可是……这结果?
赵书仁咧着嘴,目光呆滞转向满脸畏惧的何妈,他突然好想哭!
不管赵书仁如何难以接受,这就是事实真相。老太爷掠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何妈退了出去。
赵书仁沉默半晌,似乎才从这打击人的结果回过神来。虽然不能指证赵晓潼毒害老太爷的罪名,但是,破坏赵家陵墓风水,同样也是难以饶恕的过错。
“父亲,”赵书仁抱着打不到大鱼起码也要捉到小虾的心态,试探的开口,“前些天,赵家的墓园遭到人为破坏,据风水大师说是有人刻意布了天斩煞引来天雷坏我赵家风水。”
老太爷眉梢动了动,沉沉扫他一眼,也不反驳,直接道:“证据。”不管是人为也好天灾也罢,只要赵书仁能拿出让他信服的证据,他就愿意试着去相信。
赵书仁一听,立时惊喜交加的将那份从夫人处得来的图纸,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父亲,你看,我已经找风水大师看过了,也已经找到了布成天斩煞的媒介与阵眼。”赵书仁迫不及待的,将风水大师对他说的那一套玄学,简略的搬到了老太爷面前。
老太爷听完,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只是冷冷的不带温度的扫他一眼,忽然朝外面喊了句:“玉珠,让人送两盆清水进来。”
玉珠早就让人打了水在外面侯着了,老太爷一声吩咐,立即让人端了水进去。
赵书仁困惑地看着老太爷,很期待的看着。老太爷也没让他疑惑太久,又吩咐玉珠拿了样东西过来。
赵书仁一见,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老太爷手上怎么会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图纸?
老太爷眯着眼隐含嘲讽的扫他一眼,对玉珠点头示意。玉珠随即分别将两张图纸完全浸透在清水中。赵书仁见状,慌张伸手去捞,阻止道:“父亲,这是……?”
“耐心等着。”老太爷十分笃定而冷漠的丢了这句,就老神在在的阖着眼皮宁神养气。
两张图纸浸在水里,墨迹遇水很快就化开了。玉珠也不管赵书仁如何惊讶,待两盆清水都变成黑色的时候,伸手将两张纸都拿了出来。
原本看着一模一样的图纸,经过清水这么一泡之后,差异立即显示出来了。
“现在看清楚了吧,你手里那张是后来被人临摹下来的。”老太爷瞄了眼神情颓唐的赵书仁,很好心的补充了一句:“四小姐原本那张图纸所用的墨汁加了遇水不会化的胶体。”
所以夫人交给他那张,被风水大师指出藏有什么铜制小龙什么檐角下有形状古怪横砖的,全都是后来人为加上去的栽赃。
“怎么……会这样?”赵书仁瞪着两张同样湿掉的图纸,十分失望的僵住石化了。
“哼,你还看不明白吗?”明显有人设局想借刀杀人,却又被人提前识破。
老太爷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含了十分气恼。
赵书仁茫然重复:“明白什么?”
老太爷差点被气得一口气呼不上来。这个儿子怎么总在该清醒的时候犯诨。
“咳咳……”突然响起的咳嗽声,将深陷失望迷茫的赵书仁惊醒过来。
他抬头望去,就见老太爷一脸痛苦的隐忍着,似乎有眼泪与鼻涕不受控的从老太爷面上流出来。
“父亲,你怎么了?”见老太爷如此难受的模样,赵书仁吓得慌了神,什么风水什么烟丝全部统统抛到九宵云外。玉珠却先他一步走到老太爷身边,轻轻拍着老太爷背部,又递了杯温水过去。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老太爷的脸庞也不见刚才的痛苦扭曲。赵书仁还想再问,却在这时,听到外面有轻快笑语传来。
“老太爷,我煮好药膳粥了,你快趁热尝尝。”这温和带笑的熟悉女声,惊得赵书仁霍地扭过头去,因扭头幅度过大,还差点扭伤了脖子。
“这药膳粥闻起来香,不过晓潼的手艺还真……”不敢恭维。继少女轻声欢快带笑的声音之后,是男子淡然宁静的揶揄笑声。那笑声虽淡,赵书仁却不知怎的,从他未竟之语里听出隐约的宠溺意味。
正惊愕间,有人挑起了帘子。一男一女并肩含笑走了进来。
“赵晓潼?”虽然刚才听闻声音已猜出是她,可这会真正看到人在眼前,赵书仁还是瞪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的人遍寻不着,原来赵晓潼躲在南院?
目光移到她身旁那浅杏身影凝了凝,男子即使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的站在那青砖之上,赵书仁突然觉得就像沐浴在宁静圣洁的月光中,只一眼,浮燥愤怒怨恨便统统无影无踪。
“你是楚……五公子?”赵书仁最初的惊讶,到后面两字的肯定,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完全是极度震惊。
楚千浔微微一笑,点头:“赵相客气,我就是楚千浔。”
好吧,赵晓潼第一次从外人的震惊中体会到楚千浔的……不凡。呃……这个外人貎似是她名义上的老子。
“谢谢楚五公子救治老太爷。”赵书仁虽然还处于难以消化的震惊中,可他随即便明白老太爷为何突然清醒了。然后朝楚千浔便是作揖,深深鞠躬。
他郑重致谢的方式很直接的惊得赵晓潼眼睛都直了。
害她不得不同样震惊的扭头多看了楚千浔两眼。这孩子——真这么牛逼吗?赵书仁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哎,他居然半点不敢对楚千浔不敬,还郑重其事的行礼致谢。
再观楚千浔,负手昂然而立,一副受之无愧坦然于心的模样。
赵晓潼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似乎有些超负荷的受不住刺激。
“赵相不必客气,我救治老太爷,是因为晓潼。”言下之意,他出手是因为老太爷是晓潼的祖父,而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赵书仁这个大梁丞相的父亲。
楚千浔这是赤果果的将赵书仁贬低了去,他一朝丞相的面子居然比不上自己庶出的女儿?
但是,赵书仁却无法生一丝楚千浔的气。因为他知道楚千浔说的是事实,楚千浔淡然含笑平静说来的模样,天生就带着一股让人难以生气的圣洁宁静。
赵晓潼没兴趣再看赵书仁如何因楚千浔一而再的震惊,她将还冒着热气的粥端了过去。
玉珠立时知趣的接过赵晓潼手里的碗,她心里清楚,赵晓潼打心底不愿意亲手喂老太爷。
不知是饿还是赵晓潼煮的东西太好味,老太爷竟然很快将一碗药膳粥吃光了。
赵书仁却还处在极度震惊中,似乎还无法回魂。
“老太爷,你好好休息,我和千浔明天再来看你。”看着老太爷将粥吃完,赵晓潼觉得自己任务已完成,当即便提出告辞。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极为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诧异间,便见有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一见赵书仁,立即就慌乱的喊了起来:“老爷,你、你快去看看,大小姐、大小姐她……死了,还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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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哀一秒,头脑简单的大小姐领饭盒了。
赵书仁要发疯了。
第97章 不堪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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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就如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在老太爷的卧室炸开。不但当场将赵书仁轰得神智七零八落,就是赵晓潼也觉得很震惊。唯一不太受震动的便只有老太爷,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掠了眼瞬间失魂落魄哀怆过度的赵书仁,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赵晓潼。
赵书仁举起大袖,拭了拭眼角,跄踉转身,跌跌撞撞便奔了出去。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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